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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显然已经考虑过了,语气冷定的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个藏身的山洞,很隐秘,只有少数几个可靠的人知道,我们可以先去那里暂时躲一段时间——这比在敌暗我明的树林里和刺客你追我赶或许还好些......”他仰头看了看天色,估量着时间,“而且,很快就天黑了,那些侍卫等不到我们回去,肯定也会出来寻人的,只要我们能撑到他们找过来便好了。”
沈采采想了想也觉得只能如此,这便搀着皇帝的左臂,道:“山洞在哪里?”这种时候,沈采采也顾不得避嫌或是羞恼,她径自把皇帝的手臂拉了上来,让那手臂绕过脖颈按在自己的左肩头,这样才好替皇帝受伤的左腿承受大半的负重。
皇帝沉默片刻,很快便说了个方向。
于是,他们两人便已现下的姿态,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坡上走——别说,从坡上滚下来的时候还没觉得,等往上走的时候,沈采采便又觉得这小坡实在是有些陡。沈采采本就没什么力气,现下还要扶着皇帝,没走几步就觉得要喘不过气来了。
皇帝垂目看着她泛红的面颊、落在颊边的湿发以及那冒着细汗的鼻尖,心里情不自禁的软一下,难免道:“要不然,你先歇口气再接着走?”
沈采采却是恶狠狠的咬了咬牙,恨声道:“不行,谁知道那些刺客会不会忽然就冒出来了。”
说话间,又有汗珠从她光洁的额角滚落下来,落在干燥丰满的唇上,就像是落在花蕊里的露珠儿。
皇帝没再多说,只靠着她一步步的往上,待得两人终于爬上小坡的时候,沈采采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嘴里吐出的气都是灼热的,烧得咽喉和肺部都在发烫。甚至,就连她撑着身体的小腿都开始有些打颤了——说到底,还是她这身体太弱,没啥力气。
不过,这小坡都爬过去了,剩下的路应该会轻松许多......
沈采采悄悄的给自己打了个气,然后又抽了一口气,抓着皇帝的左臂,用尽量轻松的语气道:“那我们接着走?”
皇帝静静的看了她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嗯。”
说话间,他用自己还空着的右手将黏在沈采采颊边的几缕湿发拂开,拂至耳后,然后才又加了一句:“走吧。”
沈采采只觉得自己的面颊都在发烫,甚至都不知道是因为运动过度还是羞赧。只是,这种情况下,她也有胡思乱想的时间,很快便调整了一下呼吸,扶着皇帝的身子往他之前说的山洞走去。
比起之前的小坡,眼下的路自然更好走些。
可脚下踩着才冒头的春草,软绵绵的不着力,沈采采本就有些腿软,撑着皇帝半边身体走了一小段路就脚下一崴,面朝地摔了下去。
皇帝被她这么一带,亦是猝不及防的往下摔,不过他反应更快,用手撑了一下勉强还算是维持住了仪态。
沈采采:“......”人家说的“摔个狗啃泥”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沈采采简直都要被自己给蠢哭了,感觉又气又恼,眼皮也跟着酸涩起来,几乎便要哭出来了。
皇帝却是立刻伸手将她捞了起来。他用自己还算干净的袖角替她擦拭这脸色的泥土和草屑,下意识问道:“没事吧?”看到了沈采采微红的眼眶,紧接着就又问:“很疼吗?”
他的语调不由软了几分,像是冰块融化成了水。
听上去就像是哄人。
沈采采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本来是想忍一忍,撑过去就是了——反正她也不是那种没事就哭的人。可是,现在这种时候,忽然听着皇帝这话,她才忍回去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就像是下雨一样簌簌的往下掉,再也忍不住了。
沈采采干脆便不忍了,哭着抽了抽鼻子,自嘲着想:果然,有人哄着反倒更矫情了.....
皇帝看着她的眼泪,似乎也有些慌了,一面抬着袖子给她擦脸,一面匆忙的道:“.....真这么疼?要不然我给你揉一揉,好不好?”
沈采采睁着杏眸看他,看着他那张一贯表情冷淡的脸上显出担忧又焦急的模样,心尖好似被细针扎了一下似的,疼痛中隐约又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她伸手擦了把眼泪,故意扭过头去避开皇帝关切的目光,哼哼道:“不好!不用你揉.......”
说着,她目光往下一移,正好看见了皇帝之前撑过地的手掌,又哼了两声,“你手全是泥好嘛。”
皇帝看她还有空嫌弃自己手脏,想是没摔出问题,倒是略松了一口气。
沈采采抽了一下鼻子,觉得哭过的眼睛酸涩难受,那哭得有些发热的面颊则被山风吹得微微泛凉。脑子里的水哭出来之后,她很快又冷静了下来:这里不是他们的行宫,刺客虽时都可能会冒出来——那些刺客可不会管皇帝是不是断手断脚,她哭不哭的......
她和皇帝现在还真没有那么多时间耽搁!
生存的压力之下,沈采采很快便又提起精神,拉着皇帝的手臂,一面强撑着起来,一面小声给自己和皇帝打气:“就摔一下而已,又没事。我们还是快走吧。”
皇帝看着她这灰头土脸的疲惫模样倒是心疼的很,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最后还是抿了抿线条冷硬的薄唇,沉默了下去。
好在,皇帝说的山洞确实离这里不远,他们两人互相搀着走了一段路后终于到了。
不过,沈采采看着那山洞发了一会儿呆,最后还是忍不住道:“这山洞能装下两个人?”
拨开山洞外面的藤蔓,倒是能够就着夕阳最后一点余晖看清眼前的这个山洞:这山洞略有些低矮,内壁厚实,这山洞或许能勉强装两个身形瘦小的孩童,但要是换做两个成年人那肯定是有些问题的.....
反正沈采采是觉得这山洞装不下自己和皇帝两个人的。
皇帝看着那山洞的目光也很复杂。他听到沈采采的话后,很微妙的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道:“我也好几年没来了,上次还是......”他突然顿住口,转而道,“这样,我先进去,你靠在我怀里,两个人靠一起挤挤应该没问题的。”
都这种时候了,沈采采还真没有矫情到要嫌弃皇帝的怀抱,只是她实在是有些嫌弃这个山洞的大小问题:“这山洞这么小,就算两个人真挤进去了,就算有上面树藤遮着,外面一眼就看见了吧?”
皇帝沉了一口气:“情况紧急,先不说我们还能不能找到更好的,就算能找到,再找也是要费时费力,而且.......”
而且刺客随时都可能追过来。
皇帝的话不必说完,沈采采便能自己把皇帝的后半句话给补上了。她不由叹了一口气感觉真是人生多艰,世道艰难:“好吧,那就挤一挤吧,希望能挤下。”
说着,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又道,“我去扒点树藤过来,等等堵在洞口那里,多少也能遮一遮。”
皇帝不置可否,沈采采却终于觉得自己比皇帝聪明了一回,这便先扶着皇帝在山洞里坐下,自己则是兴冲冲的去扒树藤。
只可惜,这些树藤也不知长了多久,不是太滑就是扎人,拔起来更是费力。
沈采采拔了半天,手都红了才勉勉强强的拔了几根,最后只好冷着脸把那几根树藤一口气丢山洞口,感觉真是丢脸极了:早知道就不拔了,这树藤挂又不好挂,丢山洞口不仅遮不了什么,反倒感觉有些欲盖弥彰似的.....
皇帝眼观鼻鼻观眼,只当什么也没看见,只在沈采采临进山洞前和她说了一句:“这山洞主要是比较低矮,其实搬块石头在洞口外边遮一遮也是可以的.......”
沈采采:“......”明明我才是九年义务教育出来的,为什么你就比我聪明这么多?!
虽然一口气堵着很不想搬石头,但命是自己的,沈采采冷静的想了下,还是去搬了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来——这石头正好能把山洞下半边遮住,而山洞上方则是天然垂落的树藤,正好就能遮住大半的空间,不仔细看的话确实是看不出里面躲着的人。
饶是如此,沈采采为着安全起见还是往皇帝的怀里使劲挤了挤,尽量的把自己的两条纤长的小腿从外边往里缩。
这山洞狭小阴凉,两人交叠着挤在里面反倒多了些安全感。
沈采采靠坐在皇帝怀里,眼睁睁的看着洞穴外面外本就被石头挡住了大半的光线越来越暗,显然马上就要入夜。这时候,山洞里的光线就更少了,几乎已然陷入了黑沉沉的暗色里,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总是能够勾出更多的恐惧,沈采采也跟着害怕起来,没话找话的问道:“你说那些侍卫什么时候才会找来啊?”她心里担心得很,忍不住又道,“要是那些刺客先找过来那怎么办?”
他们贴得极近,皇帝几乎能够听到沈采采紧张的呼吸声,可以感觉到她温热的鼻息就贴在自己的颈部,就像是滚烫的熔浆在皮肤上流淌着,那热度几乎可以从皮肤表层一直烧到骨髓里。
他全身都跟着僵硬起来。
好半天,皇帝才慢慢的道:“那些刺客要杀的是我,要是真找来了,也是我死在你前头.....”
沈采采听着这话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忍不住道:“.....说得好听,看我们现在这姿势,要是有人从前面刺一剑过来,肯定是我先死好不好?”
皇帝听着她这天真的话语,反倒一笑,笑声拂动的气流轻轻的吹动沈采采的发丝。他用下颚抵着沈采采柔软的发顶,低声道:“反正早死晚死都是一起死的。”
这话听着简直就是诅咒好不好!
沈采采气得都想揍人。可这山洞实在是狭小的很,她现下整个人差不多都是缩在皇帝的怀里,还真动不了手脚,只好仰起头,摸索着在皇帝的颈部用力咬了一口:“什么死不死的,你别咒我好不好?!”
她咬的倒不是很用力,那力道更像是恼羞的猫咪用嫩生生的爪子抓人。
皇帝被她一咬,感觉自己的身体更加僵硬起来,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你别乱动。”
沈采采正要说话,忽然觉得蜷缩的腿根好似蹭着了什么又热又硬的东西。她先时还有些奇怪,随即就反应过来了,也跟着僵住了:“.....你,你也别乱动啊。”她还是纯洁的少女好不好,为什么要在这里面对这种衣冠禽兽啊!
皇帝冷笑了两声,一字一句的道:“你要再乱动、再乱说,我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什么。”
这一下子,沈采采真就乖得像只猫咪了。
她乖乖的维持着原本的动作靠在皇帝怀里,度秒如年的坚持了一会儿,但是还是没觉得下面的东西有半点软化的迹象。沈采采几乎都要哭出来了,终于还是忍不出用哭腔,委屈巴巴的道:“.....你就不能快一点?”
皇帝也很想骂人,但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冷冷淡淡的道:“闭嘴。”他发誓,等下回在床上自家皇后要是再说这话,他就让她知道什么是“快”。
沈采采生怕这家伙直接不要脸了,只得委委屈屈的闭上嘴。
皇帝其实也难受的很,但他现在也不愿在这上面多想——他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他们的第一次:他和皇后的第一次可能会在温暖的床榻上,或者是在温暖宽大的温泉浴池里......总之,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在这阴暗潮湿又狭小的山洞里。
他怀里抱着的是他渴望已久的爱人,他恨不得将世上一切一切的美好都堆在她的脚下,如何能让她有半点的委屈?
想到这里,皇帝很快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他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反倒安慰沈采采:“反正这种情况也只能等了,你先闭会儿眼睛吧,要是来人了我再叫你。”
沈采采小声嘟囔了几句,但她这小半天精神紧绷,体力消耗巨大,现下靠在皇帝的怀里,稍稍放松一些,困倦与疲惫一下子便如眼前的黑暗般的一阵阵的往上涌。
她强撑着精神道:“....那,我就睡一会儿。”
话声还未落下,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难掩疲惫。
皇帝抱着她,用自己的下颚轻轻的蹭了蹭她的头顶,以无声的行动安慰她:“睡吧,等等我再叫你。”
沈采采没再应声,只靠着他,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皇帝一动不动的抱着她,听着她渐渐匀称的呼吸声,脊背则是抵着长满了青苔的冰凉岩壁。面对着越来越沉的寂静黑暗以及随时都可能寻来的刺客,他竟然反倒觉出几分难得的轻松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抱着人的手臂都有些僵硬起来,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极低极沉的男声。
“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沈采采:你刚刚好像撞到腰了,该不会不行了吧?
皇帝:.....呵呵,你很快就知道了
沈采采:qaq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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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山中(五)
听到这声音的时候, 皇帝的第一反应是往怀里看去。
现下已是入夜, 山洞里光线极暗, 皇帝凝神细看亦是只能隐约看见沈采采那安静的睡颜——她先前是真的是累坏了, 哪怕心里头还担心着刺客, 可一闭上眼睛就不自觉的睡沉了, 这点声响估计是没办法惊醒她的。
皇帝稍稍松了一口气,面上的神色却冷淡了下来, 淡淡的与外头的人“嗯”了一声。然后, 他方才顺势将堵在山洞外的石头踢开,抬手拂开山洞上方挂着的藤蔓,稍微调整了用一下自己和沈采采的姿态,抱着人走了出去。
事实上, 皇帝左腿仍旧还没好全,但他一贯不喜欢在沈采采之外的人面前示弱, 所以只能以绝对的意志力和忍耐力控制着自己受伤的左腿, 行动上尽量不露分毫。他就这样抱着沈采采从山洞里走出来, 居高临下的看着前方不远处跪在自己身前行礼的孙宗田, 语调沉静的叫了他一声:“孙将军。”
孙宗田深深垂下头,恭谨而小心的道:“臣救驾来迟,万望陛下恕罪。”
皇帝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又问了一句道:“其他人呢?”
孙宗田立时便道:“臣已让他们留在了外边。”情况未明,他自是不敢就这么直愣愣的带人来面圣,故而此时也只是垂首低应道,“依陛下先前所定, 一应人等皆已扣下。车马亦已备好。只等陛下移驾。”
“起来吧,顺便去叫马车过来,让那些人动作轻些。”皇帝看着怀里还睡着的沈采采,声音也不觉的轻了一些,一贯冷漠的语调听上去竟是有那么几分微不可察的柔和,“莫要惊到了皇后。”
孙宗田此时自然也已经注意到了皇帝怀里的沈采采,忙也压低了声音:“臣明白。”
孙宗田本就是个聪明人,虽说当初喝醉了的时候也给皇帝出过什么装醉成事的馊主意,但正事上头却是从来也不糊涂的。他得了皇帝的吩咐,这便起身去寻人,不一时便让人把马车使了过来。
皇帝好容易抱着沈采采上了马车,这才重又坐下,只觉得自己的左腿又开始疼了起来。但他只是蹙了蹙眉头,重又考虑起此回刺客的事情——事实上,早在他去郑家探病之后便有些怀疑郑启昌是起了什么别的心思。
故而,此回来东奚山后,他便有意用某人“钓”了一“钓”,结果没想到居然还真钓了一尾大鱼出来——郑家竟敢和那些前朝余孽勾结。郑启昌这胆子却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
皇帝正想着郑启昌的事情,手上一紧,倒是不小心蹭着了沈采采的鬓角,勾着了几根头发,扯着了头皮。
沈采采的头皮被扯疼了,这才迷迷糊糊的睁开半边眼,似是有些茫然,好半天才似想起了什么一般的小声问道:“刺客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