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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头自嘲地笑笑,尽管保养再好,皮肤看着吹弹可破,眼角还是暴露了鱼尾痕迹,“你一直以来对我们都毫无芥蒂,你十岁那年我本来想告诉你的,但你跟陈计伸好得跟亲生的一样,甚至比陈星齐都好,我不敢打破这种平衡,所以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你说。但陈计伸骨子里还是个腐朽守旧的人,等他生意越做越大之后,他不仅开始防备你,他已经开始防备我了,无论我怎么小心翼翼,他始终觉得,我虽然对陈星齐好,但是私心里总是偏向你,所以那天你半夜给我打电话,我没接,我确实没在台里开会,是因为他在旁边。”
“因为前一秒我刚挂了陈星齐的电话,他那几天总嚷嚷着要买球鞋,我知道他没正经事就没接,陈计伸说我对陈星齐态度冷淡,结果后脚你就打来了。后来你问我为什么坚持要送你出国,是因为我的态度越坚定,他才会越放心,我那时候总想,无论怎样,陈计伸是我们母子俩唯一可以依仗的人了,只要顺着他就行。”
车厢里静了两秒,陈路周推门要下车,这会儿情绪已经淡了,但他也不知道要跟连惠说什么,有些东西破了就是破了,谁也没办法粉饰太平,知道真相之后,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完全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
他整个人靠在后座上,先是看着窗外,停了两秒,又仰头看车顶,然后仰着脑袋靠在车座上,喉结冷淡地滚了两下,嗓子发干得紧,滚着都涩涩地泛着刺疼,整个人都带着倦意,直冷冷地看着车顶,才疲乏地张开口,因为嗓子几乎不出声,像是卡了壳却字正腔圆的录音磁带,自嘲地说了句:“人有时候还真的得爱点什么,才能活下去。”
说话还是吊儿郎当,但却像一条濒临干涸的鱼,心如死灰,已经放弃挣扎了,任由雨打浮萍,芭蕉散叶,比以往都消沉,却偏又带着一点至死靡它的狠劲儿。
连惠惨白着一张脸,却笑了笑,说:“爱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更多时候,爱在某种程度上,只是一种廉价感动和精神错觉。”
陈路周只是静静看着窗外,没回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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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路周给陈星齐回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挂掉,弹了个视频回来,但是没看到脑袋,只看到一堆堆积如山的卷子和作业本,桌上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psp,陈星齐的声音还没到变声期,是他们班最晚的一个,听起来还是小孩音,“哥!”
陈路周在宿舍,舍友听见这声儿,还以为才十来岁,一看那桌上草垛一般的作业本,忍不住调侃了一句,“现在小学生作业还挺多啊。”
“初中生,变声晚。”陈路周回了句。
他人敞着腿靠在椅子上,身上就穿了件短袖,外套挂在椅背上,被他后背压着,身型仍旧宽阔而高瘦,陈星齐一见他哥这熟悉的宽肩阔背就安全感油然而生,顿时想起以前窝在他怀里打游戏的样子,只想往他怀里窝,眼馋地看着他宽宽的胸膛,“哥,你怎么还穿短袖啊,北京应该下雪了吧?我看东北都下大雪了。”
陈路周翘着椅子晃了两下,拿手机对着自己,没搭理他,“我刚看见个什么奇怪东西?你把手机对准你自己。”
陈星齐刚点开视频的时候,忘记反转镜头,所以第一下其实露出的是他的脸,他哥果然看见了。
“你染头发了?”陈路周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屏幕,“这什么颜色?”
陈星齐漫不经心地说:“黄绿色。”
“什么路子?”陈路周费解地看着他问。
“气死我爸的路子。”
陈路周无语地撇了下头,懒得跟他讲道理了,语带调侃地问了句:“出过门吗?”
“出过啊,染了都好几天了。”陈星齐一边玩着psp,一边抬头看了眼视频说。
“没人拿你当红绿灯吗?”
陈星齐说:“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我爸昨天开车差点撞倒我,是不是拿我当红绿灯了?”
“他应该真想撞你吧。”
“管他呢,反正他现在就我一个儿子,撞死了没人给他养老送终。”
“陈星齐,”陈路周这才正儿八经地叫了他一声,听见这声,对面psp也放下来了,一副叛逆少年不听管教的样子看着他,当然陈路周也不管他听不听,直接点了两句,“没必要,你过你的,好好读书吧,把头发染回去。”
“那我能来北京找你吗?”
“考上市一中,来北京哥带你玩。”
“市一中,我又不是你。哥,你那么聪明,到底吃什么长大的啊?我们老师昨天还跟我们说,其实一般人努努力都能考上重点大学,但是如果要考上名牌大学一般人还真不行,对学习多少得有点天赋,然后我们老师说,能考上你们a大的,都是天赋异禀但是又极其努力的人。我很难想象你们这样一群人聚在一起,都是在聊什么,聊火箭发射吗?”
陈路周懒得跟他扯了,“什么都聊,天赋异不异禀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里的人确实都挺努力的,你好好学习吧,实在跟不上我给你找个家教,庆大我们应该有同学。别跟你爸妈说,以后单线联系。”
挂了电话,陈路周把手机丢桌上,回头问了句刚刚那个插嘴的室友,“期中成绩出来了吗?”
期中只考了几门基础课,专业课都没考,微积分,英语这些。人文实验班考得多一些,因为他们学得杂。
陈路周微积分96,英语满分。
“你很牛了,晚来一个月,微积分还能考这个分数。”室友说。
但李科很震惊,“你微积分居然没满分?不能够啊,你们微积分不是最简单的么?我刚还听说人文院有个英语微积分全满分,我还以为铁定是你。谈恋爱是不是受影响了你?”两人当时正往校外走,旁边来往都是同学,李科四下张望两眼,然后悄悄凑到他耳边郑重其事、小声说:“我听说那什么,破了处之后,智力和精力都会下降,你是不是太不节制了?”
陈路周:“……”
约的吃饭地点在学校对面的大排档,他俩过去的时候,朱仰起早早坐在那敲碗等了,见就他俩,往后看了眼,“徐栀呢?”
陈路周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李科则自动自发地坐到朱仰起旁边,陈路周靠在椅子上,先拿过旁边空位上的塑料包装碗筷给拆了,把塑料薄膜在手心揉成一团说,“在建馆上课呢,等会儿过来。”
“过生日吃大排档啊,你怎么想的。”朱仰起说。
还坐在马路边边,他看了一圈,四周人不多,不过也是这个学校的常态,周五要么出去玩了,要么都在图书馆。
“搞那么隆重干嘛?别吓她了,生日而已。”陈路周无所谓地低垂着眼,说得轻描淡写,然后把筷子给她摆好,才去拆自己的。
“行吧,就你会疼人。”朱仰起啧啧。
这家海鲜大排档前些日子关了很久,最近又重起炉灶,听院里学长学姐说这家排挡有点他们家那边的味道,徐栀没吃过,陈路周就定了这。旁边三三俩俩还有两三桌,不过看着都是研究生从实验室出来放风的,显然也注意到陈路周那桌,忍不住看了两眼,感叹两句岁月无情,想他们刚来那年也是如此有着星星般干净清澈的眼睛。
大排档背景音乐放着最近很火的一首歌,《茫》。
朱仰起不喜欢这首歌,几乎把孤独诠释到极致了,歌词听着也很扎心,什么万家灯火,却没盏灯留我。
李科拿了几罐可乐回来,给陈路周滑了一瓶过去,又忍不住提一嘴:“哎,我刚跟你说的那个事儿,你好好想想啊。”
“想什么?”朱仰起好奇问。
“没,我俩打算参加数模竞赛,但他最近状态不佳,我觉得他谈恋爱多少受了点影响,”李科好奇地问了句,“哎,你知道热恋期一般几个月啊?”
“三个月吧?”朱仰起说,“这得看人,这家伙难说,一年都止不定,他多少有点恋爱脑。”
“那不行,美赛到时候都结束了。”
陈路周乐了,叹了口气,把可乐拧开,回到刚才的话题,也大方承认,“总归肯定没高中那么充沛了,精力上肯定会分点心的。”
“分什么心?”旁边的椅子被人拉开,徐栀一边坐下,一边好奇问道。
两人穿得还挺搭,陈路周里面一件灰色线衫和白色t恤叠套,底下露出一点白边,下面一条松垮的黑色运动裤,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立领外套,衬得整个人线条干净利落,徐栀也是一身黑灰,黑色呢大衣,黑色的小脚裤,里面一件灰色线衫,线条却柔和。
本来陈路周坐在那,单枪匹马,帅得挺孤独,也想象不出是谁能坐在他身边。然而徐栀一坐下,画面浑然天成。旁边是双一流的学府,路灯莹莹冉冉地照着陈旧泛黄的街道,旁边马路上橙红色的车灯泻成一条河,混沌浇离的画面里,也许是身上轮廓硬朗和漂亮的线条,衬得他俩格外清晰,看着清醒独立,温柔坚定。
陈路周靠在椅子上,一只胳膊吊儿郎当地挂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搭在桌上,手腕上还绑着一根黑色皮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侧着身看她,将她从上到下抽丝剥茧一般地打量了一遍,最后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后的包上,意味深长、悠悠地扔出来一句,“你男朋友生日,真就空手来?”
马路边是白色栏杆,他们那桌就坐在栏杆边上的,北京那会儿已经入冬,又恰巧是双十一,校门口停着好几辆快递车,正在卸货,徐栀往那边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笑着回头看他,目光落在他清瘦冷白的手腕上:“不是你说不用准备吗?”
“行。”
不说话了,李科和朱仰起愣愣地看着他俩,但那人还是吊儿郎当地靠着,眼神一动不动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拿下巴懒洋洋地指了指她放在背后的包,“是不是在包里?快,拿出来。”一副你不可能没准备的样子。
徐栀笑得不行,拿起他的可乐,喝了口,但还是说:“真没有啊。”
“真没有?”
“没。”
陈路周倒也没生气,就是有点失落。但也知道徐栀最近忙,前几天为了交专业课的期中作业一直在熬大夜,建筑系是出了名的没有周末系,作业交完她回寝室补了一天一夜的觉。
他人靠着,叹了口气,低着头想了想,毕竟现在是热恋期,他能理解,但为了杜绝自己以后因为这事儿跟她吵架,于是他努力说服自己,淡淡地抬了抬下巴,越过如流水一般密密匝匝、忽远忽近的橙红色车灯和正在忙忙碌碌卸货的几个快递车,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环顾了一圈,发现附近也只有一家篮球店,口气却又拽又冷:“你去给我随便买个篮球,别买斯伯丁那些,不用太贵,就当生日礼物了。以后我要是拿这事儿跟你吵架,你就拿它砸我。”
徐栀低头笑了下,陈娇娇还是陈娇娇。二话没说,乖乖站起来去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桌上菜刚齐,几人在聊期中成绩,陈路周给她拉开椅子,手一伸,徐栀把一个篮球钥匙扣放在他的掌心里,还是斯伯丁定制系列,估计不比普通篮球便宜,他一愣,撂下筷子,狐疑地抬头看她。
徐栀皮肤本就白,北京干涩的风一吹,整张脸紧绷轮廓圆润而精致,皮肤细腻几乎无可挑剔,黑色的长发半卷不卷地散在背后,她一坐下,然后自然而然地从陈路周手腕上捋下皮筋松松地把头发绑上说:“我问老板哪种球砸着不疼,老板说,估计也就钥匙扣不疼了。你那么爱生气,我觉得买这个保险一点。是不是暑假那根?”
他嗯了声,“掉我卧室门口。”
“不生气了?”徐栀说,“那我可以提个要求吗?”
陈路周气笑,一只手闲散地搁在她的椅背上,侧头看她,“蹬鼻子上脸了?”
徐栀觉得这话不好当着对面两人的面跟他说,于是从包里摸出手机,噼里啪啦发了一条微信给他。
rain cats and dogs:晚上可以住外面吗?
结果徐栀这边刚嗖一声,陈路周放在桌上的手机便紧跟着叮咚一声。
朱仰起和李科:“……”
你俩可以再明显一点吗?
陈路周没搭理,李科还跟他在聊数模竞赛的事情,正说到兴头上,慷慨激亢地给陈路周画大饼,说得口若悬河,引得一旁倚老卖老的研究生频频打量他,觉得现在的年轻人真狂,不知天高地厚。但也就这股热血劲儿,却令人觉得似曾相似,那不就是曾经的他们吗?
李科:“我问了,咱们学校就算不参加国赛也能直接参加美赛,数模竞赛拿奖能保研的,高中搞了三年的竞赛,这怎么也算我们的老本行了吧?不过跟数学竞赛不太一样,数模我觉得更有意思。”
“我考虑下。”陈路周思忖片刻说。
结果徐栀说:“我报了数学竞赛国赛,微积分。月底初赛。”
李科:“你报了啊?那挺好,数学竞赛让你女朋友出战,你跟我去数模竞赛。你以前搞过竞赛吗?”
徐栀说:“没搞过,所以打算跟你们取取经。”
李科笑着说:“这你男朋友是行家,他数竞国一,进过集训队的,要不是我们省去年赶上教改特殊时期,全部取消了保送资格,只给加分,不然早都保送了。”
旁边的人,不知道是得意还是怎么样,还哼上歌了,低低沉沉,字正腔圆,很好听,因为大排档里正放着这首歌,他的声音跟着旋律和在里面,格外清晰。
“没有了我的浪漫,他们算什么浪漫,你就只能够抱憾……”
陈路周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不小心跟着旋律哼出声了,嘴里啃着螃蟹腿,听他俩聊天。
等聊天聊没声了,才意识到一桌几个人都在看他,陈路周剥了只螃蟹腿扔徐栀碗里,咳了声,“看我干嘛,唱歌犯法?”
徐栀笑着问他:“微信看了吗?”
“嗯。”
“可以吗?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陈路周一只胳膊还挂在徐栀的椅子上,手上戴着手套,把剥好的螃蟹腿一根根丢她碗里,表情挺无动于衷,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说:“送礼物?”
“要奖励吧你?”他要笑不笑地补了句。
第80章 生日·快乐
泛黄的路灯和车灯将整条马路拉长,车灯霓虹闪烁,一眼望不见尽头。大排档陆陆续续又坐下几桌客人,生意还是冷清,说话声零碎。
徐栀眼神暗示,无声地问,行不行嘛。陈路周把搭在椅子上的胳膊收回来,垂在身侧,另只手拿起桌上的小茶壶给她倒茶水,将她枯苗望雨的眼神忽略了个彻底。徐栀一急,去拽他的手,晃了晃,没轻没重地捏他掌心。
被人反手扣住,温热的触感抵着她的,徐栀心里莫名一跳。因为很少在公众场合做亲昵举动,要么直接去他们的秘密基地接吻,要么就是正儿八经在图书馆看书,徐栀没什么时间陪他手牵手逛校园。谈恋爱这么久,好像还没认真牵过手。
手指在桌子底下,隐秘地被人一点点攥住。徐栀心口憧憧,指缝被人撑开,十指慢慢滑进来,紧扣在手心。手心热,脑袋也热。
陈路周面上冷淡、不动声色,嘴里还在跟李科聊数模竞赛的事情,问他美赛在几月份。说话间隙瞥她一眼,眼神难得带上一些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