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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为你妹妹报仇?我没什么话好说。”凌雅峥望了一眼关切着走来的齐清让,说道:“送客。”说罢,转身就向角门走去,听见邬音生低低地咆哮说“我绝不会叫你得逞”,回头对他一笑,便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上房院子里,隔着窗子听见厦房里莫宁氏的哼唱,就轻轻地走了进去。

“皇后如何说?”莫宁氏抬头见是凌雅峥,急赶着问。

凌雅峥走进去,洗手之后,脱去外面衣裳,坐在榻边瞧着酣睡的七月,说道:“并没瞧见皇后……宫里没了位太妃,皇后无暇见人。”

“没了位太妃……”莫宁氏怔了怔,才醒悟到须得赶紧去衍孝府,准备随着莫老夫人去宫里守夜,起身后,叮嘱凌雅峥:“将各处的门都关了吧,尤其是两府间往来的那道门!七月还小,你便留在家里吧……过些时日,再想法子去大牢里,探望三儿一回。”

凌雅峥应着,亲自送莫宁氏出来,回来后抱着七月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就转身向上房走去,才进到里间,忽地眼前一黑,耳边响起呼呼的喘息声。

“别闹,我抱着孩子呢。”

“你不惊讶,也不惊喜?亏得我如今还在大牢里受苦呢。”

凌雅峥挣开蒙在她眼睛上的手,回头瞧了一眼无赖的莫三,啐了一声,先将七月放在床上,待莫三搂着她磨蹭,就笑道:“你怎么出来的?”

“好个狠心的婆娘,也不问一问,我吃了什么苦头。”莫三翘着腿在床上躺下,见七月睁开眼,就将她放在自己胸口,瞧见她好奇地睁眼看,嘴里嘚嘚了两声,就道:“要出来还不容易?那天牢是谁家的地盘?还不是咱们太子爷的地方!还是咱们太子爷高义,如今替我在天牢里坐着。”

凌雅峥噗嗤一声笑了,“你许下关绍什么了,他竟肯帮着你?”揉着莫三的腿脚,唯恐他在天牢里冷着了,就催着他将衣裤脱下来,又开了柜子,取出柜子里的貂皮,想法子将貂皮等物,塞进衣裤的夹层中。

脱得只剩下一层单衣,莫三摇头道:“你这就不明白了,对关绍而言,这世上有什么事,比得上瞧见夺了他家江山的马家人,父子、祖孙相残更大快人心?”

“你也知道,是太上皇他们作乱?”

“也?你又从何得知?”莫三嫌弃里头的衣裳两日未换,就将衣裳脱下,扔在床下。

“别乱丢!仔细叫人瞧见!”凌雅峥细心地放下帐子,坐在床上手上拿着针线,就说:“那一日,听二嫂子说,祖父要做了九五之尊,登时就想,若是上辈子你得了江山,少不得江山还没坐稳,就要跟自家人争起龙椅来。俗话说,高处不胜寒,若做人上人,必要先做孤家寡人。”话音一落,似乎听见七月的一声叹息,好奇地看过去。

“这小东西,还会叹气了。”莫三伸手在七月脸颊上一戳,庆幸地说道:“亏得这苦差事,没落到我头上!不然,这会子,我就成孤家寡人了。”

“……皇上知道是谁将他逼到这进退两难的境地了么?”凌雅峥吐出一口线绒,侧耳听着屋外,不见人走动,料到人都被支开了,就又慢慢将夹层里塞皮毛。

莫三笑道:“到了这地步,傻子也都要明白了。毕竟能叫各家的子弟动心的人,自然位高权重。偏太上皇还装作修心养性般,日日听曲逗鸟!皇上也曾说过,干脆将皇位交给太上皇,以换得一家和睦、父慈子孝,但秦太妃并未应允。”

“秦太妃不应允,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秦家的女婿坐江山,这江山就有一半是姓秦的;若换了女婿的父亲坐,那就彻底姓了马,跟他们秦家再没关系。”凌雅峥见莫三将七月的手塞在嘴里,蹙了下眉。

莫三忙将七月的小手拿出来,嗔道:“你嫌我脏?”

“你多心了。”话虽如此,凌雅峥又向莫三在大牢里几日没刷过的牙看去。

“竟然嫌弃我来!”莫三笑着,忽然揽住凌雅峥向她面上探去,见凌雅峥还要躲,就在她唇上重重地一咬,手上挨了一针,才松开手。

“可有胜算?”

“自然是有。”莫三自信地一笑。

“那眼前的事怎么办?各家里是要大义灭亲,还是要忤逆圣上?万一,各家里为护住自家子弟,跟太上皇站了一边……反正,对他们,又没什么坏处。”凌雅峥眨了下眼睛,若不是皇后是秦舒,她兴许也会劝说莫三,干脆跟太上皇站一起,捏造出皇帝的十大罪名,恭请太上皇出来辅政,叫皇帝做了傀儡。

莫三轻轻摇头,笑道:“这样狮子大开口的机会,咱们雁州府的老狐狸们岂会放过?”

“……他们要趁机,将华国府、江南陈家、海宁白家等,逐出朝堂?”凌雅峥一怔,如此一来,朝堂就被雁州府出来的秦、柳、凌、莫四家把持,这四家虽有些龃龉,但彼此联络有姻,只怕日后会只手遮天,叫皇帝处处掣肘。

莫三漫不经心地一点头,“他们是这样想的,可我不是,我可是心怀天下的人。真是没办法,生来就有做帝王的资质。”自夸之后,又兴叹道:“天牢真不是人住的地方,连个枕头都是潮的。”说罢,随着七月默契地一打哈欠,便懒洋洋地睡下。

凌雅峥忙给他盖了被子,吩咐争芳、斗艳去准备了羹汤,就坐在床边看莫三、七月的脸庞,越看越觉得七月容貌随了凌韶吾,只觉将来七月不大能在容貌上出风头,大抵要在“内秀”上下功夫了,掐着时间,待一更天时将他唤醒,待他吃了羹汤,穿了衣裳后依旧扯着她磨磨蹭蹭,就笑道:“快些去吧。”

“就叫关绍在大牢里多坐一会子。”莫三坏笑一声,对着七月亲了又亲,这才悄无声息地转身向外去,临走时,对凌雅峥说:“若是我被揪住从天牢里私自逃出,你也千万别吃惊,这也是预料内的事!不如此,怎么能将关绍也一起揪住,叫他陪着我换个大牢坐坐。”

凌雅峥笑道:“人家这样帮你,你害他做什么?”说完,就明白他想换一间更好行事,亦或者,更便宜跟人接头的牢房。

“夫人此言差矣,为夫是帮他向皇上表明忠心!试想,此时人人观望,肯豁出去救我的人,不就是义无反顾站在皇上那边的人吗?”莫三说着,伸手向凌雅峥白瓷般的脸颊摸去,见她猫儿一样眯着眼磨蹭了两下,心里一痒,转身就好似幽灵般出了屋子,趁着无人闪出院子。

凌雅峥摸了摸自己个脸颊,只觉油腻腻的,叫了一盆冷水来洗脸,因天晚了并不傅粉,就对着镜子仔细地梳理头发,望见镜子后孟夏哼唱着哄七月吃奶,就说道:“晚间我伺候着她,你睡去吧。”

“一晚上要起来两三次,少夫人哪里受得住!”

“没事。”凌雅峥一笑,觑见争芳慌慌张张地撞在摆着兰草的架子上,就道:“这毛手毛脚的性子,几时能改了?”

“不是……”争芳咽下一口气,“三少爷在大街上被人逮住了!”

孟夏眼睛不由地睁大,“三少爷不是在天牢吗?怎地又去了大街上?”

“……听说,是从天牢里逃出来了!”争芳一惊一乍地说完,不由地补上一句,“咱们家少爷真能耐!那天牢里断送了多少冤魂,他还能自己一个人溜出来。”

孟夏忍不住要笑,觉得不好,憋着哆嗦着抱着七月转过身去。

凌雅峥笑道:“那可不,你家少爷能耐着呢!”听见外面一阵聒噪,就握着梳子撩起帘子走出来,恰望见莫持修一脸愠怒地推开齐清让闯进来,左右躲避不及,就落落大方地上前见礼。

“那混账东西又干出了什么事!他可是回家了?”莫持修震怒之下,竟对凌雅峥披散着的头发视而不见,气恼地道:“那混账东西!原本罪名就不少,偏又弄出这么大的罪名来!他回家做什么?”

“回家来看七月。”

莫持修一愣,“就回来瞧七月?没做旁的事?”

“还有什么事可做?”

“……”莫持修知道自己这公公唐突了,气得转身要走,又忍不住回过身来,问凌雅峥:“三儿他……没受伤吧?没人敢对他用刑吧?”

“父亲放心,既然有力气从天牢里逃出来,自然平安无恙。”

“胡闹!真是胡闹!”莫持修气恼地顿足,听见屋子里七月嚎啕,就道:“儿媳妇回去吧。”心里气莫三不成器,就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回了衍孝府,听闻莫思贤已经睡下了,就在莫思贤房门外直挺挺地站着。

“老爷,白露下来了,还是回去吧。”邬箫语披着一件杏色鹤氅,站在莫持修身边,眼睛就向房门望去,“明儿个再跟老太爷说吧。”见莫持修不理会,就伸手拉了莫持修一下。

“滚!”莫持修怒道。

邬箫语一怔,见莫持修不似往日那般柔情缱绻,发髻上的赤金凤凤尾摇曳起来,委屈道:“老爷……”

“滚!”莫持修不耐烦地道,见莫思贤房里燃起了蜡烛,赶紧地向房门走去,推开房门,噗咚一声跪在地上,“父亲赶紧想法子救出三儿!”

莫思贤咳嗽一声,“现如今,还有什么法子?”

莫持修磕头道:“父亲想想法子吧!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千万将三儿救出来!”

“倾家荡产?”莫思贤冷笑一声,“就算咱们家的家财,够填补那什么季吴皇朝的库银,算是将这罪名抹去了,那其他的罪名呢?”

“……父亲,不是说,皇上要夺了各家兵权吗?不如,就给了他吧。”莫持修一咬牙,将头一扭。

邬箫语站在房门外,眼皮子跳了起来。

“哼,就怕什么都给皇上了,皇上也难开金口!”

“难道,就没法子,救出三儿了?”

莫思贤沉吟道:“方法也不是没有,各家的子弟,都有罪名送到皇上跟前,各家的心都是一样的。万万没想到,我们一手送上皇位的人,会这样对我们!这么着,就是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了。”

“父亲的意思是……”

“下个月老二回来,待来年上元灯节,就是了结这一切的时候。”

屋子外,邬箫语手抓着鹤氅仔细地听着,按住手腕上的金钏不叫金钏碰撞出声音,悄无声息地离了这边,趁着夜,进了婉玲、蕙娘院子间的巷子,瞧见蕙娘衣袂翩然地站在月洞门下,好似广寒宫中的仙子一般,忙快步走上去,“少夫人。”

“老爷没回来?”蕙娘问。

邬箫语赶紧地点头,在蕙娘耳畔轻轻地将听来的话说了。

“父亲说,倾家荡产,交出兵权,也要将三儿救出来?”蕙娘一惊。

“是。”

蕙娘大大的眼睛一眨再眨,心道邬箫语再三吹枕边风,还是拦不住莫持修心拐到莫三身上,“如此也好,这本就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不是吗?”

“……少夫人答应过,事后叫我哥哥做官。”邬箫语赶紧地又加一句,“答应过,日后多多提携我。”

“放心,我才得了一件满地绣,颜色我不喜欢,你拿去吧。”

“多谢少夫人。”邬箫语眼睛一亮。

真是个简单的人,蕙娘心里想着,手指拂过墙根底下种着的凤尾竹,转身回了房里,坐在莫二走后就不曾变动过的屋子里,就着烛光,望着樟木箱子上莫二留下的一件没来得及收进柜子里的纱衣出了一会子神,就拿出莫二毫不在意丢下的印鉴,模仿着莫二的笔记,给连鸿恩去了一封信。

那封信,到了次日一早,就进了华国府中,连鸿恩坐在书房中,见舅兄凌智吾赶了过来,就将信递给他看。

凌智吾看过了,振奋道:“妹夫,这事可成!借着太妃,将柳家那冥顽不灵的老东西弄出京城;再借着问罪的圣旨,叫莫家姑老爷明着回京请罪,暗中带兵进京!皇上真是,无缘无故,闹什么杯酒释兵权,真是寒了我们这些功臣的心!妹夫放心,我也有罪送到御前,我父亲只我一个儿子,为了我,他也会跟莫家老爷生出一样的心思!”

连鸿恩瞥着书桌上的书信,见凌智吾振奋得很,心道难怪会接连被三个兄弟抢了女人,竟只有这点谋略。待雁州几家对皇上大不敬之时,连家、陈家等,便可护驾有功,将飞扬跋扈的雁州四家取而代之。至于太上皇,一个摆设,不要也罢。

☆、第83章 渔翁得利

“妹夫?”

连鸿恩微微挑眉,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笑道:“舅兄该去衙门了吧?”

“还去什么衙门,如今就等着听朝廷如何‘发落’呢。”凌智吾颇有两分自得地说。

连鸿恩连连点头,将那信收了起来,起身整理衣裳,“今日还有一桩要紧的事,须得进宫一趟。”

“妹夫放心去吧,我自会盯着几家的老东西。”

连鸿恩一笑,器宇轩昂地迈步向外,出门坐了轿子,有意叫轿子从凌家门前经过,望见那占下东西一条街的凌家三间大宅,只觉一座比一座恢弘霸气,蹙着眉登时后悔当初牵线叫连家投靠雁州府了,他早该料到,雁州府几家抱团,哪还有他们连家的立足之地,“走吧。”

“是。”

一个时辰后,毕恭毕敬地跪在御书房中,连鸿恩恳切地道:“皇上,臣本不该多嘴,叫皇上跟臣下离心。但臣既然打听到这大逆不道的消息,怎能瞒着皇上?”良久,听不见马塞鸿声音,便微微抬头,恰对上马塞鸿波澜不兴的眸子,忙底下头,“臣惶恐。”

马塞鸿坐在御案后,扶着额头叹道:“连爱卿,你瞧,这些都是弹劾各家子弟的折子,朕虽无可奈何,但还妄想诸位臣工能体谅朕一二,万没想到,他们竟生出这般心思!”

“皇上是顾念旧情的人,但奈何他们一教子无方、二心无道义!皇上若再心慈手软

,只怕会……”连鸿恩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就忧心忡忡地等着马塞鸿回话,只要扳倒雁州四家,皇后的位子,就休想安稳。

马塞鸿踌躇再三,才说:“就依着连爱卿吧,只是,敌众我寡,连爱卿当真有胜算?”

“皇上放心,只要出其不意,必能大获全胜。”

“朕知道了,连爱卿且退下吧。”马塞鸿扶额一叹,垂着眸子,望见挂在粉壁上的青瓷盘龙宝瓶上,映出连鸿恩慢慢向外退出的身影,不由地露出笑容来,听见一声皇后来了,忙将笑容收敛,站起身来,“舒儿,你来了?”

秦舒扶着腰进来,饶是月份大了一些,但一身的英气还未被孕味掩盖,微微蹙眉进来,狐疑地道:“听闻,方才连鸿恩来了?”

“是。”马塞鸿将身后的靠垫摆在身边的游龙戏凤楠木大椅上。

秦舒从容地坐下,双眼不离马塞鸿眉眼。

“舒儿看什么?”马塞鸿被她看得终于按捺不住。

“你有事瞒着我。”

马塞鸿稍稍迟疑,蹙眉道:“舒儿,此事,你就莫问了。”

“可是雁州几家的事?你怕我替他们求情?”秦舒抬手要去拿御案上的奏章,身子一动,隆起的腹部顶着,饶是她长手长脚,也够不着。

马塞鸿忙替她拿了,不等秦舒看,就说:“是禀明三儿逃狱一事的折子。”

“这些事,皇上要如何处置?”秦舒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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