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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渐青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他不是容易头脑发热的人,有些时候甚至有原则过了头,但碰上和陈青有关的事情,他好像总是难以冷静思考。
与名义上的妹妹厮混在一起,已经违背他的原则,践踏他的底线,方渐青不可能也不应该再受陈青的影响。
可事实完全相反。
方荣林还盯着他,他竟然因为一点不知真假的有关陈青的消息,就胆大包天到不管不顾地丢下公司里大堆事务,千里迢迢跑来英国,甚至装作学校的新生,穿着令他不适的衣服混进派对。
方渐青这辈子没这么没皮没脸过。
看着不远处乐不思蜀的人,他百感交集。
陈青一年到头也没几个正常的笑脸给方渐青,现在她身边那个男人没他高没他帅,表情愚蠢至极,陈青倒是对人笑得挺好看。
原来不是不爱笑,只是不爱对他笑。
方渐青已经后悔来这一趟了。
来之前,他被方荣林监视了近三个月,每天只在老宅和公司之间走动,而原因只是因为他被夺舍了般犯了一连串相似的错误,差点影响到大项目的进度。
可这也不是方渐青愿意的。
陈青搬回去住那天,他下班回家已是深夜。
他进到家里,发现房子异样的安静,一丝声响都没有,让他觉得十分不适应。
方渐青一边思索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一边喊陈青的名字,没有回音,于是他又去了陈青的房间,发现衣物行李被收走了不少。
了然陈青是回家了,对于她离开没报备一声,方渐青心里不太舒服,不过也没放在心上,因为还有一半行李留着,连那个机器人都放在柜子里。
陈青一定还会回来的。
之后一段时间,虽然有冲动想知道陈青在做什么,但因公司项目进行到关键时刻,且他和陈青向来不会经常聊天沟通近况,所以方渐青一直没主动问,等着陈青先按捺不住联系自己。
但在等待的时间里,他再次变得很怪。
一个月里他摔了两个杯子,签错四份文件,出差还差点错过航班。
以前从没发生过这些事情。
何平都像见了鬼一样,方渐青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脚下好像有无形的线,他走到哪便绊倒在哪,摔得灰头土脸又惊悸不安,拼命想找到源头,却毫无头绪。
方渐青想,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到了第二个月,某天应酬完回家,外面下了很大的雨。
方渐青的膝盖在车祸后留下难以恢复的损伤,磕碰到就发酸,一到湿冷天就钻心痛,陈青在的时候,他一向能忍,尽可能自然,不想让她察觉到一点异常,但那天,他觉得痛死了,痛得快不能呼吸了。
到深夜还是睡不着,本想找止疼药,但等反应过来,却是拨出了电话。
陈青好像被他吵醒了,问是谁,又问什么事。
方渐青蓦然发现,听陈青的声音和吃药的效果似乎是一样的,他身上的疼痛以一种他想象不到的速度消减。但同时出现了另一个问题,方渐青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给陈青打电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冥思苦想,才说:“你的机器人忘记带走了,要不要我给你寄过去?”
结果陈青又睡着了,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可能也不在意他要说什么。
听筒里的呼吸绵长,一看就在家呆着很幸福,和某个频繁失眠的人一点也不一样。
身上的疼痛再次泛滥上来,速度比之前还要快。
方渐青挂掉电话,发了短信,吃了止痛药入睡。
那晚之后他重新恢复精神,没有再出现一些让何平瞠目结舌的失误,方渐青觉得是止疼药的药效太强了,而不是他为了不显得比陈青在意。
可到了第三个月,陈青还是一直没有联系他。
方渐青疲惫地回到家,面对空荡荡的好像失去灵魂的房子,他终于意识到,陈青这个人,好像是不见了。
出于很多原因,方渐青先给梁珍去电,聊了很多似是而非的事。
等到要挂电话的时候,才像不经意般,问了一句:“陈青上班了吗?”
梁珍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但她不是善于撒谎的人,方渐青很快察觉有异常。
方渐青又问她:“在哪个公司?”
梁珍报了个大公司的名字,可那个公司方渐青记得清清楚楚,陈青已经拒绝了。
方渐青沉声问:“妈,您和我说实话,陈青到底做什么去了?”
梁珍自知露馅了,不想艰辛圆谎,但也不想做出卖陈青的人,孩子们的事情就由他们自己解决,于是耍赖道:“你自己问小青,反正我不知道,别问我了。”便挂了电话。
方渐青的脸色不太好看了。
他又给黄师研打了个电话。
黄师研大概是在忙,但手机震个不停,担心方渐青有急事,最后还是接听了。
“什么事啊,怎么一直打电话。”她压着声音说。
方渐青问她,最近陈青有没有联系她。
“没有啊,我现在学业很忙的,正常人没大事是不会找我的。”
不太正常的方渐青沉默了至少半分钟,才说:“那你问问最近她在做什么。”
“干嘛要我问,你直接问小青姐呗。”黄师研奇怪道,好像碰上什么人,那边有细细簌簌的对话,然后她朝方渐青快速道,“我还有事,先不说了!拜拜!”
连续被挂两次电话的方渐青瞪着手机,头回觉得边上没一个人能派上用场。
到这种情况,的确还是联系本人比较合适,但和陈青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个月的“打错了”,陈青什么都没回他,大概是觉得没什么可回的。
于是方渐青搜肠刮肚,发了一堆乱码给陈青。
他想的是,如果陈青回一个问号,他可以说是不小心按到了。
但陈青依旧没回他。
好像从头到尾只事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方渐青怀疑是自己对陈青的关注过多了,才会徒生一些古怪的心情,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只不过是几个月没见到人罢了,以前一年半载不联系也是常事,他根本没必要想东想西想些没有意义的。
陈青是个二十多岁的人,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性格,总不至于会被人卖了。
方渐青强迫自己放下思绪。
半个月后,方渐青在一场招商会上遇到了邢倩。
上次见面还是陈青来公司那天。
那天,方渐青对邢倩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他心狠时便是真狠,没打算任由事情拖下去,知晓方荣林那边尚且不能撕破脸,便从邢倩下手。这回直接将台阶撤了,拿邢方两家的项目作威胁,要邢倩主动去把婚约解除,否则他不论如何也要拉邢家下水。
邢倩不是没有头脑的人,既然改变不了结局,自然要尽可能减少损失。
由她提出结束,双方长辈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也就不了了之,可对方渐青,邢倩是颇有怨言,因此整晚没拿好脸色瞧过他,就算讲起正事也夹枪带棒。
“真合作又如何,方总热衷于毁约,到时候又拿这个作威胁,谁能受得了。”
“你自己点头同意了。”
谁别想从方渐青嘴里获得一句软话,并对邢倩旧事重提有些好笑。
他私认为邢倩不太适合从商,带了大量私人情绪,严重缺乏大局意识,也可能是她还年轻,所以意识不到权衡利弊。
“你这么不留情面,我还绑着你结婚吗。”邢倩也十分无奈郁闷,叹气说,“算了,你这人除了帅也没有其他优点,错过我这村,就等着孤独终生吧。浪费我一年时间,知不知道女人的时间是很宝贵的。”
方渐青笑笑:“也没耽误你和别人约会。”
邢倩目光闪了闪,不说话了。
最后邢倩终于冷静下来,两人官方地交涉完公事,便准备分道扬镳。
离开前,邢倩贼心不死,又找话题。
“你妹妹怎么样了,出国了还是工作了?”
“不知道。”方渐青变得分外烦躁,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说,“我没有妹妹。”
邢倩没能反应过来:“什么?”
方渐青又自顾自说:“陈青是我父母领养的。”说完没看邢倩是什么表情便转身离开。
离开会场后,方渐青心情无端沉闷。
他给司机发消息不用来接他,而后自己沿着小路缓缓走着,想散散心。
这里在商圈附近,空气浑浊,霓虹闪烁,地上的男男女女成双成对,面带笑容,天上的星星也成双成对,每颗都像眼睛,注视路上这个孤零零的男人。
方渐青一直说陈青没朋友,其实没朋友的应当是他才对。
过早成熟的结局就是,遇上麻烦只想靠自己解决,有烦恼也只自我消化,负面情绪堆积得悄无声息,也不想找任何人倾诉,最后恍然发现,和不顺眼的陈青争吵竟然是开心起来的唯一途径。
方渐青继续往前走着,邢倩说的话不断在脑海里回响。
他不认为自己这辈子会孤独终生,但也的确没想过成家。
读书的时候方渐青就很受欢迎,每个阶段都收到过不少情书,有一些偷偷塞进他包里,被他不小心带回了家,陈青看到后会笑话方渐青,说那些人怎么会眼瞎看上他。
这是方渐青也想问的问题。
她们大多数根本没接触过他,不了解他,怎么能这么轻易说出喜欢这种话。
喜欢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吗?
方渐青表示质疑,但同样质疑从陈青嘴里出来就别样刺耳,因此两人免不了一顿交锋,而陈青也越挫越勇,从最开始只会憋着眼泪道歉,到后来能把方渐青掀翻拿枕头砸。
尽管大多时候都是被方渐青压回去反打,但至少有所成长,不那么碍眼了。
因此车祸后再次看到偶现消沉软弱的陈青,方渐青只觉得不适。
知道真相,发现罪魁祸首竟然是他自己,则更加不适。
可现在看不到陈青,好像才是最难受的。
刻意忽略的情绪犹如巨浪迎面而来。
方渐青感到胃里忽然一阵火烧,喉咙变得干涩发苦,仿佛有一双手掐住他脖子,在他胸腔内肆意搅动,他颤抖着想挣扎,但却摸索不到对方,只能任由宰割。
他忽然搞不懂陈青到底在想什么。
喜欢没有喜欢的样子,对她好没有半点反应,反而是坏一点才看起来生动。
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女人。
他这个人的善良和耐心都不多,掏空壶底,能给别人的也就只有那么点,他已经把所有能给的都给陈青了,为什么她还能平白无故消失这么久。
或许陈青眼里的那些感情都是骗人的,她并没有这么喜欢他,方渐青对她来说其实可有可无,又或许,陈青只是对那个他忘掉的方渐青存在感情,而现在的方渐青在她看来,只是套着同一个外表的空壳。
现在明白真相似乎太迟了。
方渐青依旧很难回答一些来自他人的拷问,也不想过多思考影响自己情绪的到底是什么,但如果他只有一把刀,一口饭,只有一次逃出生天的机会,他给陈青。
如果余生每天睁眼就能看见某个人。
那他希望那个人是陈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