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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上这个。”鞠子洲解下绑在手臂上的精巧铁弩,给嬴政戴好,说道:“你一会儿亲手将黄金发给那几个游侠。”
“亲手?这很重要吗?”嬴政试了试手臂上的小铁弩。
扳机扣动,短小的铁矢撕裂空气,发出尖啸,钉在不远处破败的木门之上。
“似乎……”嬴政看了看箭矢:“威力比一般的弩箭差很多啊!”
鞠子洲点了点头:“近距离防身还是够用的。”
嬴政重新上好弦,放下宽大地袖子遮住小弩:“我一定要亲自给他们发钱吗?”
“当然了!”鞠子洲说道:“这是你与他们之间主从关系的建立,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让他们彻底的承认这种关系的建立,而后我会用《邯郸稽考》里面所记述的手段来帮助你巩固关系!”
嬴政点了点头。
来到四名游侠面前,嬴政手中提了装饰华贵的短剑,蹲下身来。
四名游侠看着嬴政手中的剑,都有些害怕。
但很快,他们就不怕了。
因为嬴政给他们将绑缚手脚的绳子割断了。
“赵人景,拜见小君子。”
“赵人毋,拜见小君子。”
“赵人豚炙,拜见小君子。”
“赵人陈河,拜见小君子。”
四名游侠的态度还算可以,起身之后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便齐齐地向着嬴政弓身施礼。
嬴政仰起头看着四名游侠,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四位,丈夫立天地之间,必有作为也。上勇者达国之事,解君之忧患;下勇者及人之恩,除民之仇睢。政年虽幼稚,然承秦王余脉,继虎狼雄霸,欲有为于世,四位可愿追随政,归入秦国,共享富贵?”
四人没有什么犹豫,齐齐拜下去:“愿随君子。”
嬴政深吸一口气,招手拿过了鞠子洲手中的黄金,左手按在右臂的铁弩位置,走到四名游侠面前,亲手将一枚金饼递给游侠景:“丈夫托命于我,政无能报义者,惟月奉黄金一斤以谢!”
游侠景看到黄金时懵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鞠子洲。
只见鞠子洲撇了撇嘴,一脸无奈与不屑。
景随后满心欢喜,双手接过嬴政递过来的金饼,翻身跪伏下来,四肢着地,额头磕在地面,发出闷响:“愿为主效死!”
其余三名游侠见到景真的拿到了一斤黄金,纷纷跪拜。
“愿为主效死!”
嬴政一一分发了黄金,看着匍匐在自己面前的四名游侠,手掌不自觉离开了小弩位置。
他身体颤抖。
他双眼明亮。
他呼吸沉重。
看着跪伏在自己脚下的四人,嬴政心中升腾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如此安心,如此平静,却又犹如江河怒涛,热血汹涌从心口泵出,四肢百骸之间暖烘烘一片。
那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嬴政抿了抿唇,深深吸气:“起身吧,稍后汝等可去卫队处取些食水,修整一番。”
“诺,谢主。”四人起身了。
嬴政转身拉起鞠子洲就走,走到门口时候,安排了卫队的人给四名手下简单的食物与水,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嬴政捂着心口,喝了一大碗水,掏出三张《邯郸稽考》的帛书,细细抚平帛书上的褶子。
“感觉怎么样?”鞠子洲笑吟吟问道。
“从未有过如此美妙的感觉!”嬴政又喝了一大碗水:“原来世间一切都如此简单!”
嬴政看着鞠子洲,觉得权力原来其实也不难攫取。
之前嬴政虽然很相信鞠子洲说讲述的,“生产关系”的道理,但他其实心中始终感觉鞠子洲的道理与赵国的那些儒人的道理一样,听起来很美好,非常有道理,但却不能尽数落在现实当中,有很大部分是虚构出来的。
但如今收服了四名游侠,嬴政这才完全相信了鞠子洲所说的道理——那是真正可以落在现实里成为事实的道理,是可以被证实的,是可以给人带来无穷的力量和安全感的!
更要紧的事情是——鞠子洲证明了他的《邯郸稽考》里面言论的真实性。
“底层游侠往往生活困苦,虽然有剑和武力,但剑和武力却无法为他们获得生存必需的生活资料,因此他们必须为贵族和商贾卖命。他们需要钱,所以他们帮闲、偷盗、劫掠、争杀,空怀武力与抱负,在底层挣扎。”嬴政读出了《邯郸稽考》里的字句。
“他们同赵国的那些小商贾、落魄贵族、广大农民一样是我们可以争取的那部分人!”鞠子洲笑着说道:“而争取他们的办法……”
奴隶的事,现阶段鞠子洲只字不提。
嬴政若无其事地拿着帛书,面对鞠子洲,左手随意挠了挠右臂:“办法与争取底层游侠不同吗?”
“当然不一样。”鞠子洲说道:“因为面对的问题是不一样的。”
“而且……”鞠子洲有点口渴,喝了一碗水,继续说道:“而且矛盾的形成原因,矛盾主体,经济基础都不相同。”
“听不太懂。”嬴政手臂低了一些。
“慢慢来。”鞠子洲笑着:“但是总体思路是需要提前知道的。”
“什么思路?”嬴政问道。
鞠子洲伸出左手,五指成拳:“人多力量大!”
接着,他深处右手,骈指成剑:“拉拢大多数,打击一小撮,以多欺少,则战无不胜!”
嬴政盯着鞠子洲,看了一会儿,他笑了起来:“长平之战,武安君公孙起以少胜多。”
“秦军才是大多数!”鞠子洲盯着嬴政的眼睛,一字一顿:“秦国有一种制度,以军功换爵位。”
“凡临阵杀敌者,得敌首级者可得爵位,得爵者可以得田土,得权力,得财货。”
“是以,秦人胜,则上至将军,下至匹夫,俱可得利!”
“秦人为秦王战,亦是为自己战。”
“赵国苦寒,同样的土地,得粮远远少于秦国,且土地多集中于贵族、商贾手中,寻常百姓田土不多,终日所求,不过饱食而已。”
“赵国与秦国战,则是在保卫贵族商贾们的土地。战胜,赵王赏赐也仅在于将领贵族,战败,不过一降而已,即便失了那不足以让人饱腹的田土,也不会更坏。”
“无论战胜战败,赵兵士都无所损益。”
“田土是贵族的,命是自己的。”
“赵人根本就不愿为赵王战……他们之间有矛盾,而秦赵之间的矛盾,则是秦人与赵贵族之间的矛盾,并不是秦人与赵人之间的矛盾。”
“现在,嬴政,告诉我,长平之战,秦人多,还是赵人多?”鞠子洲问道。
嬴政想了想,垂下右手,将帛书放在桌上,跽坐在鞠子洲面前,俯首问道:“我们只有两个人,真的可以做到这一切吗?”
“天地广阔,大有可为之事。”鞠子洲正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