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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姑娘厉害,就用了那么一个小手段就把她给吓成这样,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这样害人!”
“难道当真是被自己的故布疑阵给吓得吗?”采薇总觉得有些不大可能,“就算自己当日再怎么暗示她错把好的桃花米分给送了来,可到底那些掺了东西的桃花米分也不可能被宜菲给用了,那她到底是怎么一夜之间,红疹满身、痒痛难耐的呢?
采薇就是再聪明,也万万想不到,当日她让郭嬷嬷丢出府外的那盒加了料的桃花米分又被某人给神不知鬼不觉的换到了宜菲的妆台上,且还动了些别的手脚。
是以当那日宜菲匆匆回到她屋子,将那青花瓷盒拿起来看时,一看到盒底那一点自己当日为了标记点上去的墨点,立时尖叫一声就吓晕了过去,再然后,就一夜之间红疹满身了。
郭嬷嬷面上也不见得有多少喜色,反倒有些担忧,“那盒掺了东西的米分明明被我给扔了的,怎的那菲姐儿还是生起病了,这,这若是有个什么不好,那边该不会算到咱们头上,来找咱们兴师问罪吧?”
“妈妈过虑了,且不说这脂米分无论采卖还是分送全都是那边的人经手,咱们又整日呆在这秋棠院里,从不曾去过正院一步,便是那宜菲要告状,她也告不出口,纵然她心中愤恨,多半也是在别处与我们为难。”
采薇所料不差,虽则柳姨娘是知道她宝贝女儿做下的好事,实则给桃花米分里掺东西这主意还是她这个当娘的出的,一则是为了给女儿出气,二则也是盼着把采薇的脸毁了,看她还如何嫁得出去,到时候就能把她的嫁妆一直捏在这府里了。
这位表姑娘的那些嫁妆里头,那几顷地每年所入极是菲薄,她也看不上眼,三万两的白银又在老太太手里存着,她也捞不到,唯一能打些主意的便是那一处绸缎铺子和两处租出去的店面。她这些日子已说动四老爷,安插了好几个自己的人在里头,虽才只短短两个月的功夫,就已经从中捞了二百两银子,抵得上她一百年的月钱。既尝到了甜头,她自然不想还没多捞上几年,就眼睁睁看着采薇嫁出去,把这一棵摇钱树带到别人家。
不成想,偷鸡不着反蚀把米,没把那周丫头的脸给毁了,倒反弄错了米分,也不知怎的,竟是自己女儿用了那加了料的桃花米分,害得脸上身上起满了红疹子。气得柳姨娘把当时知道此事的几个丫头一顿好打,又赶忙命人去请了太医来。所幸用的时候不长,精心调养上一段时日,便能将红疹子消下去。
那柳姨娘一面忙着伺候女儿,一面在心里头把周采薇给骂了十七八遍,她倒也知道不好在这件事上去找人家理论,只得先在心里记上一笔,回头再去收拾那丫头。却是趁着这个由头,又到四老爷跟前淌眼抹泪的告了四太太一状,说也不知太太是如何管家的,怎的送到别的姑娘处的桃花米分都是好米分,偏送到自己女儿处的就是要害人的毒米分,便是太太再厌恶她这个妾室,可也别把火气撒到小姐身上,那女孩儿家的一张脸可是跟命一样金贵等话,惹得四老爷又是冲到正房里对四太太一通怒吼。
于是第二日,府里就传出来四太太病了,且病得不轻。
采薇等她信期过了,便和宜蕙、宜芬姐儿俩一道去看望这位四舅母,不想告辞之时,四太太让那姐妹俩先行一步,却又拉着采薇坐下又聊了好几句话。
“薇丫头,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不但和我们芝姐儿好,待我这个舅母也好。自从芝姐儿出嫁后,在这府里舅母也只能跟你说些梯已话。前儿我嫂子来看我,见了我在这府里的境况,便劝我到我娘家的一处温泉庄子上去养病,还说我兄长已经回了京,有他给撑腰,想来伯爷也不敢再提什么休妻的话。只要我愿意,后日我大哥便来亲自接我过去。”
自从二太太不再管家之后,这伯府之中的好些规矩便日渐形同虚设,不如先时严谨,府里一有个什么动静,不消片刻,流言便传了个遍。
因此纵然采薇住的有些远,却也知道四太太这一回的病是因何而起,而四老爷因何会骂了她,这事说起来也多少和自己相关,心中正觉有些对不住这位舅母,却又不好明说。如今见她舅母跟她说了这么一番话,便笑道:“论理我原不该多说什么的,只是看着舅母为病痛所苦,自是愿舅母能早日康复才好。常听人说病弱之人若是常泡泡温泉,对身子是大有好处的,舅母若真能去那里静心调养一番,定于身子大有裨益。”
采薇是真心觉得四太太如今若能暂离了这府里,当真是上上之策,幸而这位舅母有个好兄长,嫂子又是个明白人,愿意接她出去住一阵子,免得再在这府里受气。自打太夫人再不过问家事之后,虽明面上仍是四太太掌家,实则她早给人架空了,要紧处的管事娘子全不是她的人,对她的种种吩咐阳奉阴违。只晓得如何利用手中管事之便,从中克扣盘剥,给自己弄钱,弄得底下的丫鬟婆子小厮们怨声一片,却是大半都怪到了四太太头上。与其这样替人背了黑锅,还不如早些退步抽身。
前日四太太的嫂子黄夫人来看她时,也是这般对她说的,况近些时日,四老爷见他唯一的儿子赵宜铵都十七了,还没说下个亲事,尤其是见大少爷赵宜钧自娶了个有钱的媳妇后,靠着岳家的助力,又考上了武举人,更是眼热不已。巴不得也给自己儿子也娶个得力的媳妇回来,不但求着大老爷那边做媒,连四太太这边也不放过,常逼着她出门走动,好给赵宜铵也说上一门好亲。
四太太正为府中诸事焦头烂额,手底下的人不听她话,今年因遭了旱涝两灾,田里的收成大不如往年,只有去年的一半。铺子里的生意因没了二太太管着,又被换成了四老爷的人,层层中饱私囊下来,最后交到公中的利银比起往年来少了大半。
如今帐上的银子虽还有一万七千两银子,可这才到二月,如何能够支撑到年尾,且这马上还有二少爷赵宜铵、大房那边的二姑娘赵宜芳也都到了要嫁娶的时候,这处处都是要花钱的。正在难为无米之炊,又被四老爷日□□骂,这日子真心是过得苦不堪言,因此才会有这一病。是以她嫂子来给她点明利害,劝了她好一通话后,她只迟疑了片刻就答应了。
“好孩子,难为你真心替我着想,我也觉着我得先出去住一段时日,若再在这府里住下去,只怕……。我兄嫂后日就来接我,虽说舅母在这里住着,也帮不到你什么,如今我出去住了,你更要自己小心保重。若有什么为难之处,暂且先忍忍,等再过几个月你出了孝,我就请我嫂子常接你到我娘家去住上两日散散心,横竖我嫂子也是你娘当年的闺中密友,必是乐意的。”
四太太这最后几句话于采薇而言也算是这些时日里的一桩可盼之事了,一时她告辞出来,想了想便走到西厢房宜菲的住处,命丫鬟通报。
她倒也不是特意来看宜菲的笑话,只是既来了这正院看望四太太,总不好不顺便探望一下这正院的另一位病人,浑身起满了红疹子的五姑娘。
果不出她所料,不等那小丫鬟出来回话,她就先听到屋里一声尖叫,“她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吗?不见、不见、让她赶紧走!”
这一句话听得采薇心情大好,只是面上还得带着一丝被拒之门外的惆怅,也是她去的时候好,柳姨娘并不在正院里,不然,只怕她必不能如此轻松的就回了秋棠院。
原来柳姨娘正跟她表姐大太太在商量四太太这一撂挑子不干了,住到府外头去养病,这管家之权要交到谁手上。柳姨娘倒是想管,只可惜她一来没那个身份,二来帐上现还有多少银子,她是最清楚不过,便是她想再多捞些银子,怕是也捞不到多少了。可若是让大太太管吧,太夫人那一关是铁定过不了的,难不成又要交回到五房手里?
这二人正在这里犯难,不想大少奶奶孙喜鸾进来问了两句,便笑道:“这有什么好犯难的,既没人来管这个家,交给我管不就是了,我可是这府里的长孙媳,还有谁能比我更名正言顺!”
柳姨娘一听,忙大喜道:“大奶奶说得极是呢,况奶奶又最个能干的,定能把这府中诸事料理得清清爽爽,分毫不错。”她怎么早没想到,这大少奶奶可是有大笔嫁妆的,又是崔相夫人的内侄女,太夫人定然不会驳了她面子不让她管家,她又是自己表姐的媳妇,真真是三全其美!
大太太却是皱了皱眉,她自然知道谁这时候接手去管家,多半便是要拿自己的银子往里填补,有心不想让她媳妇去多事。可也知道她这媳妇最是个掐尖要强,喜欢显摆自己的,若是不让她去出这个风头,虽她是婆婆,可也是管不住这个媳妇的,谁让人家是崔相夫人的内侄女呢?自己一家的前程还要靠着人家呢!她只能盼着太夫人不答应才好。
谁成想,太夫人最后竟还是点了大少奶奶孙喜鸾暂领了管家之权。
☆、第四十二回
原本太夫人是想把这管家之权重行交给五太太的,不想那五太太因着五老爷被降职一事,后来悄悄打听了,方知是被大房那边借着左相的势从中弄了些手脚。心里头一则恨大房歹毒,二则畏惧左相之权势,一听说那大少奶奶想要管家,哪里还敢和她去争。又打听得这一二年府里是入得少,出得多,帐上银子怕也没有多少,便更不愿揽这烫手的山芋。
等太夫人问起她时,便找了个借口推辞了,太夫人心中也隐约有几分明白,只恨那大房竟和左相那边攀上了亲,纵然心里再不情愿,也只得将这管家之权给了大少奶奶孙喜鸾。
这钧大奶奶一得了管家之权,那真真是春风满面、得意洋洋,立时便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刀阔斧的在安远伯府里实行起了她的新政。头一件便是给府里的几位姑娘们请了位女先生,教授女子六艺。
用钧大奶奶的话说就是,“如今京中的头等人家小姐,哪个是没请了女先生来教这女子六艺的!妹妹们好歹学些才艺,等明年我姑妈再办桃花宴时,我把你们带出去,也好在诸位夫人小姐面前露露脸,说不得被哪位夫人看中了,还能说门好亲事呢!”
这第二件便是给每位小姐又添了四个丫鬟,说是先前姑娘们的丫鬟实在太少,怕说出去丢了伯府的面子。
只是这两项对姑娘们的优待,却是没有住在秋棠院这三位表姑娘的份,伯府里新开讲的女课,没人请她们去,丫鬟也没给她们添,说是这秋棠院就这么几间屋子,若再多添了人,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虽没给她们添人,却把原先分在采薇这里的两个小丫头纽儿和扣儿换成了另两个女孩儿,一个叫坠儿,一个叫环儿。
自已本就是寄人篱下,况这两个丫头本就是伯府分给她使的,采薇也不能说什么,便给了纽儿、扣儿各一吊钱,又送了她们好几件衣裳,也算是主仆一场。新来的坠儿、环儿两个,看上去虽也老实,但采薇仍在私底下悄悄嘱咐自己带来的四个丫鬟对她二人多留意些,且众人此后一应言行都得小心谨慎些才是,免得被四房那边又使计陷害或是抓到什么把柄。
许是赵宜菲忙着调养她的脸蛋儿,整日躲在屋子里不出门,没功夫来找她们的麻烦,因此接下来这一个月采薇这边倒也过得还算安稳。虽那两个新来的小丫头瞧着有些不大安份,偶尔进了采薇的屋子里便东张西望的,但因众人看得紧,倒也没闹出什么事儿来。
至于不能去学那女子六艺,采薇是半点都不放在心上的,她有她父亲教给她的那些东西就尽够了,才不想去附庸风雅。可是她虽不在意,秋棠院里却有人在意。
这日她去给赵姨妈请安时,因早饭又晚了两刻钟,赵姨妈便跟她抱怨说:“纵然你们不是这伯府里的正经小姐,可到底也是老太太的亲外孙,伯爷的亲外甥女,竟就这样不给你们脸面,也给他们自个没脸。谁家高门大户竟有这样对待自家亲戚的,都是至亲骨肉,竟还分出个三六九等来,这般的亏待咱们!”
正说着,终于丫鬟捧了早饭上来,一一摆到桌子上。赵姨妈一见桌上那简简单单的两样面点稀粥,心中越发火大。
安远伯府统共只有一个大厨房,并没有哪个院子单独再设个小厨房,每个院子的饭菜均是由各院子的人自去厨下取回来。
采薇记得自己刚搬到这秋棠院时,每日早餐的面点至少有四样之多,小菜也是四样,有荤有素,各色粥饭每日送来两样,且五日之内都是不重样的。
可这二、三个月来,分给她们秋棠院的饭菜却是越来越精简了,现今领回来的早饭除了馒头就是花卷,下饭的小菜也只有两小碟,且全是素菜。至于粥,她们已经喝了一个月的白粥了,还是粳米熬的,先前常喝的什么红枣桂圆粥、八宝红豆粥已是许久不见了。
午餐和晚餐也好不到哪里去,不但不如先前丰盛不说,就连滋味都比先前差了许多,且总是晚点,不是晚上一刻钟就是两刻钟的。只不知是有人故意发下话来冷待她们呢,还是下头的人见新上任的钧大奶奶不把这些个穷亲戚当回事,也就顺着上头的脸色,对她们敷衍了事起来。
赵姨妈心中再气,到底还能收住几分,只是阴沉着一张脸,她女儿吴婉可就做不到这样的涵养功夫,直接把乌木筷子一丢,撅起嘴来不肯吃饭了。
吴娟怯怯的看了眼沉着脸的嫡母,再看一眼发脾气的嫡姐,最后又不知所措的看向采薇。
采薇也在心里直叹气,虽说天天吃这几样,是有些腻味,可人在屋檐下,若是当真赌气不吃的话,最后饿的还不是自己。虽然味道是难吃了些,可她刚入伯府的时候,也一样觉得府里的菜太不合她口味,难吃的紧,到后来还不是乖乖的吃了。
她正琢磨怎么先劝她姨妈和表妹好歹动两筷子,不然她和吴娟也不好开动呀!就见一个婆子后头跟着几个丫鬟,手里捧着大包小包的来给她们送东西。
采薇听她两个小丫鬟说起过这个费婆子,本是四房院里做杂活的一个婆子,因会讨好柳姨娘,如今也算是鸡犬升天,被派了个管府里一年四季针线衣裳的活儿。
那费婆子走进来,一身新做的墨绿潞绸长袄,下系着蓝云缎裙子,意思意思的福了福身子,便直起身子笑嘻嘻的道:“给姑太太请安,眼见四月就要到了,这是下一季姑太太和各位小姐们的夏装。仍是照着往年的例,姑太太是六套衣裳鞋袜,表小姐们都是四套。”说完,便让后跟的小丫头把手里捧着的衣裳包袱放到一旁的案上。
二姑太太一边走近来看那新做的衣裳,一面冷笑道:“若照着往年的例,早在十天前这夏装就该送来了,不想今年倒晚了这么多天?”
费婆子干笑道:“因今年针线上换了些人手,大奶奶又说往年我们选的料子花样都不好,命我们今年换几家上好的绸缎铺子去采卖,这两边折腾下来,便晚了几天。若姑太太没旁的事,老奴就先告退了。”
赵姨妈正在仔细看那些送来的衣裳,一时没理她。费婆子见状,便又蹲了蹲身子,就想转身走人。
不妨她刚走了两步,就听赵姨妈怒气冲冲的道:“你给我回来,我让你走了吗?”
费婆子只得站住脚,嘟着个嘴不情不愿的道:“不知姑太太还有什么吩咐,老奴还得往别处送衣裳去呢!”
“别处?你是打量我不知道?这府里别处院子的衣裳你全都送过了,最后才想起来我这秋棠院,你还要往哪处去送衣裳?”赵姨妈一面说,一面将一件衣裳摔到她面前。
“刚你是怎么说的来着,说大奶奶嫌弃往年的衣裳料子花样不好,要你们重选好的绸缎铺子挑好的买。这就是你们千挑万选出来的好料子、好花样?先不说这花样是多少年前时兴的,单就这料子就不知在库里积存了多久,你们就拿这等的陈年旧料来给我们做衣裳不成?”这些日子,赵姨妈心里本就攒着一肚子的暗气,正没心思用早饭,又见了这几件旧货做成的衣裳,顿时就跟点着了火信一样,再也忍耐不住,当下就借着此事发作起来。
“只不知你们府里几位太太,还有你大奶奶都是用着这样的料子做衣裳,还是只我这秋棠院是这样?我今儿倒要去问问钧儿媳妇,她现今管家,竟不知手底下居然有你们这等奸滑小人,府里分下来的好料子,竟都被你们这等刁奴给暗地里克扣私吞了去,倒用这样的旧料子来慢待亲戚?”
这一席话问得那费婆子脸上阵青阵红的,嘴里嘟囔道:“我劝姑太太还是省省事吧!大奶奶那是什么样人儿?最是聪明能干不过,我们这些下人便是心里再有些小伎俩,也万不敢在大奶奶跟前弄鬼。我今儿就实话对姑太太说了吧,若没有上边的意思,我们哪里敢这样子怠慢亲戚。况我们又不是有意如此,实在是去年因着遭了灾,各处的田庄收成不好,府里几处铺子收益也大不如往年,正是缺钱的时候,自然不能处处都同先前一样,该省的地方就得俭省些才是。”
这话解释的,简直是漏洞百出,赵姨妈便问她,“既说要俭省,那怎么不见你们府上其他处也俭省俭省,你们府里的太太小姐们的衣裳全都是京城最好的绸缎铺子‘苏锦记’里头的,听说里头还有十两银子一匹的料子。又是给小姐们请女先生添丫鬟的,还有府里这几天各处闹得人仰马翻,说是要给钧儿媳妇办什么二十大寿,要连摆三天的酒席,难道就是这样俭省的?”
费婆子嘴一撇,“姑太太您刚也说了,您在这府里不过是个客居的亲戚,虽然比我们尊贵,可到底不能跟这府里的太太们比。太太们都是要出门会客,总不能穿得旧兮兮的出去走亲访友,那不是让人家笑话吗,还丢了伯府的脸面。”这言下之意竟是指赵姨妈平日又不门,便是穿得破烂些也无妨。
不等赵姨妈说什么,那费婆子又道:“那十两银子一匹的是牡丹锦,是为着给大奶奶做生日时穿的衣裳才买的,且用得不是公中银钱,是大奶奶自出的银子买下来的。便是那寿宴,也不单单是为着给大奶奶庆生,也是因着今年圣上加开了一科武试,咱们家大少爷一举夺魁,考中了武状元,这才两件喜事合到一起办。且一应花费全都是大奶奶自掏腰包,使不着府里一枚铜板。”
费婆子看了看赵姨妈此时的脸色,不由越说越是得意,“谁让咱们家大少奶奶嫁过来的时候,带来那么多嫁妆呢!一万的压箱银子,各色珠宝首饰就不说了,单说陪嫁来的那几个铺子,个个都在地段极好的大街上,每年光入息就有两万两银子,自是想怎么舒服就怎么花用。姑太太若是嫌这些衣裳料子不好,您再另做好的去呀?自已也有家有业的,在我们府里白吃白住了这么些年,倒嫌弃起衣裳不好来了?”
这几句话说得赵姨妈险些气死过去,手捂着胸口,脸涨得通红,正不知如何做答,忽听门外一个声音喝道:“好你个大胆的奴才,竟敢这样对姑太太无礼?”
☆、第四十三回
众人转头看去,就见新任的大管事之妻孙富家的正满面怒容的走进来,一面骂那费婆子道:“你这老货,大奶奶到处找你不见,却原来躲在这里跟姑太太置气,可真是胆子越来越肥!便是如今大奶奶再如何看重你,你也不过同我一样都是个奴才,哪里有奴才竟敢跟姑太太这样的贵客去抢白吵嘴的理儿?难不成你竟是灌多了黄汤,昏了头不成,便是咱们大奶奶见了姑太太还要喊一声姨妈,你一个老夯货竟就敢这样大模大样的冲撞起来,真真儿的该打该罚!”
采薇见这孙富家的虽嘴头子上嚷嚷着要打要罚,却不见她说出到底该如何责罚,况她这番话明面上听着似是在替赵姨妈出头,可听起来怎么就是有些不对味呢?
这孙富家的因是钧大奶奶的陪房,因此孙喜鸾手里一拿到管家之权,没过几天,便借故寻了原来的大管家郑平的一个错处,让孙富当了大管家,他媳妇也便成了伯府里头一位的管家娘子。
这费婆子虽是靠巴结柳姨娘才上的位,可对大奶奶和她手底下的这些人,那更是千方百计的去讨好献媚。此时见孙富家的虽嘴上厉害,但却悄跟她使了个眼色,便知这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便故意装出一脸委屈,说道:“小的原是想一给姑太太送完衣裳就去大奶奶那边伺候的,不想姑太太却说我私吞了做衣裳的银钱,以次充好,只把些破烂料子做成衣裳来敷衍,又说这都是大奶奶识人不明,竟用了我这等奸滑小人。”
“姑太太看小的不顺眼,随意怎么说都是使得的,可这大奶奶的好名声可不能叫小的给连累了,因此小的才斗胆在姑太太跟前替大奶奶分辩几句。小的只顾维护大奶奶,一时情急,言语上便不免失了分寸,冲撞到了姑太太,还请姑太太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这个小人一般见识,好歹饶了我老婆子这一回吧!”
孙富家的也跟赵姨妈陪笑道:“这费婆子话虽说得不大中听,但却句句都是实情。大奶奶也是一心想要显出咱们伯府的体面,这才厚待小姐们,又想给大家添几身好衣裳。可这如今府里的入帐就那么丁点儿,纵然大奶奶拿出自己的嫁妆来贴了好些,也仍是不够给所有的太太小姐们都添置齐全了。只得先暂且委屈您和几位小姐了,毕竟这府里就你们几位是不大出门走动的。这大奶奶也是知道的,还特意让我过来跟姑太太好生说明白,生怕姑太太恼了我们,若是一怒之下搬出去了,岂不是我们的罪过,倒让外头人说我们伯府连个亲戚都容不下。”
这一行话说得,就连赵姨妈也听出其中的不对劲儿来,她两个虽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可说来说去,还不是瞧不起她这个寄居在娘家的姑太太。
偏人家这面子上的话儿说得极好,让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忽一眼看见立在边上的采薇,便道:“有一句话我也要分说明白,方才那老货说我在这府里白吃白住,我当日也有说要给府上些银钱做日常使费的,是我弟弟们不要,只说都是一家子骨肉,若还这般亲兄弟、明算帐,也太生分了些,倒反让人寒心。若硬要说我是白吃白住,要我俭省,那倒也罢了,可薇姐儿呢?她爹可是给了她六万两的嫁妆,只她在京中的田庄铺子,一年就能有二三千两银子的收益,如何你们给送来的也是这般的破烂料子?且一应日常所需之物全都拿了些次货来滥竽充数?”
“既拿了人家孤女一年二三千两银子的入息,怎不给人家也弄几身好衣裳穿穿?薇姐儿,你也来瞧瞧,指明给你的这四身衣裳,料子花色竟是比我们的还要差了一等,只怕也就比这费婆子穿的略好一等,哪是个千金小姐能穿出来见得了人的?”
采薇不想她姨妈竟把自己也拉扯进来,难不成也要她一介千金小姐去和个管家婆子理论不成?便抿着嘴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不愿和个下人理论,孙富家却想和她这个表姑娘理论理论,“真要论起来,实则周表姑娘一年到头并没有二三千两银子给到这府里。先头太夫人不是说每年的入息都交由她收着全给周表姑娘攒起来吗,况就是太夫人不收了去,这一、二年间,田里的收成不好,周表姑娘又只有那几顷田,一年下来竟是收不下几两银子。那个绸缎铺子的生意就更差了,如今京中时兴的是苏锦苏绣,哪里还有人去买蜀锦,不说赚钱,倒要伯府往里贴钱。那两处租出去的店面,也因生意不好,连店家都跑了,都还欠着好几个月的租钱没给呢!如今也白空置在那里,也没人要去租它。这细算起来也是和您老人家一样!”一样的都是在这府里白吃白住。
郭嬷嬷听到这里忍不住就想开口,忽见采薇回头看了她一眼,对她微摇了摇头,虽心中极是不忿也只得先忍住不说。等回了西厢房,一进内室,郭嬷嬷便忍不住问她家姑娘为何方才拦着她不许和那孙富家的理论。
“姑娘,那孙富家的明明就是在胡说八道,我回回出府去都会去咱们那几处铺子打听打听,那两处租出去的铺面,原是和租用的店家定下了五年的长契的,结果也不知被那起人用什么法子逼走了,另换成了两处别的店铺。还有姑娘的绸缎铺子,我悄悄问过里面咱们的伙计,压根就没有什么生意不好,一日能入帐几十两银子呢,还不是都叫他们给贪了去,还反说倒要他们贴钱,哪有这样昧着良心的!”
郭嬷嬷说得义愤填膺,采薇却是神色淡然,“便是嬷嬷和她理论清楚了又如何,好歹现在咱们使些银钱,嬷嬷还能偶尔出府买些东西回来,若是嬷嬷真和她理论了,便是理论赢了,又能如何,只怕此后咱们连这伯府都出不去了。”
郭嬷嬷不由得一愣,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末了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谁让现今她们几个都是寄住在人家的地盘上,一没地位二没权势的,只得看人家脸色过日子,少不得先暂且忍耐一二。
自打搬到这秋棠院以来,每月按例送过来的一应日用所需之物不是缺东少西,就是用不得的,若是此后当真不能再悄悄出府去采买些东西回来对付,还不知自家姑娘更要受多少委屈呢?
远的不说,就说眼下,郭嬷嬷捧在手里细看采薇那四套新做的衣裳,一边帮着自家姑娘换上试穿,一面不住的唉声叹气,“唉,这样差的面料花色,又裁剪成这样,这可怎么穿得出去啊!”
那四套衣裳真如赵姨妈说的那样,只怕连某些人家体面的管家娘子身上穿的都不如。不但料子花色又旧又差,且裁得宽宽大大的极不合身。周采薇本是窈窕如嫩柳一样的身形,套上这样又肥又丑的袄裙,登时看上去臃臃肿肿的就跟个包子似的,看得人极是难过。
“姑娘,不然我再出去一趟吧?我去买两块料子好些的尺头,好歹给你再做两身衣裳对付着穿,这几身衣裳实在是不能穿出去见人啊!”郭嬷嬷帮她把衣裙换下来,忍不住说道。
“好好的,做什么又要白费银子去另做衣裳?这几身衣裳不过是料子差了些,又没破,又没烂的,且颜色又不鲜艳,怎么就穿不得了?我如今整日都呆在这秋棠院里,又不用再去外祖母跟前请安,更是鲜少见客,便是穿得差些也不妨事。”采薇倒并不当一回事。
郭嬷嬷急了,“怎么不妨事呢?再过几天就是这府里钧大奶奶的生辰,她可是指名要姑娘你也去给她祝寿的。这到时候当着那么多太太奶奶小姐们的面,只姑娘您一个穿成这样……”
说到这里,她奶娘又气道:“方才二姑太太和那两婆子吵了一场,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也逼得那孙富家的答应再给她母女三人另做一套新衣好让她们在钧大奶奶生辰宴上穿,当时姑娘也在边上,那孙婆子竟只口不提也给姑娘另做一身?”便是郭嬷嬷再老实忠厚,也知道这给秋棠院另做的新衣多半是没有她家姑娘的份儿的。
“那起子人不过就是想看我的笑话罢了,不如便随了她们的意好了,省得她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回头又要闹出别的妖蛾子来找咱们麻烦。横竖不过是被她们嘲笑奚落几句罢了,昔年淮阴王还曾受过□□之辱呢,我如今不过是穿得丑些儿罢了。她们这样想着给我没脸,实则落在那些明白人眼中还不知是谁更丢脸呢?”
“更何况,你家姑娘这般的花容月貌,若是再精心装扮一番,那岂不是要喧宾夺主,把她们都给比下去了吗?这样可不好,爹爹在日,常跟我说,做人还是要低调些的好,且不可太过张扬,尤其是像我这般的美人儿!”
众人本是个个都郁闷不乐的,听了她这一番话,便都笑了起来。她们最怕的便是采薇心中不快,见她不但不为意,还能说些顽笑话来逗大家开心,便也不再如先前那般个个苦着张脸。
采薇故意说这些自夸的顽笑话虽不过是为了宽慰她身边之人,却不想正是因她这一低调之举,竟使她后头躲过了一劫。
☆、第四十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