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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礼毕,众神皆散去,只留下几位年纪颇高的长神尊者与枯阳去往离非阁叙旧,朽月被枯阳叫去与几个尨眉皓发的老神仙认识,打完招呼后就出来了。

陆修静早就百无聊赖地守在门口,见人一出来立刻就有了精神,唤了她一声:“朽月!”

谁知对方根本没理他,径自走下阶梯踽踽独行,就像一位我行我素的独行侠。

陆修静脸皮向来可有可无,早把两人昨晚拼得你死我活的场面抛之脑后,喜笑颜开地大步追上与她并肩同行。

“嘻嘻,别不理人呀,好歹也是不打不相识,做个朋友怎么样?”

朽月用漠然的眼神觑了觑他,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拉开距离。

陆修静锲而不舍地又追了上去,只见朽月果不其然又再次加快了速度,陆修静这时突然鬼死神差地将朽月的肩膀一把揽了过去,全然忘记了对方是位女子。

两人皆是一顿,在长阶之中停了下来。

陆修静本就行事落拓不羁,身边也总是一堆大老爷比较随意,想来这动作也是惯性使然,忘记要分人而论。

事后这疯道士回想,估计是因为对方太过彪悍能打的缘故,以至于让他忘记了对方性别。

在凡间男女之别是被看得很重的,异性间肢体动作不可有半分逾越,否则便被视作不尊礼法,道德败坏。

陆修静猜她自凡间而来,估计十分重视这等繁文缛节,如此看来此举倒是不妥了。不过他也不好意思马上收回搭在朽月肩上的手臂,只要他不觉得尴尬那就没有尴尬。

那颜知讳就是个不喜人近身的怪胎,以往被陆修静揽肩搭手时他总是要推开的。于是陆修静等着朽月将他推开,或者给他痛快一掌,但她没有。

朽月默默回头打量着他,她那浅淡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有事?”她冷漠地问道。

陆修静悬着的心终于往下落一落,见对方没有十分嫌弃他,于是咧嘴笑了起来,道:“嘿嘿,有事有事,昨晚的事我想跟你道个歉,对不住啦!”

陆修静的笑容就跟那天的天气似的,大雪初霁,晴空万里,可能这样的印象给他加了分,让人生出了几丝好感来。

“我先动手的,你道什么歉?”朽月一脸迷惑地反问道。

陆修静哑口无言,这么一想还真是,不过要不是自己没事找事去招惹她,一见面也不会跟仇人似的分外眼红。

“左右不打不相识嘛,权当交个朋友呗,我想你不至于为这点小事记恨于我吧?”

“朋友?我不需要。”

朽月说完这句话时,突然一阵炙热之感从陆修静的手中传来,发现她的肩膀上毫无预兆地蹿起一簇青焰将他的手烫个正着。

陆修静倒吸了一口凉气后猛然抽开手,随即捂着被烫得通红的手痛得嗷嗷叫了起来,等他抬头想好好问候下对方祖宗时,才发现这人早已无影无踪。

在启宿山苦修的日子极其枯燥乏味,每天晨自省,午冥思,晚读书,学玄奇、罡斗术,实炼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过的平淡无奇。

然而陆崇本身天性不安分,这种日子简直要把他活活逼疯,这种现状维持到朽月出现。

朽月从不与伏桓,颜知讳和陆修静他们一处修炼,尤其喜欢独来独往,也不与人交谈。她所展现出淡漠冰冷的性格让人退避三里,不仅如此,她不喜被人管教束缚,能动手解决的不会多说废话。

平日朽月时常缺课,一天到晚几乎见不到她的影子,终于有一天她把烛照惹怒了。

“你到哪去?待会实炼课不准缺席!”烛照一脸阴沉地拦住了朽月,挡住了她欲往山下而去的路。

“让开。”朽月木头似的不为所动,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悦。

“目无章法!既然来到启宿山,哪容得你这般放肆!今天你走不了,乖乖跟我回去,否则按照门族戒规处理!”

烛照乃九曜神族掌法天神,最是看不得朽月这种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刺头。虽枯阳元尊交代过他好生照看,但这段时间他已忍耐到了极限,每当见到她时便如鲠在喉,不清不快。

朽月视线钉固在法神身上,嘴唇微启又无声合上,像是想说什么但放弃了。而下一刻便是一道狂风夹杂焰火猛地斩向烛照,动作利落不带片刻犹豫。

烛照吃了一惊,瞬间移位躲过,双目瞳孔微缩,表情很是诧异,仿佛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在启宿山敢公然挑衅于他,这将他法神的颜面置于何地?

寸息之间,炽烈的炎火再次袭向烛照,前面一片火光炫目风动不止,待朽月收回掌炎,发现烛照早已隐匿身形不在原处。

身侧的气流微有流动,朽月凌厉的目光横扫四周,顷刻间周身煞气大增,浑身燃起紫青色暝火。这是她的最高戒备状态,很显然她意识到了对方可能不太好对付。

少时,地上的碎石子微微颤动,四面八方如同地震一般地动山摇,朽月凝眉警戒四周,身上的炎火蹭得极高。

兀地一阵裂帛声从脚下传来,朽月稍一低眸掠视后瞬间跳开,地面突现一条黑黝黝深不见底的缝隙。

天色骤暗,夜色迷蒙尚不可视物,这条缝隙突然绕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圆圈以外陷落成一望无际的深渊。

朽月正站在这圆形高地上,炎火的颜色在黑暗里显得异常幽异。而方才还是白天启宿山的景象,现在却俨然不同,这只能说明——她进到了另一个空间中!

朽月脸色被幽火映照得煞青如鬼魅无异,若她没猜错,此刻烛照正隐匿在某个黑暗之中,蓄势待发。

霍然间,几百股强劲的气流漫天铺地向她冲去,朽月当即左手旋出火炎作盾抵挡,刺目的蓝光环绕成半球形状,无数黑色的气流不断冲击着焰火欲撞出一个缺口。

敌在暗她在明,这形势于她十分不利。

黑色的气流源源不断,永不枯竭,朽月最初面不改色,但持续三个时辰后变得有些吃力。

烛照依旧没有现身,朽月看出这人擅长远攻故不近身搏斗,以此来消耗她的体力。

烛照用巨大的结界围成了一个空间,而他之所以会用上结界主要是担心打斗会伤及启宿山里的花草鸟兽。

这结界就如同一个庞大的黑色球体,将朽月严严实实地包裹在球体中,而球体里面充斥着无数凶狠的混沌黑炁。

混沌黑炁凌厉锋锐,所向披靡,若非遇到了劲敌,此炁术烛照一般很少会用到。

‘轰——’

一阵爆破声引发刺痛的耳鸣,千万刺目蓝光挣破了黑色的球体,球体如裂帛似的瞬间被撕裂。

烛照额间渗出冷汗,结界被强行撕破后光亮涌现,此处变回了原来的白昼景色,启宿山一花一草安然无恙。

现在烛照关心的不是这个,他努力搜寻朽月的下落。

在一处被烈焰焚灼成一圈灰烬的空地中,朽月半跪在圆心处,周身炎火已熄。她发丝垂散,嘴角渗血,全身皆让阴炁伤的十分惨烈,片刻后重伤倒地……

烛照大惊,当即抱起她极速御风而行,转睫已将她带到了枯阳面前。

一排风铃叮铃铃地响起清脆的声来,枯阳正瞑目打坐。

烛照抱着朽月从离非阁门外进来,枯阳眉头不由皱起,看着他怀里的朽月紧张地问道:“烛照,怎么回事,她怎么伤成这样?”

“是我的失误,请元尊责罚!”

烛照跪在枯阳面前,手臂和肩膀上有大片被青暝炎灼伤的面积,饶是如此他也全然不顾,一心只急着将重伤的朽月带回。

枯阳看了他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收敛了略微惊慌的神色,接过烛照怀中的朽月匆匆上了二楼寝阁。

一炷香后,枯阳才从楼上下来,脸色稍霁,应是朽月已无大恙。

枯阳见烛照还严肃地跪在原地不动便过去扶他起来,宽慰他道:“灼儿现下内息有些不稳,方才她应是强行逆行气血,急火攻心,以至于让青暝炎反噬了,本座帮她理清了气流,已无大碍。”

“我……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拼!”

烛照有些懊恼,回过神后一模手臂不禁蹙了蹙眉,顿时一大片炙痛感针扎一般刺入了骨肉。

“你身上的伤没事吧?过来,坐下本座看看。”枯阳示意道,左手随势搭在烛照肩上帮他疗伤,右手揉了揉太阳穴道:

“本座警告了修静他们三人,唯独忘记跟你说,你们谁也不许跟灼儿打架。她呀,每次都是认真的,那不要命的性子教我很是担心。这次又得修养好一阵子才能恢复了,哎,别动……”

痛灼之感已觉减轻不少,烛照欲起身道谢,枯阳用左手将他扳了回去继续施法。

“你被青暝炎烧伤得这般严重,不处理好的话重则留下隐疾,轻则可是会留疤的,留下疤痕可就不好看了。”枯阳唇角上扬,笑意深深。

烛照:“……”

“我一大男人的,又非小姑娘,留疤就留疤!”烛照满不在乎地想着。

“灼儿自小命运多舛,本座于她有些亏欠,之前那段日子没能护着她。”

枯阳说到这里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道:“她让魔君烈穹震碎了元神,残魂落于阴司白陌让阎胤发现了,前阵子我动身去往冥界正是为了与他商榷此事。阎胤善勾魂引魄之术,甚懂往生之法,我们费了些气力才将她从青磷炎谷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她那青暝炎莫非是源于地核之火?”烛照猜测。

枯阳眼角笑意尽去,沉默了一会,回道:“正是,青磷炎谷中纵横着从地底冒出许多青色岩浆,境况凶险万分稍有不慎神魂俱灭。这谷底至今只有她一人下去过,本座和冥君皆是守在崖上作法助她。那里岩浆至阴至纯,与本座的炽阳焰相生相克,两者相遇若操作得法,且需得有冥君的亲自指引,如此才可扭转生死。”

“元尊,我还是不明白,昭妤后人您为何只救她一人,而不将灵族一脉全都救下?”烛照追问。

烛照看问题十分客观犀利,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他也一直觉得枯阳元尊对于这位昭妤后人关爱过头了。

“世间兴亡有序,本座自不可随意干涉,而救灼儿,乃是本座的私心。”

私心?

向来倡导众生平等的枯阳元尊竟然也有自己的私心?烛照倒是有些好奇这是什么私心,本想开口继续问,这时枯阳将左手从烛照的肩膀收回,默默起身站至窗棂旁。

他那张少年面容略带些疲色,也不看窗外的浩渺仙境,只是稍稍仰头看着窗楣上挂着的那一串古香古色的风铃出神。

烛照不好继续刨根问底,只好作罢。

这事陆修静是从烛照口中隐约得知的,才对朽月的身世稍微有了一知半解。此后,神隐弟子中无人敢惹这位刺头,连伏桓和颜知讳都避而远之。

朽月与烛照交手被其重伤之事当时在启宿山传得沸沸扬扬,与陆修静私斗那事不同,这回有许多目击者观战。

不少路过的仙门弟子只有亲眼所见后不得不叹服这敢为先人之举,终于出了位敢挑衅法神烛照的第一勇士。

法神烛照原本乃是浩瀚太宇中最强圣兽,后臣服于枯阳元尊,与之签订神契后便留在了启宿山。

因其行事刚正不阿,为人公正严明故担任了神界法神一职,专司监督诸神行止德行,掌法量刑从来不偏不倚,但凡有越矩者必定严惩不贷。

遇上朽月这奇葩,可以说是他神职生涯中最头疼的一笔黑账。

朽月是唯一一个犯事后还敢在他面前大摇大摆晃悠的人,更郁闷的是他打又不能打,骂她又失了水准,关她紧闭让她面壁思过也无关痛痒。就是关禁闭也没关几天就自己跑出来了,简直毫无悔改之意。

这样下去他这法神的威信要在诸弟子中荡然无存了,烛照左思右想,于是为众犯错弟子量身定做了专属惩刑戒法,美其名曰:‘苦海无边大戒律’。

时至今日,属于朽月和陆修静的律条加起来应该编制有上万了,毕竟两人同流合污干了不少让他老人家头疼的破事,所以得与时俱进,推陈出新。

朽月对改进这套刑法的贡献可谓是当仁不让的功臣,这‘苦海无边大律戒’中的‘如影随形’就用在了她身上,陆修静回想至此处时颇为无奈地掩面苦笑。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烛照都寸步不离地跟着朽月,对她平日的逾矩行为进行严防死守,时刻纠正,终于在持续半年之后成效十分显著。

这导致朽月一见烛照都绕着走了,成天看着那样一张了无生趣的脸任谁都受不了,关键还能让人轻易不能摆脱法神‘如影随形’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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