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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福气得发抖,看着跑远的张岩,气急败坏地骂:“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他犟什么犟?谁家不想送孩子去学堂?不管成不成才,认得几个字也是好的,你瞅瞅他?”
季成看她也红了眼眶,知道她心里急,张岩聪明,这会儿又正是学东西的好时候,安抚了她道:“你别气,我去找他,这小子指不定在大哥嫂子那里受什么气了。一时的糊涂话,你也别放在心上。”
春福等季成大步走远了,看着放在角落里的麻袋,一时火气上来想提着扔掉,可又想到他小心翼翼地费了大功夫去抓,顿时又舍不得了。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就是心疼他太懂事了,小小年纪背负了太多的委屈,所以她对他额外的疼爱。等再见到他,她一定要好好的收拾他一顿。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张岩竟会从他们的生活里彻底消失,这一走便是七八年都了无音讯。
季成一直找到春木家,才进院子,见春木端着木盆倒脏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着问:“大哥,张岩回来了没?我找他。”
春木见了季成也是惊讶,只当他是有什么事来找自己,听着是问张岩,摇头道:“他心大了,我们两口子管不了了,已经一天一夜没见回来了。没良心的东西有种死在外面才成。季成,听说前几天有大户人家来给你们送好东西,你怎么由着春福瞎折腾?自己有银钱傍身不是都能过好日子?以后可别由着她一个什么不懂的丫头胡作非为了。”
季成一听张岩已经离家快两天了,心里一阵急,沉声道:“春福想做什么我不会管她,倒是大哥做事未免太过分了。张岩和张桐都是你的亲儿子,你有必要事事分得这么清楚吗?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在外面有个好歹怎么办?你真不心疼?我看张岩已经很懂事了,小小年纪明白是非,心眼又善,做事勤快,怎么就不得你的眼?”
春木冷了脸,不甚高兴地撵人:“我的儿子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他爱去哪儿我不会管,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我养他做什么?”说完就气冲冲地回屋里了,不知道李秀娥说了句什么,屋里传来春木的吼声:“要找你自己去找,一个一个的全都跟讨债鬼一样,我欠你们了?伺候你们吃穿还得顾着你们的心情,谁来顾我的?我这辈子全毁在那两个死鬼身上了,还有那个丧门星,早知道干脆饿死她得了。”
有一种人只要你有半点对不住他,他就能记恨你生生世世,而你所给与他的好,他只觉得理所当然。春木心里的前仇旧恨全都翻涌上来,像是发狂一样双眼猩红,让人觉得怕。
季成没有多待,转身去别的地方找张岩,自己亲儿子都能这么对待,怪不得能生出将春福卖到花楼的恶毒心思,他冒雨寻遍了他可能去的任何地方都没找到人,只能回去。
连生嫂因为季成在家就没来帮忙,连生也能得阵儿闲,她得给他做点好吃的。春福将果酱罐子端出来,开始和面,一回头看到那个麻袋静静地在那里躺着就叹口气。好不容易等到季成回来,赶忙迎上去问:“那小子可听劝?”
季成想了想还是把实话告诉春福,知道她难受,拥着她的肩头,听她哽咽着怒骂:“他们真是畜生,张岩还那么小,怎么狠得下心来赶他?这让我去那里找他去?这混小子我和他说过多少次了,让他来咱们家住,他偏不听。我真怕他一个想不开走了歪路。”
季成扶着她在木凳坐下,皱眉安抚道:“我倒觉得不会,别看张岩小,他心里有一杆秤,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就是太过见外了,一直顾着我们的日子不好过才会有这种不想连累我们的心思。你也别太担心,他该是跑不远,也许等想通了就回去了。大哥大嫂对他不好,可他也是个孝顺的,舍不得他们的。”
春福悬着的心这才放松了些,但愿张岩能快点想通,回来和他们一起住,看着那个麻袋无奈道:“你自己收拾那条蛇吧,我是看不下去,难为他费了那么大的劲给捉回来。他是个好的,刚才我说话是不是狠了?我……算了,只要他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
话虽这么说,春福却一天都提不起劲来,季成帮着忙完要做的活,正好雨停了,虽然泥泞了些可他还是鼓动她一块上山,两个人都背着背篓,季成照例往腰间别了把斧头。
大雨过后,汇聚成的小水流哗啦啦地沿着高坡往下奔走,路并不好走,可山上的空气干净,满山的青翠和偶尔一声鸟鸣让人精神一震。雨后的一切都美得让人欣喜,所有的闷热和灰尘被冲刷干净,野果子上还沾着未滴的雨珠,饱满而又晶莹头透亮。季成看着她去摘果子,自己蹲在地上找草药,想起什么抬头问道:“你那些晒干的蘑菇够用了吗?”
春福闻言回头对着他笑:“哪有够不够一说,当然是越多越好。我想等再过段时间钱赚得多了,我只做样式复杂的糕点,其他的我把熬制好的果酱给他们送过去,让那些伙计做,这样也可以轻松些能多忙点家里的事,要是真有了孩子怕禁不住这么折腾。”
季成在一堆草中发现了他要的草药,也不抬头,柔声说:“在我看来,没有任何人能比你能耐,你一个月就能赚这么多,可得我两三年的攒才能行。我已经很知足了,你决定就成。说来我也得多努力才成,总不能往后靠你养家糊口,那得多尴尬。”
春福腾出手来拍了下他的肩膀,嗔怪道:“你说的什么话,咱们两是过日子还是比谁赚钱多?我什么都不图,只要咱们的日子好过了就成。季成,你想不想去镇上住?我这两天琢磨了下,这买卖是要常做的,我们以后保不齐要在镇上忙来不及回来,总不能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吧?不用太大,只够我们一家人住得开就成。”
季成笑话她道:“你才赚多少,镇上的房子可不便宜,等攒足了钱再说吧。”
春福撇撇嘴,继续摘果子,想到什么,睁大眼睛,里面涌动着欣喜的光:“等夏天过去了我们就多抓些鱼,做成鱼干,到了冬天就不愁没好吃的了。”
季成听她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地说以后要做的事情,心里也跟着喜。他一直很知足,有春福在的日子比他一个人好过多了,每一天都那么有盼头。
却说张岩一口气跑到了蒋老伯家,整个人都被浇了个通透,彼时蒋老伯正靠在他那张破木床上抽烟,见他进来,乐了:“你这是做什么?把雨披拎在手里,自己淋着,你不是给你姑姑送东西去了吗?怎么,挨数落了?”
张岩有气无力地说:“没,我姑姑要送我去念学堂,我没同意,跑出来了。”
蒋老伯坐起身在床沿上磕掉烟杆里的烟灰,叹口气道:“你小子犯什么混?有个这么好的姑姑还这么不知足,你真当抓蛇是什么好差事?”
张岩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来,垂着脑袋说:“我姑姑和姑父才成亲不久,他们日子也过得难,再加上我不是更不好过?我爹娘倒是生养我现在也不愿意管我,他们还有自己的孩子,我就不去给他们添乱了。等我再大些,我也能干动重活了,不愁找不到地方做工。”
蒋老伯拍了拍他的脑袋,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良久才说:“既然你没地方去,就在我这里住着吧,横竖我也是快入土的人,也没半个儿女,等我死了,这院子就是你的了,修整修整,讨个媳妇生个娃,好好过日子。这世上没了谁都能活下去。”
张岩低低答应了一声,可他心里却在矛盾,就这样和姑姑断了来往?说实话他心里舍不得,姑姑是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人,所以他更不能拖累他们,他打定主意多学两门手艺到时候也能多赚点钱,等他把日子过好了再和姑姑赔罪去。
季成答应了春福就真开始向村里惯熟的人打听张岩的去向,也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他都努力从他们的话里扒拉出与张岩有关的线索,一条一条的串起来摸到他去过蒋老伯那里已经是七日后。他特地歇了一天去找蒋老伯,哪知道找过去,却没见过张岩。
蒋老伯抽着旱烟,露出一口大黄牙,满是沧桑的脸上带着笑,声音里满是肯定:“你就是张岩的姑父吧?也是,除了他姑姑家的没人会来找他。”
季成满身的风尘仆仆,心道这小子可真能跑,书 香 门 第还能跑这么远来,赶忙道:“蒋老伯知道张岩在哪里吗?我和他姑姑都很担心他,找了好几天才找到这里来。”
蒋老伯将口里的青雾吐出来,叹口气:“他在我这里住了几天,不过已经走了,也没和我说去哪里。不过那小子骨头硬,死不了,你放心回去吧。”
季成不信,追着蒋老伯问了半天却也知道张岩是个很通窍的人,很多事情只要一点就透,蒋老伯倒是想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他,可是时间太短,来不及了。季成没有办法,只得往回走,他该怎么和春福说?所有人眼中懂事的孩子却做了最糊涂的事,他到底躲哪里去了?
村里人没有人关心张岩去哪里了,而是一个接一个的传着张春木和李秀娥是多缺德把自己的亲儿子都能赶出家门,多大的仇和怨?再偏心还能不管大儿子的死活?以至于人们坐在一起就是聊春木家的这档子事,久久不消退。李秀娥和春木都没开口辩解什么,只有放学回来的张桐不满村里人嘴碎,嘟囔着边走边说:“张岩不识得好坏,心都不向着我爹娘,胳膊肘一直朝外拐,他自己要走怎么能怪我爹娘?爹娘的心都给他寒透了,半点都指望不上,以后我孝顺他们。”
张桐一番话声音不大,却让路过的人都听得清楚,春木听了更是欣慰不已,摸着他的头眼睛里满是慈爱。有人忍不住开口嘲讽:“春木你得了个这么孝顺的儿子真是好福气,说起来还真是比那个强。”
春木没有理会带着张桐回去了,他因为没钱才断了念书的梦,哪知张岩出生后就一直像个讨债鬼一样不停的花钱,那时候因为他是第一个孩子,李秀娥舍不得就这么没了命,所以他强撑着给他续命,只等到张桐出生他的心情才好了点。比起张岩,张桐要听话讨喜健康很多,总是张着一双大眼冲他笑,而张岩除了张嘴大哭好像没什么别的事可做了,也让他越发厌恶张岩了。后来张岩成日里帮着春福,更让他不愿多看一眼。
不管是指责声还是看热闹的话都在春木的沉默中消停下来,后来人们再说起却换了一个说法,是张岩自己心大不听春木两口子的话自己跑的没影了,做爹娘的能管他吃饱饭还能管住他的两条腿?他不乐意在家里待着能有什么办法?一时又成了张岩是个叛逆不懂事的。
而春福再知道张岩跑得不知去向时,却没有大哭,神色平静地做自己手中的事,季成担心她接受不了,可看到她不动声色更紧张起来,轻声道:“我在去找,他应该不会跑太远。”
春福摇摇头,叹息道:“他那种性子,打定了主意是说不通的,我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狠心。一点余地都不留,我怎么不担心他?我最怕他学坏,怕他被坏人给拐走了,可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我只求他能珍惜着他那条命,有一天能活着回来。他真是傻,他和那两个被狗吞了心的人赌气能有什么用?我真想打醒他。”
春福知道自己说得语文伦次,她心里有火可也知道就算发出来也没用,这个死小子脾气犟起来比牛还严重。
之后他们没有再谈起张岩的事,可季成发现春福皱着眉头想事情,望着院门口的时候多了,偶尔她会念几句:“他不是说还要拿他的袋子来吗?怎么还不来?装过那么恶心东西的袋子留着做什么?”
春福胆小不敢收拾那条蛇,季成搬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将肉和骨头分开,拿回去后,她忍着动手做了,倒是香味四溢。季成以为她不会吃这个,谁知道她抬眼冲他笑:“我侄子孝敬我的东西怎么不吃?就是□□我也咽下去。”
太多的记忆在这刻涌起,嫂子打她的时候,张岩跟在她后面去捞嫂子手里的鸡毛掸子,口里央求着别打了。吃饭的时候会趁着他们不注意偷藏两个窝头给她留着,还不嫌弃她傻,说他见到的各种有趣的事,孩子的趣事也不过是逮蛐蛐儿,到没人敢去的地方比胆量。她现在才想起来,她病得快死的时候,是张岩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地说:“姑姑,你张嘴喝口水,喝了就好了。他们说你快死了,你可别死,这家里就你和我亲了。”
突然怎么就觉得心这么酸呢?
☆、第50章
不管季成再怎么费心思找,张岩彻底没了踪影,他一直怕春福想不开,哪知她不过消沉了两天,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正如她自己所说,日子总归还是要过的,不能总一直待在这些事里不出来。
春福昨儿说要和季成一起去镇上,一大早起来将昨天留下的吃食热了热将就着填补了几口,等季成把猪喂好正好连生哥也从家里出来了,三人一块去村口坐车。刚到大槐树下面,就见三伯不耐烦地蹲在那里抽旱烟,有一个人被对着他们不知道再说什么,三伯见着他们过来招了招手,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往马车前走。
季成走过来才看清背对他们的是岑牛,穿了身藏蓝色洗得发白的衣衫,浑身打理的干干净净,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去办。没一会儿春木带着张桐过来了,,也没搭理季成和春福,叮嘱了张桐两句就转身回去了。
岑牛脸上止不住的得意,等所有人坐上马车,车子动起来才开口:“季成,往后咱们可就在一个工地上做工了,一个村的往后可相跟上彼此也有个照应。”
季成没搭话,春福明显没睡醒,他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再睡会儿。这阵子光张岩的事儿就把春福累得够呛,人啊都知道身体上的累算什么,最怕心上被事情压着喘不过气来,想不开就只能进死胡同,伤身子又耗人心神。
没人搭理他,岑牛也不觉尴尬依旧笑嘻嘻地拍了拍三伯的肩膀,身子往过凑了凑:“三伯,你成天在外可不知道吧?村里人都看不起人家季坤,个个都是有眼无珠的,却不知道季坤闷声闷气不说话却是个有能耐的,他和季成工地上的大管事熟,不过一句话的功夫我就能去干活了。可比季成这个当着管事却办不了事的人强,你说是吧,季成?”
连生哥看不过去,沉声道:“说你自己的事拉扯别人做什么?靠着女人往上走,不觉羞还大嘴巴子的往外说,要脸不?”
东坡村不过是个巴掌大的地方,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捂着就不会露出半点风声,他们这些男人们虽然在外面忙着可村里的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总是第一时间知道,闲了就坐在一起唠唠闲话,消磨消磨时间。一开始人们顾及着季成和季坤是亲戚,不敢说的太明目张胆,只得坐在角落里小声说。直到季成看不过去,沉声道:“不就是说季坤的事儿?我不爱听,也不会去管。”这才敢大声议论。
这事儿春福也是从连生嫂那里听说季坤和春菊那些不清不楚的事儿,她本来觉得这事肯定是人们乱编排,没放在心上,这会儿听着季坤帮岑牛寻了差事也觉得外面传的那些话该是不假。季坤该不会好心到随便去帮别人忙,村里找不到活干的人多了去了,这几天也没听季成说起在工地上遇见季亮。
岑牛本就因着上次的事儿和连生哥不对付,这会儿被他一阵冷嗖嗖地嘲讽,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活像被火烧了屁股的猴子气得直跳脚,眼眶泛红,双眼瞪得老大:“连生哥说话可得过过脑子,饭能随便吃,话能乱说吗?上次的事儿是我糊涂,道歉赔礼全都齐活了,你还要怎么样?我说这两天村里人看我眼神都怪怪地,该不会是从你这里传了什么话出来吧?”
连生哥气不过岑牛胡乱损人,他和季成处的时间长了知道他的为人,看不得他被人欺负也不在意的样子,哪知这岑牛往人身上泼脏水的功夫倒是练得熟练,也来了脾气:“岑牛,别太过分了,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岑牛在众人中是出了名的小心眼重,自上次那事儿后更是越发不讨人喜,连生不过嘴快没好好琢磨话就冲了出来,如今被他堵了回来,自己心里反倒不得意了。刚想和他理论两句,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人拉了拉,只得咽下去了。
季成神色淡淡道:“我确实没什么能耐,不敢什么人都给老板往过领,毕竟我还得先保住自己的饭碗,你就不一样了,身后可是有靠山的,我们不能和你比。”
季坤伤好后就穿着旧友送来的华衣在外面招摇,将他将旧友从刀口下救下来的壮举大肆宣扬,旧友以金银华服相赠,他也算是苦尽甘来,一时东坡村人想不知道都难。只是那衣服穿在他身上活像狗披了锦绸,看着有点好笑。
春福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季成绷着张脸,说起这种话来倒是顺得很。岑牛的靠山可不就是季坤?不说应这事得人为什么答应了季坤,只是求人之事也不好次数太多,多了便成了得寸进尺惹人恼恨。季坤嗜赌便是有贪婪之心,好不容易有了可以仰仗的人自然不会放过。只是一个仰着别人鼻息过活的人怎么能靠得住?
季成摸着她包在头巾里如缎的发,附在她耳边低喃道:“怎么不睡了?吵到你了?”
春福摇了摇头,轻声回道:“没,在想事情睡不着。”
村里适婚的年轻人在见过春福长相后无不扼腕叹息,早知道她是这等姿色哪能便宜了季成?虽说是傻了点儿,不过这不好了吗?听说一双手是巧的,还会疼男人,这种即拿的出手又能下得厅堂的女人,怎么就在眼皮子下面给错过了?
岑牛看了一眼春福,撇了撇嘴,看着两人的恩爱样只觉得刺眼,嗤道:“怎么出来做工还带着媳妇?应该的,你天天不在家保不齐有些人生就贼胆就觊觎上你的小娘子,何况还生得这般好,是该防着点,万一……啊呀……三伯你怎么打我?”
季成攥紧了拳正想教训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一顿,只见三伯用烟杆重重地敲打岑牛,只打得他抱头乱躲,手捂着被打疼的地方直抽气。
“打得就是你这个嘴上不积德的,你要是成天找事不安生别怪我把你撵下去,忙后你自己想办法去,我这马车可不许那些不干不净的人上来。我就卖回老,替你老子敲打敲打你,你爹可是咱村里出了名的勤快老实你,你看看你娘把你给惯的。好吃懒做喝花酒就差赌了,一天到晚吹牛皮揭人短不干半点正事,像是个正经过日子的人吗?你就嘚瑟吧,我看你迟早得栽个大跟头。”三伯吹胡子瞪眼睛的数落他,众人都知道,三伯和岑牛他爹以前关系好,只是看不惯岑牛的性子这才次次拿话堵他。
岑牛不停地往缩在角落里打瞌睡的张桐身边挤,颇为狼狈的喊:“三伯,不待你这么咒我的,你不能因着和我死去的爹关系好就这么收拾我,大伙儿都看着呢。”
春福无心在意这些,不时以余光看一眼未抬过头称道她一声的张桐,在他的身上依稀能看到张岩的身影,心里的那根神经被触动又是一阵紧。
到了镇上,春福看着季成和周敬,连生哥一块走了这才回铺子里和金柳儿谈事。金柳儿自打开铺子做买卖后就不和金掌柜在一个屋子里待着了,搞得金掌柜直念女儿不孝顺,这还没嫁人就见不着人了,要是真嫁人可怎么得了。不过看她把铺子经营得红火,惹得其他糕点铺子的老板眼红,他心上就一阵畅快。
金柳儿将春福带到内室,笑着说:“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这买卖,别人卖一天都赚不到我打开店门做半天少半天的进项,那滋味别提有多爽快了。只是咱们家的糕点卖的太快,有些没买到的未免生了怨气,就去别家了,更何况他们也学着样子在卖,我让人买回来尝了尝,味道远远比不上我们的,只是他们要价低,我不愁是假的,万一生意都被拉去了可怎么办?”
春福早已不将金柳儿当外人,闻言拉着她的手笑着说:“这个你且放心,我这次来就是和你说这个事。我们把目光都放在富人身上,他们钱多可总有吃腻的时候,我们又不是只做一锤子买卖。我想好了,我会重新调制果酱味道,让那些穷人也能吃上。打开门做生意,我们就不看进来的人是贫还是富,一样对待就成。让伙计多给人点好脸色,嘴甜些,还怕人记不住?镇上做工不便回家的人多了去,不如中午那会儿试着做点绿豆汤,解暑解渴的好东西,该是也能卖出去。”
金柳儿悬着的心落到肚子里,轻笑道:“我还想着是不是要压价才成,既然你有主意我也就放心了。”
春福抿了抿嘴,有些尴尬道:“我有个事儿还要同你说,你先听听罢。我在家里做总归是不大方便,做得少了不够卖,做得多了季成在路上又不大方便。虽说就我家的情况不应该挑拣,可我还是想能把时间匀出来,花在做样式繁复的糕点上面,有了口碑,就不愁大户人家办什么体面喜事的时候不来找我们家了。至于没什么花样的,我让季成将果酱送来,劳烦伙计辛苦些,你看,成吗?我未做的那些便不算钱了。”
金柳儿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说道:“你别看着我家中是做生意的,只是从未遇到过这般争抢的,心里还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你想出了办法解决了麻烦,已经是大功臣了,那点东西算什么。你让季成送过来,我找个手艺好的人去做。你安心照着你的想法来做就成,其他事不用你操心。”
商量的事决定后就轻松了很多,春福独自一人上了街,大太阳底下那些卖东西的农家人都无精打采,和篮子里的菜一样,就算再这里摆一天没卖掉也好过错失了机会。家里的菜地有季成操心,什么时候种什么菜,他都安排妥当了。
路过上次买衣服的布坊,不由自主地走进去,她没想给季成买成衣,他身形修长万一不合适了也不好退。往后自己轻松了些,也就可以和连生嫂学着给他缝制衣裳了。平日里看他长穿藏蓝色或者黑色的衣裳,显得精神又耐脏,她怕换了别的颜色他不喜欢,扯了布料出来,正好看见一对母子有说有笑的进了卖纸书笔墨的书斋,不禁又想起那个混账小子,心顿时低落起来。
她将东西放到铺子里又去工地上看季成,她站得远怕打扰了季成干活,他大概是那堆男人中最英俊的男人了,汗水沿着他深邃的脸颊流下来,太阳光打在他古铜色的背部折射出耀眼的光亮,不小心看得久了,引来路人的注目,忍不住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春福站得久了有些腿麻,正准备转身走,不经意回头对上周敬那双桃花眼,乌亮的眸子里发出点点光辉,与挂在天上的金光一同撒下来,只见他拍了拍季成的肩膀又附在耳边笑着说了什么,季成转过头来。
他抬手抹去额上的汗水,冲她咧嘴笑,一口整齐的大白牙明晃晃的照人,整个人身上都透着化不开的柔波。他往旁边指了指,见春福明白继续转身去忙。
春福在他放背篓的地方坐下来,无聊地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在这座宅子不远处是一家首饰铺子,听人说里面的首饰做工细致精美,各家小姐都会来这里挑买,想来不是她这种人能进得去的。笑在唇角弥漫开来,只见从里面走出个穿玫红色薄衫裙的漂亮女子,仔细看了一眼,可不是当初来家里找季成的阿秀?虽不算什么事,可她心里还是有些别扭,就和男人的心思一样,谁乐意自己的男人被别的女人惦记着?
春福微微动了动身子,垂了眼眸,哪知阿秀却和旁边长相清俊,一身书香气的男人说了句什么径直走过来,倒显得春福有些小家子气了。
阿秀抬头看了眼站在大太阳底下的那个男人,轻笑一声,声音清脆动听:“别紧张,我没惦记他,我都要嫁人了还想着他做什么?我挑的夫婿可比他有能耐,会读书识字,赚得可是体面钱,可不像季成这样,整天儿的面朝黄土背朝天,要么就是站在这架子上给太阳晒着,我可是过惯了畅快日子,怎么能受得了这种苦。你且告诉你家那位,往后让他最好别遇见我,不然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春福却明白过来,她这么说明显就是还没放下,一个女子这般踩低季成为的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心安,正因为决定重新开始,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尽快走出来。瞬时她心里的那点别扭释怀了,横竖季成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
“日子定下来了吗?你看着是有福气的,往后日子肯定过得顺遂。”
阿秀满肚子的气被她这么一说全都瘪了下去,尴尬地将目光转向别处,轻咳一声:“定得七月十六,本想着明年再办,他急得很便提前了。得了,不和你说了,我先走了。”说着就匆匆走远了,直到走到男人身边她脸还涨得通红,心里懊恼自己没出息,本来是要发脾气的怎么就……
身边清俊儒雅的男人,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被人给欺负了?”
阿秀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没你什么事,赶紧回吧。”
男人垂下眼,嘴角的笑耷拉下来,也没再说什么。他看得出来,阿秀瞧不上他,不过是因着他条件尚可能配得上她这才答应嫁给自己。可他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合心思的,不喜欢又何妨?一起搭伙过日子,能看着就好了。
至于风花雪月,她不过从县城小姐家学了两句不解其意的诗词,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只羡鸳鸯不羡仙,念得顺口了,他一句一句全都接上,她却冷冷地说没听过。他这一腔的情意就栽在了这么个不解风情的女子身上。
铺子里的伙计将春福要用的东西装到背篓里和金柳儿说了声就回了,现在铺子里没什么事儿到时辰了就能回,等以后自己忙活开可就没这么好了。春福和金柳儿又说了几句话,这才和季成一块走了。
路上都是匆匆回家的人,西斜的落日将人们的影子拉长,看着更显忙碌。春福将买好的布抱在怀里冲着季成笑道:“往后就不用那么忙了,我找连生嫂去学针线活,往后自己做衣裳穿的日子多了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季成顺了顺越发重的背篓,摸了摸她的发,柔声道:“那倒是好,省得往后我自己往衣服上打补丁,怎么弄都看着丑。”
三伯和连生哥早已经习惯了,正靠在大石柱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见季成两口子过来站起身准备动身,原本躺在车板上的岑牛不得不坐起来,此时他灰头土脸,新穿的衣裳上面全是尘土,冷着脸抱怨:“哪来的架子让满车的人等你们,还不利索着点,肚子都快饿扁了。”
春福面皮薄,听着这话登时红了脸,要不是季成还得顾着自己这边这会儿早该上路了,软声道:“对不住,是我太磨蹭,耽误大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