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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猊获得准许留宿,当即便将外面的罗汉床拖到了里间,又将隔壁屋子的枕头和被褥抱了过来。

沈弃冷眼看他忙碌,若不是碍着慕从云还在,此时已经要忍不住动手将人丢出去了。

偏偏金猊还毫无自知之明,凑到他跟前来:“你若夜里害怕,只管叫我。”

沈弃冷冷看他一眼,没有理会。

金猊不满小声嘀咕:“怎么好好的又不理人了?”

……

夜深之后,慕从云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匿了身形悄无声息地出了红墙院。

金猊虽然信任大师兄,但也不全然没心没肺,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有些担忧地絮絮叨叨:“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线索,若是能找到小师妹就好了。她和大师兄都在,我这心里就更踏实了。”

沈弃转头看他,指尖弹出一缕灰雾,悄然无息地笼住了金猊。

金猊只觉得一阵困意袭来,刚打了个哈欠,便倒了下去。

上前确认人已经昏睡过去,沈弃才微嗤一声,改换了身形面貌,紧追慕从云而去。

*

白日里随章青闲逛时,慕从云便已经记下了毒门大致的方位图。

毒门建在山谷之中,宗门建筑不比玄陵宏大众多,分布也十分密集。出了红蔷院往北直行,就是毒门弟子居住的弟子居。

慕从云打算先去弟子居查探一番,若是没有发现,再去百里鸩的居所探查。

隐匿身形收敛起息,慕从云一路疾行到了弟子居,还未入内,便听见隐隐约约传来的呻吟之声。

他疑心自己听错了,敛息靠近,却发现靡靡之声更盛。且听那动静,女声只有一人,但男声却好像有数人。

这毒门的风气实在太过不像话。

慕从云本想快步离开,但紧接着又想起如今毒门里并没有女弟子,那屋里的女人很可能就是那些透着古怪的侍女。犹豫了一下,还是跃上了屋顶,施了个水镜术查看屋内的情形。

屋里的情形比他所能想象的更为糜烂不堪。

慕从云紧蹙着眉,忍着不适去看被围住的女子,那女子面朝下趴着,背部凸起的琵琶骨中央果然也有一只蝴蝶。

那蝴蝶通身呈黑红色,蝶翅上有一圈圈重叠的深红色花纹。虫躯部分钻入皮肤之中蛰伏,透过苍白至透明的皮肤能看清微微的隆起和大致轮廓。一对漂亮的蝶翅则裸露在外,展开贴合在背脊皮肤上,乍一看去,仿佛那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蝴蝶刺青。

可若盯着细看,便会发现那双蝶翅时不时便会小幅度地颤动一下。

每当蝶翅颤动时,那钻入皮肤之中虫躯也会跟着动作,一对触须舒卷晃动,与活物无异。

而那些沉溺在欲望中的弟子,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女子背上诡异的蝴蝶。

慕从云观察片刻,又去其他房间查看。

毒门弟子不少,弟子居约莫有数十间房。慕从云快速将整个弟子居查看一遍,发现有四五个房间都有淫乐之声。也都和先前一般,数个弟子围着一个女子,女子背上都蛰伏着那诡异的蝴蝶。

在其中一个房间里,他甚至看见了章青。

白日里看起来憨厚热情的章青,到了夜间却变得陌生起来,被情欲支配的面孔扭曲变形,不像人,更像是急于交配的野兽。

慕从云暗自心惊,猜测着毒门这样的情形有多久了。

得出的结论却叫他愈发感到棘手。

若此事真与柳夫人有关,那毒门出现异常恐怕已达一年之久。

慕从云心头发沉,定了定情绪,便往百里鸩的居所潜去。

百里鸩所居的沧澜院在西北方位,跟弟子居隔着一个花园和一片假山池塘。百里鸩修为高深,慕从云不敢托大,谨慎从屋顶上潜行,甚至没敢靠得太近。

沧澜院的布置比弟子居要奢华许多,即便深夜里,檐下和院中仍然悬挂着红灯笼。暗淡的烛光照亮了庭院前大片盛放红色蔷薇,以及花丛中翩跹忙碌的黑红蝴蝶。

慕从云看着这些与侍女背上一般无二的黑红蝴蝶,只觉一阵毛骨悚然。

他正欲下去看个究竟时,却听正门发出吱呀声响,房门被推开,柳夫人缓步自屋里走了出来。

慕从云立即顿住动作,小心收敛了气息。

但柳夫人并未如意料之中露出任何端倪,她好似只是夜里睡不着出来吹吹风看看景,就这么静静立在檐下,看着花园里的红蔷薇。

有蝴蝶飞到她近前,她抬起手来,那蝴蝶在她手背上停下,她垂眸看了片刻,待蝴蝶振翅离开后,便回了屋里。

慕从云耐着性子等待,直到屋里的灯灭了,他才从屋顶上跃下。

——他想捉一只蝴蝶回去。

弄清这蝴蝶的品种来历,或许便能找到线索。

慕从云观察蝴蝶时,隐于暗处的沈弃则盯着已经阖上的房门,面上满是兴味之色。

——柳夫人出来时,他便察觉到了蚀雾的气息。虽然那气息很淡,但却瞒不过他。

沈弃伸出手掌,锁红楼表面闪过暗红色泽,无数灰色的细丝迅速且无声朝四周蔓延而去,捕捉残留的蚀雾气息,追溯源头。

那气息似从屋里传来,又好似无处不在,由四面八方涌来。

沈弃收起手掌,翘起唇露出愉悦的笑容。

没想到这一趟来毒门,竟然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倒是省了他四处去寻异变之地的功夫了。

慕从云小心迈入那片红蔷薇花丛,取出个空置的储物袋,掌心运起灵力,全神贯注瞄准了最近的一只蝴蝶——

就在他动手同时,腿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掌心灵力一滞,近前的蝴蝶受了惊振翅飞起,惊起了大片敛翅栖息的蝶。

慕从云却再顾不上蝴蝶,反应极快地抽剑去斩缠在小腿上的蔷薇枝蔓。

与此同时,百里鸩的声音自屋中朝四周扩散:“什么人?!”

——庭院里的动静太大,慕从云泄露了气息,已经惊动了屋里歇息的百里鸩。

百里鸩的修为比他高太多,眼下再撤已经迟了,势必会被追上暴露身份。慕从云临机应变,当即隐匿身形跃到到了屋顶上,伏身敛息藏到了屋脊之后。

若是百里鸩灯下黑,朝别处追去,他便有机会离开。

慕从云屏息凝神,连心跳都近乎于无。

百里鸩自屋中出来,柳夫人紧随他身侧。看见庭院中残败的蔷薇花枝和惊飞的蝴蝶后,百里鸩却并没有莽撞地追出去,而是拿出一只横笛吹响。

慕从云听见四周传来虫蚁爬行的“沙沙”之声,就知道他这是在驱使四周的毒虫寻人,心一点点提起来。

同样藏于暗中的沈弃瞧见这一幕,往屋顶上看了眼,轻轻嗤了一声,挥袖将赤隼放了出去:

“去引开他。”

赤隼挥翅往反方向飞去。

百里鸩察觉动静,当即收起横笛朝着赤隼离开的方向追去。

慕从云提起的心落了回去,不敢再耽误,当即抄了近路赶回红蔷院。

沈弃见状身形一晃,先他一步赶回红蔷院。

*

回到红蔷院,慕从云紧绷着的那根弦才松了下来。

那蔷薇花枝不知道有什么玄虚,他一路赶回只觉灵力运转越来越滞涩艰难,速度也越来越慢,已经快到了极限。

勉强撑着进屋,他甚至来不及出声叫金猊,整个人便已经虚弱栽倒下去。

先一步赶回来的沈弃及时将人接住。

罗汉床上金猊还在昏睡,他将人放在床榻上,便去检查他腿上的伤,

慕从云左小腿被蔷薇花枝缠缚过的位置已经肿胀发黑,微微隆起的经脉之中有丝丝黑气涌动,被花刺刺伤的伤口处流出黑红色的血液,看着十分骇人。

沈弃以指沾了些污血捻开,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污秽之力,轻啧了声:“原来藏在这里,难怪刚才找不到。”

先前他的注意力都被那些蝴蝶和柳夫人带偏了,以为蝴蝶和柳夫人才是源头,却忽略了这随处可见的蔷薇花。

将手指擦干净,他又去看慕从云。

昏迷过去的人眉尖紧蹙着,因为蚀雾的影响,面色有些苍白泛青。

那庭院中的蔷薇花不知因何受蚀雾侵蚀产生了异变,慕从云不慎被花枝缠住腿受了伤,蚀雾便是那时侵入了体内。以慕从云的修为,这点蚀雾本不至于如此严重,但偏偏他担心被百里鸩发现,全然没有注意腿上的伤,强行运转灵力一路疾奔回来,这才加剧了伤势。

“若不是遇到了我,你可就没救了。”沈弃居高临下打量着他,自言自语道:“今日救了你,日后可得加倍还回来。”

他以掌心覆住慕从云腿上的伤口,将其中的污秽之力尽数吸纳入体内。

没了蚀雾施加的影响,慕从云腿上的伤已恢复了正常颜色,流出的血也变成了鲜红之色。沈弃又取了伤药和绷带给他将伤口包扎好。

待全部处理完,他正要将人叫醒,却发觉慕从云的右手背上也有一道伤口。

伤口很小,只溢出几点血珠。

冷白的皮肤做底,衬得那红色格外艳。

沈弃盯着看了半晌,鬼使神差地俯下身舔了一下。

舌尖尝到血液的咸腥味,他对这种味道并不陌生,但却是第一次生出一种近乎于兴奋的感觉来,身体里好似有什么在沸腾。

沈弃神色莫测地看着那只雪白的手,似为了验证般,又舔了一下。

舌苔刮过伤口,留下湿濡的水色。

沈弃把玩着掌中柔软的手指,眸色暗沉。

正思索间,身后忽然传来金猊迷糊的声音:“沈弃?大师兄?”

沈弃动作一顿,只得松开了那只温热的手,缓缓扭过头看着金猊,眼中已有了杀意。

这个废物,惯会坏事。

金猊这会儿正头脑昏沉,也没发觉他神色不对。痛苦地揉着脑袋下床,看清慕从云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时,终于慢半拍反应过来出了事。他立时也顾不上头疼了,慌张冲到床榻前:“师兄怎么了?”

沈弃低垂着头,面孔隐在暗处没有表情,声音却很是惶然:“不知道,师兄刚一进门就就晕了过去,腿上还有伤,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先给师兄包扎了腿上的伤。”

金猊虽不通医术,但伤势严重不严重确实看得出来的。他闻言先检查了慕从云腿上的伤,发现只是皮外伤并不严重。又分了一缕灵力去探几处穴窍,确认灵力也是稳定的。

“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人怎么会昏迷?”

金猊嘴里嘀嘀咕咕,心里有点慌,但碍着还有个比自己更小的沈弃在,又要努力维持镇定,整个人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沈弃被吵得心烦,在杀和不杀之间摇摆。

好在院子外忽然传来的拍门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金猊一个激灵挺直了身体,随即意识到屋里一病一小还得依靠自己,方才镇定些,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后道:“我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若是情形不对,我会想办法拖住外面的人,你带着大师兄先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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