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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小徒弟问他,为什么是长发,他说:还没有剃度,自然是长发。

如果稍微仔细想一想这句话,就会发现它根本就是废话。

他不会告诉小徒弟,头发不管在哪路佛修看来,都是三千烦恼,必然要斩断的,除非是挂名的俗家弟子无所谓这个问题,但那种俗家弟子也算不上真正的佛修,所以新的身体是他出家之前的样子,代表他尘缘未断。

心是断的,现实却与之相反,那么一定是心境出现了认知错误。

结丹要确定自己的道,可他还没想明白,就已经莫名其妙地结丹了,只能说天道缺人归位也太过焦急,催着他回去,他也没办法磨蹭,只能自己在屋里反省了两天,得不到答案,就先放在一旁。

直到小徒弟说出我想要这天下时,陈开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停顿了片刻,才说:可以。

不过等他再问小徒弟还有没有别的想要的,小徒弟又没有回答。

于是陈开决定,由自己主动送给他。

他带着小徒弟,来到了沈澜的皇宫。

今夜景平宵禁。

除了这师徒二人,所有人都悄无声息地躲在屋里。方才他们出来时,一路也是静悄悄的,但一直无人阻拦,金吾卫全都分散在外城墙和宫中,就连公主府都寂静地像个鬼宅,只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无人去管。

师尊,南门柳跟在他身后,偶尔抬头搭一句话,你不问问我这次任务执行得怎么样嘛?

你说过一定很好,陈开道,所以不用问。

南门柳一会看着他的背影,一会又低头踢一脚路边的石子。

师尊,你现在有点像个侠客哦。他说,和年轻时一样。

背脊宽阔,猿臂蜂腰。在陈开刚换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的那一刻,他想,贾氏窥帘韩掾少,恐怕那一眼的心动,就是这般感觉吧。

陈开:我现在老了?

没有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南门柳探身看他表情,仍然没有表情,你是在逗我玩吗,师尊?

陈开微笑了一下。

南门柳悄悄捂住胸口。

他想,算了,逗我就逗我吧,若能常常这样笑一下,别说是开自己一点玩笑了,就算要星星要月亮,他不也需得去摘吗?这时他倒是理解了沈澜,虽然行径不耻,但心情大许是差不多的。

暗夜里的昙花一现,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师尊,南门柳又问,你怎么不多笑笑?

陈开:有什么意义吗?

南门柳回答不上来。

其实陈开不止不笑,平时话也不多。他只在教导徒弟、解答问题时说话,倒也不像是吝啬语言的意思。不像萧聆那种眼高于顶的人、多说半个字都掉价似的,他只是没话可说。如果南门柳同他讲话,不管是什么事他都会好好回答。

只是从前,南门柳也不爱多说,而且比他阴郁多了。

像这样,两个人缓步走着,偶尔一两句闲聊,有月光、春风作陪,竟然是还是第一次。

还是有意义的,南门柳轻轻扯住他的衣袖,不好意思地说,师尊笑了,我会很开心。

陈开的脚步稍稍顿了一下,又露出了微笑。

可以。

南门柳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才想到

不会今夜他提什么要求,师尊都会答应吧?!

肮脏的念头忽然如刚褪去的泥水一般,重新涌高。

两人转了个弯,来到宫墙下,月光骤然拉长了少年的影子,投映在朱红的大门上,细如一片柳叶,又长如一只怪物,牵扯着身前那个人的身影。

什么人?

墙内一声喝令,镇压住了夜里蠢蠢欲动的邪祟。

南门柳收拾好自己的表情,一步上前,站在陈开面前,举起灵通书院的书简,道:我们是灵通书院的学生,清都公主的客人。

他在书简中注入灵力,上面的灵通君小印赫然腾空变大,宛如化神修士一掌袭来,一看就是仙界的灵通。

守门将士不再犹豫,立刻打开连赵国皇帝平日都不由此通行的宫门。

门内正对着外朝广阔巍峨的前广场,其中数条通天般的汉白玉长梯尽头,月色隐约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身形。

城门很快就在师徒二人身后关上。

那女子回首,露出一张绝美的脸,疲惫地看着他们,叹气道:你们可算来了。

待走上前,南门柳随意一拱手,让出陈开的位置:公主,学生来得晚了,是因为要去接一个人。

清都公主骤然看见陈开的相貌,脸色大变,双膝一软,当场就跪了下来。

陈、陈开!

陈开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的双眼是一种似黑又似白的颜色,宛如明镜一般能将人照的透彻,与这新铸成的明镜身一样清澈锐利,在清都公主认出他的一瞬间,被点亮了光彩。

新的身体原本只能被陈开操纵,但现在如妖讨封正、朱砂开光一样,得到了一位旧识的认可,就彻底成为了陈开的东西,可以与他的神魂相融,双眼也能复明了。

皇姐,陈开道,你还记得贫僧。

清都公主颤抖道:没、没齿难忘。

不错,陈开点头,看着自己的亲生姐姐道,这么多年,你时刻恪守誓言,为扳倒沈澜不惜牺牲自己,告知灵通书院,贫僧很承你的情。

公主仰头看着他,恍恍惚惚。

等等,说话如此客气,这真的是陈开?

如今你在赵国也算是有些势力,只是还缺些帮手,贫僧就带着徒儿来帮你了,陈开理直气壮地说,皇位你夺了,用不着可以送给他。

南门柳:

公主:

确认了,还是那个陈开。

你来,陈开招呼小徒弟,径直走进大殿,二月马上就要过去,我送你最后一件生辰礼物。

南门柳猛抬起头,像小狗似的小跑着跟上。

如今人间一分为四,赵国只是其一,陈开拿起龙案上传国玉玺,扔给他道,你若想一年之内坐拥天下,清都公主需得重用,再缺人手,可调廉悉。

南门柳:?

为什么要一年?

但是幽冥与仙界远比人间复杂,陈开俯身靠近小徒弟,抽出了他腰间的剑,随手扔在地上,需有神兵利器,才能逐一降服。

南门柳:???

师尊理解的天下难道是三界吗???

神兵不常有,足够衷心又不会碎的神兵更是没有,陈开说着,自己化作了一柄寒光闪闪的仙剑,飞入小徒弟腰间的剑鞘,只有我不会离开你,也足够坚硬。

南门柳完全傻了,右手颤抖着想要抚摸剑柄。

忽然,殿外的公主喊道:反了!羽林卫反了!

这就去试试吧,陈开说,生日快乐。

他决定送给小徒弟一件礼物将他扶持为天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04 20:55:16~20210305 12:4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牙牙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陈开(授课中):巴拉巴拉巴拉

柳:硬?什么硬?

为什么是一年?因为明年还有明年的生日礼物。

(没戳公主是亲姐姐,陈开来杀她的时候十四,她大概十六吧,留下了深深地心理阴影。

(确认了,还是那个臭弟弟!

(今天也提起那写完了,努力存稿中)

第30章 妖修

廉悉持勤王令入景平时,目之所及仍旧是一派繁华景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拖着一条不太利落的腿,下马从城门一步步走到宫中,从天光乍亮走到傍晚,才到了殿内,只见到一个清都公主,坐在相位,手中持着一支铁笔,正在批阅奏折。

廉大人,她头也不抬地说,若是想要劝谏就算了。

廉悉冷静地跪在殿前,没有回复。

公主身旁的一个小侍卫走到他面前,恭敬道:大人,南门公子说,如果您来了,就让小人带您去暖阁。

廉悉又费劲地起身,小侍卫大着胆子伸手扶了他一把。

他看了一眼侍卫,蓦然想起在府衙前陈开也曾扶了他一下,那时南门柳紧跟着稳稳地将他馋住,似乎有股不太痛快的意思,只是当时他没有多想,现在回头看看,那孩子也是有些倔强脾气的。

小侍卫见他神色恍惚,慌忙撤了手,战战兢兢地同他小声请罪,小人唐突。

廉悉连忙笑道:多谢。

那小侍卫受宠若惊,垂下头不敢说话。

当初沈澜已经是个够怪异的昏君了,现在又换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南门公子,后宫许多人都曾亲眼见过那夜里的白衣人,如何如何大开杀戒,如何如何手段残忍,如今已经是大气都不敢出了。

公主只有几分飘飘摇摇的关系,起不了什么作用,廉悉之于他们,已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只是廉悉自己也没有几分能够劝谏的把握。

他踉跄迈过暖阁的高门槛,见到南门柳时,后者正在手里随意抛着一颗玉玺玩耍。

你来了?

他一见到廉悉,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但语气立刻就沉下来,冲侍卫怒喝。

瞎了?看不见廉大人腿脚不方便!

那侍卫扑倒在地,瑟瑟发抖。

算了,南门柳没好气道,滚。

小侍卫弯腰退下,南门柳还尤自念叨着:偌大一个皇宫,全是废物,幸好廉大人来得快。

廉悉见人都走了,才仔细端详他,先确认他身上没留什么伤,叹气道:柳儿,你你何必要这样做?

南门柳僵硬了一下,低声问:我做了什么?

廉悉摇头:你何苦对沈澜一家赶尽杀绝呢?最小的皇子才十一岁,我听说的时候,已来不及阻拦你了,他还是个孩子啊!

南门柳见状,不动声色地挪开本想扶住他的双手,好好的心情瞬间蒸发殆尽。他原本有许多事想同廉悉说一说,就算不提他入宫那夜的惊心动魄,至少也能讲一讲羽林卫逼宫时他一剑将宫墙斩成断壁残垣,手持神剑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心境,还有之后一跃迈入心动期的修为,却没想到,最终只能是转身冷笑一声,道:他还是个孩子,所以千万不能放过。廉大人,你可知道他做了什么事?

廉悉半晌无语,最终只瞥了一眼他那张小桌上的沙盘,说:看来柳儿心中自有打算。

南门柳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廉悉才问:柳儿,薛杰究竟死了没有?

南门柳坐回原位,左手手掌指着门口:这桩案子已经挪到了我手中,廉大人一路走来身体已有不适,不劳费心了。

廉悉走出暖阁,一时有些迷茫,不知该去哪里。

廉大人,对面走廊上站着一个高挑的侠客,右手持一杆青笛,笛子拨开身旁的芭蕉叶,冲他挑了挑,送来一句,好久不见。

廉悉疑惑地走过去:不止阁下是

按理来说,此人这样的相貌,他若见过绝不可能会忘,何况他也觉眼熟得很

佛、佛爷?!他连忙弯腰叩拜,您、铸体了?

可是为什么会是这个打扮!

不必行此大礼。陈开左手拨着一小串念珠,坦然道,是的,如你所见,贫僧我,已经铸体,如今这副模样,其实早已不是天道了,而且目前修佛无门,暂时改修了妖道,受不得你拜。

廉悉大吃一惊,扭头看向暖阁的门。

嘘陈开将青笛树在唇前,认真地说,我还没有告诉他。

看着他这张惊艳绝伦的脸,廉悉下意识就点了头。

而且赵国现在还乱着,需要你主持大局,应该是我拜你才对,陈开又转了转手中的笛子,抬头看着月亮,再过两日,我们就要启程去北原,后续那边人手的调度都要靠你安排。

他还俗之后,似乎连动作也变得不那么像和尚了,背靠在廊柱上,狭长深邃的双眼中乘着月光,简直像是一双白瞳,但他微微转头,看向廉悉时,双眼又是漆黑的,仿佛镜子般清晰地映照着世间万物。

什么?不

廉悉回过神来,刚要开口,就被他晃了晃笛子打断。

我知道你不支持他动兵,廉悉,陈开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今你治下的太平,也是当年我杀出来的?你敢说北原就没有赵国皇宫的龌龊吗?西南呢?西北呢?人间四分久矣,也是时候换一换血了。

他用笛子轻敲廉悉的肩膀。

好好想一想,陈开与他擦肩而过,往暖阁走去,有我跟着,他不会在我面前杀人,我们轻松松松,兵不血刃,一起收拾出来一个崭新的人间,不好吗?

廉悉哑口无言。

陈开关上了暖阁的门,廉悉独自走到他刚才站着的地方,也抬头看向月亮。

空气是潮湿的,廊柱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水汽,他忽然想到,这位佛爷,居然也曾为谁风露立中宵吗?

暖阁内,陈开一进来,就见南门柳在屋里走来走去。

师尊

他看见陈开,欲言又止,右手在空空的剑鞘上握了两次,想问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又想问廉悉和你说了什么呢,最后却改成了一句小心翼翼的:十一岁,应该还是个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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