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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泛仰头靠在椅背上,望着房梁叹道:“捧着她不过是为了娘娘,但也不能什么事都叫她一个女人来做主,这家毕竟还是要我们孟氏的男子来管。”
他说的自然是王氏,孟泛在王氏面前向来长嫂如母,礼数周全,言语恭敬,从不肯说一句叫她不悦的话,若叫她听到孟泛此时的语气,只怕要气个半死。
次日一早,英才成才两个穿着两身二蓝染朱色锦团的童生衫,齐齐儿站在厅房地上,对着炕上的李氏与孟泛行礼道:“请祖母安,请二伯父安!”
李氏笑道:“都是好孩子,快起来吧。”
英才与成才站了起来,垂手恭立着,孟泛问英才道:“如今的夫子是何方人氏,学问如何?”
英才道:“不过是个老酸儒,平日里只会教咱们默字的。”
孟泛见他如今粗壮的样子,就不像个做学问的,又一开口便是如此不尊师的话,他如何能学到学问,却也忍了,仍问道:“你在学里,每日要默多少字,拿来我瞧瞧。”
英才忽而向后一退,摆摆手道:“不曾不曾,侄儿最近却是有要事,不曾默得字来。”
孟泛皱眉道:“你做什么事比学问重要?”
英才笑的有些暖昧不明,悄声道:“先生五十未曾有子,纳了房小妾,却是不敢明纳入家中的,那小妾家住的有些远,常送些银钱都是小侄前去……”
英才还未说完,孟泛气的一杯茶水摔出去炸在他脚下,又问成才道:“你最近可默了字?”
成才点头道:“默了。”
孟泛伸手道:“拿来我看。”
成才吸了吸鼻子道:“都被先生拿去生火了。”
孟泛此时气的头晕,正如他的两个儿子小时候一般无二,便对青青道:“去,到表小姐屋里拿了纸墨来。”
青青和福春两个抱了笔墨砚台来,孟泛醮好了笔,递于成才道:“写。”
成才拿了笔揪了揪上面的杂面,见揪不掉又用牙咬了,指上沾的墨迹全揩在身上那童生服上,染的一件衣服登时没个形样,方才写起来。
孟泛虽则未有功名,是靠了孟澹的荫功才能做官,但他仍能写得一手看得过去的字。到了这一辈,后辈们竟没有一个能写出一个像样的字来,成才字写的歪歪扭扭,仿如三岁孩童乱画一般,全然无有章法。
他挥挥手叫这两个退下了,就见徐氏托着茶盘点心笑嘻嘻走了进来道:“他二伯看这两个孩子怎么样?”
孟泛还有用她的地方,当下也不说不好,点点头道:“再练练看吧。”
到了第二日,便是元娇婚期,一家子穿戴停当,便趁着马车直奔五丈河刘家。这刘家不过是一个穷户,赁的院子离孟源那处院子不远。元蕊从未来过这样简陋的地方,很是吃惊,一路朝帘外望个不停。蒋仪因来过一次,隐约记得方才路过的胡同里便是小李氏赁的院子,心疑沿路如何没有半点喜庆。
待到了刘家,才发现她们竟是唯一的贵客,刘家不过三间房,让了她们在厅房里,那厅房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腥味,杨氏与徐氏连狠笑都不敢,只是凝神坐在那里。有个半眯着眼花白头发的老太太穿一件正红色褙子,正在忙里忙外,见了她们也忙跟了进来问道:“却不知那一位是王妃娘娘?”
杨氏笑道:“亲家母,如今宫中大选,王妃娘娘在宫中帮衬,不能来贵府上了。”
这老太太便是刘有的母亲常氏,她侧耳听了,半晌才道:“这我懂,王爷是皇帝的小叔叔,那有一个侄子选老婆,倒叫婶婶去参详的道理,你们就莫要再诳我了,我知道我们家贫,叫人看不起。”
杨氏徐氏对看一眼,暗道小李氏这亲家母竟如此粗俗,当下便也不作声了。
张氏见这几个虽穿的光鲜,竟无一个是王妃,心里便有些不了,又到院子里去数嫁妆了,因妆台比人早到,此时妆台都快送齐了,她数来数去也不过一十六抬,不是自己当日言明的三十二抬,这会儿吹打鼓声近在眼前,只怕妆台已经抬完了,便也顾不得羞臊,亲抬了箱子翻检,这一翻检,差点一口老血就要涌上心头来。她见不过一床被子也算一箱,一床褥子也算一箱,几样零碎首饰放在上面,那里能值几个钱?
正翻看着,新郎刘有已抱着新娘进了门来,进了西屋去了。徐氏借口要看看新娘子,与杨氏并蒋仪几个离了正屋,也到了西屋,见这屋子虽糊了层白纸衬墙皮,梁黑顶落,一张小炕上铺着薄薄一层褥子,被子都没有一床新的。元娇是新娘子,盖着喜帕坐在炕上。
元蕊先爬上去握了她的手道:“三姐姐大喜。”
元娇亦回手握了元蕊的手,另一只手又摸索着空抓,蒋仪便也将手伸了过去,只觉得她捏的十分紧。
几个人无言呆了半晌,徐氏悄悄道:“哎哟 ,我竟是小日子来了,这会肚痛的不行。”
杨氏忙道:“那要如何?”
她向外招手叫了抱瓶进来问道:“可曾带了月布条子?”
抱瓶知道徐氏月事刚过,自然不可能带那东西,她便又转着问道:“你们谁可曾带了?”
元蕊与蒋仪也忙摇头。
徐氏笑着:“既是这样,三姑娘这酒,我竟是没福吃了,若不如此,我如今坐车回府去,完了叫车仍来接二嫂回去,也是一样的。”
杨氏早猜她是嫌这里寒伧,懒得呆了才耍滑,当下也不戳穿她道:“既是如此,你快些去吧,也不必再派车过来,我与这两个孩子挤一挤便回去了。”
不料徐氏前脚刚走,后脚就见那张氏手擒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走了进来,那丫头脸上还生着一层烂疮,张氏尖利的手指指着这小丫头道:“你家答应的好好的两个丫环一个婆子,如今就陪嫁这样一个小东西过来?”
元娇此时再忍不住,低头呜呜哭了起来,杨氏忙走过来道:“今日大喜的日子,亲家母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的。”
张氏半瞎的眼睛究竟也看不清这是谁,气的转过身对着杨氏道:“不是说京城有名的孟府,王妃的妹妹吗?如今就陪嫁这点子东西,这么个不顶事的丫环过来。我家刘有如今是个贡生,明年就能入殿中进士的,这样一点陪嫁都能打发,我早替他娶过八回亲了,那还轮得到你们。”
☆、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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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嘴拙不善与人争吵,又不便自己也走了,只好坐在那里生着闷气。元蕊与她娘一样的性格,蒋仪又是最不喜与人相争的,是以这张氏竟获了全胜,将一屋子女人骂的哑口无言,摔打着帘子出门去了。
蒋仪那日见元娇,她就是忧愁万分的样子,此时见她嫁入这样一家人中,也替她忧愁了起来,因而悄悄道:“妹妹很不能太过软弱,她今日如此你不还口,往后磨搓你的日子怕会更多。”
元娇哭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如今若叫她休了,也不过跳入五丈河算了。”
她正值新婚便说这样丧气的话,蒋仪她们又不好出言相劝,只能是陪着枯坐了一场,待到饭食治上来,竟无一样可吃的东西,杨氏和元蕊并不动筷子,蒋仪却怕元娇难堪,略动筷子吃了些。
到晚间人散了,那刘有喝了一身酒气便进了西屋,见元娇红红两只眼睛一张朱唇,却是十分的娇人,爬上炕来方要歪缠一番,就听外间张氏扬声叫道:“有儿,来。”
刘有到了上房,见张氏仍在拾掇东西,那叫春儿的小丫头此时半眯着双眼,也磕天碰地的尾在张氏身后端着端那。
张氏怒道:“不是说好的三十二抬嫁妆吗,不是说好的一个婆子两个陪嫁丫环吗?如今就这样寒酸?”
原来当日刘有见元娇眼看大肚,十分着急,又恐母亲不依,便叫那徐媚娘给张氏撒了谎,只说孟府答应了所有要求,到了小李氏那里却又是一样样皆是照着小李氏的要求来。两边相欺相哄,意欲抬过门再哄弄张氏。
小李氏恐元娇大肚子没她照顾不方便,又舍不得钱,花三两银子卖了个癞疮头的小丫头来使唤。
刘有本就想着先娶进门来再哄老娘高兴,此时便过去打躬作揖道:“娘亲莫要生气了,儿明年中了进士做了大官,什么好东西没人送,如今要苛扣这两个嫁妆。”
张氏那肯,将一点残茶泼到院中,大声骂道:“不害臊的,一床烂棉花的褥子也敢占一个箱子,几双旧年糟烂了底的鞋子也要带过来,我家虽穷,也不稀罕穿这些。”
刘有平日最能叫张氏拿捏住的,只是今日喝了些酒,又值元娇新嫁过来,意欲在母亲在前立个威。
有了些胆气粗声道:“她今日不过新进了门来,娘您这又是何必,不能等明日吗?”
张氏横眉怒道:“娶了媳妇还没隔日,你就敢这么对娘说话?”
她眼睛看不真,又走的急,把那小春儿绊倒在脚下哇啦啦的哭了起来。
刘有见她如此,气的也不多言,一甩袖子到了元娇房中,两个对坐垂泪。
元娇的这个婚礼,简的不能再简,到了晚间因张氏的吵吵声,连一个闹洞房的人也无。元娇一日未吃,饿的不行,将喜婆们撒的花生抹几粒出来吃着,嚼了几嘴又哭道:“这也怨我,我用我妹妹换来的这好日子。”
刘有揽了她到怀里轻声道:“我必不叫你受苦的,我娘就是爱钱,足了心要等我结婚时发注大财的,她也不过嘴凶,真敢打进来我互着你。”
成婚次日,张氏便叫腿疼起不来,连便溺都要元娇用夜壶来端。元娇自己在家也是整日在炕上绣花的,那里做过些粗活。她使的那小丫头,整日里睡不醒,又一身癞疮,元娇也不敢很叫她做什么,就这样糊乱弄了些昨日酒席上撤下的吃食送到上房去,张氏抬眼呻吟了一声道:“这不过是喂猪的吃食,拿来做什么?”
元娇道:“母亲好歹吃一口吧,别饿出病来。”
张氏在被窝里怪笑道:“饿死了我不是更好,媳妇进了门,婆婆死在床,以后就是你的好日子了。”
元娇自己到灶下吃了要洗锅碗,又着刘有出去挑水,那张氏突在上房叫道:“儿啊,娘的心口疼。”
刘有扔了担子便往上房跑,元娇只得自己挑了担子去挑水,走到五丈河边,见小李氏也在那里勺水,自己这幅样子难见她,本欲偷偷躲过去,却叫小李氏一回头看见了。
小李氏扔了桶子走过来道:“你如今有着身孕还敢挑水?”
元娇还未开口,两颗泪珠儿便滚落了下来,小李氏气的焦心道:“那刘有了,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为何不来挑水?”
元娇道:“婆婆说心口疼,唤到屋里去了。”
“呸!装相。”小李氏骂道:“她是不是躺在炕上不起来,不吃饭?”
元娇点头,泪如雨落。
小李氏道:“你祖母当年也这样治过我,见了我就犯心口痛,吃不下饭,必要我跪在外间才能吃饭,孟府是大家,我抗不过,她张氏不过一个小妇人,这却简单,每顿做了,她不吃就端走,这样三五日她就乖乖起来了。”
元娇点点头,方要去舀水,小李氏便提了她的桶子过去,舀了满满两桶水,直替她挑到胡同口了方才放下,接过元娇肩上的空桶道:“九十九的儿女百岁的操心,你这可叫我如何是好?”
元娇挑着担子,起了两回才摇摇晃晃的挑着两桶水进胡同去了。过后几日,元娇果然是照着小李氏的说法,每日也端了饭去上房,在炕头哭上一番,但凡张氏说不吃,她便立即撤走。
如此到了第三天夜里,刘有因歪缠着元娇来了一次,又要来歪缠元娇,元娇怕压着肚子里的孩子,抵死不存,两个正相搏着,就听外间厨房里有齿啃般的声音,元娇推了推刘有道:“莫不是进贼了,咱们新婚,怕有人盯着我的嫁妆了。”
刘有一想果是如此,下床提了闩门的棍子,顺着声音摸到厨房,见一个黑影蹲在墙根柜子底下,果然以为是贼来撬他的柜子,气的一棍子照头便敲了下去,只得听“啊”一声,元娇掌灯来看,就见张氏裹床被子,抱着个李氏做的大馒头倒在壁角。两个面面相觑,愣了半晌,刘有才扔了棍子跪下抱着张氏喊娘。
半晌张氏才悠悠转醒,指着元娇道:“你个丧门星,一来就叫我母子相弑,我要告到官府去把你活扒了皮。”
元氏忙跪下道:“母亲恕罪,儿媳实不知是母亲在厨房啊。”
张氏并不理她,起了几下没起来,躺在炕上叫道:“待我能起来了,就告到官府去休了你,将你家的破棉烂褥都拿回去吧,我儿子明年中了进士做了大官,百十箱的嫁妆有的是,千金小姐有的是。”
刘有跪在张氏身旁哭道:“母亲,你有何苦如此,儿如今也二十多岁了,不要大富大贵,只盼有个知冷热的人在旁,晚上暖暖被窝,就此而已。”
张氏一口啐到刘有身上道:“呸!紫马黄金骓的驸马都是人当的,等你中了进士,公主都能娶的,如今却被这样的一个寒家女迷了心窍,你若不休她,我就一头撞死算了。”
刘有与元娇两个见她骂乏了,便退了出来。谁知到了此日,张氏唤过元娇来,仍是这样不住的骂,正骂着,小李氏提着个篮子走了进来。
元娇见是母亲来了,怕她听见张氏骂人的声音自己难堪,边往外推边言道:“娘你怎么来了。”
小李氏道:“为何三朝不见你回门来?娘左等右等,等了这几日实在是等不住,便来了。”
元娇指了指上房道:“他娘病了,正躺着了。”
小李氏此时也欲要与张氏修好关系,毕竟元娇已有身孕,今后要和刘有过日子的,便将篮子递于元娇,自己笑着进了厅房道:“亲家母,我来看你了。”
张氏的病本有一半是装的,听了小李氏来,眼里喷出火来,翻起身怒道:“狠好,我早要找你,不想你却找了来了。”
小李氏道:“亲家母这是什么话,两个孩子既成了婚,你是家里大人,怎的也不见你为他们收拾置办回门。”
张氏气极反笑道:“回门?你去问问你那不知臊的女儿去,我早就说要休了她,叫她将嫁妆原样拉走,她竟赖在此地,非要等我上官府去,你要我置办什么回门?”
小李氏这些日子操心置办嫁妆头都白了一半,今听张氏这番话,又急又怒,两眼反插便晕了过去。元娇扔了篮子过来抱住小李氏,扶到自己房中灌了些水才见她悠悠回转。
小李氏醒来见元娇一双眼睛哭的像桃子一样肿着,痴痴望着自己,心里又是怜又是气,假意伸手打了几下道:“你瞧瞧,叫你入宫你不去,如今元丽去给皇子做嫔妃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吃穿不尽的绸缎华服,你却在这里受好气。”
元娇忆起元丽小小年级,什么都不懂的人,月信都还未来,如今也不知去了何处替人当差,自己当初欲图刘有这个人,也是怕元丽在近前照顾不好父母,便狠心要自己留下来照顾父母,谁知反而成了父母累赘,便哭道:“都是女儿糊涂,悔不当初。”
小李氏拉了她手道:“既这家如此,我们还拉了嫁妆回家去吧,找个地方将那孩子堕了,以后再慢慢找,好不好?”
元娇此时哭的说不出话来,刘有在外在听见了,忙进来做揖道:“母亲,就请可怜可怜小婿吧,万不能如此啊。”
小李氏见地上跪着一个,炕上跪着一个,上房还有一个破口大骂,心中倦意十足,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却说元丽在这行驿里,混乱凑和了一夜,次日清早起来,出来见外间四处一个人也无,便在这大院子里闲逛着,逛了许久,见一个老监过来道:“奉仪,三官家该起了,你去前边伺候着吧。”
元丽听了这话,便随那老监到了一处房门前,老监指了指房门便走了。元丽推门,见是反插的,就站在外间等着,等到日上三更,已是饥肠辘辘时,便见两个宫人端了一桌菜来,因见她站在门口,也不说话,递给她便离开了。元丽端着饭菜,敲了敲门,见无人应声,遂又大声敲了敲,半晌才见房门向里打开,昨日那黑胖的李存恪探出身子来看她,嘴里还呼着昨夜未醒的口气。
他昨夜睡了个好觉,心情尚好,见竟是昨日那娇小的孩子端着一桌饭食,抬起头两只圆圆的眼睛忽闪忽闪看着他,心中便又想起那软伶伶的猫儿来,自己端过炕桌进屋去了。元丽此时站在外面,从昨夜吐过那碗鸡蛋到现在,还未曾吃过一口东西,因方才闻了饭食香味,此时肚子便吐吐叫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