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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相互望了望,突然觉得不对劲,立刻就起身朝包厢门外去。
隔壁的包厢门大开着,一个瞧着只有十四五的年轻女孩儿正被几个锦衣华服却形容猥琐的男人围着。那女孩的头发已经散落下来,正双手合抱住胸口,可怜兮兮挨坐在墙根下,拼命冲那几个男人摇头。
“我是良家女,我不是歌舞楼里卖艺的,求各位郎君放过我。”
其中为首的一个道:“要的就是你这种所谓身家清白的良家女,你说你是良家女,可你方才分明有在勾引我。如今我被你勾引上了,你却不想玩儿了?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儿。”
那女孩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端了酒菜送上来的,我不小心碰到了您的衣裳,可我也同您道歉了。求您放过我吧,我真的是良民。”
那为首的男人这会儿背对着秋穗几个,秋穗三人只能瞧见他一个圆圆的后脑勺,别的什么都看不见,只听他冷哼了一声,肃道:“我管你是不是良民,总之今日是你勾搭小爷我在先的,你现在想抽身而出,不可能。”说罢就伸过了手去,一把扼住那女孩儿衣领。
而这时,酒楼里的掌柜过来了。
秋穗见状,才方因冲动正要冲过去的步子,又及时收住了。京中富贵云集,能来这里消遣,且还敢这么横、敢欺辱良家女的,显然身份非富即贵。出门在外,能少一事秋穗不想多一事。所以,既有掌柜来摆平,她也就没冒头。
但那掌柜却叫秋穗等人失望了,他来不是为那女孩儿抱不平的,他是来火上浇油的。
“怎么回事?”掌柜的一来就冲那女孩儿发火,“你怎么得罪了贵客?”
秋穗:“……”火大。梁晴芳二人也亦觉如此。
那女孩儿哭着说:“郝掌柜,您明察秋毫啊,我是过来送茶水的,可这位公子却说我勾引他,想羞辱我。我真的没有勾引他,我没有。”她哭的伤心欲绝,几乎肝肠寸断。
秋穗极力忍住脾气,她努力保持着冷静,然后悄悄侧首过去附在喜鹊耳边说了几句。喜鹊见状,立刻颔首悄悄从侧手边退了下去。秋穗是让喜鹊去京兆府衙门报案了,此事既然酒楼里的掌柜不能主持公道,那么就由京兆府衙门来断此案。
只是……此去京兆府,一来一回路上也得耽搁一炷香左右的时间,这会儿这边形势紧张,秋穗也怕不能撑到那时候。
正当秋穗走神时,那掌柜还在继续说:“意柳啊,你母亲病了,父亲又早早不在了,如今你要一人照顾三个弟妹,你哪里能有这么多钱呢?你说你,没日没夜的在我这儿干,一个月又能赚几个钱。倒不如陪这裴家三公子一晚上,说不定裴三公子一高兴,随手一施舍,你同弟弟妹妹们一辈子就都不愁了。”
意柳伤心欲绝:“当初就是因为不愿堕入烟花柳巷之地,才到的春风楼来当差。若我如今真委身了贵人,那我成什么了?我虽没读过什么书,但我娘也告诉我,好好做一个良民才是正经,千万莫要动歪念,否则一辈子都再难回头了。”
那位始终没能露出正脸来的所谓裴三公子,似乎是不耐烦了,一个窝心脚便朝意柳胸口踹去。
“少在这里跟爷装蒜,爷见过的女人比你走过的桥都多,你是个什么货色,爷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还告诉你,今日爷就是瞧上你了,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说罢,他又朝意柳伸出魔爪。
秋穗实在看不下去了,朝一旁武丽娘使了个眼色。武丽娘早等不及了,见得了主家娘子指示后,立刻就冲了过去。她用力一把推开那裴三郎,将孤苦无依又可怜兮兮的意柳护在了身后。
武丽娘当年也被那高家六郎祸害过,她家从前是开武馆的,后来因为高家的迫害,不但武馆关了门,家中父兄也皆都遭了难。这些年来,她一直苦寻报仇的机会,终于等到了傅提刑。
所以,在傅提刑整顿了高家,她彻底报了弑父杀兄之仇后,此生再无别愿,便一心想报答傅提刑的恩情。傅提刑原是不想买她为奴的,但估计是看中了她曾是武馆馆主女儿的身份,身上很是有些功夫,所以便买了她下来,安排她在余家娘子身边侍奉。
她曾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她不愿再在另外一个女孩儿身上看到。所以,这次冲出去,挡在遇难女孩儿跟前,她是义无反顾的。
裴家……在盛京城中,那是赫赫有名的存在,便是京兆府衙门里来了人,也得待他裴三郎客客气气。真是没想到,如今竟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竟敢与他为敌。
裴绍汝上下打量着跟前的武丽娘,见她虽凶悍,但却很有几分姿色,于是才将升起的怒火又瞬间熄灭。他笑着,形容越发轻浮起来。
“这哪里来的妩媚动人的小娘子,郝掌柜,从前怎么不见这位娘子?”但又仿佛不是在问郝掌柜,因为他很快又自话自说了道,“怎么,你想救她?”他抬手指着武丽娘身后的意柳,轻蔑一笑,继而继续道,“想救她可以,那今晚你得陪大爷共度良宵。”
武丽娘是有几分刚强在身上的,她只身一人,早豁出命去了,并不畏强权。
她朝裴朝汝呸了声,吐了他口水道:“我今日就是死,也不会委身于你。不但我不会任你欺辱,今日这位妹妹,我也还是就要救了。”
还从没人敢对裴绍汝这样过,他愣了一愣,转而反应过来后,立刻怒火中烧。
他抬手就要去打武丽娘,武丽娘当然不会原地不动呆着任他打。所以,她抱着意柳翻了个身,很巧妙的就躲开了。
远离了裴绍汝后,武丽娘立即对身后的意柳道:“你快走,这里我来应付。”
意柳当然不肯,担心说:“姐姐如今得罪了盛京最大的权贵纨绔,日后可如何在盛京立足?”
武丽娘冷哼一声道:“我今日既敢冲上来,就没想过会得什么好下场。妹妹,你还年轻,日后日子还长着,可莫要因为今日之事而懊恼难堪。你没有任何错,错的,都是这些狗男人。”
意柳眼眶含泪望着武丽娘,又感动又感激。
那边裴绍汝抬起了手,示意他身后跟着的那些家奴全上。秋穗见状,立即站了出来。
“裴三公子今日是决定了要强抢民女了吗?”秋穗原是不想站出来抛头露面的,但事到此刻,她是不站出来不行了。那个叫意柳的女孩儿她想救,丽娘她更是不愿她吃苦受罪。
听说他姓裴,又行三,秋穗差不离已经猜到他身份了。左右早有旧仇在先,如今也不必顾虑是不是会得罪人结仇了。
当初哥哥同傅郎半道为人所截杀,那背后的凶手,正是裴家。
而就算先不论这私怨,论朝政上的事的话,如今宫里大皇子乃裴家已故女宸妃所出,二皇子则由当朝贵妃所出。圣上至今尚未立下储君,所以,二位皇子身后的外祖家,裴家和傅家,自然也少不了明中暗中的争斗。
她是余家娘子,也是日后傅家的五夫人,这样的一个身份,也就不怕再同裴家结仇了。
秋穗一现身,那边的裴绍汝早望呆住了。很显然,秋穗是要比意柳和武丽娘漂亮很多的。
秋穗无视他眼中猥琐的亵渎,只冷漠着自顾自说着道理,道:“那位意柳就是良民,律法有定,强抢良民女者,当仗打三十。裴公子虽身份尊贵,但天子犯法也当与庶民同罪,这是高祖皇帝在位时定下的律法,难道,裴公子胆敢无视皇权么?”所谓的“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不过是民不举官不究罢了。
若真履行了这条律法,当初在叶台,那高家六郎就不会猖狂至此。但这样的事也的确可大可小,高六郎猖獗、目无王法,不过是他欺辱的那些人都是些无根的普通百姓罢了。而如今,若是秋穗抓住了这条律法,又抬出了高祖帝、搬出了皇权,那她就是占理的。届时,便是京兆尹来了想和稀泥,只要她抓着律法坚持要断裴家的罪,京兆府也得按律法办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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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听秋穗这一番义正言辞后, 裴绍汝不但没有害怕、退却,反倒是笑了。
“律法?”他轻蔑道,“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竟然这般单纯。你难道不知, 在整个盛京城中, 除了皇权外, 我们裴家就是律法吗?”他轻轻抬步,围着秋穗转, 那双眼睛更是不曾离开过秋穗片刻, 最终依旧是那套说辞, “你还真以为, 所谓的律法能管得住我吗?”
秋穗任他在自己跟前晃, 她自岿然不动,只是在听了他的话后,秋穗也笑了。
她是轻蔑的笑, 是讽刺的笑。
秋穗说:“裴家是律法?公子这话, 是置天子陛下于何地呢?”又说, “我早知你们裴家兄弟目无王法,欺上瞒下, 心狠手辣起来, 便是连权贵子弟也是杀得的。可惜了, 今日我还就不怕你。裴三公子, 便是此刻你的兄长裴帅站在我面前,我也是照样不怕的。”秋穗之所以同他扯这么多, 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不管京兆府衙门想不想趟这浑水、管这闲事儿,但这会儿酒楼里这么多人看着呢, 京兆府的人只要来了, 便不可能会置身事外。所以, 秋穗尽量拖时间,想等衙门里来人。
而那边的裴绍汝,显然是中了秋穗圈套,他听她言语间对自己兄长竟也毫无敬意,便立马怒了,他呵斥:“好大的胆子,殿前司都指挥使的名讳,岂是容你置喙的?”又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秋穗,厉问,“你到底是谁?”
秋穗才不会立马就搬出自家门第来,她只是依旧闲闲说:“公子生什么气?我并非是什么人,不过只是个无名无姓的小人物罢了。我今日之所以敢提裴都使的名讳,不过因他是你兄长。身为长兄,管教不严,难道不是过错吗?”
裴绍汝虚眯了一下眼,立刻抬手,见身后上来了一个人后,他低声叮嘱说:“去查一查,看这女子到底是谁。”
秋穗这阵仗倒是有些将裴绍汝震慑住了,他天不怕地不怕,但却有两人是怕的。一个是兄长,一个则是当今的天子,也就是他姐夫。
虽说陛下有念着姐姐昔日的情,但毕竟姐姐不在了。而如今,傅贵妃正当宠。这些年来他做的事,陛下不计较也就罢了,若他真计较起来,他也是怕的。
眼前女子如此猖狂,竟丝毫不把裴家放在眼中,莫非是宫里哪位私服出宫的公主?
但算着年纪,又觉不太对。眼前女子看着有十八、九了,而如今陛下最年长的公主,皇后所出的福华公主,不过也才十四五,年纪对不上啊。
秋穗见他怕了,便知道自己此招是得逞了。所以,她又继续道:“你也不必差人去查我的身份,我早说了,我不过一个无名小卒,今日不过路见不平,这才生了锄强扶弱之心。你便是查到了我的身份,又能怎样呢?我既在知道了你身份的情况下还敢这样对你,你觉得你能拿我怎么样?”
秋穗越是这样说,裴绍汝就越是心中慌乱。但这会儿身边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他也不能怂了。
所以,裴绍汝又挺了挺胸膛,尽力给自己壮胆道:“你且等着吧,我看你能嚣张到何时。”但这个时候,他俨然早忘了要再对武丽娘和意柳怎么样了,他已经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对付秋穗身上。
很快,京兆府衙门里便来了人。
“谁人报的官。”来人一身京兆府衙门捕快的衣着,见到裴绍汝,突然愣了下。
秋穗见状,走过去说:“是我报的官。”
那衙门的捕快见秋穗衣着和谈吐皆不俗,且还敢同裴家三公子公然对峙,心下便知,此人应该也是非富即贵的身份。所以,面对秋穗时,他自也态度十分谦和。
抱手朝秋穗作了一揖后,问:“敢问娘子,是要告谁?”
秋穗抬手朝一旁裴绍汝指过去:“他。”
“这……”那捕快愣住了。
想着都是贵人,左右都不能得罪,捕快只能为难的挤出笑来问:“那娘子状告裴三公子,又所为何事呢?”
秋穗道:“裴家三郎强抢民女,按本朝律法,当仗责三十。”
*
秋穗这边正僵持胶着着,那边喜鹊也聪明,跑出去悄悄去京兆府衙门报了案后,又立刻往回溜,一路跑着往傅侯府的方向去,她想搬救兵。
但她也知道,这两日姑爷去了叶台,恰巧不在京中。哪怕是到了侯府,她也不知道该找谁。
找侯府老太太吗?就怕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为了这种事操心劳神会伤了身子,不值当。去找侯夫人吗?可侯夫人同自家娘子未必有多少交情在,如今娘子还没过门,她也怕侯夫人会因不想得罪权贵而选择放弃去支援娘子。
所以喜鹊一路跑着一路着急着,像是个没头的苍蝇一样。恰巧的,正碰到才从城外营中归来的江家六郎江平西。
江平西坐在高高的大马上,一眼便瞧见了喜鹊。他当然还记得,她是叶台余家娘子身边的女婢。那日随母亲去叶台县小叶寺上香,这婢女正是伴在那余娘子身边的。
想到此处,江平西立即勒马“吁”了声,他身边的副将见状,立刻打马上前去,俯身听着吩咐。
江平西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副将立刻下马走到了喜鹊身边。
“姑娘请留步。”副将将人拦住,抬手朝喜鹊身后指了指,道,“我们家将军有请。”
喜鹊顺着副将手指的方向望去,见是江平西,她立刻双眼亮了起来。傅郎主虽暂且不在府上,但这江家小将军好歹也是一个人脉啊。若侯府那里真寻不得什么帮助,娘子也可暂求了江将军帮忙。
所以,喜鹊立刻匆匆过去请了安。
江平西这会儿已经翻身从高头大马上下来了,他站在平地上问喜鹊:“发生了何事?你家娘子呢?”
喜鹊忙急切,但却口齿清晰地道:“求将军去春风楼帮一帮我家娘子。”然后把春风楼里方才发生的事都一股脑儿全告诉了江平西,又说自己这会儿是去傅侯府寻人帮忙的,但凑巧傅家郎君人如今不在京中,她怕寻不到人来,然后她家娘子会吃亏。
江平西听后点头:“你继续去傅侯府,我去春风楼看看。”言简意赅说完后,江平西立刻翻身上马。然后还没待喜鹊反应过来,他便扬鞭打马而去。
他到时,春风楼内正僵持着。京兆衙门的人自然是不敢得罪裴家的,所以,他见那叫意柳的女子也并没损失什么,就有调和之意。
但秋穗呢,显然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的。既已经公然挑衅了,若不趁机将此事往大了闹去,只由着衙门里的人和稀泥,日后裴家怕多的是报复的机会。
所以秋穗的意思是,抓着律法不松口,坚持要裴三郎得到应有的惩罚。
一边是傅家,一边是裴家,都是皇亲国戚和最顶级的权贵,满京城谁人不知这两家早就势如水火。这两家不论得罪哪一家,之后都没他的好日子过。更甚至,若再牵连了府尹大人,府尹可是要指着他鼻子骂的。
这门差事难办,这衙差也很为难。但因他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同裴家的立场一样,所以,这会儿衙门里的人自然是更偏帮裴家的。
那衙差又想了想,然后对秋穗道:“娘子,您看这样可行?此事左右卑职也做不得主了,得回去先禀了府尹才行。不若就此先散了,待卑职回去得了府尹的明示后,若他交代需要抓人,卑职再前往裴公府抓人去。”
秋穗又不傻,自然知道若不此时当着这众人的面立刻押了这裴三郎去京兆府衙门,之后他便不可能会再登京兆府衙门的门了。所以,秋穗说:“此事这么多人瞧着,正是裴三公子的错,大人还需回禀什么?莫非本朝的律法,对裴家是格外开恩的吗?”
“这……”那捕快越发左右为难起来。
而裴绍汝早忍不住了,立即带着家奴就要开打。武丽娘早防备着他们呢,见状,立刻迎了上去。那边,正好江平西也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