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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节晚自习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是一个脾气挺和蔼的中年男人。
晚上的自习足足有快两个小时,其中一半的时间考试,另外一半则是自由复习。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笔尖和纸张接触产生的沙沙声。
薄焰在理科方面向来拔尖,这次的数学试卷不难,主要考基础,他做的也快。
最后检查完了一遍卷子,他就把卷子放在一边,开始转过身做数学练习题。
初迟一贯都很安静,薄焰也习惯了她这样的存在。
两页数学练习题做完,薄焰转了转笔,看着每一组的第一排同学起来收试卷。
男生神情轻松,侧过头,打算把他小同桌的也一起拿过来。
“初迟?”薄焰一顿,看到后者已经趴在了桌上。
整个人小小的缩成一团,卷子垫在手肘下,上面明显还有不少的空白。
初迟的数学跟进度学的有些辛苦,但是也绝不该是这样。
薄焰了解她的性格,她是那种就算不会,也会努力把解题步骤写完,能拿几分拿几分的人。
小心的把卷子从她胳膊下抽出来,等交了卷,薄焰才不放心的又去拍她。
“已经考完了,”少年稍微靠近了些,“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小姑娘枕着胳膊,脸死死的埋在手臂中,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薄焰确认了,初迟一般情况下不是这种性子。
他没再犹豫,直接按着初迟的肩膀,小心的把她的脸露出来一点。
“初迟,你…”要不要请假?
薄焰的话说了一半却噎住,漆黑的瞳眸里映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小姑娘脸颊烧的通红,一双眼睛也染上了水意。
她这么看过来,那双鹿眸泛着水泽,懵懵懂懂的,像是不自知的引诱人…亲吻。
薄焰顿了顿,直接抬手覆盖上她的额头。
很烫。初迟已经不知道烧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意识都不太对,看上去随时要晕过去。
“我现在送你去医院。”少年一只手直接越过她清瘦的肩膀把人带起来。
他做这种动作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前后桌察觉到动静,也惊叫着来帮忙把初迟扶到他的背上。
“老师,我送她去医院。”
还是晚自习,薄焰也没有耽误别的同学的时间,和数学老师请过假,就出了班级。
城南这边离中心医院不远,最多十多分钟就能走到。
薄焰明明背了一个人的重量,但是却一点都不觉得吃力。
背后这团重量太轻了,就像是随时都会轻飘飘的飞走一样,一点都不像是一个高中女生的重量。
薄焰背着她,几乎要跑起来。
他的脖颈突然被人抱紧,有温热的,因为发烧而热度更加高一些的呼吸打在他的肩膀上。
少年薄焰闭了闭眼,清俊好看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只是耳根还是有点红了。
去医院挂急诊,缴费,吊水,安排病床休息。
薄焰跑前跑后搞完这些,才坐在病床边。
挂上吊瓶,手背上扎了针,初迟的动作要轻很多,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呼吸均匀。
还是小小的,缩成一团。
初迟在医院昏睡了很久,薄焰就坐在她旁边陪了多久。
他身上还穿着城南一中的校服,又是送一个女生过来的,过分出色的外表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薄焰倒是都没在意,反而拿了手机,和老师请假。
事出有因,班主任也没有过多为难他,反而让他多照顾同桌,最好能够稍微麻烦一下,送她回家。
“初迟的家里只有一个她的奶奶,”班主任有些无奈,“我已经打电话过去了,没有人接听。”
老年人,无论是耳背听不到,还是别的原因,都有可能。
班主任也没办法,她马上年级这边还要开会,只能够结束之后再来看望初迟。
不过薄焰的性格,老师们都知道,班主任也放心他。
“没事,我送她回去就行,”薄焰语气礼貌,“老师不用过来,她一会儿就打完针了。”
初迟是突然发烧,医生的意思是她身体弱,才扛不住。
要真说的话,其实没有什么大碍,只能算小病小灾,发热很快也就能退下来。
薄焰坐在床边,看着她不舒服的扑腾,把胳膊露出来。
没有刻意的用校服遮挡,她手上的OK绷太显眼了,最上面那个,好像还画了什么东西。
薄焰盯着看了一会儿,抬起手,把她的手稍微抬起来,凑近去看。
是一个简笔画的笑脸。
少年薄焰看了那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好一会儿,神使鬼差的低笑出声。
他把初迟手上的OK绷都轻轻地撕下来,下面是一些很小的伤疤,已经快要愈合了。
小姑娘白嫩细腻的手变得又红又肿,看起来就像是可笑的胡萝卜。
薄焰看了一会儿,找护士要了热水袋,把初迟的手捂住,放在上面。
“…怎么能这么乖啊。”
几乎是无意识的念了一句,薄焰安安静静的看着她。
他说不上来初迟有哪里特别好,但是他确实很关注这个人,比对谁都更加关心。
虽然朋友很多,但是这和会特别的关心…还是不一样的。
晚上十一点多,初迟终于迷迷糊糊的醒了。
“薄,薄焰?”
坐在病床边在手机上做习题的男生抬起眼,把她扶起来。
“感觉怎么样?”他从一边拿了热水递给她,语气轻松,“你在课上发烧晕过去了,自己都不知道。”
才刚睡醒,小姑娘懵懵的,接过水。
是刚刚好能入口的温度。她一点点的喝了半杯,才回过神。
“谢谢你送我来医院,”初迟低声说,“还耽误你的时间了,对不起。”
“这有什么,”薄焰无所谓的笑笑,“我去和护士说一声,一会儿送你回家。”
初迟乖乖的点头,穿上鞋子,抬起手的时候却一顿。
她手上的OK绷都没有了,连着她今天画上了笑脸的那一个。苍白丑陋的手指露了出来,很难看。
薄焰去和护士说了声,再回来,初迟已经穿好校服了。
她穿的很厚,外面又套了件校服,圆滚滚的像个小团子。
但是薄焰见过她秋天的样子,瘦瘦小小的一团,从肩膀到小腿都是纤细的弧度。
“走吧,送你回家。”
薄焰知道初迟住在哪,他记忆力不错,一路找过去不难。
“在医院垫付了多少钱?”初迟小声说,“我一会儿就还给你。”
男生走在她身边的外侧,有意无意的替她挡住风口。
“没多少,六十多吧,”他耸耸肩,“我也没记住,那种时候…怎么可能还记得这些。”
真实的数字应该是两百以上,数字在脑海里转了一圈,薄焰没说出口。
初迟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
“这家医院我没来过,”她踌躇一会儿,“不然明天我再去问问…”
“真的不用,应该就是六十多,我没记错。”
看他坚持,小姑娘还有些懵懵的,也答应下来。
一路走到之前的平房那块儿,初迟刚想开口,先被截住。
“初迟?”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响起,“你怎么现在才下课回来?”
薄焰抬起眼,就看见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走到近处。
她的神情有些急,见到初迟就赶紧开口,“交给你的衣服你补好了没?补好了我上去拿,你奶奶耳背也听不见…”
薄焰心里微微一动,漆黑的瞳眸有些说不出的情绪。
初迟拉高衣领,低声说:“补好了,婶婶,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今天去了趟医院。”
“啊?怎么去医院了,”中年女人一顿,“你多注意身体啊,你家就你一个,真的病倒了你和你奶奶都遭罪…”
初迟又三言两语的应下她的关心,然后才承诺一会儿就送过去。
等中年女人走了,初迟才低着头,垂着眼。
“谢谢你,”她语气还是很自然,“我上楼拿钱,你在楼道里等等?我马上就下来。”
白天犯困,手上贴着OK绷,还有…对针线活很熟悉。
可是在同学面前,就算被掀开这么难看的伤疤,初迟也没吭一句,神情都没变化,像是早就习惯了一样。
“好,那我进去等你。”
薄焰也尽量语气很自然,走进楼道,靠在一边被打扫的很干净的墙面上。
少年侧过头,对着看向他的小姑娘笑了笑,神情不见丝毫勉强。
既不会觉得她这样子有什么丢人,也没有故意假惺惺的同情,或者是怜悯。
他们就是最普通不过的同学关系。
他笑的太好看了,也太明朗。
就算背景是老旧破败的楼道,灯光也昏暗,他还是一身清朗。
初迟怔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匆匆跑上楼。
看她跑远,薄焰唇边的笑意才淡下来。
少年神情有些怔松,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还有点…心疼。
薄焰在楼道里等了挺久,都没等到她下来。
他蹙了蹙眉,还是顺着走上去,他刚才听过声音,初迟应该住在二楼。
一楼二楼的楼梯间都很干净,看得出是被人时时打扫过的。
薄焰踏上二楼的楼梯,看见一扇老旧的木门。
他犹豫了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动静,还是打算敲门问问情况。
薄焰还没敲门,却隐约听见房间里传来的细微呜咽声。
那声音并不大,如果不是他离得太近,房门的隔音效果不太好,甚至不太可能被听见。
细细的,就像是小动物受伤的那样,明明委屈难过的不行了,还强忍着。
少年停顿好久,才沉默着放下手,靠在她的门外。
隔着一扇木门,他安安静静的听里头的初迟哭,就连哭也是很低弱的。
她不是真的有韧性,也不是真的一点都不介意被同桌看到自己狼狈的伤疤。
…只是既然都这样了,好或者歹,人总是能走下去,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