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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迹象都让颜脱越发肯定对方只是自己精神错乱下虚构出的一个爱侣。因为对方如果是传说中的鬼怪、精灵或是其他现世中尚未存在的的生物或非生物,那么不应该这一物种只有对方一个,而对方又不和自己的同类在一起,偏偏如此恰巧地出现来陪伴自己。
即使进一步假设对方就是一个唯一的特殊意识体,那么对方什么其他事都不做,只突然出现与自己欢好,整日整日陪着自己做一切恋人才会做的事情也说不过去。
对方就像是一个恰为他所生的完美爱人,陪伴他,照顾他,不说话,只用纸条和他交流。再结合自己如今诡异的处境,对方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幻想爱人是最合理且说得通的解释。
经过他对对方的几次试探,他越发肯定了这种猜测。
颜脱享受着和对方的欢爱与亲昵,生怕自己有一天恢复正常,又要一个人面对这个孤独而了无尽头的世界。
他觉得“疯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只是他的一种自我保护,毕竟在一个不正常的世界里,要他一个人正常地活着简直是太困难且太残忍的一件事。
颜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念头和对方恩爱着,并且开始理智而有规划地继续寻找逃脱这个世界恢复正常的办法。
他待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利用学校的网络查阅各种资料。最初的时候他查阅的是和心理学及精神相关的内容,因为有“幻想爱人”的例子,兼之这个世界实在不正常得超乎想象,他开始怀疑现实中的自己是不是精神失常了,而现在自己所在的是失常的自己所臆想出来的失常世界,这样的话只需要他想办法治好现实中真实的自己的精神病就可以了。
但广泛且深入地学习了相关知识之后,他暂且排除了这种可能。
时间永远静止在了十二月三十一日的23:59分,从理论上讲这应该属于物理学的范畴。
于是颜脱又开始从高中知识起一步步深入学习物理知识。他花了很多精力在这方面,他甚至怀疑自己如果在现实世界可能已经具备拿诺奖的水平了。然而时间和空间领域难以查证的未解之谜还是太多,他最终也没有解除自己的困境,反而在持续的深入学习过程中收获了内心的平静,因为知识和探索的哺育而对自己艰难的处境不再那么在意。
颜脱开始广泛而系统地学习各种现代科学知识,对各个文明中的神秘学与玄学也多有涉猎,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因为太懒太爱拖延了才会经受如此惩罚。
他开始变得比被困在这里之前还要勤奋起来。
他从困境中看到了宝贵的财富和无尽的机会——他的时间被静止了,相当于他拥有了无尽的时间;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相当于他拥有世上所有的资源;他早已试过了他不会死,所以他可以尝试利用各种方式去实验探索,而不用过多考虑其风险。
只要他一直学习,一直探索,总能找到恢复正常世界、让时间流动起来的办法。
这期间他过着看似正常且稳定的生活。
从某种意义上讲可能比之前还好一点——以前他在图书馆是孤零零捧着书看着情侣成双成对秀恩爱的单身狗,现在他也有爱人了,也有人给他定时定点送饭接送他早晚回家了。时缄也会坐在一旁剥好各种水果耐心细致地喂进他嘴里,有时甚至会把颜脱抱进自己怀里喂他。
简直是校园里最拉仇恨最惹人恨的情侣范本,可惜他们现在再秀,也没人能看得见。甚至连颜脱也看不见旁边的爱人,只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颜脱一直坚信时缄是他想象出来的爱人,一边享受着对方的照料,一边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反思,心说难道我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渴望着这种在图书馆里坐大腿喂零食的恩爱方式么?还是我坐我爱人的大腿?而不是我抱着我爱人让他坐我大腿?
怪不得我会精分,我的内心深处会不会太不文明太不和谐了些?这些诉求和我一贯的作风不符呀。
第3章 真相
虽然客观时间静止了,但是颜脱还会饿、会困,这证明他的“生物钟”还在。
所以他每天醒来后就会跑步去学习做研究,第一次饿的时候时缄会送饭来给他吃,第二次感到饿的时候就再跑步回家,和他看不见的爱人一同共进晚餐。然后一起看看老电影或打打过时单机游戏,再一同欢爱,最终相拥着进入梦乡,结束这“一天”。
颜脱把“时缄”会给自己送饭这件事理解为自己有两个人格,切换第二人格时自己是无意识的。每天第二人格会准备好饭带上,他在开吃的时候就会幻想餐食都是爱人特意给自己送来的,并且幻想不是自己一个人吃,而是和爱人一同甜蜜地进餐,有时候爱人还会喂他,有时候爱人还会在喂他的时候偷亲他,有时候爱人还会把他抱进怀里喂他……反正一切都是他幻想出来的。
不过颜脱也为此反思了多次,因为在此之前他都没有想象过自己还能想象出如此多的恋爱亲热的花样,还能如此……不讲社会主义精神文明。
由于认定自己已经精神失常,所以颜脱觉得自己“认为”能感觉到对方实体也没有什么难以解释的。
颜脱意识到不对是在“幻想爱人”开始说话,同自己交流开始的。
以前他们也有很多交流,但都是通过小字条,内容也都和日常有关,比如“今天想吃什么”“有没有想玩的游戏,我去给你找游戏卡”“快点回来,否则我就去抱你回来了”。颜脱理智上都认为这些是第二人格以幻想出的爱人的口吻写给自己的,但是每次收到的时候还是很开心。
但是自从时缄开始说话起,事情变得不同了。
颜脱起初认为自己和幻想爱人的对话一定其实都是自己的自言自语,只不过自己想象成了是和对方在交流。自己能想象出,甚至现实中“听到”对方和自己说话了,说明自己的“病”又加重了,可能再继续发展下去,某天他都有可能会看到对方的样子。
不过按道理,对方的样子也一定会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自己最喜欢的样子。颜脱想了一遍发现自己没什么喜欢的偶像明星,没有现实的参考,所以他开始暗暗担心时缄露面之后会长一张齐天大圣的脸——那毕竟是他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唯一真情实感喜欢过的偶像,不过和大圣谈恋爱还整天这么腻歪着亲热他想了想还是觉得接受不了。
但是后来他发现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因为他发现时缄会说一些他自己绝对想不到的话。
比如有一次两人欢爱之后,时缄从背后抱着他,突然轻声道:“宝贝,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颜脱迷迷糊糊中回他:“怎么是你的了?”
“你被时间困住了。”对方轻轻笑着,很开心的样子,吻着他的肩头,”你被我困住了。“
颜脱突然无端地打了个激灵,从困意中清醒了过来。
他初中的时候就学过马克思主义哲学。马克思唯物主义认为,物质决定意识,意识是物质的反作用。
所以如果”时缄“只是他自己出于自我保护机能臆想出的,为了避免自己在无边孤独中彻底崩溃的”幻想爱人“,那么时缄的所作所为所思所说都不会超出自己的认知和想象范围——他是他“想象”出来的,就不该说自己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话。
比如以他自己对爱人的定位和设想,时缄是不该说出这种话的。
因为他从来没想过也很难想到“时间”会是某种有意识的东西。
就算他如今被困在一个静止的时刻内,他也一直在找各种外因,从其他方面寻求突破口,从来没有设想过这会是“时间”的主观行为——是“时间”有意识地把他困在了这里。
一次两次可能还不在意,毕竟这本身就是一个失常的世界。而且颜脱也不敢保证自己就很了解自己,也不敢肯定自己就一定没有那种猜想或念头。就像他以前没谈过恋爱,也不觉得自己会喜欢男人,但事实上时缄一开始就以一个索取掠夺的占据主动的雄性姿态出现,他却适应良好,还很喜欢对方,说不定他潜意识里就喜欢时缄这样的,只不过他自己一直没有发觉。
但是两人毕竟一直如此亲密地在一起,次数多了自己那些自欺欺人的解释和为对方的开脱就变得越发苍白无力,越发站不住脚——颜脱渐渐从爱人的话中窥见了可怖的、令他毛骨悚然的真相:对方是独立的、真实存在的意识,并不是他为自我保护而产生的幻想。
而自己现今的处境和对方紧密相关,颜脱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时缄造成的,而对方甚至有能力放自己离开,让自己回归正常的时间和正常的世界。
只是对方并不愿意这么做。
在意识到这一切后,颜脱做了许多尝试。
他恳求他,他使尽浑身解数、用时缄最喜欢的方式讨好他;他崩溃哭泣、他破口大骂,甚至对对方拳脚相加。
但是时缄永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个没有同情心和同理心的旁观者,丝毫无法理解他的处境和心情。
就像是时间俯瞰着尘世间的生灵在时间洪流中悲欢离合、苦痛挣扎,却无动于衷,依然不紧不慢、按部就班地向前走去,没有谁能让它停留,没有谁能让它倒流,没有谁能让它改变。
他只会尝试着诱哄着抱住颜脱,亲吻他的眼睛,不发一言,好似在无声地询问他:现在这样不好么?一直这样不好么?
不好,一点也不好。我要回去,我要见我的亲人,还有我的朋友,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
他如果这么说,时缄就不会回应,只会更紧地抱住他。
没有得到之前,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而一旦知道之后,就再也不愿意撒手了。
颜脱挣脱不出去。
因为人无法对抗时间。
我们每个人都在时间线性的牢笼中,被时间的大潮推着前进,没有人能反抗,没有人能豁免,没有人能跳脱这一限制和束缚。如今的颜脱也一样,他和我们所有人都一样,只不过他被单独地关进了一个点里,由时间亲自看押。
即使已经知道了身边这个不明身份的家伙可能才是解决一切的关键,在最初得知真相的歇斯底里之后,颜脱又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很明显,时缄现在是不愿意为自己离开提供帮助的,甚至连他有能力让自己离开也不过是一种假设,对方也有可能根本没有相应的能力。
所以颜脱还是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继续研究学习,寻找自救的机会和方法。
他也继续和时缄过着爱侣的生活。
第一是因为不可否认,种种迹象表明在这个失常的世界里时缄占据着比自己更为强力的地位,他常常能办到颜脱办不到的事情,颜脱斗不过他;第二是因为即使知道了真相,颜脱还是不舍得失去对方,恢复只有一个人的生活,那样他说不定会真的疯掉。
颜脱一向喜欢从不同方面看待问题,发现时缄存在的真实情况后他也找到了值得庆贺的一面:他还没有疯,也没有第二人格,并且在自己精神状态全面正常的情况下找到了一个应该不是人的家伙做爱人,在只有一个人的世界里依然组建了幸福家庭。
这样一想似乎还挺不错的。
不过自我安慰归自我安慰,在知道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爱人很可能就是把自己困在这个静止的时间里的罪魁祸首之后,他对对方的态度还是肉眼可见地冷淡了下来。
这次他正抱着一本书查资料,时缄从背后贴近了他,低声喃喃着:“今天你希望我以什么形态出现?”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看不见的,但是有时候也会变成特殊的样子显形。
“随便你。”颜脱冷淡道。
话音刚落,一条黑色的大蛇就出现在床上,冰冷的身躯盘绕着他的身体,蛇头缠在他的颈边,“嘶嘶”吐着蛇信。
第4章 无法逃脱
颜脱吓得直接把大部头的资料书扔了出去。
“求你了。”他色厉内荏道,“变回去,我怕这东西。”
时缄却觉得他这样饱受惊吓的样子格外可口——爱人已经好多天都对他冷冷淡淡的了,自从那天突然和他吵架之后,这些天一直都不对他笑,也不和他说话,亲热时也不积极……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总之他不开心。
他对颜脱此时的样子感到满意,于是决定道:“好,今天就这个样子。”
黑色巨蛇纠缠着年轻的男人,颈部高高扬起,犹如一个骄傲的主宰一切的君主压制着自己的战利品,压着对方向床榻方向倒去……
另一边被颜脱扔出去的书被风带着翻过了一页,上面记载着古老文明的时间观:
“……他们认为时间是环形的,生生不息,源源不尽,并用首尾相连的蛇来作为这种环形时间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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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脱变得冷淡,这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
他的世界里没有第二个人,所以唯一能感受到这一点的只有时缄。
如果没有之前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里那些恩爱和亲昵,时缄或许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毕竟他们现在还是会拥抱,还是会亲热,还是会在颜脱困倦的时候相拥入睡,毕竟在此之前他还从没体味过这样亲密而缠绻的关系。
但是已经享受过顶级珍馐的人是不会满足于在温饱线上徘徊的生活的。
“你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吻过我了,也没有再对我笑。”时缄叹息着,从身后环抱住颜脱,询问着自己的爱人,“你已经厌倦我了吗?”。
见颜脱没有回应,他又叹了口气:“你已经很久没叫过我老公了,也没再叫过我宝贝儿。你是不是和人类学坏了,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离婚?”
“不可能的。”没等颜脱应答,他又自顾自地霸道地下了论断。
什么叫和人类学坏了,我本来就是人类,而且我们根本没结婚,你连身份证和户口本都没有,你都不是合法的社会主义接班人。颜脱张了张嘴,最后又怏怏地闭上,没有说话。
他之前已经尝试过无数次了,以各种方式,希望对方能放自己回到正常的世界里,然而都失败了。到如今,他已经不想白费力气去尝试了。
时缄缓缓显出人形的轮廓贴在颜脱身后,把头搭在颜脱的肩膀上,和他一同看着他手中的书。
那是一本记载着古文明中对时间不同认知的书,就是那次颜脱被蛇形惊吓后失手扔出去的那本。
“……你对时间感兴趣?”
颜脱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将书翻过了一页。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一刻停留的长度该如何用“时间”来衡量,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在这一刻被困了好久好久,久到他已经通过自学通透了所有现代科学知识,开始站在前人肩膀上独立进行关于时空的假设和实验;久到他已经开始广泛阅读古人的各种奇思妙想和那些难以解释的神秘学说,希望从中得到灵感。
如果现在把他放到正常社会里,他的学识之渊博、对科学和哲学的见解之深刻一定会让人们大为惊叹。
时间是有意识的。或者说有一个和时间紧密相连的意识存在。他到现在也无法肯定时缄究竟是什么,到底是不是时间本身。
这个事实超出了他的已有认知,并且他还找不出任何合理的、哪怕仅仅是勉强说得过去的解释。
“你到底是什么?”他忍不住靠在时缄的怀里,把在心中徘徊许久的疑问问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