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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刘师爷是谁?

刘师爷浑浊的眼底渐渐浮了层阴损的笑意,随即便示意朱氏走到他身旁,附耳同她交代了些话。

朱氏听后,蹙眉问道:“可他要对我动粗怎么办?你都受不住他的拳脚功夫,我又如何能受得住?”

刘师爷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你就不能避着点?我可跟你说好,你如果能让那小子下狱,就算大少爷和那村姑成不了,那几十两银子我也照给你,还会派人将你这庑房重新修缮一番。”

朱氏听完刘师爷摆出的条件,不免心动,待忖了忖后,决定应下刘师爷的要求。

“怦怦怦”,庑房外,男人敲击门扉的声音又大了些,声声都显露着耐心尽失,“朱夫人在吗?”

“来了来了,这么着急做什么?”

及至她打开门,看清了霍平枭的外貌,朱氏这才理解阮安为何不去做唐祎贵妾,反倒是要选这个莽夫做郎君。

这年轻的莽夫生得可真是太英俊了,就算这人的脖子上有道狰狞长疤,旁人最先注意到的,也是他优越硬朗的皮貌。

不过就算这莽夫生得俊,她今儿个也得让他下大狱!

阮安与霍平枭进了庑房外的小院后,便直入主题。

姑娘的话音虽软却不失疏冷,面色微愠地质问道:“你只是我师傅的继室,我敬你几分薄面,你怎么就敢胡乱安排我的婚事?”

朱氏眯了眯眸子,暗叹这妮子真是找到靠山了,竟然都敢这么同她说话了!

她厉声对阮安斥道:“你这妮子可别不识好歹,别以为懂些医术,又傍上个野汉子,就觉得自己算回事了!”

话说到这处,朱氏抬首看向霍平枭,见男人面色沉冷,却并没有暴怒的态势,自觉还没刺激够这二人。

朱氏清楚阮安的软肋,接着用污言秽语激怒她道:“你个小贱人!不知从哪儿跟个野汉子私定终身,就敢跟我在这儿耍威风?简直跟你那短命的师娘一个样,色厉内荏,一看就是个薄命货!”

“不许你辱我师娘!”

一听朱氏辱她师娘,阮安瘦弱的小身子气得发起抖来,姑娘紧咬银牙,眼圈泛红道:“你没资格提她!”

孙神医和阮安师娘原本是对恩爱的夫妻,可孙神医人到中年后却犯了错误,跟朱氏这个女人苟合到了一处。

师娘在生下孙也后,身体原本就有了亏空,在得知孙神医和朱氏的事后,更是心情沉郁,早早便去了。

孙神医后来虽然娶了朱氏做继室,却也总觉得对不起她师娘,最后也积郁成疾,不治而亡。

这些祸事始于孙神医的变心和优柔寡断,但也同朱氏的龌龊手段脱不开干系。

阮安和孙也本可以不做孤儿,能在这不算太平的世道有所依靠,但朱氏非但没尽到做继母的责任,还要将她往虎狼窝里推。

这厢阮安气的几欲哭泣,朱氏则抬眼又观察了番霍平枭的神情,见男人额角的青筋微凸,亦垂下头首看向了身侧的小姑娘,似是想安慰她。

这人怎么还不动粗?看来她得来个大的,才能讹他进狱了。

思及此,朱氏扬起手,就要往姑娘那白皙的面颊打去,嗓音发狠道:“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人,我今儿个就替你师傅好好地教训教训……”

“啊——”

朱氏话未说完,却见霍平枭漆黑的眉眼压着戾气,单手已然开势,待左右相旋,猛地擒住朱氏未落的胳膊后,男人冷声质问:“欺负老子媳妇啊?”

话落,他强劲的掌骨遽然爆发出了足以让钢铁迸裂的蛮力——只听“喀嚓”一声。

男人厌恶地垂下眼睫,又蔑声道:“还当着老子的面。”

朱氏自是听见了自己臂骨碎裂的声音,伴着从未体验过的剧/烈疼/痛,她的面色惨然大骇,细细密密的汗珠也从额角往下流渗。

这莽夫…这莽夫竟然将她的胳膊给拧碎了!

朱氏惊声大叫,差点被霍平枭的举动吓出了失心疯来。

在内室的刘师爷听得外面的动静,也没想到霍平枭下手能这么狠,他神情惊恐地跑了出来,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他娘的对女人怎么也动手,算什么好汉?”

民巷中的动静不小,自是惊动了在周旁巡逻的官兵,等他们循声至此后,刘师爷的眼中划过一丝得意的讽笑。

来得这些官兵都认得刘师爷,皆对着他恭敬地作了作揖。

刘师爷眯眼背手,向那些官兵命道:“这人是个地痞无赖,私闯民宅还对无辜百姓动手,赶紧把他给我羁押到衙门口,县太爷今儿个正好坐堂,定会依着大骊的法令判他个几年!”

***

县衙内。

唐县令满脸谄媚地跟在梁御史身后,一众官吏跟着身前二人,穿过临衙而立的高大牌坊,依次可见谯楼、丹墀、仪门等庄穆建筑。1

这厢,官员们穿过甬道,进了面阔五间的古朴大堂。

另厢,官兵和刘师爷缉拿着霍平枭,也从一侧人门进了衙署。

阮安被官兵用刀拦在了人门外,虽说她知道霍平枭的真实身份,可但凡是身为平民百姓,一旦进了这官威赫赫的衙门口,难免会心生胆战。

姑娘温美的面容露出担忧,她踮起小脚,不断地往人门里张望着。

却见霍平枭倏地挣开了官兵手中持的长矛,身旁的两个官兵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转身看向阮安。

晌午日头正盛,霍平枭迎着光,乌黑瞳仁的色泽逐渐变得浅淡,眼角矜恣的锋芒却未褪半分。

像他这样的人,无论在哪儿都是最惹人注目的存在,就像天边那轮耀眼的骄阳烈日。

男人对她做了个口型:放、心。

阮安眼中泛起细碎波澜,心旌亦似在随水波逐流,摇曳不停、甚而带着难以言说的悸动。

姑娘心绪稍舒,冲着他颔了颔首。

刘师爷则厉声让官兵看严霍平枭,不许他再胡乱挣动。

堂内。

梁御史一身浅绯公服,腰环雁衔绶带,发髻上戴的角形獬豸冠显得整个人的气质端肃且凛正。

待他落座后,唐县令不免有些局促,甚至是不安。

这督查御史竟是来了个突袭,刘师爷今日还在养伤,他若不在,唐县令总觉做事棘手。

唐县令差使身后一吏员,命道:“去将刘师爷从家中唤来。”

不经时,堂外来了个通禀的吏员,恭敬道:“刘师爷过来了,还抓获了一个占山称霸的无赖。”

唐县令心中一喜,他可有近半年的时间,都没做出政绩来了。

刘师爷果然是他的好帮手,这就给他送政绩来了!

那地痞无赖说不定也与嘉州的匪患脱不开干系,这回他估计还能受到这御史的赞扬,真是好极妙哉。

思及此,唐县令清了清嗓,对梁御史道:“梁御史,正巧来了个犯人,您看是让他先来堂前受审,还是暂时将他羁押到牢房?”

梁御史淡声回道:“不急,唐县令可先审讯那犯人。”

唐县令对胥吏命道:“让刘师爷把那无赖流民押进堂内。”

“威武——”

分立高堂两侧的衙役持着上黑下红的水火棍,连连驻地数声。2

刘师爷和羁押着霍平枭的官兵进了堂内后,却见一旁的圈椅上,竟坐了个神情肃穆的陌生官员。

刘师爷正觉满头雾水,梁御史已从座上起身,走到了他们身前。

“下官,见过定北侯。”

梁御史拱手作揖,对着刘师爷身侧的男人恭敬道。

定、北、侯。

伴着唐县令看向他的谴责目光,刘师爷只觉脑袋似要炸开一般,“轰——”的一声。

定北侯这三字,字字如利刃,直往他狂跳的心口处戳。

这小子竟然是定北侯霍平枭?

霍平枭是当朝郡侯,也是权相霍阆的嫡长子,战功赫赫的骠骑大将军,男人现下也未卸任剑南节度使一职。

一个剑南道,管着几十个州郡,几百个县城。

而他只是嘉州犍为郡,其中一县的小小吏员……

思及此,刘师爷两眼一黑,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第7章 失踪

却说霍平枭的父亲霍阆,自幼体弱多病,双腿罹患恶疾,性情也阴鸷乖戾,却有经天纬地之才,心藏鸿猷伟略谋策。

他出身王侯世家,仪容矜重雅致,风华无俦,是以在未被皇帝封相前,年岁尚轻的霍阆便已是门生故吏遍天下的名士。骊国各个监察道的有志青年在入仕后,都甘愿成为霍阆的一名幕僚。

虽说骊国的官员都是凭科举入仕,但如霍家这样门阀士族的势力仍不容小觑,且霍家自霍阆父亲这代开始,就是骊国最有权势的砥柱豪族。

杨御史就曾是霍阆麾下的一名吏员,他亦是在霍阆的培养下,才进了御史台做官。

唐县令得知霍平枭的真实身份后,背脊发了层薄汗,那些汗几乎打透了他的官服。

却见着,那年轻英俊的定北侯已然坐于高堂主位,男人未戴高冠,亦未着侯爵华服,只缄默地把玩着手中颜色乌沉,纹理细腻的惊堂木,虽未动声色,眼神淡淡,气质却自带睥睨和威压。

唐县令犹记得司马迁的史记中,在记载陈胜起义时,写过这样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霍平枭既是一品上将,又是当朝郡侯。

什么叫做王侯将相的贵气,唐县令今日是切身体会到了。

霍平枭进堂不过片刻功夫,轻而易举地便占据了这里的主导地位,就像是桀妄的狼王一样,男人的气质很复合,那双深邃的眼睛既带着侵略性极强的野性,也透着对事物预判的敏锐。

霎时间,堂内的气氛静得可怕,几近落针可闻。

“啪——”一声。

惊堂木落案的声音让堂内所有官吏的心中皆是一紧,可他们只敢屏气,却丝毫都不敢说半句话。

霍平枭冷眼看向唐县令,沉声质问:“你儿子做得那些好事,你都清楚吗?”

唐县令双腿发软,刚要开口,却听霍平枭厉言又道:“本侯是真的好奇,唐祎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子,后院就有十余名妾室通房,还经常在秦楼楚馆这些烟柳之地大手大脚地叫头牌,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唐县令的唇瓣颤了颤,他确实很溺爱唐祎这个长子,也知道他院墙里的这些女人早晚要给他生事端,亦知道前几天唐祎又瞄上了个村姑,差点就将人在山中玷污。

“跪下。”

霍平枭低沉话音甫落,修长的手亦顺势从签筒里抽出了五枚朱红色的令签。

唐县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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