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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云闻言喷出一口血。一具化身绝了生气,化作灰烬飘散。
宋潜机想起来了,冼剑尘年轻时候也不是什么仙门世家的潇洒天才,是个以一己之力拉动全修真界内卷的奋斗逼。
与他同时代的强者,不管是什么物种都只有倒霉二字可说。
你做人也太失败了!宋潜机一边操控无影剑逃命,一边骂道,它们发了狂。我们早晚会被追上。
极速飞驰时,只要灵气稍有不济,飞剑速度就会减慢。
而宋潜机别无选择,只能在茫茫雪原上,向大陆尽头飞。
蚁多咬死象,何况这滚滚兽潮不是一群蚂蚁。
雪原无遮无拦,正合适巨兽发威。
给我换一柄剑。宋潜机喝道。
换什么?冼剑尘眨眨眼。
宋潜机:你定有一柄斩妖之剑,还不拿出来!
先前无相说过,冼剑尘除了本命剑,还有十二柄剑,转战天下毁去三柄,还剩九柄。
暗杀刺杀用无影剑、杀奸佞用春秋剑、在江上用渡川剑、用什么剑取决于在什么地方、要杀什么人。
对于不是人的,当然也有克制之法。
冼剑尘摇头:年轻时我觉得它们吃人,我就该杀它们。后来年纪大了,渐渐悟出非我族类,也不必赶尽杀绝,不如给它们留一口精气,让它们不敢出来作乱便罢了。所以那三柄能战妖兽的剑,已经被我毁去。
鸟类载着地上走兽追击飞剑。阵阵腥风扑面,兽吼震荡,激起血气翻涌。
宋潜机忍不住吐出一个字:淦!
冼剑尘:天然克制凶兽的宝剑,我已经没有了。既然拿什么剑都一样,你就随便打打吧。
我打得了吗?!宋潜机怒喝,打到猴年马月再上西天?
冼剑尘皱眉: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为师下去打吧。
拉仇恨一流,没有用也是一流,宋潜机心中大恨,瞬间骂了对方一万遍。
忽然他怔了怔,右手一伸,举起一只宝匣:来。
徒弟,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冼剑尘小心翼翼地提醒,你这匣子是空的哦。
别睡了,起来吃饭了。宋潜机向天大喊,乖、乖
完了,真的疯了。冼剑尘喃喃。
血河谷深处,一座春光烂漫的仙山开始震荡。
画春山受到宝匣召唤,徐徐向上抬起。
滚滚落石之间,一只长毛巨犬模样的妖兽钻出来。
它身形飞速膨胀,背生四翅,腹下六足,忽向天怒吼一声,振翅飞起,没入夜云中。
雪原从未如此热闹。
月落日升,一柄无影剑引着兽潮席卷天地。
千万只发狂妖兽,不要命地追逐唐僧肉。
与小山般的兽类相比,剑上两个人影显得无比渺小。
他们飞了太久,越飞越疲惫。
乖乖、乖乖!宋潜机一声声唤。
冼剑尘忽想起什么:你在喊那只混沌?那混沌认过主,不会听你召唤,受你驱使。何况我封印过它,你也将它镇在画春山下,它定是恨你。
宋潜机反驳:不,我喂它吃饱,它不恨我。
凶兽哪能喂熟。冼剑尘道,混沌乃上古四大凶兽之一,体内煞气冲天,见了这些发狂的妖兽,定会被它们勾得狂性大发,也要来吃你!
嗷!一声怒吼响起,巨大的阴影挡住朝阳金光。
天地间顿时一暗。
吼声蕴含远古威压,令百兽仰头张望。
混沌从天而降,如一面钢铁城墙,挡在兽潮与无影剑之间。
混沌六翅掀起罡风扑面,宋潜机踉跄一步,险些跌下飞剑。
冼剑尘扶起他:看见没有?雪上加霜啊!
那混沌转过头,湿漉漉眼睛望着他们,张嘴又叫了一声,声音低沉,却没有狂暴之意。
冼剑尘拧眉:它喊什么?
宋潜机摸摸混沌长毛:它说对不起来晚了,已经尽力飞了。
冼剑尘震惊无语。
第196章 无处容身
混沌被抚摸脑袋, 尾巴猛然甩起来,像一把巨型羽毛扇。
它从睡梦中苏醒,迫不及待要饱餐一顿, 于是扬起脖颈, 对日长啸:
嗷
吼声蕴含远古威压,唤醒百兽血脉中深藏的畏惧。
兽潮中最胆小的,已经逃得不见踪影,另一些因恐惧而更加狂躁不安。
宋潜机却道:等等。
他当着冼剑尘的面,明晃晃取出净瓶,喂了混沌几口不死泉。
不死泉轻轻震荡两下,仿佛在问为什么又拿我当兽粮。
冼剑尘张着嘴, 第一次露出过分惊奇的表情, 想摸摸净瓶又收回手:
不死泉!你、你用不死泉收服了它?!
混沌看他的眼神极度凶残, 他毫不怀疑如果旁边没有宋潜机,这只凶兽绝对想吃他。
不是收服。它有主人,也有自己的名字。宋潜机收回不死泉,乖乖去吧。
混沌扇动翅膀, 冲入兽潮。
它身形庞大遮天蔽日, 巨口如渊,利爪如刀, 颇有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之势。
一时间天上地下血肉横飞,惨叫声声。
冼剑尘望着战斗中的混沌, 徐徐开口:上古之时,凶兽由天地煞气孕生。修士想要驱使它们四处征战, 必与其缔结极严苛的契约。我初次见这混沌就觉得奇怪, 为什么主人死后, 坐骑可以独活,而且依然强大,不受丝毫影响?除非坐骑找到契约漏洞,吃了主人,才能挣脱契约。
宋潜机不回答,只问道:你看过它戴的玉牌吗?
什么牌?
它脖子上有块姓名牌,由养魂灵玉打造。随身佩戴此物,可以滋养神魂,强健灵脉。这种材料在上古也是珍稀难得之物,谁会拿来挂坐骑?
冼剑尘怔了怔:莫非血河老祖爱装阔摆富?
亏你想得出来!宋潜机无奈,你有没有想过,它不受影响,或许因为它的主人根本没有与它签订契约,更没有将它当成坐骑。血河老祖宁愿独自战死,也要让它活下来。它沉睡数千年,醒来已经忘了自己的名字,但就算外面世界广阔无边,精彩万分,它也不愿离开血河谷。就算这些千年里出了无数厉害大能,惊世天才,它也不愿改认别人为主。就算它的主人早就不在了,它还在等你用契约可以让别人为你卖命,却不能让人与你相依为命。
混沌仍在进餐。在残酷的战斗中,才真正展现出上古凶兽的威能。
血雨纷纷,染红纯白冰雪。来时气势汹汹的兽潮逐渐溃不成军。
竟是如此吗?冼剑尘怔然。
他皱着眉不说话,忽灵光一现,想起自己用师徒契约强绑宋潜机的事:
好小子,你讲这么多,原是为了拐着弯骂我!
不,我是想说,人和凶兽之间尚且可以互相信任,冼剑尘,你不妨也对这世界多一点信任。宋潜机将净瓶递给他,坦然道,喏,你想看就看,想摸就摸吧。你这些天喝的茶汤里,都掺着瓶口的水雾。你没感觉伤势好转吗?
不死泉在瓶中轻晃,声如泉水叮咚,清脆悦耳。
冼剑尘支吾道:我的伤很特殊,没得治。
宋潜机以身作则,展示同伴互信,冼剑尘似乎并不领情:出发之前,你说我们永远比他们多一样东西,就是指这个?你怎么不早说。
宋潜机:不是它,是运气。我这辈子,运气格外不错。我当时说出来,你多半不信,只会以为我诳你。
冼剑尘不得不承认,他们这一路虽然一直在战斗,却总能化险为夷,突出重围。
宋潜机对逃亡路线极熟悉,仿佛曾经走过一遍。路上更有各方出手相助,轮流护送他们走进雪原。
这运气岂止不错,简直逆天。
宋潜机忽喊道:乖乖,回来。
混沌停步,狂暴之气收敛,转身歪歪脑袋,用眼神问为什么。
宋潜机又喂它喝不死泉:它们已生退意,不必赶尽杀绝。
有了清凉的甜水,混沌立刻将腥臭干硬的兽肉忘在脑后。
兽群趁机逃窜,去时比来时更快。
兽潮褪去,露出被污血染红的皑皑白雪。
晴朗蓝天下,朝阳金光照着碎骨残肢,雪原像一块被肆意涂抹的画布,圣洁又恐怖。
冼剑尘嘟囔:我看你才是唐三藏,它是孙悟空
混沌吃饱喝足,伸出两只前爪,前身趴伏,后背拱起。
回去睡吧。宋潜机拍拍它脑袋。
混沌甩着毛茸茸的尾巴,不肯走。
我会去看你,喂你喝甜水。宋潜机保证道。
混沌低吼一声,一飞冲天,好似白日里一颗流星。
宋潜机与冼剑尘乘着无影剑,再次上路。
战场被抛在身后,浓烈的血腥味渐渐被寒风吹散。
你既然能驱使它,为何不让它留下,或者让它去千渠?冼剑尘问。
宋潜机:你还不明白吗?它是来帮忙的,不是来受我驱使的。我不是它的主人,也不会让它去吃人。它能感觉到别人对它的态度,你如果将它当畜生、当利剑,只会激怒它。
所以你把画春山留在血河谷,既是镇压,也是保护?你这人真奇怪!冼剑尘忽叹气,你连最不想用的混沌都召出来了,看来你的牌也打完了,我们的好运该耗尽了。
宋潜机脸上平和的笑意淡去。
大战像一个漩涡,将整个修真界卷进去。
时至今日,所有后手尽出,暗牌也都打成明牌。虚云被宋潜机击败,兽潮被混沌击溃,千渠城依然固若金汤。
从表面看,正道仙盟黔驴技穷,而千渠一方占据优势,必能取得胜利。
但宋潜机和冼剑尘无比清醒地知道,最后的考验即将来临。
无影剑飞入连绵雪山,消失在茫茫山雾中。
这次换冼剑尘站在前方控剑,宋潜机坐在剑后休养。
其实。宋潜机轻声说,我还有一张牌。
冼剑尘: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宋潜机大喊:我说你就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你的本命剑为什么留在世界尽头?你二百年前为什么跟华微宗结仇?你和那个被你封印在擎天树下的人,到底有什么恩怨?
冼剑尘捂住耳朵:风太大啦,为师听不见
在正道仙盟的期盼下,华微宗掌门虚云前往雪原拦截宋潜机、冼剑尘。
众人迫不及待要庆祝胜利,却没等到二人身死,只等来虚云战败重伤的消息,又望见混沌咆哮着掠过高空。一时间风雨欲来,人心惶惶。
洪福郡上空的云船在风中飘荡,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望舒仙子的仙音术被千渠合唱克制,千渠城门依然牢固不破。
正道仙盟还有什么招数可使?
连修为最高的虚云掌门都受了伤,谁还能抵挡他二人西行之势?
待那个人取回本命剑,重回天下无敌,我们一个也逃不过了!
有人颤巍巍试探:要不然,退兵吧?
这条建议立刻被反驳:你以为现在退兵,那个人就能放过我们吗?开弓没有回头箭,太迟了!
纪家长老急喝:当初可是你们华微宗拉大家上了这条贼船,说宋潜机已死,千渠一群凡人和低阶修士不足为惧,结果呢?
说得对,我们都是受你们蒙骗!
华微宗长老不甘示弱:现在说这些有用吗?你们当初为什么而来,自己心知肚明!
为什么?无非为了千渠浓郁的灵气、富饶的土地、高产的灵石矿,还有传闻中宋潜机留下的宝库。
云船里争执爆发,众人分成两派,几乎撕破脸面、动起手来。
他们有多愤怒,就有多绝望。
够了!袁青石喝道,如今只有一条活路,你们还看不清?
什么活路?哪里还有活路,条条都是死路。
在冼剑尘抵达世界尽头之前,攻破千渠郡。以千渠土地、子民和宋院弟子为人质,威胁宋潜机,用誓言约束他们。
场间安静下来,吸气声接连响起,没有人再开口。
袁青石一字字道:这一战打赢了,就能谈判讲条件。宋潜机不勤政却爱民,我们占据主动权,大可谈下千渠半数财宝,弥补此战消耗绰绰有余。一旦输了,大家只能一起做剑下亡魂。依那个人的脾性,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他的剑。你们怎么选?
满船修士面面相觑,神色逐渐从犹疑动摇转为坚定。
原先攻打千渠,只是出于掠夺之心,各方斤斤计较投入,总想让别人先拼命,自己躲在后面捡便宜。
现在被绑在一条船上,要跟死亡阴影抢时间,立刻被激起求生意志。
为今之计,只有如此!
如果宋潜机不受威胁,大家就一起死。千渠是我们唯一的筹码!
攻破千渠,反败为胜!
绝望、仇恨、恐惧能击垮一个人,也能造就一群无路可退的亡命之徒。
袁青石略松了口气,师父没有隐瞒受伤的消息,用意正是在此。
他望向人群后方:天音术虽难动摇敌方人心,却可以增持我方攻击威力。还请望舒仙子再施展一次。
望舒身前的人群纷纷让开,四周修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只见她云鬓高堆,衣饰庄重华贵,神情冰冷,眉心微蹙。
她身边的仙音门弟子忧心劝阻:仙子旧伤未愈,恐怕不方便
望舒才受过反噬,实不该再运功。何况何青青还在这里虎视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