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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成冲着名堪点点头,名堪这才随着绿扶出去了。下人已经将饭菜备好,季成坐下来看着道道精致,心里自嘲一笑,他像是走上一条半点不由自己的路,不适应不习惯,甚至身边连个能说话得人都没有。他第一次生出了想要逃离的心思,极为想念和春福在一起时的自由。
两日的时光与他来说太过漫长,直等到回去的马车动了起来季成才松了口气,这近一个月的时间宛如是场梦般。
穆宏在一旁抿嘴笑:“看来是母亲将你逼得很了,还不能适应吗?”
季成笑得腼腆:“几十年自在惯了,规矩多了反而束手束脚不知该如何是好,让大哥见笑了。”
穆宏没有说破季成掩藏起来的反感与不愿接受,而是同他说起穆家先祖如何在繁华难出头的京城奋力打拼终于有了一席之地,车厢里尴尬的氛围顿时消散开来。
“有些事不要太过勉强自己,用心做了不抱憾终身就成了。母亲她把攒了这么些年的感情全都摆在你面前,你肯定受惊了,她不是个不开明的,只是一时欣喜不知道该怎么对你才好,她没有恶意,所以不要怪她远离她。”
季成发现穆宏是个很有耐心得人,一路上颇受照顾,也许是亲兄弟的关系,这段时间相处两人的关系亲近了很多,穆宏会教他些简单好记的字,他觉得自己也是有些天赋的,记得甚是牢固,如此一路上倒也不无聊。
春福近来身子却是有些不爽利,一闻到油腥味就干呕犯恶心,看得一旁握着锅铲的锦娟心慌不已,赶忙跑到隔壁将连生嫂拉过来让她给瞧瞧。
春福难受不已,心里却亮得跟镜子似的,她很想笑话锦娟两句奈何自己实在缓不过劲来。连生嫂拍拍锦娟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肩膀,笑着说:“终究还是个傻孩子,等你怀了孩子就明白了,这很正常,不用大惊小怪。春福,你家这孩子倒是厉害的,这么小就开始折腾你了。”说着倒了碗水给春福漱口。
春福稍稍缓过劲来,鼻头红红的,双眼里泛着氤氲雾气:“这小鬼不让人省心,等他出来我再收拾他。现在受不得油腻味了,锦娟还想着给我做顿好的补身子。”
锦娟脸色羞红,看着春福做娘了,她也有些心动,赵云和自己都生的不差,往后的孩子也该是差不了。也不知春福肚子里的是个男娃还是女娃,她们关系这么亲近,她倒是想结门亲的,却又怕给别人说是看中了季成家的家世才生了这种念头。算了,要是春福他们搬走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就是答应了,往后还不晓得是个什么情况,免得落了笑话不说还损了两人得姐妹情。
“你先进屋里去罢,我炖个鱼汤给你喝,吃不得油腻只能吃的清淡些了。”
连生嫂也忙着做饭,季成不在,连生哥一人上山采药,运气好倒是得了不少珍贵的药,想来又是能得不少银子。
春福靠着墙感觉舒服了很多,不一会儿就生出了困意,险险睡着被张桐的声音给惊醒了。自打她和季成去过大嫂家后,这个孩子来的次数多了起来,嘴也甜,竟是哄着春福高兴,偶尔还带些自己编的小东西给春福看,无非是个孩子又没什么坏心,春福也就随他去了。
倒是有一次张桐白着脸,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紧张与小心,问她:“姑姑,我以前不懂事做了很多错事,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做错事了。我也想我大哥了。以前我怕爹娘把好的东西给了他,所以才……姑姑,我现在念书识字懂道理了,我以前所为实非君子所为,不过是让人厌弃的小人行径。有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改了,姑姑就不恼我了吧?”
锦娟端了做好的菜进来,笑着说:“你和我们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咬文嚼字做什么?是不是你爹娘让你来的?”
张桐摇摇头,垂着眼睑,闷闷地说:“不是,是我自己来的。以前我说胡话冤枉姑姑,姑姑那天还摸着我的头让我继续念书,我就难受,我想姑姑也和我亲。今天夫子夸我写的字好,我拿来想让姑姑也高兴下。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做功课了。”
春福笑盈盈地摸着他的头说:“懂道理知道善恶就好了,既然是个读书人就不要学村里人的那套,把自己的眼界放宽些,将底子学扎实了,说不来还能考个功名呢。别急着走,饭都现成了,陪姑姑一块吃饭吧。”
张桐双眼温热,他那般不好,姑姑都能对他会笑,怪不得哥哥很喜欢和姑姑在一起玩。他的个子不高,坐在炕上两条腿晃来晃去,他跳下来,摇头笑着说:“不了,我娘已经做好饭了,我先回了。”
春福也没强留他,虽然对他的变化心里觉得高兴,可总归没有张岩来的亲。她低头看着堂堂正正四个字,一笔一划写的甚有味道,倒是有些天分的。
锦娟放好碗筷问:“你不是不喜欢这个侄子吗?他怎么好端端的开始黏你了?光我在的这段时间,他已经来了好几回了。”
春福将这幅字小心地叠起来收好,勾着嘴角说:“以前我确实不喜欢他,想他小小年纪心思太多,不过那个时候我自己也是暴躁脾气,把对我哥和嫂子的怨气撒在他身上,现在静下来,看着他倒是能宽容些了。他总归也只是个孩子而已,能走到正道上来就还有救,我现在也是个娘的人了,也希望将来别人能对我的孩子多些包容,让他能及时回转到正道上来。而且孩子的心性并不能单靠一件事下定论,这也是我以往犯的错。”
锦娟替她盛了鱼汤,撇撇嘴说:“这世间做大人的都能有你这般觉悟,便也不会发生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了。不过确实有些道理,往后我也这么教我的孩子,若是个男娃能担事养家有风度,若是女娃懂礼温婉讨人喜,我到时候不愁给儿子娶媳妇也不愁嫁女儿,也能过几天省劲日子。”
春福抿嘴乐:“你先怀上再说,赵云也该从镇上回来了吧?都这么久了,你也别因为我冷落了人家,我可不想落了埋怨。”
锦娟狠狠瞪了她一眼:“我在这里给你当丫鬟伺候你,你还编排我。明儿我就回了,拿着从你这里学到的手艺去伺候我家男人去。”
春福笑骂:“你这不害臊的,赶紧回去,早些怀了孩子,我们也能做个伴。”
第二天一早锦娟给春福做了早饭就急急赶回家去了,都是感情好的小两口又这么久没见,春福能理解她的急切,自然也笑话了她一顿才放她离开。少了一个人家里瞬间就冷清下来,她两腿交叠坐在炕上慢慢地喝鸡蛋汤,脸上的笑却没有了,看着角落傻傻地发愣。也不知道季成什么时候能回来,算来走了二十多天,也快动身了吧?
院子里传来响动,阿宝却不叫唤,纤细的柳眉微扬,起身下地想出去看看,一只脚才挨了地,再看到进来的那个人时蓦地楞在那里不动弹。
眼前这个人还是季成吗?虽然满身的风尘仆仆,可那一身富家公子装扮着实像变了个人般,他的样貌在十里八乡都是出挑的,这会儿谁能知道他不过是个田间种地的。
季成被她炽热欣喜的注视给盯的红了脸,手握成拳放在唇上咳嗽一声道:“不认得我了?还是我变了?”
春福张开双臂,等他走到身边大大地抱住他,贪恋着他身上的气息,他的耳廓染上一层绯红,尴尬地说:“一路上光顾着赶路,身上脏的很,等我洗过换身衣裳随你处置。”
春福被他这般露骨的话给逗弄的也红了脸,听到外面不断响起的声音,疑惑地问:“外面这是做什么?”
季成脱了外衫,回头看她:“临走的时候管家给备的,肯定是母亲的意思,里面有一箱子是给你安胎用的,我特地问过,一会儿我给你熬汤喝。”
春福连连摆手:“我现在不想吃,锦娟给我熬的鸡蛋汤我还没吃完,先让我缓缓再说。”
外面伺候的听到主子要洗脸,手脚麻利地备好水,季成如今也不反感别人伺候了倒是用的心安理得,春福看见砸吧砸吧嘴,怪声怪气地说:“还真有少爷的架势了,往后我可是不是使唤不动你了?”
季成看了眼站在一边伺候得人,朗声大笑:“不要胡说,我这一辈子就是给你这丫头当牛做马的。我这里也放不下你们,你们还是回去吧。”季成等他们走了才脱了衣裳搓洗身子,一边和春福说在京城发生的事,说到母亲想让他回去接管穆家生意的事,为难道:“我自己不乐意碰那些糟心事,无奈她对我抱了很大的期望,她想让名堪跟在我身边,我看那孩子被养得细皮嫩肉,还是不要跟来受苦了,万一我没有回去的心思也不至于误了他得前尘。”
春福觉得好笑不已:“这两天村里的人都在传我要当富贵人家的太太了,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现在看来倒还真的是。”
季成动作再麻利也冷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穿上自己那些寻常的衣裳这才觉得过去的自己回来了,叹口气说:“我在那座宅子里没什么喜乐,反倒是被压的喘不过气来,我想但凡你要是在我身边我还能好些。可是不回去,母亲怕是要失望了,倒不如不曾认回我这个儿子。”
春福冲他招招手,季成拿着干帕子过来,春福认真地给他擦头发,轻声说:“有孝心不是错,她也不容易,若是能应就应了,不能也无妨。往后我时时陪伴在你身边,你有什么不自在就和我说,我们一块愁,总好过你一个人担着。我想她也该是希望看到你能开心过日子,她心上的遗憾就能少一些。”
季成这个时候才发现春福身上平时他不曾留意的品质,她明知道母亲不喜欢她,却从没有向他说过一句委屈抱怨的话,现在更是替母亲说话,这样的人他真是何其有幸能得到。
他忍不住将她拢在怀里,低笑着说:“春福,你想过富太太的生活吗?有下人使唤,顿顿山珍海味,做些风雅的事,你想过这样的日子吗?”
春福从他怀里抬起头问:“我要是想,你就给我吗?”
季成低下头含住她饱满的唇瓣,不清不楚地挤出一声:“嗯,只要你想。”稍稍放开些,等过完却是狂风暴雨般的掠夺,像是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不要命般的汲取着她口中馨香的空气。
待消停下来两人都是气喘吁吁,他眉梢上扬,脸上是不知足的**。
“我这辈子就跟着你走,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如果非要说还是这种自由自在的日子最好过,只要管得十分饱穿得十分暖,不必受什么规矩烦心事拖累,我们现在的日子不好吗?”
季成看她没有穿袜子的脚垂在地上,将她抱进里面去,无比开心地回答:“怎么不好?这是我这辈子活的最畅快的日子。我们都不想被套在里面,等过年的时候我带你去拜个年我们便回罢。难为你了,受了委屈都不说,是我愚钝竟是那么久才发现。”
春福惊讶地张了张嘴,继而笑道:“无妨,我看得开所以才不会惊动你。你看村子里有哪个婆媳关系是好的?见怪不怪了。不过她也是为了你好,毕竟你是正儿八经地富家公子,我这般身份倒是真配不上你的。”
季成轻呵:“说什么呢?以往别人觉得和我说句话都晦气,你嫁给我怎么不见别人说我配不上你?往后不许说这种我不爱听的话儿,我心里装着你稀罕你就成了,我敬重怜惜母亲,可也不是指哪儿去哪儿的糊涂蛋,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怕。”
春福微笑着看他,圆润漂亮的脸如春桃,绽放出绝美风光。后来就是发生再多不痛快,备受刁难的事她也忍了下来,就算拥有着后世前卫的思想,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而已,只想守着自己的男人好好的过日子。谁知道婆母变本加厉的刁难让她耐心告罄,而她还没来得及发作,季成却翻了脸,为她这个身份尴尬的妻子讨公道,这一辈子有他这样真心疼护着还计较什么呢?
季成是个闲不住的人,将家里的重活做完第二天就和连生哥上了山,春福做完手里的小衣裳,到箱子里挑了样适合他的布料打算再给他缝件衣裳。穆家大户人家倒是十分舍得,好料子,好吃食,好药材还有一箱子颇为体面的首饰,让她看着直摇头。穆夫人对她不喜,对季成这个儿子却是疼惜到骨子里了。
只是夫妻两清净的日子还未过几天,竟又来了个不速之客,且是死皮赖脸轰也轰不走了。这人赫然是追上门来的寡妇眉娘,那次她悄无声息地走了,春福和季成只当她是觉得丢人了,哪知是他们想的太简单了。这女人的丈夫在东坡村还留有一座许久未打理的小院子,她搬了回来,笑着和季成春福打招呼说:“往后都是一个村子的,我也没个认识的,往后就常来串门了。”
春福很恨地扯着季成的袖子,乌亮精神的眼眸里满是寒光,只听她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这个死不要脸的。”
季成本还想劝两句不要理这人,见她来打出去就是,却不想听到这么一句,顿时乐起来,眯眼笑道:“娘子这般稀罕我,我不敢有半点别的心思,天地日月为证。”
☆、第91章
山上的雪未消,季成难得留在家里陪春福,不时贴着她的肚子轻声说两句,憨傻的像个孩子。春福吃不得油腻调味重的东西,他许是在京城学了些手艺,变着法儿的给她做吃食。家里值钱的东西不少,季成捡着用,旁的连看都不看一眼,倒真是一门心思打算过现今这日子的。
两人难得温馨的日子偏偏添了那个眉娘过来倒是不美了,春福真是哭笑不得,她还是头回见这么不顾脸,硬生生扒着人家男人不放的。春福倒是不怕,那眉娘只在季成在家的时候才会来,虽说有些不好,可见季成将她收拾得灰头土脸还真有些趣味。
季成哪舍得春福去费嘴皮子动手,更何况她是双身子,摊上这种事他生怕她给气出个好歹来。说起来季成也不过是皱着眉头训斥了她一回,那是他能想出来的最难听的词了,只是这眉娘却能雷打不动的继续同他说话,倒让他真想提着棍子打了。
自打眉娘上门开始季成就多留了几个心眼,他这辈子也就乐意猜春福一个女人的心思,别人与他来说不过是一阵风,随你刮到东南西北,他怕这眉娘存着歹心害到了春福,说与春福听却将她逗得大笑不止:“季成,你是不是被眉娘给搞昏头了?别怕,有我在呢。这种事与你们男人来说还真难办,不管占没占理,你要动手打她别人只当是你的不对。况且打女人总归不好听,没必要因为她掉了价,她要再来,你看我怎么收拾她。”
春福知道眉娘这种不顾脸的人你与她说什么话都是白搭,必须得捏住她的软肋往死了捏才行,她这边还在想着怎么对付人,村子里却已经炸开了锅,连生嫂隔着矮墙唤他们两口子,眯着眼乐:“看把你两口子给愁的,知道你们两都是体面人,遇上这种泼皮无赖可够糟心的。我刚听人说,春菊倒和这女人打起来了,一块瞧瞧去。”
季成和春福不爱掺和这种事,只是乍一听有些楞。季成这两天在家,那眉娘跟早起的公鸡一样,准时来跟前凑着,怎么好端端的又和春菊闹上了?季成看春福眼睛里亮光灼灼,抿紧嘴扶着她的腰说:“那就走吧,咱们说好,看一会儿就得回来。”
三人还没到大槐树就见旁边围了一群人,春菊尖着嗓子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得老远,眉娘不反驳只是哭,明眼人一看就知是狐媚子勾人的手段,哭弱好巴住男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凡有理的人总爱把事放到大槐树下来解决,许是仗着人多好落对方的脸子。季成却后悔了,孩子也才满三个月,走这么远的路他怕春福吃不消,看她一脸天真烂漫的孩子心性,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要说这事确实不关眉娘的事,是季坤眼睛不规矩,瞧着人家生得貌美如花动了别的心思,哪知眉娘眼里只有季成,正想办法怎么好将人勾上,却给春菊揪住了辫子,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春菊这些时日正因为季坤不愿意给她名分而心头窝火,加之生了孩子脾气更像是一点就爆的炮竹,不痛不痒的吵闹,季坤听得烦了不是睡觉就是躲到外面去,完全不招架。她在家里抱着孩子又哭又骂又气,那个混账却在外面又瞧上别人了。她跟在后面瞧了,那女人年轻漂亮,更激起了她心里的火气。她早就没了脸还要什么脸?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她让全村的人看看,他季坤是个什么样的人渣,他季二叔又是个什么人。
春菊一路将眉娘从她家里扯到了村口,眼瞧着围过来的人越发多,胸腔里的怒气一瞬间全部爆发:“我看你是个天生勾人的狐媚子,成天就想着勾男人。你男人死了就开始惦记别人家的了?我看你男人活着,你也不是个安分的人。”
眉娘被她抓着头发,只觉得自己的头都快破了,费力地睁大眼想在人群中找到自己想要依靠攀附的人,好看的脸上楚楚可怜,声音里含着哽咽:“我才搬回村里几天,又不认得你,你怎么胡乱骂人?大伙可要给我做主呀,快些放开我。”
春菊哪能放过眉娘?她心里憋了那么久的气,再不发出来,她会死的:“我让你勾男人,你个不要脸的寡妇,我看你没了这张脸蛋还怎么勾男人。”她的指甲长又利,一抓就是一个血道子,眉娘再怎么躲也躲不过春菊的手,本就狼狈的脸上如今更是可怕。
春福他们来的时候正巧看见这场景,人们倒是劝着春菊,说眉娘是什么人大家伙都知道了,也不要做的太过分了。哪知春菊听到这话更是恨得厉害,一用力扯了一把头发下来。眉娘发出凄厉地惨叫声。
“这……春菊打起来这么没轻重,怎么看都像是要把人往死里打。”连生嫂砸吧砸吧嘴,她虽然脾气大,以前也和人动过手,也不过是你怎么来的我怎么还你,像春菊这样的倒让她开了眼。
季成攒眉看了一眼,拍拍春福的肩膀说:“看过了,咱们回吧,我认了几个字正好交给你和孩子。”
春福上一次见春菊就觉得她有点不对劲,这会儿更觉得她病得不清,忍不住叹口气点了点头。同岑牛和离,与季坤这么不清不楚地待在一起别人不当一回事,对于春菊来说却如千刀万刀般刻刮在心上,这样的疼痛看不见却痛的撕心裂肺,她也不过是个弱女子而已会被这种疼痛逼得爆发不足为怪。
女人总是为了男人将自己逼至绝境,不管是这个时代还是久远的以后,太过认真的人总容易得到惨淡的下场。春福心里也觉得烦,生怕给自己腹中的孩子造成坏的影响,点点头。
季成将她身上的衣裳拢紧些:“天冷,我觉得你还是穿得单薄了,我背你走,这样就能快些回去。”
春福刚想说没事要拒绝,那眉娘却是眼尖地看到了季成,宛如被针扎了屁股般的鸡嗓子尖锐刺耳:“季大哥救我一把,季大哥。”
春菊只当是季坤来了,她还以为季坤不敢来,谁知抬头却是季成,冷哼一声:“真是骚婆娘,你是不是想把全村的男人都勾上你的床?这人你可得多使点劲,人家有的是钱,说不来还能让你当太太。你别让我看见你和季坤勾搭在一起,不然我打断你的狗腿。呦呵,季坤,你倒是够不要脸的,这种事还能拖着你老爹老娘来。”
季成却是彻底冷了脸,沉声道:“春菊你嘴上积点德,不为你也为你那小儿子。既然大家伙都在,我索性就把话说清楚了。眉娘,当初我救你一命本就是举手之劳,我也不求你报恩更不求你的东西。你是女人家,一个人过日子不易,所以我们两口子不和你计较。你别把人对你的客气当福气,往后要让我看到你在我家一百步里别怪我提了棍子打你。我季成说到做到,什么不打女人的破规矩我不兴那一套。自己的脸面没人给你守着,你不要别人也懒得看,你好自为之。”
季二叔嘴里叼着烟,攒着眉听季成说完:“季成这话说的对,自己不要脸有谁还管你有脸没脸。我季鹏活了大半辈子,事事讲脸面,以往也承蒙大伙儿看得起一辈的喊我声二哥,小辈也叫我声二叔,我那会儿的日子过的好,季亮和巧云又是孝顺懂事的,觉得人都年轻了。自打这个不争气的畜生回来,祸事一桩接一桩,我又给蒙了眼,做了不少混账事,害得我儿季亮和巧云散了人家,我心上难过又愧疚,活到这么一把年纪,不过短短的功夫就毁了两个孩子的一辈子。我今儿来也不打算掺和这个烂摊子,我只是想请大家伙儿给我做个见证,我季鹏这辈子只有季亮一个儿子,我将来过世留下的全部东西都是季亮的。季坤,我只当他在战场上战死了,眼前这个人往后与我季家没有半点关系。”
季二婶没想到老头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哭天抢地的哭喊:“我给人养了那么久的娃,我心里好受吗?为什么对自己的亲儿子就这么苛刻?你当老子的不看着阿坤可怜吗?他坏了腿,日子过得难,我这当娘的心疼。老头子,你不能犯了糊涂啊。你要名声,成啊,季坤的一辈子就是被春菊这个女人给毁了,咱们撵走她一家人带着小孙子过日子不是挺好的吗?”
季二叔吸了口烟,吐出一圈一圈的青雾,气道:“你舍不得跟着搬过去过日子,我不会拦着你。慈母多败儿,就是你平日里事事顺着他,由着他胡闹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横竖他的事我不会在管,这场戏我也看不下去。”说完就转身走了,像是来也只是为了和季坤断绝关系来的。季二婶哪敢真和季坤去过,别说指着他养老就是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也不管季坤了,赶忙跑上去追老头子了,他们这么多年的夫妻,她舍的下任何人却唯独舍不下他。
季坤眼看着爹娘走远了,心里没了谱,愁往后的日子气眼前这个惹事的臭娘们,要不是她爹怎么会不管他?一拐一拐的走上去拉着春菊就是一顿狠揍,口中更是骂骂咧咧,一来一回的看热闹的也都看不下去了,纷纷指着季坤数落。
“是你自己不规矩,死性不改,怎么动手打女人?季坤,这样也太不男人了。”
“就是。春菊也是糊涂,早知如此何必走这条路?你看人家岑牛不是变好了?我前些天见了,人家对小娘子可稀罕了,什么都依着,说话都细声细气的。这季坤我看是没救了,改不了了。”
有时候就是说曹操曹操到,刚好岑牛带着小娘子出来,看见这阵仗,先是一愣,见春菊狼狈的模样,只看了一眼便带着小娘子走了。
有人多嘴问:“岑牛这是去哪儿呀?”
岑牛看了眼小娘子,笑着说:“我娘子想娘家人了,我正好闲着就带她回去转转。”
春菊突然就停止了反抗,她和岑牛成亲那么多年,什么时候得过这样精心的照顾?也许就是命里不合吧?是她的原因?岑牛离开她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反看自己,越发苍老憔悴的脸,成天离里像个泼妇一样除了吵闹就是疑心乱想,整个人不人鬼不鬼。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来,可是为了那个孩子,她必须得找季坤要个说法,她不能让他们利用完然后一脚蹬掉,这日子太难熬了,她什么时候才能盼到头?这村里人的目光,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同情她的,全都在笑话她,全都在幸灾乐祸。她就是个乡下妇人,她就觉得只要把事情闹大了,别人就能站在她这一边,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没有人愿意管他们的这摊子事,他们只是在家里待的久了,缺点乐子,正好自己送上来。她怎么就没能想明白呢?这么浅显易懂的理她怎么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才明白?
她突然间没了力气,头发乱如鸡窝,脸上一片淤青:“季坤,看在孩子的份上你能和我好好过日子吗?你知道我要那个名分,我不想被人指指点点,这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季坤不以为然道:“你抬不抬得起头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的儿子不需要有你这样的娘。春菊,当初的事是你情我愿,我也没强逼你,到头来是你自己死皮赖脸的跟着我,害得我家乱成这个样子,你真是个晦气人,你看岑牛休了你这日子过得多好,我求你成不成?你快别缠着我了,我也不会拦你的路,你想嫁人还是回娘家都随你,孩子我自己会养。”
春菊惨然一笑:“你说的都是真心话?我跟你这么久,你是这么想我的吗?”
季坤看着眉娘那张好看的脸变成这个样子心疼不已,对春菊越发没耐心起来:“当真,比银子还真。你以为你是谁?”
“那好,我知道了。”春菊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转身离开,她将散落的头发拂到耳后,抬起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仿佛淬了毒一般凶狠可怕,有决绝与痛快。
季成和春福是后来才知道,春菊回去后抱着还再熟睡的孩子跳了常年不会上冻的大河,村里人帮着找了很久才在下游看到已经没了气息的春菊和孩子。春菊是铁了心要死的,她把孩子用布条缠捆在自己身上,就这样拖着一条还没好好看过这个世界一眼的孩子去了鬼门关。
村里人见了这惨烈的一幕唯有叹气,他们不知道春菊为什么想不开。这年头即便是合离的女人也不愁嫁人的,哪种选择都好过就这样葬送了两条人命。可是他们忘记了,当初他们看笑话的眼睛和指指点点又何尝没有在她的心上留下疤痕?人一死除了换到别人一时间的同情不会再有其他,潜藏在死亡下面的东西没有人能懂。
季坤跟在村人身后,看到春菊和孩子的尸体重重地踢了春菊一脚,他的眼眶红的可怕,在众人面前咒骂:“你个臭娘们,自己要死就赶紧去,还带着我儿子。老子咒你生生世世都不能投胎做人,永远在畜生道轮回。”
村里人见他发疯,心中更是鄙夷不屑,帮着将尸体抬回去就躲远了。这一大一小死的真是可惜,那可怜的孩子想来是要哭的,小手紧握成拳头,嘴巴张着,看着就心酸,都是造的什么罪孽。
季二叔嘴再硬对小孙子是打心里疼着的,季亮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知道就没有了,这个虽然是不争气的大儿子的,可总归是他们季家的血脉,他这两天正想名字,可没想到……悲痛像一座大山将他压倒了,向来骨子硬朗的季二叔像个孩子一样跌坐在地上哭得泪流满面:“我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呀,一把年纪都快进棺材的人了,怎么还要让我遇这样的事?老天是不是想我死的快一点?”
季坤看着院子里的尸体莫名有些怕,他不敢回去,只得往爹娘这里跑,见爹坐在地上哭,赶紧跑过去跪着一同哭:“那臭娘们阎王爷会收拾她的,爹,我……”
季二叔看见他登时变了脸色:“你来干什么?我已经说过了我家没你这个人,别让我看见你,做你该做的事情去。人死了就好好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