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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天气有些奇怪,早起时候是艳阳高照,过会儿就阴了,到了现在竟然开始下起了暴雨。
含凉殿里,华阳公主微微出神。
徐皇后放下了手中的册子,细长的眉一挑:“檀儿?”
华阳公主高檀回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看到了一个玩伴的名字,有些意外。”
“哦?”徐皇后的手指划过纸页。
高檀用手指点了点:“李三娘子,”她皱了一下眉,“母后准备选她到哪个位置?”
徐皇后不甚在意地说:“听说相貌好,守规矩,到时候封个末等的奉仪也差不多了。”
高檀眼中有些不认同:“母后,因为李蓁蓁的事,太子讨厌李家,你把桑桑送到高桓后院……”
徐皇后嘴角泛起笑:“让他发发脾气,消消气,总不能让这件事一直憋在心里,成了母子间的隔阂。”
高檀心微微一沉,当年因为李蓁蓁的事,高桓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不自在的。徐皇后担忧高桓怪自己,于是准备给高桓一个新靶子,来缓和母子关系。
高檀想到平日里高桓肆意妄为的样子,感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厌恶。
嫁进东宫?那不是把好好的女孩子往火坑里推嘛!
高檀说:“母后错了。”
徐皇后长眉微微一挑:“嗯?”
高檀说:“李桑桑长的好看,太子焉能不动心,她日后知道了母后的算计,枕边风一吹,不是更让高桓和母后离心?”
徐皇后轻声道:“不会吧。”
但到底是有些动摇。
说话间,高檀已经拿笔将李桑桑名字划去,徐皇后无奈地看着女儿:“好好好,都依你,依你。”
徐皇后看着殿外沉沉的乌云和如织的雨幕,忽然想起了什么,廊下的雨珠飞溅,带起泥黄色的水坑,一下一下,似是砸在心里。
徐皇后心中有些不安,问左右道:“太子在东宫吗?”
***
雨下得大,这样坏的天气,李蓁蓁却回到了娘家。
她回家的排场自然是大的,李府管事的吴姨娘的闺女,李府上上下下谁不来讨好她。
吴姨娘准备了马车,一只只箱子往上搬,看上去是要出远门。
有毛手毛脚的仆从打翻了箱子,香烛纸钱散了一地。
吴姨娘眉毛一抖,低声呵斥。
李桑桑站在不远处的廊庑下,看了一眼,收回了眼神。
算了算日子,今日大约是宫里那个吴娘娘的忌日。
李桑桑站在回廊处,拦下了走过来的李蓁蓁。
李蓁蓁挑了挑眉:“三妹妹。”
她一打量觉得李桑桑长开了些,眉目间有些妩媚的风情。
李桑桑抬眼看她的庶姐,今日是李蓁蓁姨母的忌日,她穿着素雅的衣裳,头上只是带了一只简单珠钗,但细细看来,她脸上的淡妆精细,眉梢眼角没有戚哀,反倒有着一丝不明显的喜色。
是要见什么在意的人?
李桑桑咽下心中杂草般的想法。
她问李蓁蓁:“二姐姐,你收到了我的信吗?”
“哦,那个呀……”李蓁蓁有些不自在地揪了揪衣带,而后她直视李桑桑。
“三妹妹,你对宫里的事一无所知,你说的琥珀金蟾,完全是在异想天开。”
李桑桑心口一紧,睫毛颤动:“根本没有琥珀金蟾?”
“那倒是有的。”李蓁蓁感到有些心虚,李桑桑给她抛了一个难题,不答应倒显得她不孝顺。
李蓁蓁心中又有些恼怒,李桑桑在家中娇滴滴做个病美人,什么都不懂。
“三妹妹,琥珀金蟾是有的,可是这根本不是我们能肖想的。”李蓁蓁肯定地说。
李桑桑垂下头,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太子殿下心中有你……”
李蓁蓁脸上显出薄红,没有气恼,反倒有些欣喜。
“都说了你不懂,那是天子给自己准备的,求长生的秘药!”李蓁蓁极快地小声说道。
李桑桑一怔。
不远处,吴姨娘在让李蓁蓁过去,李蓁蓁不欲和李桑桑多解释什么,快步绕过了她。
吴姨娘问:“三娘子和你说什么?”
李蓁蓁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随便说了些闲话。”
时候还早,吴姨娘母女二人走进了屋子说家常。
屋内没有留人伺候,门被掩上,看起来母女之间有许多私密话儿要讲。
吴姨娘没有拐弯抹角,牵着李蓁蓁的手,拍了拍问道:“那赵章对你如何?”
李蓁蓁不太愿意讲这个不太熟的夫婿,她皱了皱眉:“阿娘你又在问他。”
吴姨娘说:“我不得不问。”
李蓁蓁疑惑地看着吴姨娘。
吴姨娘看着李蓁蓁:“你实话告诉我,你出嫁后,和太子殿下还有往来吗?”
李蓁蓁脸颊飞红,半晌,点了点头。
吴姨娘没有对她说教,隐隐似乎很赞同她的做法,但是想到别的,她皱了眉头:“那你和赵秀才……”
李蓁蓁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然后她略有些急切地说:“我不得不这样做,要不然他们一家都会以为是赵章看不上我,因此看轻了我。”
不知是为了说服吴姨娘,还是为了说服她自己。
“你……”吴姨娘觉得李蓁蓁有些短视,不过木已成舟,她也不准备再说什么。
谁能料到呢?那样骄傲的太子殿下,在女儿婚后还那样念念不忘。
吴姨娘出了一会儿神,低声对李蓁蓁说道:“可曾备了汤药?”
李蓁蓁说道:“赵家哪里会让那种东西到我手上?”
吴姨娘说:“还好我给你备下了,”她认真地叮嘱李蓁蓁,“千万别弄出孩子,日后让殿下心有芥蒂。”
李蓁蓁不自然地应对着这个话题:“阿娘,我晓得了。”
想到赵章让她很是烦躁,她的思绪飘远,若是能够给高桓生下一个小孩儿就好了。
外头,嬷嬷抬高了声音对里头说:“姨娘,已经备好了车马。”
吴姨娘带着李蓁蓁外出祭拜姐姐。
去了许久,雨势不减,一行人回来的时候,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吴姨娘眼眶红红,李蓁蓁也面带戚哀。
回到家后,吴姨娘哀伤不已,在屋里呜呜哭了许久,和外面的风声雨声一起,分外凄凉。
吴姨娘对着李年抽抽噎噎:“娘娘去了后,家里有些人只当我们母女二人没了靠山,凡事怠慢不说,蓁蓁好不容易回娘家一次,还听了些埋怨。”
李年看着柔弱的妾室,安慰道:“和下人计较什么。”
吴姨娘止不住泪,捏着帕子说:“下人都骑到我头上,谁叫妾不是王氏女,”她顿了一下,看见李年似乎沉了沉脸,于是不提这一遭,只说,“那日蓁蓁出嫁,嫁妆少得可怜,让蓁蓁平白在赵家被人看低。”
李年说:“那时候家里正难,日后周转开,补上就是。”
吴姨娘擦了擦眼泪,帕子没怎么湿:“日后三娘子出嫁,可不能厚此薄彼,让别人看了笑话。”
李年想都没想,说:“三娘子不一样。”
吴姨娘愣了一下,这次哭得更大声了:“怎么就不一样了,呜呜呜,娘娘你怎么走得那样早……”
李年叹气,“哎”了半天,没有说出什么来。
他对屋内止不住的哭泣感到些许厌烦,走了出来,站在回廊处看雨。
他猝然浑身僵硬了一下,看着雨中打伞走过来的女子。
她脸上有了些岁月的痕迹,但不能说是不美,反而更添风韵,她也是柔弱女子,却没有吴姨娘那样故作娇弱,眉目里却有些一两分坚毅。
李桑桑从婢女处听说了这里的动静,也赶了出来,待那女子走进吴姨娘屋里,她才站在后面小声呐呐喊道:“阿娘。”
吴姨娘眼中留着朦胧的泪,吃惊地望着走过来的王氏。
一瞬间,她感到很狼狈,像是回到了几十年前,她面对王氏时的自惭形秽,局促不安重新涌上心头。
她不哭了,坐直起来,思索着王氏的来意。
王氏大概有……近十年没有出来管事。
王氏微笑:“大好的日子,哭什么哭!”
吴姨娘惊讶重复她的话:“大、大好的日子?”
王氏哂笑:“你不过是李家的一个妾,你祭拜的算什么正经亲戚,也要把李家弄得乌烟瘴气。”
吴姨娘看着李年走了进来,连露出凄凄之色,靠上了李年:“老爷,今日是娘娘的忌日,夫人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夫人……”李年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王氏却根本没有看她。
从她出现后,她的目光一分一毫都没有落在李年身上。
王氏冷冷地说:“你借吴美人的势,当年的事没有追究,这一笔账,也快还了。”
吴姨娘唇色煞白,然后她笑了一下,像是在挑衅:“娘娘去了,你以为我宫里没有依靠,想要给我泼脏水,你怕是要失望。”
王氏冷静地看着她,这目光让她遍体生寒,但是吴姨娘挑了挑眉。
她何必要怕王氏?
王氏走了过来。
很冷静地甩了她一个耳光。
吴姨娘没有防备,一个趔趄到了地上,她捂着脸,脸上红了一块,她难以置信,含恨含怨地,死死盯着王氏瞧。
“阿娘!”李蓁蓁小跑过来,扶起了吴姨娘,眼中闪过一丝憎恶,然后她眸中含泪,看着李年,“阿耶。”
哪知王氏毫不在意地绕过了李年,挺直了脊背站在廊下。
婢女为她打起伞,她行走在雨中。
李年如梦初醒,没有管吴姨娘,追进了雨中,大雨打湿了他的衣裳:“夫人——”
王氏没有回头。
李年刚走到门前,竹帘还在轻轻晃动,前面的门突兀地合上,发出“砰”的一道声响。
李年驻足片刻,终于缓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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