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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萧承铭身旁的安国公世子秦守池最先反应过来,轻轻捅了捅四皇子。
萧承铭原本凝在唇边的笑重新扬起来,迎向他们二人:“三皇兄三嫂来了。”接下来是众人恭恭敬敬地向他们二人行礼。
裴时语见过四皇子几回,他比萧承渊小四岁,个性张扬,看起来就是个爱热闹的人,与萧承渊的肃静全然不同。
萧承铭朗声道:“既然三皇兄到了,诸位随我入席吧,今日得闲去玉山猎了只鹿。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请诸位与我共飨。”
说着阔步走向主位,众人止住了原先的话头,分两列在早已分别安置好的高几前落座。气氛热闹又诡异。
裴时语看了下,他与萧承渊的食案位于萧承铭右侧,他们对面的是安国公世子秦守迟与秦三姑娘秦芙灵。那秦三姑娘拥有倾城之姿,却不像个爱热闹的性子,与萧承渊倒有几分相似。
在言笑晏晏的席间,安安静静坐着,清冷而沉稳,不愧天生凤命。
裴时语调转视线又看了眼萧承渊,却见他面容肃整眼观鼻鼻观心,压根不朝对面的姑娘身上看。
裴时语想起长宁郡主的话,萧承渊所拥有的一切都来之不易,如今佳人就在对面,众目睽睽之下,他却连光明正大看人家的心思都不能有,的确不容易。
他这回如何抱得佳人归,就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了,看在萧承渊这段时间还算诚恳的份上,她不给他扯后腿便是了。
裴时语胡乱想着,注意力很快被一阵香味吸引。
花厅中央,宫女抬来炭炉,紧接着,太监抬着一只烤得焦香酥脆的一整只鹿进来,偌大的花厅里顿时满室芬芳,众人对着这头金黄的鹿窃窃私语起来。
裴时语也忍不住轻轻咽了咽。
坐在主位的四皇子发话了,“鹿肉性温味甘,这个季节使用最是滋补,今日见者有份。至于这第一份嘛,给我三皇兄,他最需要这个,诸位可有异议?”
裴时语看向四皇子。
十六岁的少年目光坦荡,笑容明朗灿烂,裴时语分不清他是在心疼自家兄长,还是在当众揭萧承渊的短。毕竟这屋子里的,不良于行的只有萧承渊一人。
下一刻裴时语便有了答案。
萧承铭不等众人的答案,将目光投向了她对面秦芙灵,问她:“秦姑娘觉得如何?”
四皇子语出惊人,厅内只余炭火燃烧时不时发出的轻微哔剥声。
秦芙灵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问到,白净的面庞上闪过一瞬惊讶,美眸流转起来,温温柔柔的嗓音很快传遍大殿:“您与齐王手足情深,您爱兄心切,就是将整头鹿都给齐王,那也是您的心意,我等怎会有异议。”
一幅很认同萧承铭的样子。
四皇子很满意秦芙灵的答案,唇角勾着,挑衅似的看着萧承渊,笑得张扬而意味深长。
这就是羞辱了,裴时语暗中直呼不得了,秦芙灵天生凤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萧承渊如今这副模样,四皇子虽未被封为储君,在众人眼里与储君无异,他定然不希望秦芙灵与萧承渊有瓜葛。
她不得不承认,萧承渊确实惨,不光要被四皇子羞辱,还要让他的心爱之人当着众人与他划清界限。
只是她也有些不爽,哪怕她不知道萧承渊与秦芙灵关系匪浅,萧承渊如今是她名义上的夫君,萧承渊遭到羞辱难道她的面子也好看?
且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四皇子应该是知晓萧承渊与秦芙灵之间的不同的,当着她这个妻子的面提那些,将她置于何地?
裴时语的眸中闪过一丝寒光,转而用诚挚的目光看向四皇子:“我们王爷大病初愈,的确需要大量温补之物,您真的愿意将这鹿肉给我们王爷?”
四皇子对上裴时语期待的目光,疑惑了下,但也下意识地点头。
“太好了。”裴时语笑着轻呼起来,转头看向随伺在身后的云绮,“四皇子心好,你速将这头鹿送回吟兰轩好好保存起来。”
云绮心底震动,面上平静无波,麻利地拎着贯穿整头鹿的铁棍,在一众人的瞠目结舌中扬长而去。
第54章 有些酸涩
目送云绮离开大殿,裴时语才松了口气。幸亏今日带的是云绮,她身手好动作快,寻常人近不了她的身。只要四皇子不拉下脸派侍卫追云绮,这头鹿定能安然到达吟兰轩。
裴时语将视线从门口收回,撞上各种探究的目光。
她明白众人的不理解,但上京人人皆知她出身不显,靠王爷的宠爱立足,她满心满眼只有她家王爷岂不是应当。
反正他在外头也没有好名声,只要他没有意见,她出格点又如何。
这样想着,裴时语看向萧承渊时,芙蓉面上带了几分羞怯与忐忑,声音软软的,“王爷。”似是在撒娇,又是在讨好。萧承渊只要不是个缺心眼的,这会定然不会与他过不去。
她在调整情绪时在自嘲,自从决心配合萧承渊以来,她别的本事不显,于演戏一道倒越来越娴熟。
萧承渊原本惊讶于她看似无礼实则维护她的举动,面上看起来平静,心底早已搅起惊涛骇浪,这回见她变脸似的做出这样一幅情态,震惊得无以复加,深眸里的暗涌几乎要跃出眼眶。
心激跳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自发地寻到了裴时语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下握紧,嗓音温柔克制,“多谢王妃。”
离开大堂时,一直不喜形无色的齐王深深地看向身旁的女子,留下的声音恰好能让厅内的人听到,“听说鹿肉与玉山特产的松子酒搭配尤其好,待会回去了,王妃随我好好品尝。”
接下来是女子软绵绵的应答声,“好的王爷。”
众人望着空荡荡的烤架与他们而坐过的座位面面相觑,今日的重头戏便是这炙鹿肉,鹿没了,这宴席如何进行,纷纷看向萧承铭。
萧承铭的脸色很不好看,原本只是想让众人明白一个道理,父皇如今重用齐王又如何,他不过是个残废,他才是大楚当仁不让的储君。
却没料到今日竟被那小门小户出身的齐王妃摆了一道。
萧承铭的视线落在秦芙灵的面庞上,总算不是一无所获,他勉力挤出一个微笑:“诸位稍安勿躁,今日的佳肴可不止一道。”
到底坏了气氛,主人没了兴致,好好的宴席落得个勉勉强强的收尾。
已近黄昏,余晖撒在回吟兰轩的路上,给这个季节平添了几分暖意。
到了无人的地方,裴时语突然开口,“王爷。”
萧承渊止住手里驱动轮椅的动作,好奇地抬头,因她出声得突然,微微弯着的眉还没来得及如往常般凝气,眼底也有来不及撤走的笑意,整个人说不出的温和可亲,裴时语一怔,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个样子。
敛了敛心神,裴时语的手挣了挣,试图让萧承渊留意到他们二人如今仍牵着手,她说。“没人了。”
萧承渊其实早就清楚这一点,只不过好不容易才牵上人,故意装作不知道,但这回却不得不松开了,萧承渊郑重地道谢:“方才多谢王妃。”
裴时语不懂声色活动了下手掌,心道这可不是单单为了你,裴时语很好奇,“我若方才没有行动,王爷打算如何应付那些人呢?”
萧承渊淡淡开口,“原不打算理他们,萧承铭靠打压我向秦芙灵卖弄,秦芙灵则利用我向萧承铭示好,越是理他们越是来劲,反正他们二人的结局都一样,不用搭理他们。”顿了下目光炯炯看向裴时语,“多谢王妃让我知道,当场出气的感觉很痛快。”
裴时语惊讶,“王爷不生气?”
女子的杏眼因为不解瞪得大大的,清澈的眸子里有他的身影,萧承渊喜欢她的心绪为他牵动,用坦诚的目光回望她:“的确有些不快,但不至于生气,口头上的威风不用理会,我若为这等小事烦恼,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裴时语不得不感慨,萧承渊的确能忍,她想起另外一件事,“王爷为何会认为秦姑娘是在利用王爷?”
设身处地想,她的心爱之人若是被人当众羞辱而他无动于衷,她若是秦姑娘,必定会为他担心,就算言不由衷与他撇清关系也是想保护他吧,萧承渊这样想未免令人寒心。
见她主动挑起话头,萧承渊自然愿意和她分享他所知道的一切,不慌不忙道:“秦芙灵与别的女子不同,她自幼被批为天定凤命,她与秦家人都十分爱惜这个名声,如今形势已明,她不好再将四皇子据于千里之外,顺势而为罢了。”
萧承渊说这些的时候裴时语在观察他,却见他神色平静,连眼神都没有半点波澜,仿佛秦芙灵与他无关似的。
也太能演了。
裴时语的心头突地滋生起无名怒火,语速又急又快,“可秦姑娘前世并没有嫁给四皇子,她难道不是在等你?”话说完,连她自己也觉得语气有些冲。
原先想着,自合作以来萧承渊的态度还算诚恳,在秦三姑娘的事情上她不扯他后腿,方才闹了这一出才有心提醒他。可他这时还遮遮掩掩,可太没有意思了。
他们是两情相悦了,她可是送了一条命的,虽说暂时放下过往有权宜之计的因素在,她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很不容易的!
萧承渊不明白明明好好的,她为何生出这样大的怒气。
突然福至心灵,这可能是他隐约觉得的他们之间的误会之一,以她的性子,坦诚最重要。
萧承渊深吸了口气,坦荡荡看向她:“准确地说,秦姑娘并非在等我,她等的是太子妃之位与后位。
前世我身子一直不好,王府里又是铁板一块,皇后和封家人从未彻底放下过怀疑,以安国公的精明,一直在静观其变,甚至让秦芙灵在杭城足足待了三年。
如今你我配合得好,包括帝后在内的世人都认为我身子虽已恢复,此生却再也站不起来,再如何折腾也与那个位置无缘。
所以他们不必再观望,我若猜得不错,秦姑娘不会如前世那般继续待在杭城,她很快会去上京。”
就算他说的是真的,裴时语盯着他深深的眸,问他:“秦姑娘若是去了上京,王爷不会觉得可惜吗?毕竟她是天生凤命,百姓很信这一点。你若……”
余下的突然不想说了……也不知怎么的,眼底突然有些酸涩。
他究竟是为了大局娶秦姑娘,还是为了他自己的心意,又或是二者兼有之,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就是难免会心疼曾经的自己,满腔的心意交付出去,先是被他当作奸细放在后宅里不闻不问,后面好不容易生出些希望,却被人告诉她想娶的一直是别人。
并不是高兴的事,不想了。但说是不想,可她并非草木,回忆那么重,不能说收就能收住情绪。
裴时语调转视线,脚下的步子也离萧承渊远了些。
等回去了找些事情做就好了。
看她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裹着,萧承渊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提到了秦芙灵,他突兀地想起与秦芙灵见面那次,她不知听了谁的话,认为他要娶她当正妃。
萧承渊猛地看向裴时语的背影,心急跳起来,会不会有人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他忙驱动轮椅来到裴时语的跟前,几乎是提着一颗心问她:“是不是有人和你说我要娶秦芙灵?”
裴时语顿住脚步,低头,对上他的眼,冷白的面庞上没有别的情绪:“难道不是?”
那年是个寒冬,炭价居高不下,为了几盆花,下人们却将整车银霜炭往花房里送,若不是有他首肯,谁敢那样铺张浪费。
萧承渊听到了答案,心像是被人揪了一把,原来真有人对她说过那些。
他这位王妃啊,柔顺又胆小,她不如别的世家贵女有心机手段,只知笨拙地对他好,受了委屈怠慢也不敢说,怕惹得他厌了烦了不喜了,她明明有一双最会说话的眼,可他从来没有认真听她说过一次,反而自以为是地将她视作奸细,就算听到她过得不怎么好,也不曾出面关照过她。
本就委屈巴巴地,听到那些,心怕是早就碎过一回。
可她为何要遭遇这些呢,自然是他这个当夫君的太不像话。
如今她说什么他都想听,她却什么也不愿说了,他若不再坚定一些,她会头也不回走的。
“裴时语,”萧承渊试图去拉裴时语的手,“我从未想过娶别人,从未。”
裴时语不动声色挪了一步,他这话她是不信的,唇角扯出一丝笑意,似在开玩笑,“阖府上下皆知王爷心仪心有所属,王爷说这话是将我当成了傻子,还是想自欺欺人。”
萧承渊呼吸一窒,他何时心有所属了,思虑良久,脑中嗡了一下,的确有件十分久远的事。
他认真解释:“我刚出宫立府便中了剧毒,皇后的做法同如今一样,迫不及待往我身边塞人。我那时才知所中之毒乃皇后授意,且父皇也清楚内情,便有些自暴自弃地向他们二人提出,要我成亲也可以,我只要安国公府的三姑娘,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我并不钟情于秦芙灵,他们也不可能让我娶她。”
知晓此事的人不多,其中内情不能向外人道,他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没想到日子久了,却被人解读出别的意味。
他说这些时,目光坦荡,态度真诚,就算他说的是真的,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裴时语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示意萧承渊看前方,“有人来了。”
再在这里说这些自然是不合适,但萧承渊觉得此事还不算完,还得找机会说清楚。
来人是平乐侯府的管事,一见萧承渊便深揖到底,“请王爷通融,允许柳太医去为我家世子夫人瞧瞧。”
萧承渊见他神情严肃,额上的汗密密麻麻的,问他出了何事。
原来平乐伯府的世子夫人昨夜到达行宫后,身体便有不适,她以为是路上辛苦了,就没有同长辈说,原以为歇一日便会好,哪知方才身下突然淌血,命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