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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关,名不虚传。
声歌纵马立在四海关前,却见城墙纵横数十里,关隘左右两侧长城一般连到东西走势的山麓上,城墙四周开满了黄色的小连翘,山桃花云一样绚烂缭绕,如同万里燃烧的云霞。
纵马接近城墙,却见墙上空空如也,看不见半个守军。再细看时,关口的门洞没用木头,而是竖着一道石头门,门的右侧略微向里面打开,门上雕琢着一个向外探头微笑的侍女。
声歌忽然感觉气氛很压抑:
“那是啥玩意?”
苻雍道:
“侍女开门图,墓门上用的,苻亮让我们进去受死。”
说罢苻雍打马走到城门前,示意声歌和两名侍走到自己身边。声歌打马上前四下眺望,忽见一骑马队呼啸而出封死了后方的退路,城墙上数十名官兵起身将弓拉满。
两名侍从吃了一惊,声歌默默将腰间的鞭子抽出来。却见一名似乎是将军衔的统帅立在城墙上:
“王爷,末将在这里恭候您许久了。圣上有命,今日必在此取您性命,请您原谅!”
苻雍抱了下拳:
“云在青天水在瓶,请赐教。”
只见那将军右手一挥,数万只箭雨一般从四面八方落下来。苻雍使个眼色,四人齐齐向四个方向纵开。声歌落在箭迹正中躲开攻击,将拇指和食指圈成环放在嘴里打个呼哨,四匹马立刻飞奔而来。声歌一个翻身纵到一批马上朝着山麓的方向奔去,随着一阵呼啦啦的风声,又是数十支箭朝着声歌而来。东风拂面,无数小连翘随风而来与箭相撞,箭头滴答答落在地上。落叶飞花,天下无敌。
声歌回头去看,却见门外的马队四散开来分别包抄,城墙上的握弓士兵不断用箭头来瞄自己,再回头时山麓已到眼前。纵身一跃,声歌扯住一棵山桃的枝干,人也挂在了山梁上头。一名侍卫拾起地上的一根□□丢了过来,声歌接住枪借力上攀,片刻之后,眼前出现了长城般的边墙,触目所及,城墙的砖缝里都长出了细碎的桃花。
城墙上的护军看见声歌上来,立刻提着兵器飞身而上,声歌抽出长鞭抽翻了一个,飞起一脚踢下去一个。前方护军看着声歌眉间一紧,再次举起右手一挥,城墙下和城墙上的护军同时举起弓箭。声歌转身将鞭子脱手,鞭子梢勾在一棵山桃树上。眼看鞭子挂好,四周异常安静起来,箭的呼啸迟迟没有想起。见没人放箭,声歌谨慎地回头看,只见众人仍旧拉满弓,头却转向守关将军。那将军还在原地举着右手表情英武,太阳穴赫然被一支箭设了个对穿。
只见苻雍站在城墙下,右手提着一把弓。声歌忍不住鼓了两下掌,苻雍木然地看了声歌一眼,朝着两名侍卫使个眼色,两名侍卫立刻冲过来抓着声歌的鞭子纵上城墙。城墙上的士兵有些凌乱,一名士兵道:
“副将在哪里?”
却见一人从远处跑来,似乎就是那个副将:
“不要愣着,继续放箭!”
城墙上的士兵再一次拉开弓,两名侍卫毫不理会,每人从死尸身上捡起一把弓拉满,将箭头朝向四海关中。苻雍站在城墙之下盯着美女招魂图,将手里的弓慢慢拉满。伴随着三道整齐的风声,三支箭齐齐射出,苻雍的声音响起来:
“趴下!”
声歌与两名侍卫抱着头趴在了地上,只听轰隆隆一阵连锁巨响,三人脚下的城墙先是左右摇晃,然后不住往下塌。此刻声歌意识到,原来门上和关口里都有□□,如果自己一时发疯朝着石头门射箭可能会被炸死。如果四个人冲进关口,那么城上守军就会立刻引燃□□,一行人仍旧会被关隘里的□□炸飞。
过了好半晌,城墙终于稳住不动,四下空气里仍旧弥漫着浓厚的烟尘。被一只手拉到旁边的山梁上,声歌捂着嘴不断咳嗽,苻雍和另外两人也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浓雾中都是士兵纷乱的呼号,那名副将的声音响起来:
“看好北门,别让他们趁乱过去!立即通知辽东将军,让南边所有关隘拉好烽火,不能放他们绕过太行山——”
声歌哑声道:
“快点……趁乱穿过去。”
苻雍笑道:
“不走这里,我们走卫门关。”
声歌有些迷茫。不走这里费这么大劲干嘛,难道是出于一名演员的自我修养,戏台子没搭好就戏瘾大发?
不过声歌明白下属应具备怎样的素质。面对上峰的决定,不管有什么想法你都不能在战场上提出异议,那样可能会动摇军心,而军令不行也是导致全军覆没的最常见原因。正因如此,在行军打仗的时候,将领的人格魅力和军威都十分重要。如果上上峰缺了这两点,一旦大军在外出现内讧,那么这场仗基本上等同于翻车。
四人贴着山峰横穿,找村民买了几匹马赶到了南方山腹中的卫门关。
天已经快要黑了,一排金丝雀隐藏着小曲儿直插云天。两道距离仅有一丈宽的山坳中,一片已经显得老旧的灰黑色城墙巍然立在正中。城墙上的门都已经破损,上头用楔子打着好几个木补丁,补丁和门的本体还不是一个颜色,关隘整体看起来非常草台。虽然草台,但是管用,因为关口窄,因此很容易追求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效果。
一名参将领着十余名士兵趴在城墙上向下看:
“这——你们不是从四海关出去了吗?你们跑这里干嘛?”
声歌一指参将:
“要你管?我们从哪里出去要向你报备吗?”
参将面色犹疑了几秒,忽然做了个手势,十几名士兵立刻将弓拉满指着四人。
参将道:
“马上退回,不然就放箭了!”
声歌不知所谓地看了苻雍一眼,却见苻雍困倦地看着守备,迟迟没说一句话。
这算啥,之前还话还说得叭叭的,落叶飞花打得啪啪的,现在怎么成这样了?
两名侍卫无助地看向声歌。何为配合,啥叫团队,不过是队友掉线你还得硬着头皮上去打,没人奶没人坦被坑死一次又一次还得忍气吞声。
没办法,声歌硬着头皮道:
“王灿对吧,我认得你。十二年前,你带一营士兵抵抗西匈奴的进犯,因军功被封为八品保义校尉。我爹说过,你虽有些勇武心思却不在带兵打仗上,仕途必定困顿艰难。果不其然,如今你还是个从六品。”
话音未落,一支箭已经“嗖”地落在了声歌的脚边。声歌吓了一跳,却见那个王灿再次将弓拉满:
“尉迟府已经没了,你不要在这里耍威风。”
声歌眉头一皱,忽然意识到什么。这么近的距离,这个王灿本来能够射到自己,但却放水射到了旁边,这只能说明他并不想杀自己一行人中的任何一个。
这是什么缘故?
很显然,现在四海关已经乱成了一片,众人都以为苻雍一行射爆了城里的□□趁乱从关口冲了过去。虽然关口将军已死,但是副将及下属人员还是难辞其咎,关口里头的各路军队必然正在搜寻几人的下落,如今肯定有很多人提着脑袋焦头烂额。
如此大事,苻亮必然已经或者很快就会听到这个消息。那么假设两个时辰后另一个消息传到苻亮耳朵里,苻雍带着人舍近求远跑到了卫门关试图穿过,卫门关的参将还恰好是尉迟泰裕的旧部下,那苻亮会怎么想?
以苻亮的个性,自然不能不怀疑参将与苻雍有所串通。虽然是个莫须有的罪名,但也足够断送这个王灿的仕途。万一苻亮怨气未消,王灿被连累掉脑袋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对王灿来说,此时最可怕的事,莫过于看到苻雍一行人在卫门关前徘徊不去。把这一行人当场弄死确实也是一个思路,但从当前局面出发,如果王灿没弄死苻雍本人,苻雍跑掉了,那无疑是以从六品之身得罪苻姓宗亲。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有背景提头混到六品的炮灰会乐意冒这种险吗?
换个角度,即便是走狗屎运把苻雍也弄死了,苻亮也未必会念你王灿的好。他苻雍为什么不穿四海关而来你卫门关,仍然会成为像少女失贞一样永恒的命题,一个刀口舔血爬上来的武将担当不起这样的风险。如果不对苻雍一行人动手而是不断驱赶,那问题就更大了,圣上派你把守关口是让你出招制敌,你却在这里骑墙,果真如此王灿自己脑袋搬家不说,妻儿老少都会受牵连。
声歌眼睛一亮,抱臂笑道:
“王参将,既然你不敢杀我们,何不将门打开放我们通过?如今四海关已经乱了,就算我们从这里出去,也绝不会有人怀疑到你头上。这样一来你与圣上无过,对王爷有功,何乐而不为?”
王灿表情忽然复杂起来,额头上也冒出了汗。他扫视了一圈旁边的士兵,发现十几名士兵也面色阴沉地看着自己。王灿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趴在城墙上:
“请王爷对我说句话。”
声歌又扭头去看苻雍,发现苻雍看起来都快要睡着了,可仍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声歌痛苦地按了下额头,再次一指王灿:
“你们也有妻儿老小嗷嗷待哺,无钱不足以封口。要银子,给你就是了!”
说罢转头朝苻雍一伸手:
“拿来!”
苻雍终于木然地看了声歌一眼,但还是没啥反应。
这下声歌彻底惊了。我的天爷啊,您出来跑来跑去的都不带银子吗,穷游?现在怎么办,在钱能解决的事情面前您没带钱?
忽然间声歌想起来,自己左手上还带着两个金镯子。那是宫里美人的封赏,本来是左右手一手一个,但是之前自己右手被苻雍搞脱臼了没什么感觉,害怕金镯子对右臂有啥损伤,就把右手的镯子撸下来带到了左手上。声歌轻轻抬了抬左臂,两个镯子大概也有一斤多重,不知道够不够。没办法,声歌右手去撸那两个镯子,但镯子刚到虎口,手却被苻雍拉住了。
声歌抬头看了苻雍一眼,苻雍把声歌左手拉起来,又把镯子撸了回去。两名侍卫也迷茫地看着苻雍,苻雍坐到路边拿出干粮:
“跑了这么久,先吃点吧?”
看着苻雍手里的锅盔,声歌心里呼啦啦跑过一万个念头。大哥啊大哥,钱财乃身外之物,和命比起来能算个啥?而且这镯子还是人家苻亮的好吧。没想到您还挺会过,凡此种种,面前的关隘要如何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