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知府小说网loveweddinghk.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他们二人一问一答,只把杨康听得更是惊惧。这时月光从庙门中斜射进来,照在神像之前,杨康避开月光,悄悄走到黄蓉背后,但听她道:“那男的说道:‘妹子,我心中另有一个计较。他叔父武功盖世,我是想拜他为师。我早有此意,只是他门中向来有个规矩,代代都是一脉单传。此人一死,他叔父就能收我啦!’”黄蓉虽未说出那说话之人的姓名,但语言音调,将杨康的口吻学得维妙维肖。杨康自幼长于中部,母亲包惜弱却是临安府人氏,是以语言兼混南北,黄蓉这么一学,无人不知那人便是杨康。
欧阳锋嘿嘿冷笑,一转头不见了杨康所在,忽听拍的一响,又是“啊哟”一声惊呼,只见杨康站在月光之下,右手鲜血淋漓,脸色惨白。原来杨康听黄蓉揭破自己秘密,再也忍耐不住,猛地跃起,伸手爪疾往她头顶抓下。黄蓉学着他腔调说话之时,料知他必来暗算,早有提防,她武功远比杨康为高,听得风声,当即侧头避过,这一抓便落在她肩头。杨康这一下“九阴白骨爪”用上了全力,五根手指全插在软猬甲的刺上,十指连心,痛得他险些立时昏晕。
旁人在黑暗中没看明白,都道他中了暗算,只不知是黄蓉还是欧阳锋所为。众人忌惮欧阳锋了得,个个不敢出声。完颜洪烈上前扶住,问道:“康儿,怎么啦?哪里受了伤?”随手拔出腰刀,递在他的手里,料想欧阳锋决计不能善罢,只盼仗着人多势众,父子俩今晚能逃得性命。杨康忍痛道:“没甚么。”刚接过腰刀,突然手一麻,呛啷一响,那刀跌在地上,急忙弯腰去拾,说也奇怪,手臂僵直,已是不听使唤。这一惊非同小可,左手在右手背上用力一捏,竟然丝毫没有知觉。他抬头望着黄蓉,叫道:“毒!毒!你用毒针伤我。”彭连虎等虽然碍着欧阳锋,但想完颜洪烈是金国王爷,欧阳克的仇怨总能设法化解,眼见杨康神色惶急,当下或抢上慰问,或奔至黄蓉眼前,连叫:“快取解药来救治小王爷。”却都尽量离得欧阳锋远远地。
黄蓉淡淡的道:“我软猬甲上没毒,不必庸人自扰。这里自有杀他之人,我又何必伤他?”
却听杨康忽然大叫:“我……我……我动不来啦!”但见他双膝弯曲,身子慢慢垂下,口中发出似人似兽的荷荷之声。黄蓉好生奇怪,一回头见欧阳锋脸上也有惊讶之色,再瞧杨康时,却见他忽然满面堆欢,裂嘴嘻笑,银白色的月光映照之下,更显得诡异无伦,心中突然一动,说道:“原来是欧阳伯伯下的毒手。”欧阳锋奇道:“瞧他模样,确是中了我怪蛇之毒,我原是要他尝尝这个滋味,小丫头给我代劳,妙极妙极。只是这怪蛇天下唯我独有,小丫头又从何处得来?”黄蓉道:“我哪有怪蛇?这原是你下的毒,说不定你自己尚且不知。”欧阳锋道:“这倒奇了。”黄蓉道:“欧阳伯伯,我记得你曾跟老顽童打过一次赌。你将怪蛇的毒液给一条鲨鱼吃了,这鱼中毒死后,第二条鲨鱼吃它的肉,又会中毒,如此传布,可说得上流毒无穷,是也不是?”欧阳锋笑道:“我的毒物若无特异之处,那‘西毒’二字岂非浪得虚名?”黄蓉道:“是啊。南希仁是第一条鲨鱼。”这时杨康势如发疯,只在地下打滚。梁子翁想要抱住他,却哪里抱持得住?欧阳锋皱眉思索,仍是不解,说道:“愿闻其详。”黄蓉道:“嗯,你用怪蛇咬了南希仁,那日我在桃花岛上与他相遇,给他打了一拳。这拳打在我的左肩,软猬甲的尖刺上留了他的毒血。我这软猬甲便是第二条鲨鱼。适才小王爷出掌抓我,天网恢恢,正好抓在这些尖刺之上,南希仁的毒血进了他的血中。嘿嘿,他是第三条鲨鱼。”众人听了这几句话,心想欧阳锋的怪蛇原来如此厉害,又想杨康设毒计害死江南五怪,到头来却沾上了南希仁的毒血,当真报应不爽,身上都感到一阵寒意。
完颜洪烈走到欧阳锋面前,突然双膝跪地,叫道:“欧阳先生,你救小儿一命,小王永感大德。”
欧阳锋哈哈大笑,说道:“你儿子的性命是命,我侄儿的性命就不是命!”目光在彭连虎等人脸上缓缓横扫过去,阴沉沉的道:“哪一位英雄不服,请站出来说话!”众人不由得同时后退,哪敢开口?杨康忽从地上跃起,砰的一声,发拳将梁子翁打了一个筋斗。完颜洪烈站起身来,叫道:“快扶小王爷去临安,咱们赶请名医给他治伤。”欧阳锋笑道:“老毒物下的毒,天下有哪一个名医治得?又有哪一个名医不要性命,敢来坏我的事?”完颜洪烈不去理他,向手下的家将武师喝道:“还不快扶小王爷?”
杨康突然高高跃起,头顶险些撞着横梁,指着完颜洪烈叫道:“你又不是我爹爹,你害死我妈,又想来害我!”完颜洪烈急退几步,脚下一个踉跄。
沙通天道:“小王爷,你定定神。”走上前去拿他双臂,哪知杨康右手反勾,擒住他的手腕,左手在他手臂上狠狠抓了一把。沙通天吃痛,急忙摔脱,呆了一呆,只觉手臂微微麻痒,不禁心胆俱裂。黄蓉冷冷的道:“第四条鲨鱼。”彭连虎与沙通天素来交好,他又善使毒药,知道沙通天也已中毒,危急中抽出腰刀,嗖的一声,已将沙通天半条臂膀砍了下来。侯通海还未明白他的用意,大叫:“彭连虎,你敢伤我师哥?”和身扑上,要和他拚命。沙通天忍住疼痛,叫道:“傻子,快站住!彭大哥是为我好!”
此时杨康神智更加胡涂,指东打西,乱踢乱咬。众人见了沙通天的情景,哪里还敢逗留,发一声喊,一拥出庙。这一阵大乱,又将塔上群鸦惊起,月光下只见庙前空地上鸦影飞舞,哑哑声中混杂着杨康的嘶叫。
完颜洪烈跨出庙门,回过头来,叫道:“康儿,康儿!”杨康眼中流泪,叫道:“父王,父王!”向他奔去。完颜洪烈大喜,伸出手臂,两人抱在一起,说道:“孩子,你好些了?”月光下猛见杨康面目突变,张开了口,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咬将过来,完颜洪烈大骇,左手使劲推出。杨康力道全失,仰天摔倒,再也爬不起来。完颜洪烈不敢再看,急奔出庙,飞身上马,众家将前后簇拥,刹时间逃得影踪不见。欧阳锋与黄蓉瞧着杨康在地下打滚,各自转着念头,都不说话。过了一会,杨康全身一阵扭曲,就此不动。
欧阳锋冷冷的道:“闹了半夜,天也快亮啦。咱们瞧瞧你爹去。”黄蓉道:“这会儿爹爹已回桃花岛了罢,有甚么好瞧的?”欧阳锋一怔,冷笑道:“原来小丫头这番言语全是骗人。”黄蓉道:“起初那些话自然是骗你。我爹爹是何等样人,岂能给全真教的臭道士们困住了?我若不说《九阴真经》甚么的,谅你也不容我盘问傻姑。”
此时柯镇恶对黄蓉又是佩服,又是怜惜,只盼她快些使个甚么妙计,脱身逃走,却听欧阳锋道:“你的谎话中夹着三分真话,否则老毒物也不能轻易上当。好罢,你将你爹爹的译文从头至尾说给我听,不许漏了半句。”黄蓉道:“要是我记不得呢?”欧阳锋道:“最好你能记得。否则你这般美貌伶俐的一个小丫头给我怪蛇咬上几口,可就大煞风景了。”黄蓉从神像后跃出之时,原已存了必死之心,但这时亲见杨康临死的惨状,不禁心惊胆战,寻思:“即使我将一灯大师所授的经文说与他知晓,他仍是不能放过我,怎生想个法儿得脱此难?”一时彷徨无计,心想只有先跟他敷衍一阵再作打算,于是说道:“我见了原来的经文,或能译解得出。你且一句句背来,让我试试。”
欧阳锋道:“这些叽哩咕噜的话,谁又背得了?你不用跟我胡混。”黄蓉听他背诵不出,灵机一动,已有了计较,心道:“他既背不出,自然将经文当作性命。”当即说道:“好罢,你取出来读。”欧阳锋一意要听她译解,当下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裹,连接打开三层,这才取出郭靖所默写的经文。黄蓉暗暗好笑:“靖哥哥胡写一气,这老毒物竟然当作至宝。”欧阳锋晃亮火折,在神台上寻到半截残烛点着了,照着经文念道:“忽不尔,肯星多得,斯根六补。”黄蓉道:“善用观相,运作十二种息。”欧阳锋大喜,又念:“吉尔文花思,哈虎。”黄蓉道:“能愈诸患,渐入神通。”欧阳锋道:“取达别思吐,恩尼区。”黄蓉沉吟片刻,摇头道:“错了,你读错啦!”欧阳锋道:“没错,确是这么写的。”黄蓉道:“那却奇了,这句浑不可解。”左手支颐,假装苦苦思索。欧阳锋甚是焦急,凝视着她,只盼她快些想通。过了片刻,黄蓉道:“啊,是了,想是郭靖这傻小子写错了,给我瞧瞧。”欧阳锋不虞有他,将经文递了过去。黄蓉伸右手接着,左手拿过烛台,似是细看经文,蓦地里双足急登,向后跃开丈余,将那几张纸放在离烛火半尺之处,叫道:“欧阳伯伯,这经文是假的,我烧去了罢。”
欧阳锋大骇,忙道:“喂,喂,你干甚么?快还我。”黄蓉笑道:“你要经文呢,还是要我性命?”欧阳锋道:“要你性命作甚?快还我!”语音急迫,大异常时,作势扑上抢夺。黄蓉将经文又移近烛火两寸,说道:“站住了!你一动我就烧,只要烧去一个字,就要你终身懊悔。”欧阳锋心想不错,哼了一声,说道:“我斗不过你这鬼灵精,将经文放下,你走你的罢!”黄蓉道:“你是当代宗师,可不能食言。”欧阳锋沉着脸道:“我说快将经文放下,你走你的路。”黄蓉知他是大有身分之人,虽然生性歹毒,却不失信于人,当下将经文与烛台都放在地下,笑道:“欧阳伯伯,对不住啦。”提着打狗棒转身便走。欧阳锋竟不回头,斗然跃起,反手出掌,蓬的一声巨响,已将铁枪王彦章的神像打去了半边,喝道:“柯瞎子,滚出来。”黄蓉大吃一惊,回过头来,只见柯镇恶已从神像身后跃出,舞枪杆护住身前。黄蓉登时醒悟:“以老毒物的本领,柯大爷躲在神像背后,岂能瞒得了他?想来呼吸之声早给他听见了。只是他没将柯大爷放在眼里,是以一直隐忍不发。”当即纵身上前,竹棒微探,帮同守御,向欧阳锋道:“欧阳伯伯,我不走啦,你放他走。”柯镇恶道:“不,蓉儿你走,你去找靖儿,叫他给我们六兄弟报仇。”黄蓉凄然道:“他若肯相信我的话,早就信了。柯大爷,你若不走,我和爹爹的冤屈终难得明。你对郭靖说,我并不怪他,叫他别难过。”柯镇恶怎肯让她舍命相救自己,两人争持不已。欧阳锋焦躁起来,骂道:“小丫头,我答应放你走,你又啰唣甚么?”黄蓉道:“我却不爱走啦。欧阳伯伯,你把这惹厌的瞎子赶走,我好好陪你说话儿解闷。可别伤了他。”欧阳锋心想:“你不走最好,这瞎子是死是活跟我有甚相干?”大踏步上前,伸手往柯镇恶胸口抓去。柯镇恶横过枪杆,挡在胸前。欧阳锋振臂一格,柯镇恶双臂发麻,胸口震得隐隐作痛,呛啷一声,铁枪杆直飞起来,戳破屋瓦,穿顶而出。柯镇恶急忙后跃,人在半空尚未落地,领口一紧,身子已被欧阳锋提了起来。他久经大敌,虽处危境,心神不乱,左手微扬,两枚毒菱往敌人面门钉去。欧阳锋料不到他竟有这门败中求胜的险招,相距既近,来势又急,实是难以闪避,当即身子后仰,乘势一甩,将柯镇恶的身子从头顶挥了出去。柯镇恶从神像身后跃出时,面向庙门,被欧阳锋这么一抛,不由自主的穿门而出。这一掷劲力奇大,他身子反而抢在毒菱之前,两枚毒菱飞过欧阳锋头顶,紧跟着要钉在柯镇恶自己身上。黄蓉叫声:“啊哟!”却见柯镇恶在空中身子稍侧,伸右手将两枚毒菱轻轻巧巧的接了过去,他这听风辨形之术实已练至化境,竟似比有目之人还更看得清楚。欧阳锋喝了声彩,叫道:“真有你的,柯瞎子,饶你去罢。”柯镇恶落下地来,犹是迟疑。黄蓉笑道:“柯大爷,欧阳锋要拜我为师,学练《九阴真经》。你还不走,也想拜我为师么?”柯镇恶知她虽然说得轻松自在,可是处境其实十分险恶,站在庙前,只是不走。欧阳锋抬头望天,说道:“天已大明了,走罢!”拉着黄蓉的手,走出庙门。黄蓉叫道:“柯大爷,记着我在你手掌里写的字。”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人已在数丈之外。柯镇恶呆了良久,耳听得乌鸦一群群的扑入古庙,啄食尸身,于是跃上屋顶,找到了铁枪的枪杆。拄枪在庙顶呆立片刻,心想天地茫茫,我这瞎子更到何处去安身?忽听得群鸦悲鸣,扑落落的不住从半空跌落,原来群鸦食了杨康尸身之肉,相继中毒而死,不由得叹了一口长气,纵下地来,绰枪北行。走到第三日上,忽听空中雕唳,心想双雕既然在此,只怕靖儿亦在左近,当下在旷野中纵声大呼:“靖儿,靖儿!”过不多时,果听马蹄声响,郭靖骑了小红马奔来。他与柯镇恶在混战中失散,此时见师父无恙,欣喜不已,不等马停,便急跃下马,奔上来抱住,连叫:“大师父!”
柯镇恶左右开弓,打了他两记耳光。郭靖不敢闪避,愕然放开了手。柯镇恶左手继续扑打郭靖,右手却连打自己耳光。这一来郭靖更是惊讶,叫道:“大师父,你怎么了?”柯镇恶骂道:“你是小胡涂,我是老胡涂!”他连打了十几下,这才住手,两人面颊都已红肿。柯镇恶破口将郭靖与自己痛骂半天,才将古庙中的经历一一说了出来。
郭靖又惊又喜,又痛又愧,心想:“原来真相如此,我当真是错怪蓉儿了。”柯镇恶喝道:“你说咱俩该不该死?”郭靖连声称是,又道:“是弟子该死。大师父眼睛不便,可怪不得你。”柯镇恶怒道:“他妈的,我也该死!我眼睛瞎了,难道心里也瞎了?”郭靖道:“咱们得赶紧想法子搭救蓉儿。”柯镇恶道:“她爹呢?”郭靖道:“黄岛主护送洪恩师到桃花岛养伤去了。大师父,你说欧阳锋把蓉儿带到了哪里?”柯镇恶默然不语,过了一阵方道:“蓉儿给他捉了去,就算不死,也不知给他折磨成甚么样子。靖儿,你快去救她,我是要自杀谢她的了。”郭靖惊叫:“不行!你千万别这么想。”只是他素知师父性情刚愎,不听人言,说死就死,义无反顾,于是道:“大师父,你到桃花岛去报讯,待见到黄岛主,请他急速来援,弟子实在不是欧阳锋的对手。”
柯镇恶一想不错,持枪便行。郭靖恋恋不舍,跟在后面。柯镇恶横枪打去,骂道:“还不快去!你不把我乖蓉儿好好救回,我要了你的小命。”郭靖只得止步,眼望着师父的背影在东边桑树丛中消失,实不知到哪里去找黄蓉,思索良久,策马携雕,寻路到铁枪庙来。只见庙前庙后尽是死鸦,殿上只余一摊白骨残尸。郭靖虽恨杨康戕害师父,但想他既已身死,怨仇一笔勾消,念着结义一场,捡起骸骨到庙后葬了,拜了几拜,祝道:“杨兄弟,你若念我今日葬你之情,须当佑我找到蓉儿,以补你生前之过。”此后郭靖一路打听,找寻黄蓉的踪迹。这一找就是半年,秋去冬来,冬尽春回,他策红马,携双雕,到处探访,问遍了丐帮、全真教,以及各地武林同道,黄蓉的音讯竟是半点俱无。想到这半年中黄蓉不知已受了多少苦楚,真是心如刀割,自是决心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她找到。他一赴燕京,二至汴梁,连完颜洪烈竟也不知去向。丐帮群丐听得帮主有难,也是全帮出动寻访。这一日郭靖来到归云庄,却见庄子已烧成一片白地,不知陆乘风、陆冠英父子已遭到了甚么劫难。一日行至山东境内,但见沿途十室九空,路上行人纷纷逃难,都说蒙古与金兵交战,金兵溃败,退下来的残兵奸淫掳掠,无所不为。郭靖行了三日,越向北行,越是疮痍满目,心想兵凶战危,最苦的还是百姓。
这天来到济水畔山谷中的一个村庄,正想借个地方饮马做饭,突然前面喧哗之声大作,人喊马嘶,数十名金兵冲进村来。兵士放火烧村,将众百姓逼出屋来,见有年轻女子,一个个用绳缚了,其余不问老幼,见人便砍。
郭靖见了大怒,纵马上前,夹手将带队军官手中大枪夺过,左手反掌挥出,正打在他太阳穴上。这些时日中他朝晚练功不辍,内力大进,这掌打去,那军官登时双睛突出而死。众金兵齐声呼喊,刀枪并举,冲杀上来。小红马见遇战阵,兴高采烈,如飞般迎将上去。郭靖左手又夺过一柄大砍刀,右刺左砍,竟以左右互搏之术,大呼酣战。
众金兵见此人凶猛,败军之余哪里还有斗志,转过身来奔逃出村。突然迎面飘出一面大旗,烟雾中一小队蒙古兵急冲而至。金兵给蒙古兵杀得吓破了胆,不敢迎战,仗着人多,回头又斗郭靖,只盼夺路而逃。
郭靖恼恨金兵残害百姓,纵马抢先出村,一人单骑,神威凛凛的守在山谷隘口。十余名金兵奋勇冲上,被他接连戳死数人。余众不敢上前,进又不得,退又不能,乱成一团。蒙古兵见前面突然有人相助,倒也大出意料之外,一阵冲杀,将十几名金兵尽数歼于村中。带兵的百夫长正要询问郭靖来历,队中一名什长识得郭靖,大叫:“金刀驸马!”拜伏在地。百夫长听得是大汗的驸马爷,哪敢怠慢,急忙下马行礼,命人快马报了上去。
郭靖急传号令,命蒙古兵急速扑灭村中各处火头。众百姓扶老携幼,纷纷来谢。正乱间,村外蹄声急响,无数军马涌至。众百姓大惊,不由得面面相觑。只见一匹枣骝马如风驰到,马上一个少年将军大叫:“郭靖安答在哪里?”
郭靖见是拖雷,大喜叫道:“拖雷安答。”两人奔近,抱在一起。双雕识得拖雷,上前挨挨擦擦,也是十分亲热。拖雷命一名千夫长率兵追击金兵,下令在山坡上支起帐篷,与郭靖互道别来情事。拖雷说起北国军务,郭靖才知别来年余,成吉思汗马不停蹄的东征西伐,拓地无数。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四王子、木华黎、博尔术、博尔忽、赤老温四杰,都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现下拖雷与木华黎统兵攻打金国,出东数场大战,将金兵打得溃不成军。金国余兵集于潼关,闭关而守,不敢出山东迎战。郭靖在拖雷军中住了数日,快马传来急讯,成吉思汗召集诸王众将,大会漠北。拖雷与木华黎不敢怠慢,将令旗交了副将,连夜北上。郭靖想念母亲,当下与拖雷同行。不一日来到斡难河畔,极目远望,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之上,营帐一座连着一座,成千成万的战马奔跃嘶叫,成千成万的矛头耀日生辉。千万座灰色的营帐之中,耸立着一座黄绸大帐,营帐顶子以黄金铸成,帐前高高悬着一枝九旄大纛。郭靖策马立在沙冈之上,望着这赫赫兵威,心想金帐威震大漠,君临绝域,想像成吉思汗在金帐中传出号令,快马一匹接着一匹,将号令送到万里外的王子和大将手中,于是号角鸣响,草原上烽火瀰天,箭如蝗发,长刀闪动,烟尘中铁蹄奔践。他正想:“大汗要这许多土地百姓,不知有甚么用?”忽见尘头起处,一队骑兵驰来相迎。拖雷、木华黎、郭靖三人进金帐谒见大汗,但见诸王诸将都已群集在帐,排列两旁。成吉思汗见三人到来,心中甚喜。拖雷与木华黎禀报了军情。郭靖上前跪下请罪,说道:“大汗命我去割金国完颜洪烈的脑袋,但数次相见,都给他逃了,甘受大汗责罚。”成吉思汗笑道:“小鹰长大了,终有一天会抓到狐狸,我罚你作甚?你来得正好,我时时记着你。”当下与诸将共议伐金大计。木华黎进言:金国精兵坚守潼关,急切难下,上策莫如联宋夹击。成吉思汗道:“好,就是这么办。”当下命人修下书信,遣使南下。大会至晚间始散。
郭靖辞出金帐,暮色苍茫中正要去母亲帐中,突然间身后伸过一双手掌,掩向他眼睛。以他此时武功,哪能让人在身后偷袭,侧身正要将来人推开,鼻中已闻到一股香气,又见那人是个女子,急忙缩手,叫道:“华筝妹子!”只见华筝公主似笑非笑的站在当地。
两人睽别经年,此番重逢,只见她身材更高了些,在劲风茂草之中长身玉立,更显得英姿飒爽。郭靖又叫了一声:“妹子!”华筝喜极而涕,叫道:“你果然回来啦!”郭靖见她真情流露,心中也甚感动。一时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过了良久,华筝道:“去看你妈去。你活着回来,你猜是我欢喜多些呢,还是你妈欢喜多些?”郭靖道:“我妈定然欢喜万分。”华筝嗔道:“难道我就不欢喜了?”蒙古人性子直率,心中想到甚么,口里就说了出来。郭靖与南人相处年余,多历机巧,此时重回旧地,听到华筝这般说话口气,不禁深有亲切之感。两人手挽手的同到李萍帐中。郭靖母子相见,自有一番悲喜。又过数日,成吉思汗召见郭靖,说道:“你的所作所为,我都已听拖雷说了。你这孩子守信重义,我很欢喜。再过数日,我给你和我女儿成亲罢!”郭靖大吃一惊,心想:“蓉儿此时存亡未卜,我如何能背她与别人结亲?”但见成吉思汗仪容威严,满心虽想抗命,却是期期艾艾,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成吉思汗素知他朴实,只道他欢喜得傻了,当下赏了他一千户奴隶,一百斤黄金,五百头牛,二千头羊,命他自去筹办成亲。华筝是成吉思汗的嫡生幼女,自小得父王钟爱。此时蒙古国势隆盛,成吉思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各族诸汗听得大汗嫁女,自是纷纷来贺,珍贵礼物堆满了数十座营帐。华筝公主喜上眉梢,郭靖却是满腹烦恼,一脸愁容。眼见喜期已在不远,郭靖垂头丧气,不知如何是好。李萍见儿子神色有异,这天晚上在帐中问起。郭靖当下将黄蓉的种种情由,从头细说了一遍。李萍听了,半晌做声不得。郭靖道:“妈,孩儿为难之际,不知该怎么办才是?”李萍道:“大汗对我们恩深义重,岂能相负?但那蓉儿,那蓉儿,唉,我虽未见过她,想来也是万般的惹人爱怜。”郭靖忽道:“妈,若是我爹爹遇上此事,他该怎地?”李萍不料他突然有此怪问,呆了半晌,想起丈夫生平的性情,当即昂然说道:“你爹爹一生甘愿自己受苦,决不肯有半点负人。”郭靖站起身来,凛然道:“孩儿虽未见过爹爹,但该学爹爹为人。若是蓉儿平安,孩儿当守旧约,与华筝公主成亲。倘若蓉儿有甚不测,孩儿是终身不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