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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杀人是不对的
超市里永远是最早感受到节日气氛的地方,还没有到过年,年礼已经铺天盖地从货架堆到了地上。
“这两盒排骨,哪盒好点?”白弈问旁边的蓝海星。
蓝海星转过头装作了解行情地比了比看,然后指着肉多点的那盒说:“这盒好。”
白弈迅速把她看中的那盒退回去,然后将另一盒扔进推车,蓝海星不满地道:“你既然不想听我的意见,干吗要问?”
“因为蓝医师从来没挑对过排骨,每次被你看中的排骨都老得塞牙。”白弈理所当然地又扔了几盒其他的配菜进去。
原来他们过去也一起买过菜吗?蓝海星想,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白博士!蓝医师!”一个女声惊喜地道。
蓝海星抬起头,见戏剧疗法班的病人贺静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她身边还跟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
贺静快走几步上前来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们,真是好巧。”她看了一眼推车里的东西,好似有些了然地笑了下。
“你好点了吗?”蓝海星问道。
贺静面带谢意地道:“好太多了,我最近都没有怎么失眠了,一直都想感谢蓝医师,但是刘教授都不肯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我也不知道你跟白博士原来是……”
蓝海星只笑了笑:“没事,你好了就好。”
贺静转过身道:“这是我丈夫娄凡,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位很厉害的心理医师蓝医师。”
娄凡笑道:“我在家听静静唠叨蓝医师都快听得耳朵长茧子了,还以为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太,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年轻漂亮的美女,真是幸会!”他长相英俊,虽然甜言蜜语,但却风度翩翩,不让人觉得轻浮。
他说着客气地伸出了手,蓝海星的右手却被白弈很紧地握着,因此只好颇有些尴尬地看着娄凡的手就那么空伸着。
“对不起,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们还有其他的事,就先走了。”白弈淡淡地道。
娄凡很自然地收回了手,笑道:“其实是静静很想感谢二位,不知道二位有没有时间吃顿便饭呢?”
蓝海星正想开口婉拒,白弈却微笑道:“好啊。”
“白弈!”蓝海星忍不住低声在他耳边道。
白弈转过头微笑着劝解:“没事,我知道你喜欢吃我做的饭,但是既然人家很有诚意,也别太扫人家的兴了,你说对吗?”
蓝海星看着他嘴角边浮现出来的月牙,心里想喜欢才见鬼。
贺静面色泛红地道:“是啊,蓝医师,请千万不要拒绝!”
蓝海星只好无奈地说:“那好吧,我们随意一点,千万不要太客气。”
贺静连声道:“不会,不会!”
然而贺静这个“不会”实在要大打折扣,蓝海星坐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包厢里,看着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心里长出了口气。
娄凡客气地将菜单递了过来,蓝海星跟白弈都拒绝了,他也不勉强,举止娴熟地点了菜,然后热情地给蓝海星与白弈倒了杯红酒。
“白博士,蓝医师,说句老实话,你们俩千万不要跟我们客气。当初我心里想只要静静能恢复健康,让我倾家荡产我也愿意,所以我还要多谢你们肯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表示谢意。”娄凡说着好似眼圈都红了。
贺静也是面泛潮红,情绪激动。
蓝海星客气地回道:“哪里,其实贺静能痊愈,一多半要靠她自己的毅力,我们医师能做的很有限。”
娄凡叹道:“所以真有实力的医师才会像蓝医师这么谦虚,那些庸医才会夸夸其谈。”
一席饭吃下来,蓝海星不知道听了娄凡多少赞美的话,她忍不住瞧了一眼旁边的白弈,他居然很认真地在吃菜,偶尔点点头,好似专程给娄凡动力让他接着往下说。
而贺静虽然话不多,但表情一直都很激动。
席散的时候娄凡总算说到了正题:“蓝医师,我觉得静静还需要巩固一下,但是我们最近去过你们医院几次,都挂不上你的号,不知道你能不能私下接受静静的咨询?”
蓝海星婉转地说:“我最近不太方便,我可以跟你推荐其他的医师,比如榕城疗养院的傅识跟苏至勤,他们都是非常不错的精神科医师。”
“不,不,不!”娄凡一连说了几个“不”字,然后道:“我们只相信蓝医师。我们想聘请你做静静的私人心理医师,价钱你随便开,我们绝无二话。”
“这不是价钱的问题。”
白弈突然又开口道:“就答应他们好了。”
“白弈!”蓝海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你也知道治疗心理问题,医师跟病人之间的信任最重要,贺静目前处于康复期,她应该也是想找个人聊聊天吧。”白弈很认真地道,“你也知道精神疾病的痛苦,当医师的就多考虑一下他们的感受吧。”
蓝海星转头看了一眼充满期待的贺静,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娄凡殷勤地把他们一直送到了车子上,这才弯着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们就多麻烦蓝医师了。”
等白弈的车子启动了,蓝海星看着贺静夫妇落在后面的身影忍不住转头问白弈:“你想做什么,我现在怎么可以接收病人?”
“为什么不行,你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更像正常人。”
“白弈!”
“你知道叶榕是谁?”
蓝海星的情绪立刻冷静了下来:“她跟贺静夫妇有关系?”
“贺静是鑫易金融公司的财务总监,叶榕是她们公司的销售总监。”
“贺静就是榕城首富贺乐章的女儿?”蓝海星吃惊地道。
白弈点了点头。
“你觉得他们跟叶榕的死有关?”
“那倒还不至于,不过既然是一个公司的,也许打听什么会比较方便。”
蓝海星靠在车椅上有些懊恼地道:“怎么会不是朱景辉呢?”
很多场景反复在她的脑海里交替,可始终无法找到可以解开她心里疑问的那一幕,她抬手揉了一下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头痛的话,就歇一会儿,很快就到家了。”白弈转过头对她道。
“可是朱景辉就要被放出来了。”
“不重要。”
蓝海星忍不住问道:“怎么会不重要?”
他眼望着前方冷淡地道:“因为那只是个过程。”
蓝海星有些明白他的意思,白弈是在指朱景辉被放出来是暂时的,可又不能完全领会他的意思。
餐桌上娄凡的一通话,真像是疲劳轰炸,她的大脑现在稍稍一转就有种钝痛感。
突然间她觉得脖子后面一暧,白弈伸出一只手垫在她的脑后,蓝海星忍不住问:“你不是要开车吗?”
“够用,休息一下吧。”白弈说道。
蓝海星闭上眼睛,头枕着白弈温暖的掌心,那种混沌的胀痛感好似在消退,整个人都随之放松了。
“白弈。”
“嗯?”
“我当初是什么样子的?”
隔了好一会儿,白弈都没有回答,蓝海星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却听他开口道:“过去是什么样子的,没人能代替你回答。”
蓝海星闭上眼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她感到车速渐渐地慢了下来,便睁开了眼,见白弈在看外面的一栋停建的大楼:“你在看什么?思路楼?”
“你知道那栋大楼是谁建的?”
“谁?”
“朱景辉,这栋大楼据说本来会建成一座全国最大的现代心理研究中心。深受精神疾苦的富家子弟筹建心理研究中心,他要是没被抓进去的话,是不是会变成一段励志的佳话,但是他被蓝医师你送到牢里去了。”
白弈说着,轮廓线分明的嘴唇微微弯起:“干得漂亮,蓝医师。”
“有什么用,他又被放出来了。”
白弈眼望着前方微笑道:“不,蓝医师你下了一子至关重要的棋。”
蓝海星看着那栋大楼在黑暗里渐渐远去,问:“因为这栋楼,会使朱景辉破产吗?他要是破产了,说不定下次抓他就没那么容易放出来了。”
白弈又夸了一句:“蓝医师真是了不起,一直都是这么厉害。”
蓝海星微有些脸红,转过头来嗔怪道:“你被娄凡的毛病传染了吧!”
白弈笑了起来,手放下来握住了蓝海星的手,车子里又变得悄无声息,蓝海星忽然觉得早上吃的糖粥的味道好像还在舌尖,没有退散。
日子过得意外的平静,如果不是一直在休假中,警方也几次传了她去问话,蓝海星几乎要错以为自己是个正常人了。
虽然她的内心总是隐隐的不安。
当蓝海星再次看到阿婧,她的头发剪短了不少,脸色也有些苍白,看上去年龄也小了不少,像个高中女生。
“蓝医师。”她的脸色微有些惊讶,像是想不到蓝海星会来探监。
“你还好吗?”
“还好,只是每个晚上总是梦不停。”阿婧轻笑了一声,“每次都梦见我跟阿美在火车上,火车摇啊摇啊,好像睡在摇篮里,一路从北往南。每次在梦里都觉得火车不会停,但其实没有不会停的火车,就算在梦里也一样,因为梦是会醒的。”
“梦醒了,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你找到了真实的自己。”
“这句话蓝医师已经是第二次跟我说了。”
蓝海星不由身体前倾:“你以前就听我说过吗?”
“你不记得了,我们在胡伯伯家里见过几次,你站在院子里跟我说的。”
“对不起,我最近的记忆出了点问题,你能跟我说说,我都说了些什么?”
阿婧的脸色微现惊异,但还是回答道:“那时我还挺生你气的,但你也没介意,还给我治疗过失眠。”
蓝海星的手心里都出汗了:“我给你催眠了吗?”
“我不知道,蓝医师只是跟我聊天。”
“我说了什么?”
“你说人失眠不是因为有些问题找不到答案,而是找到了答案却不愿意相信。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除此之外呢?”
“你还说透过一幅画能看见什么,蓝天,白云,那其实都是我们的想象,一幅画能真实看见的只有色彩。”
“我为什么要跟你提画?”
“因为蓝医师拿笔画了个半圆,让我猜你会画什么?”
“然后呢?”
“我说是太阳,蓝医师画了个上弦月,然后又问我会画什么?我说是月亮,蓝医师接着画了只眼睛,又问我画的是什么?我说是眼睛,蓝医师又添了几笔,你说你画的是窗户。所以你说画面的内容只是缘自我们的想象,而一幅画唯一真实的只有色彩。”她边说边无意识地用手在桌面上涂画着。
蓝海星在笔记本上画着素描:“还有呢?”
阿婧摇了摇头:“没了,蓝医师说得很少,但是我觉得你好像看透了我,其实那天在审讯室里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知道自己完了。”
蓝海星看着阿婧的手势,又在画上添上了阴影:“那你是怎么知道阿美在锅贴李老板面前假扮成你?”
阿婧好像想了一会儿,才抬起头露出了个笑容:“蓝医师,你说过的我很聪明,更何况我并非对心理学知识一无所知。当我发现阿美在冒充我,要想出李伯伯是脸盲症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
她走了之后,蓝海星将画着素描的那张纸撕了下来,她走出室外左右端详着纸上的图案,突然一阵风来了,将手上那张纸吹得飞了出去。
图案在空中翻飞着,蓝海星看着黑色的图案,心想“她”要画的也不是窗户,而是“一个”世界,唯一真实的是黑色的世界。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张纸被风吹得越飘越远。
贺静是最近蓝海星唯一常见的病人,等她深入了解她的身份才知道鑫易融资公司不但是贺静的家族企业,还是榕城少有的pe机构,拥有几只规模很大的私募基金。
蓝海星坐在窗前的藤椅上,看着别墅花园里的草坪,天气虽冷,但花园里的庭院红枫却别有景致。
坐在对面的娄凡笑道:“蓝医师,静静自从得了这个病以来,很少能有人像蓝医师那样让她信任。”
“怎么她不信任娄先生吗?”蓝海星转过头来问。
“静静从小是长在温室里的花朵,可不像蓝医师这么通情达理,她总爱胡思乱想,有的时候我也拿她没办法。”娄凡苦笑了一声,摊了下双手。
蓝海星淡淡地道:“通常病人都是敏感的,但她不信任身边人的原因,并不一定是她自身有问题,作为亲人更该检讨。”
娄凡立即笑道:“难怪静静对蓝医师这么信任,像您这么肯替病人着想的医师真是不多的。相信静静在蓝医师的帮助下很快就能恢复健康了。”
“尽力吧。”
贺静从厨房里端着一壶茶出来,娄凡起身道:“那你们聊,我还要上班呢?”
他说着转头亲了下贺静,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就快步地走出去了。
蓝海星隔着玻璃看了眼娄凡离开花园的背影,身姿挺拔,倒是气宇轩昂。
“蓝医师,喝茶。”贺静给她倒了一杯递过去。
“好茶。”蓝海星接过来闻了一下茶的香味笑道。
“蓝医师也喜欢普洱茶?”
蓝海星放下茶杯笑道:“其实我只喜欢花茶。”
“明白了,那下次我给蓝医师泡花茶。”贺静笑着道。
“随意一点好了。”蓝海星拿出录音机,按下开关,然后拿起笔记本问,“最近还做噩梦吗?”
“只是偶尔了。我现在心慌的时候,都会回想蓝医师跟我做戏剧治疗时候的感觉,就会感到好多了。”
蓝海星微笑道:“那很好。”
贺静问道:“蓝医师,我们女人也能保护自己,对吗?”
“当然,你只要勇敢一点,就没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谈话很顺利,蓝海星关上录音机,笑道:“看起来你恢复得不错。”
贺静一直将蓝海星送到门口,又问:“蓝医师,你上次教我拿刀子杀掉绑架犯,这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对吗?”
蓝海星穿鞋子的手顿了顿,然后站起身笑道:“那只是一种场景演示,总的来说杀人是不对的。”
“为什么不对,杀死那些想要加害我们的人,杀死恶人,有什么错吗?”贺静追问道。
“即使那些人真的罪大恶极,你也不能主动杀人,那是违法的。”
贺静沉默了一会儿,将蓝海星送到了别墅的大门口,才问:“可是如果我被绑架了,我杀死了绑架犯,那是合理的,就像蓝医师演示的那样,对吗?”
“这跟合不合理无关。”蓝海星想了想看着贺静道,“因为杀人,不仅仅是在终结别人的人生,也是在终结自己的人生。地狱不在别人那里,而在我们的内心。”
蓝海星走出了别墅群,寒冷的空气呵气成雾,她拢了拢自己的围巾,抬手遮着前额看了眼天空中依然耀眼的太阳。
她低下了头,看见白弈的车子就停靠在不远处的路旁,她刚面露笑容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喊了声:“蓝医师……”
压低了的声音里夹杂笑意,却让蓝海星瞬间汗毛都立了起来,她猛地转过身,见朱景辉穿着笔挺的棕色羊毛大衣,手里拿着皮手套,文质彬彬地站在道旁的景观树下正对着她微笑。
“你!”蓝海星猛地抓住了自己手里的皮包。
朱景辉竖起了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放下手微笑道:“我的家也在这边,刚巧遇见了蓝医师,觉得不打个招呼,有些没有礼貌。”他指了指身后,含笑道:“别太紧张,你看警察就在我的后面呢。”
蓝海星看了一眼他的身后,好像果然站着个便衣,她努力放松自己:“我们的交情没好到必须要打招呼的地步,以后也不用再客气了。”
“这样……”朱景辉好似有些遗憾,“蓝医师对病人那么友爱,看看你对胡不平,为什么对我这么有敌意呢?”
蓝海星冷冷地回答:“你也说了是病人,但你不是病人,你恐怕连称作人都有些困难,最多应该叫作犯人。”
朱景辉轻笑了几声:“我其实有些秘密想跟蓝医师分享。”
“我不感兴趣。”她刚往前走了几步,朱景辉又开口道:“跟白弈有关的,你也没有兴趣吗?”
蓝海星忍不住顿住了脚步。
朱景辉窃笑了几声,然后道:“蓝医师,先发一点给你,你慢慢欣赏。”
蓝海星包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把手机拿出来点开一看,那是一张照片,她正从一间理发店里走出来。
这是范力的理发店,她曾经见过照片,然而在这张照片中,她很清楚地出现在这个理发店里,这是警方怀疑她接触过范力,却没有掌握到的真实证据。
“是她,就是她!”范力的叫喊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蓝海星的心一下子就不可控制地剧烈跳动了起来,连带着太阳穴似乎都在跳动。
她的前面传来了脚步声,白弈走了过来:“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蓝海星抬起头,发现朱景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她连忙关掉手机道:“没谁,一个问路的。”
“外面凉,走吧,还要回家做晚饭呢。”白弈说着就拉过蓝海星的手朝前走去,蓝海星从背后看着他墨绿色围巾上乌黑的发梢,心里翻过很多念头。
他知道她是谁吗?
他知道她有可能杀了很多人吗?
蓝海星坐在海秀路的客厅里翻着书,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白弈在厨房里问道:“蓝医师,做糖醋鱼行吗?”
蓝海星抬起头:“少吃点糖,你也是学医的,不知道吗?”
“我学心理的,只知道糖的好处。”白弈笑着回道,他一回头,见蓝海星站在厨房门边:“你不是说要看书吗?”
蓝海星卷起袖子道:“我来吧。”
“蓝医师……要做饭?”
“什么语气,好像我不会做饭似的?!”蓝海星不满地道。
“好吧……”白弈点了下头,让开了位置。
蓝海星打开火,伸出手去抓鱼道:“别忘了我爸妈是开饭店的!”
那条已经剖洗干净的鱼突然又跳跃了起来,在池子里“吧嗒吧嗒”地跳动着,蓝海星一下子好像呆住了。
“油锅要着火了!”白弈提醒了一声。
蓝海星回过神来,口里道:“油温高点才不粘锅。”
“小心!”白弈刚说了这两个字,蓝海星已经拎着鱼丢入了锅中。
那条湿鱼刚滑入油锅,瞬时就冲出了一团火,蓝海星看着火光彻底呆怔住了,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团燃烧着的火。
白弈上前一手拉开蓝海星,一手将锅盖盖在了冒火的油锅上。
蓝海星尴尬地看着冒着焦煳味的锅,白弈从冰箱重新拿出食材道:“我明白了?”
“什么……”
白弈笑道:“蓝医师今天想吃西餐,胡椒小羊排怎么样?”
蓝海星有些没精打采地道:“随便吧。”
她刚走了几步,又被白弈拖了回来,他用拇指抹了抹蓝海星的鼻子道:“你已经够厉害了,少会两样没什么关系,毕竟像我这样什么都会的人是很少的。”
蓝海星听他自吹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你厉害,那你做吧。”
“那你去看会儿书吧。”白弈转头就去忙碌了。
蓝海星回到房中,拿着书,在桌边呆坐了一会儿,她突然弯腰捡起美尼,将它打开,看着小机器人头上欢快闪动着的蓝光,问:“胡桃妹?”
“正在睡。”
“告诉我,我有没有杀过人?”
“蓝海星没有杀过人!”
蓝海星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睁开:“我们有没有杀过人?”
“蓝海星没有杀过人!”
蓝海星把手指插进了头发,美尼动了动圆圆的金属身体:“海星,你今天还愉快吗?”
“不愉快!”蓝海星大声问道:“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蓝海星看着美尼往外吐道:“蓝海星,胡桃妹……扳手。”
她虽然早有预感,但在被证实的瞬间,蓝海星仍然好似掉到了冰湖里,明明很温暖的房间,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
耳边“叮”的一声,包里的手机又响了。
蓝海星拿出手机,又一张照片被传了过来,这次又是她,或者说是“她”站在一间玻璃窗前,面对着一个男人在点烟。
blue酒吧,火柴,还有指间的洁白烟杆。
是“她”以一包烟为报酬教会了范力杀人的方式……
蓝海星只觉得头痛欲裂,耳边是潮水汹涌而来的声音,她一下子就掉进了湖里,她好似又看到了那个沉在湖底的少女。
她用尽全力朝她游去,在湖底的中央,她们面对面,蓝海星向她打着手势:“告诉我真相是什么?”
少女举起手指作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给她打了个手势:“她会听见!”
“扳手吗?”蓝海星打着手势问,“她不允许我们交流?”
少女回道:“她讨厌我们。”
“是她指使范力杀死了贺强吗?”
“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我们的从前。”
“是我杀死了高扬吗?”
“是的。”
蓝海星艰难地问:“是我把白弈引到凶手那里去的吗?”
少女慢慢打着手势回答:“……是的。”
蓝海星只觉得胸痛难忍,如同湖水的压力骤然而至,令她窒息,她喘着气突然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到了床上,边上还侧躺着白弈。
他的头挨得很近,一呼一吸都在她脖颈间,两只手与她的相握着。
房里仅开了盏床前的小灯,蓝海星转过头去,见外面已经是深夜了,月色晦明,枝丫在窗前来回摇摆着。
“她”再次醒过来了,蓝海星心想他们的宁静就像现在的屋子,不能开门,因为只要一打开门,外面就是冰冷而无明的夜晚。
蓝海星拉过被子,轻轻替白弈盖好。
她一动,白弈就醒了,他睁开了眼睛,眼神有些蒙眬,看上去懒洋洋的,嗓音略略沙哑地问:“蓝医师,我们改吃面,怎么样?”
蓝海星的眼睛有些热,但她嘴里却说道:“光有面吗?”
白弈利落地下了床:“当然还有肉!”
蓝海星跟在他的身后不满地道“为什么你总提肉,说得好像我是肉食动物一样。”
“吃了肉才有力气打架啊?”白弈悠悠地道。
蓝海星沉默了一会儿,白弈转过身来问:“怎么了?”
“你知道的,白弈……那个吃了肉去打架的人不是我,是连幼绿。”她微垂着眼帘道。
白弈反牵住她的手,接着往下走:“蓝医师,你太小瞧自己了。”
“小瞧?”
“你没发现你多能吃肉啊,一盘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是你吃的!”
蓝海星脸发烫地道:“我哪有?!”
“那下次称给你看!”
白弈很快就下好面,蓝海星发现面上还真的盖着一块大排,不由脱口问:“你什么时候做的大排?”
“昨天吧,做来以防不时之需的,这么快就用上了,看来还要多做一点。”白弈嘀咕道。
蓝海星看着碗里绿色的香葱,白色的面,还有那块大排,碗里的热气熏得她的眼睛又有点发热,她在心里道:我知道你希望我能找到其他的部分,变回一个人,可是那样,也许我就消失了,我不想消失,我不要把你忘了,白弈。
白弈突然道:“蓝医师,我认识你每一面,对我来说,没什么分别,是一个也好,两个也好,你如果害怕向前走,那我就陪你停留在原处,没有关系的。”
蓝海星抬眼去看他,前面的雾气很大,以至于白弈轮廓分明的脸庞看起来变得有点模糊不清。
白弈拿起了筷子笑道:“开动!”
那个晚上,蓝海星几乎无眠,清晨听到楼下关门声的时候,她就从床上跳了下来,透过窗口看着白弈离开,站在楼上仅仅能看见他的背影,他穿着修身的黑色大衣,将他颀长的身形衬得更加高挑。
天气有点阴,他径直地走到道旁的车子旁,然后开车离开。
自从白弈不再扮演分裂的人格,他就经常开车,蓝海星明白他过去步行,大概只是为了方便让她跟踪而已,否则以他的腿,长时间快步行走其实是非常勉强的。
也许他真的了解自己的每一面,了解每一个“她”,也许她真的能保持现状。
可是这样真的可以吗?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过哪些事,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她能一直躲在龟壳里,任由自己把那些责任都推给白弈来承担吗?
蓝海星有些心慌意乱地坐回了桌前,她打开自己的手机,看着上面的照片,心想扳手为什么要选择在blue酒吧跟范力会面呢?
扳手为什么要去blue酒吧?她是个分裂的人格,她的时间很短暂,她的每次行动都必然有目的。
她去blue酒吧,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里有她蓝海星不知道的线索。
——是跟范力有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