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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穗见状,忙捧着热水、毛巾和刷牙子、牙粉等清洗物品进去。傅灼这会儿正一身靛蓝的中衣背着秋穗,听到身后响动,回身望了眼。
秋穗手脚勤快,眼里有活,将热水等洗漱用品搁下后,立即去床边铺床叠被。再转身时,见主家已经洗漱好,身上正松松罩着件官袍,秋穗忙又走近过去,蹲身请吩咐道:“奴婢在闲安堂时也时常伺候老太太穿衣,郎主若不嫌弃奴婢粗笨,便由奴婢来帮郎主吧。”
傅灼望了她一眼,倒没拒绝。
秋穗虽然没帮男人穿过官袍,但官袍和有诰命的外命妇的命妇服大同小异,有共通之处。先穿什么,后穿什么,最后再穿什么,秋穗一一按着步骤来,也能将差事办得妥帖。
最后一项就是梳头了,秋穗见屋内伺候郎主穿衣的婢女没有,梳头的竟然也没有……想着时间怕是不能再耽误了,于是也就自告奋勇说:“奴婢也会点梳头的手艺,郎主若是不嫌弃……”
“来吧。”傅灼直接打断她话,然后便于一旁坐墩上端坐了下来。
秋穗静默着偷窥他脸色,见他似是面色阴沉,并不太高兴的样子,秋穗便只专注着手中活计,并不再多言一句。待头也梳好后,傅灼便冷脸夹着官帽踏出了书房,秋穗见状,自然也是跟着出了书房的门。
能看出来郎主一早起来好像面色不快,但到底是因着什么而不快,秋穗暂且还不知。
整个修竹园就傅灼这一个主子,傅灼一旦不在家,整个园子的人都轻减了下来。秋穗不必提着胆儿了,所以回屋的路上,心情也颇轻松愉悦。
但有些事情她也想弄明白,所以途中瞧见了九儿,便立即过去同她打招呼。
九儿瞧见秋穗,也满脸堆笑,立即关怀问:“第一天伺候郎主,姐姐觉得怎么样?”
秋穗自然不能说不好,她只是笑着道:“郎主挺体恤下人的,不会诸多挑剔。前半夜就唤了一次茶水,后半夜歇下后,就没什么事了。”
九儿说:“姐姐伶俐体面,最是能得主家们心的人了。姐姐初来便伺候得这么周到,我日后定要好好向姐姐学习才是。”
秋穗从来都很谦虚,闻声只说:“都是侍奉主家的,我们该互相学习才是。九儿妹妹心灵手巧,性子也好,日后我若有哪里不周全的地方,你定要提点我。”
九儿眉眼都快要笑成一条缝了,她欢快说:“姐姐真是很客气,日后等姐姐飞黄腾达了,我还得姐姐多多照拂呢。”又一口承诺道,“姐姐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就好,不必同我客气的。”
除了秋穗和傅灼彼此心中有数外,这修竹园内上下,甚至是阖府上下,都以为秋穗将来是要做傅灼房中姨娘的。
秋穗知道九儿误会了,但有些内情实在不好同她讲,秋穗只能避开这件事,速速说去了别处。
“我来之前,晨起伺候郎主穿衣和梳头的都是谁?”秋穗主动寻九儿说话想问的就是这个,就算郎主再不喜女婢伺候,但也不至于连穿衣和梳头的婢女都没有。
“伺候穿衣的是春儿,伺候梳头的是谷雨。不过今早她们要去侍奉郎主时,常二管事留了她们下来,说是如今姐姐来了,日后近身服侍郎主的这些事,都有姐姐做,再不必她们去了。”
九儿这样说,秋穗心下便明白了,原来郎主今早是在为着这个生气。
既然不是因为她侍奉的不好,那么她便不必多管了。且她也不介意多干些活,忙着总比闲着要好。何况只有表现的机会多了,她才能有得恩赏的机会。
说不定,日后她还得感激那位常二管事。
那边傅灼一路冷沉着脸走到侯府大门口,常舒已经事先备好了马车在等他。见郎主出来了,常舒立即迎过来。傅灼脚下步子却没停,一边跨过门槛继续往外走,一边厉色对常舒道:“你这个弟弟你该好好管管了。”说的常舒一愣。
而至于为什么该好好管管,又该管到何种程度,郎主却没说。
常舒忖度着,正打算壮着胆子去细问一二,便见府内侯爷也走了出来。忠肃侯一身正二品的明紫官袍,三十多的年纪,早开始蓄了胡须。忠肃侯是将官,很有武人风姿,瞧见幼弟,便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略含几分笑意的走了过来。
傅灼见状,忙略颔首尊称一声:“长兄。”
二人是一母同出的亲兄弟,自更亲厚些。二人虽都是严肃冷厉的性子,但那是在外人面前,彼此间寒暄说话时,倒很有兄友弟恭的意思。
“听你嫂嫂说了,你终于收了个房里人,可算是稍稍解了点母亲的心头患。”
傅灼露出个不算笑的笑来,心中颇有些无奈的意思,但面上却尽量不显,只说:“为着我的事,叫母亲和长兄跟着担忧了,实在不该。”
傅侯则说:“你我是打虎的亲兄弟,一家人何须说两家话。”一边说,一边打发了自己的车马回去,然后登了傅灼的车。常舒见状,忙打发了车夫下去,他则亲自为二位郎主驾车。
傅灼也登上车后,常舒这才轻轻“驾”了声,马车便渐渐驶动起来。车上的傅侯则问幼弟:“最近遇到了棘手的案子?”
“也不算棘手。”傅灼略言了几句,但有关案件内情,倒没透露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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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忠肃侯口中的所谓棘手的案子,是一桩夫妇合谋杀害了男方姘头的投毒案。
在京兆府衙门审理时,罪犯张大全是已经伏法认罪了的。但案件移交到了刑部复审后,这张大全又翻了口供,死活不承认是自己杀的人,并一口咬定是京兆府的人为了结案对他施以了严刑逼供。
因是杀人案,刑部不敢怠慢,所以这桩案件便先移交到了提刑司衙门,交到了傅灼手上。
傅灼看过案卷,整个证据链都是完整的,他们夫妇有作案的动机,也有作案的证据。有足够的人证可以证明张大全在案发前一天去京中的荣顺药铺买过灭鼠的药,而那被害人袁江氏,则正是被下了足够剂量的灭鼠药而毒发身亡。
被毒而亡后,张大全夫妇又找了根绳子将袁江氏吊在了房梁上,以试图造成是袁江氏自缢而亡的假象。伪造好一个新的案发现场后,张大全夫妇这才装作什么前情都不知的样子,匆匆跑去了京兆府衙门报案。但衙门里的仵作检查了尸身和案发现场后,很快就发现了事情的蹊跷,毒死还是吊死,尸体上呈现出来的情况是完全不一样的。
因张大全夫妇是报案人,京兆尹立即差衙役将人押回了衙门审问。
夫妻二人是分开审问的,可能还没来得及串供,所以一拷问便露出了许多破绽来。
因袁江氏是中了灭鼠的药而身亡的,所以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很快就查到了荣顺药铺,也就是找到了张大全买过灭鼠药的罪证。起初张大全死不承认药是自己买的,后来和荣顺药铺的掌柜当堂对证,他便又改了口供承认了,但却说是袁江氏托他买的,还说袁江氏可能是误食,他并没下药。
如今袁江氏已经死了,他说的药是袁江氏托他买的这条,早已死无对证。
证据链一应都是完整的,但如今就是张大全夫妇死不承认,一口咬定袁江氏的死和他们无关。
傅灼已经提审过他们夫妇二人,在他们身上也再问不出什么来。傅灼不免也会尝试换一个思路去想这个问题,若是张大全夫妇真的没撒谎,袁江氏真的不是他们杀的,那她到底又会是谁杀的?
又这么凑巧的,三人同桌而食时,袁江氏恰好被毒死在他们夫妇二人面前。若凶手另有其人,又有谁有这个本事能在三个人一起吃饭时,这么精准的,恰好就把大剂量的灭鼠药只下到了袁江氏碗中。
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是同袁江氏有仇,还是同张大全夫妇有仇,想以此行嫁祸,借刀杀人。
理出了新的头绪后,待散了朝,傅灼又带着人去了趟袁江氏生前所赁的屋子。
而那边,秋穗只在屋中稍歇了一会儿,便又往闲安堂去了。算着时辰,老太太这个点应该在园子里散晨步,她便没去打搅,而是直接转身去小厨房寻春禾。
之前二人说好秋穗要教春禾一些厨艺的,但才教了没几日,秋穗便就被调去了修竹园。如今老太太的一日三餐,就得全靠春禾尽心准备了。
但春禾的厨艺实在一般,昨儿三餐经她手做出来的吃食,老太太都没吃几口。可老人家不提日后不再继续在小厨房做饭的事儿,春禾也不好主动提,只能硬着头皮做。
这会儿瞧见秋穗过来,惊讶之余,忙像是瞧见了救星一样,喜道:“神天菩萨,妹妹来的可正是时候。”又说,“难怪老太太舍不得放你走,我如今都舍不得你走了。你就昨天一日不在,我瞧老太太都少吃了一半的饭食。”
秋穗很是善解人意的道:“我知道姐姐为难,所以算着时辰就过来了。”一边说,一边已经麻利的拿了襻膊来系在身上,“说起来,这事还是因我而起的。姐姐如今摊上这样的难事,也是为了我,我怎好不闻不问?”
看到她人来,春禾心已经踏实了一半,再听她说这样的话,春禾算是把心彻底落回了原处。秋穗这话的意思,想来是不会不管这摊子事了。
若说此事的起因,的确是因秋穗而起。当初二人商议时,就是因为觉得老太太对秋穗依赖太大了,所以秋穗才起了教春禾厨艺的心,想让老太太渐渐去依赖春禾去。只是没想到,计划没赶上变化,很快她还是调去了修竹园,都还没来得及教会春禾几道菜。
仍是秋穗主厨,春禾一边看着,一边帮忙打下手。
二人配合打得很好,虽忙碌,却有条不紊,做事效率极高。一边手上不停歇的忙着,一边秋穗还能同春禾说几句话。
“我那儿活儿也挺轻减,尤其白天五老爷不在家时,几乎都不需要做什么。我已经想好了,之后每天都争取寻个空当过来一趟。”
春禾心里虽踏实了,但挺有些难为情的。
“其实你如今走都走了,可以不必再管这边的事了的。这也就是你,若是换作旁人,早不知寻了多少个由头甩手不干了。”春禾感慨。
秋穗却笑回她道:“若是换作姐姐,也会同我一样吧?”
春禾认真想了想,若今日易位而处,她恐怕也会同秋穗一样。说到底,还是她们都心地善良。
“不说这个了。”春禾对她侍奉新主的近况也很好奇,笑着凑近去压低声音问,“五老爷如今是什么意思?他昨儿先打发了你回来,后又转头亲自接了你回去,到底为何?”
二人虽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但秋穗深知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的道理。尤其如今,她们还已经各有其主。
所以她同五老爷主仆间的约定和承诺,是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的。就算要让第三个人知道,那这些话也不能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且她不同春禾说,也是为了春禾好。免得日后真相大白时,老太太舍不得怪自己儿子,却去迁怒知情不报的春禾。
她还有家人,还有别的路可选,但春禾这辈子都是必须捆死在侯府的。老太太虽仁厚,可毕竟是主家,她必也有动怒发脾气的时候。为了自己的事,一再将春禾牵扯进来,秋穗也实在不忍心。
所以秋穗只说:“就是换了个地方伺候人,也还挺好的。五老爷是有孝心之人,他是实在不忍心老太太一再为他的事操劳了,这才收了我。至于别的,五老爷暂时没那个意思。”
春禾不疑有他,只说:“那事情还不算太坏,你自己心里有底就好。”秋穗冲她笑了一笑。
二人提着食盒一道从小厨房出来,秋穗望了望天,见时辰不早了,便告辞说:“我就不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如今毕竟是修竹园的人,不好离开自己的位置太久。”
春禾能理解,便说:“那你赶紧回吧。”
二人正道别,那边香珺不知从哪个方向莽莽撞撞的冲了出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若不是春禾避让的及时,怕是手中的食盒都要被她撞落在地上了。
香珺本就有些做贼心虚的样子,撞见她们二人后,更是吓得一愣。
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立即又拿出了那副傲慢姿态。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未来的秋姨娘吗?怎么秋姨娘才去五老爷那儿得宠了一天,就又被赶回来了?”香珺对秋穗说话始终话里带刺,尤其是如今五老爷没看上她,反倒是选了秋穗。
而秋穗呢,并不是喜欢干架起哄的性子。且香珺的话,也并不能激怒她。
所以秋穗并不理睬香珺,只是同春禾道了别,然后便转身离开了。而秋穗越是如此,香珺的反应就越是大。
“她这什么意思?她算哪根葱?这还没做上姨娘就这么横,日后要真叫她得势,还了得?”香珺难听的话说了一箩筐。
春禾却白她一眼道:“她算是五老爷房里的葱,你呢?”到底不是刻薄的人,嘲讽了一句,就不忍再多说下去了,只数落她别的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蓬头垢面的,是打哪儿来的?”又训道,“你得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你是来做婢女的,不是来当小姐的。”
香珺平日里嘴巴不饶人,很难有不回嘴的时候。可今日,挨了春禾这样一顿数落,她却并不反骂回去,反而是逃开了。
春禾觉得她今日真是稀奇,但也没太当回事,只提着食盒往上房去。
秋穗回到修竹园后,见也没什么事做,便先回了屋。午间有人来给她传话,说是郎主不回来用午食了,叫她午后可以稍作休息,养养精神,所以秋穗难得的能在午后睡上一觉。
许是夜里时刻警惕着不敢深睡的原因,秋穗午后这一觉睡得倒挺沉。
等睡饱醒来时,常拓便又差人来传了话。
“常二管事说,郎主晚上回来用饭,还请姐姐做好准备,届时过去侍奉。”
秋穗点头说:“我知道了。”
但那来传话的婢女显然话还没说完,又继续道:“二管事还说了,知道姐姐一手的好厨艺,连老太太吃了姐姐做的菜都欢喜。如今姐姐既来了郎主身边侍奉,还望姐姐能像待老太太一样待郎主。二管事说叫姐姐酉时初时去小厨房,望姐姐能亲自为郎主做一顿夕食。”
这也是分内事,秋穗自然应下。
厨房里的活对秋穗来说,简直是得心应手。煎炸煮炖炒,样样信手拈来,看得一旁打算偷点师的常拓是一愣一愣的。
“姑娘瞧着纤瘦文弱,没想到还能颠勺。就你这样的手艺,去外头随便哪家的酒楼应聘,怕是都得抢着要吧。”
“二管事谬赞了。”秋穗一如既往谦虚。
不过口中虽说着谦虚的话,但心中也的确是有这样的壮志的。待日后赎了身,她也不可能真就回乡后随便嫁个人,然后在家相夫教子,只过着平淡如水的生活。她也想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一片真正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