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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一少来看病,在医生面前吵起来。
医生出来打圆场,先是对孟杳说:“没事没事,你先不要急哈,你奶奶情况不严重的,先吃药,观察观察。”
又劝林继芳,“小孩也是为你好嘛,现在这么孝顺的小孩子不多咯,老人家你好福气呀!”
孟杳颜色稍霁,林继芳却根本不吃这套,一甩手就走,咕哝着:“老子好得很!”
孟杳一阵头疼,接过医生开的各种单子,问清了后续流程,忙追上林继芳。
祖孙俩坐在车上,孟杳估计林继芳肯定闹着要回长岚,一边在心底打腹稿待会儿要怎样劝,一边儿又不想自己先开这个口。
跟林继芳吵架太累了,只是单纯的消耗,没有任何作用。
哪知林继芳一路安安静静到了新梅雅苑,自己开门下车,默默地上了楼。
孟杳觉得诡异,狐疑地给她倒了热水,把该吃的药按剂量抠出来放在水杯边。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提醒什么,林继芳抓起药一把吞了。
吞完看孟杳一眼,水杯放下,起身进屋睡觉。
“……”
这是什么老年叛逆期。
孟杳揉了揉眉心,转身把水杯洗干净放回杯架,坐在餐桌前,一张一张地给项主任拍病例报告。
项主任又是一阵大惊小怪,关心了好半天,孟杳把医生讲的那几句翻来覆去地又讲给她听——无症状心肌缺血。原因不明。临床症状不明显。没有大碍。
项主任对每一点都有很多疑问——怎么会原因不明呢?晕倒了怎么算无症状呢?心脏都跟别人不一样了怎么可能没有大碍呢?
孟杳就又把医生说的再说一遍。
兜来转去到最后,孟杳自己都快不知道那几句话的含义了。
无症状。不明原因。没大碍。
几个词反复碾过她心头,越压越实,好像也就真的被说服了。
到晚上,不配合的林继芳又给她抡出一记重锤——
她拿了份遗嘱出来。
行李包里鼓鼓囊囊塞满衣服,林继芳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最后露出被压在底部硬皮革上,陈旧但仍然整洁的牛皮文件袋。
“你妈走之前带我去公证过的,我死了那个房子就归你。你收到,以后你爸出来作妖你就拿这个。”林继芳轻描淡写地把文件袋递给她。
孟杳不想说话。
之前梅月霞说过,所以她已经知道这么一纸文书的存在。但真实看到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还是在林继芳刚查出心脏问题之后。
“拿到啊!这种不吉利的鬼东西,让我帮你收?!”林继芳用文件袋哗哗地打在她胳膊上,有点儿疼。
孟杳不接,低声道:“…不吉利你还要搞,你不是说你身体好得很。”
“你少咒老子!立遗嘱又不是要死了,老子十几年前就立了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林继芳又急了。
“…那你又要说不吉利。”孟杳继续顶嘴。
她现在又说车轱辘话似的跟林继芳争来争去,完全没有意义,但就是要说,好像这样就能发泄掉心头堵着的那一股气。
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该向谁问责的一股气。
林继芳却没有斗志昂扬地接她的招,她把文件袋“啪”一声撂在桌上,骂骂咧咧地进屋了。
霸占孟杳的卧室,毫不客气地锁门。
孟杳最终也没有仔细看一看那个遗嘱上到底写了什么,只是拿到书房收好,又坐到电脑前,开始填晋升答辩的表。
再不开始准备材料的话,项主任可能真的会追杀她。
壁挂的钟走过两个点,孟杳终于写完述职材料。
还要做 ppt,她盯着项主任各处搜刮来的往届成功范本,再挤不出一滴工作热情。
盯着白墙彷徨了一会儿,打开手机,群里果然正热闹。
江何裴澈他们有个群,四五个人,都是常在一块儿玩的朋友,孟杳和江序临属于长期潜水成员。这群成员流动还不太稳定,主要归功于沈趋庭,他每交一个女朋友都非常大方地把人家拉进来,要是分了,人姑娘也烦这种脏东西,自己就退了。
也碰到过一两个一时想不开要纠缠的,群主裴澈看见,顺手就踢出去,然后修改群公告——“本群不具备升堂功能,请某些人遵纪守法、自行了断”。
“某些人”沈趋庭孽债不少,遵纪守法是从没学会过。
现在胡开尔进了群,成员构成似乎有了稳定下来的希望。
这会儿胡开尔在群里问有没有人打麻将,可没什么人应和。
也不怪他们,胡开尔搓得一手好麻,江何裴澈那点儿技术在她面前压根不够看,常常被她嫌弃得跟孙子一样。
胡大小姐找不到麻友,心情不爽,挨个儿教训——
@裴澈,你不是奥赛金牌吗,为什么打牌那么烂,算牌比算数还难吗?
@江何,你有没有很会打麻将的前女友,能不能求回来平衡一下你的衰气?
@雷卡,abc 就可以摆烂吗?麻将都不会打,你对得起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吗?
三人似是习惯了被她挖苦,都装死不出声。
胡开尔那边也熄火了,大概是去找沈趋庭直接发飙了。
孟杳看着手机屏幕发笑,然后难得冒泡,@胡开尔:[还打吗?]
胡开尔满血复活,好几个感叹号戳过来说打打打!
孟杳不知她牌技深浅,只听说裴澈和江何都被她杀得一点儿脾气没有,于是先打一剂预防针:[我技术一般,你别嫌弃。]
胡开尔直接发语音过来,一把爽飒的嗓音捏起来,哄小孩似的:“你可爱,打得烂我也不嫌弃!”
孟杳浑身一抖,感觉胡开尔必然是上了牌桌就翻脸的那种人。
她起身到卧室门口听了听动静,林继芳大概已经睡熟,便没去吵她,拎上车钥匙就出了门。
胡开尔在东大那边开了家集合店,把咖啡厅、清吧和书店结合在一起,叫“不在乎吧”,在网上还挺火。不过一楼的顾客风雅地喝咖啡看书时,大概想不到老板正在二楼牌桌上推推碰碰大杀四方。
孟杳跟着导航开到地方,刚停好车往店里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孟杳孟杳孟杳!”沈趋庭一边喊她一边从后边跟上来。
孟杳停下脚步,看见他身后的江何,穿一件灰色卫衣,黑色棒球帽遮住大半张脸,光从下压的嘴角就能看出这人不情不愿,八成是被扰了清梦。
“你待会儿啊,悠着点儿,让让我老婆。”沈趋庭心虚地压低了声音,哪怕胡开尔还远在二楼。
“哈?”孟杳不解。
“她那手牌,也就杀杀我们这几个人,未必能赢你!”沈趋庭夸张地给她戴高帽,“你待会儿看看情况,别让她输太惨,她一输牌心情就不好!”
“……”这话说的,谁输牌心情能好了?
见孟杳不表态,沈趋庭又卖力地吹捧她,“你说说,同一个地方出来的,混麻将馆的明明是你家老头儿,怎么人家孟杳光看看就会,你就只看出一身衰气?”
话是对着江何说的,不太高明的拉踩。
江何微微抬头,露出帽檐下一双漆黑的眸子,“两千。”
沈趋庭嘶一声:“你能不能做个人!”
孟杳没听明白,“什么两千?”
“我这不是怕你下手没轻重,万一尔尔郁闷了,让他上桌搓两局,她总能赢两把高兴高兴。”沈趋庭瞪着江何,咬牙切齿,“说好了一千一局,你他娘的坐地起价!”
孟杳恍然地“哦”一声,和江何眼神一对,笑问:“那我该收多少钱一局?”
沈趋庭懵了,“啊?”
“我啊,配合你,让胡开尔赢得开心点儿,你给多少钱一局?”孟杳掰着手指头,“我这技术比他可好多了,三千?”
沈趋庭悔不当初,“你怎么也这样!”一头卷毛也随着动作蓬松地颤抖着,“你俩真绝了!绝了!没一个好人!”
江何困了一晚上,此刻终于心底松快,启唇露出一声轻笑。
孟杳也乐,乐完了倒没继续忽悠,摆摆手,“算了算了,友情帮你一把。”
沈趋庭眉开眼笑,“还是你仗义!放心,你输的我肯定给你补上!”
孟杳摇头,“算了,打牌我还是输得起。”
“别,我家这位下筹码可不手软。”
孟杳笑笑,“没事。”
江河闻言,稀奇地插一道声音进来,“发财了?”
孟杳想到那纸遗嘱,自嘲道:“那可不,马上就是有房的人了。”
江何收敛笑意,“怎么了?”
孟杳轻描淡写:“老太太心脏查出点儿小问题。”没等江何再问,她笑着拍拍沈趋庭的肩,“带路吧朋友,输赢不论,我今天肯定陪胡开尔打个痛快!”
第24章 .她要的一直很少
三人上到二楼,走进一个小房间,咖啡豆醇香盈室,窗前摆一架金丝檀木古典钢琴,盛着清泠泠的月光,侧边一整面书墙寂静矗立。
而胡开尔,端坐于书墙和钢琴中间,好认真地在摸麻将。
眼睛紧紧闭着,实诚到眼纹都挤出来好几条,三指夹着一枚牛骨麻将,食指中指并拢着摩挲了好几下,最后抿唇深吸一口气——
“东!”
一睁眼,摸对了,美滋滋自夸一句神之手。
沈趋庭被她可爱到露出一副憨相,江何看得牙酸,又四下打量这房间的布置,嗤一声道:“书墙配麻将,你挺能混搭。”
听见声音,胡开尔回头,白江何一眼,“我就是又会读书又会弹钢琴还会打麻将,你有意见?!”
江何耸耸肩,不敢有意见。
胡开尔又笑眯眯地请孟杳坐下,很贴心地说她们今天不打钱,随便玩玩。
孟杳哼一声道:“扶贫呢?”
胡开尔笑嘻嘻,话说得直白,反倒不叫人多想,“怕你吃亏嘛,而且你本来就是特地出来陪我的,我已经很开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