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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无论岑远有多么厌烦这个身份,他终究还是大宁的二皇子。

这也意味着,无论是外祖父还是舅舅,在他面前都不及真正意义上的亲人,见到他也得客客气气地下跪行礼。

而这正是岑远最不乐意看到的场景。

听此一言,晏暄便没再说了,只道了声好。

不久后,两人在附近一家客栈前勒停了马,找小二要了一间上房。

这几日他们住一间房住习惯了,一是方便,二来

他们现在的财政大权可都掌握在晏暄手里呢。

再者,这一起睡的话还是岑远自己说的,总不能过了这么几天就打自己的脸。而且,现在两个人一起睡久了,岑远甚至在想,这要是哪天让他重回一个人睡的日子,说不定他反而会嫌床铺太大,不习惯了。

正值晚膳时间,两人上楼放好东西便又回了一楼,然而客栈一楼几乎人满为患,其中不少都是在此地短暂休憩,准备一会儿进丹林县的人。

幸好的是,在他们下楼的时候,正巧有一桌刚吃完离开,让他们捡着一个空。

因为有了第一日的前车之鉴,这几天每逢点餐的时候,晏暄都会抢在岑远开始报菜单前就快速地扫过一遍,然后找小二点好一荤一素一汤,最多问岑远一句要不要加一份点心。

而岑远这两日倒是自觉,怕路上出事就一直老老实实地叫茶,就是这茶连着喝了几天,他感觉嘴里有些干巴巴的,现在迫切地想找些东西好好润一润。

今日既然已经来到丹林县外,周围人群众多,他估摸着应当不会有什么,就想着叫壶酒了。

他一边看着晏暄的脸色,在对方点完单后清了清嗓,云淡风轻地和小二说:来壶酒。

晏暄轻轻瞥了他一眼。

他视若无睹,继续面向小二:先把酒上了吧。

好嘞!小二应了一声,便下去盛酒去了,不多时就上了一壶酒和两个酒盏。

晏暄双唇微动,甚至都没出声,就见岑远眼疾手快地把酒壶抱进怀里:哎,成亲那天你可答应我不会过分约制的,可别说话不算话。

晏暄就是想说什么都能被这招先发制人给堵回去了,他道:既然殿下说过会有自知之明,我自然不会对你约制。

岑远将信将疑地瞅了他一眼,又低头瞄了眼酒盏,忽然喊来小二:拿个酒碗来。

晏暄:

不多时小二拿来两个酒碗,岑远直接满上一碗,一饮而尽,一瞬间只感觉酣畅淋漓。

谁看了不说一句好一个蹬鼻子上脸。

晏暄终于是没忍住摇了摇头,几不可察地轻笑了一下,说:点到即止。

看吧,又开始唠叨了。岑远就等着这一刻呢,立刻抓住他这把柄,哀声载道:真没想到这成个亲后,不仅是钱袋不受自己控制,连酒都喝不尽兴了。

说罢,他就又给自己倒了一整碗酒。

他这话倒也不是真的为了埋怨,语调随意,更像是在故意挖坑给晏暄跳,毕竟就算小将军真想管他喝酒,还能把他酒给倒了不成。

然而听到晏暄耳朵里,也不知是因为成亲那两个字,还是因为他们已经成亲拜堂这个事实,整段话都仿佛变了个味道。

他半敛下眸,接着喝水的动作掩住眼底快压制不住的喜悦,脑海中难得天马行空,想着若这就已经算是唠叨,那他以后干脆就别开口了,就怕到时候这位殿下又要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缠到他作出反应为止。

他对岑远这无赖劲儿无言以对,却不动声色地笑了下,放下茶杯后忍不住道:酒鬼。

那头岑远已经又斟了碗酒,顺便给他也倒了杯,将酒盏推至他面前。

酒鬼就酒鬼了。岑远道,美酒佳酿醉生梦死,就是做鬼也风流。

说完又饮了口酒,长叹了声。

但转眼,他就又想到什么,往晏暄凑近了些:不对啊,晏大人。

晏暄无端感觉额角倏忽一跳,将视线移至对方脸上。

我想起来,我似乎还比你要年长七个月吧。岑远眯起眼看他,现在你非但连声哥哥都不喊,怎么还一副比我年长的架势。

当年的岑远总是不愿意提及自己比这小将军年长的事实,因为每次提及,他总会想起自己年年都比不过对方的身长。

但现在,他算是破罐破摔,知道这矮人一等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了,便没再刻意逃避过,反而在这时候想到长幼有序,他怎么就给忘了呢!

晏暄闻言,将面前那杯酒喝了,只平静地道:是六个月十八天。

岑远心说,亏你算得还挺准,但怎么言行上说得好像是你比我大六个月十八天似的!

那也改变不了我比你年长的事实。岑远压下身去,由下而上地对上晏暄的双眼,甚至伸出了右手到对方的下颚上挑拨了一下,叫声兄长来听听。

晏暄:

他就知道。

就见晏暄抿紧了唇,全然没有要说出这两个字的意思,岑远心下思忖着该如何让对方开这个金口,这时就听对方忽然道:你以前还喊过我哥哥。

?!岑远登时愕然:什么时候的事?!

晏暄看向他,眉梢微微一挑:你不记得了?

我要是记得的话还会这么问?!

岑远满心讶异,他在记忆里从头至尾翻找了个遍既然能让他喊错称呼,那必定是在知晓晏暄生辰之前的事。那时候他和晏暄见过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又是哪次

他正掰着手指思索之际,就忽然听见客栈门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道震天响的声音:大哥!

岑远:

老实说,他现在对哥这个字有点敏感。

他们坐的这桌距离门口不远,而那门口的大哥小弟二人似是刚重逢,说起话来一时激动便控制不住声音大小,即便是夹杂在周围的喧哗声中,两人交谈的话还是一字不漏地传到了他们耳朵里。

方才喊了大哥的那人接着就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另一人道:能有什么事,无非就回去看一眼,地里的杂草都已经和我人一样高了。

朝廷既然帮忙替隔壁重振了,怎么不顺便替我们也弄一弄,好歹把杂草给割了吧。

听见朝廷二字,岑远冷不防与晏暄对视了一眼,也无心继续琢磨那称呼的事了,朝门口的方向偏了下视线。

只见门口二人都是身着普通布衣,明明已经快至季秋,他们却都还露着小臂,臂上肌肉虬结,一看就是做体力活的人。

那大哥又道:别说了,隔壁更惨,当年死了这么多人,好多都来不及烧,就堆在一间屋子里,还过了这么多年。我大白天的走到他们镇门口,都感觉一阵阴森森的,估计得弄一段时日了吧。

听见这话,岑远小声朝晏暄道:估计是说柳木镇。

毕竟上辈子是他亲自去办的事,自然见过当地的场景,这时一听就反应过来了。

那这隔壁

门口那小弟道:唉,看来之后这三年五载还是回不去了。

要我说,也是因祸得福。大哥道,你看我们当年出来,来到华楚,现在你也成了家,我们都比之前种地还赚得多了,干脆就继续留在这里吧。

罢了。小弟叹一声气,先别说了,这里人满了,我们另找个地方吃饭吧,我为大哥接风洗尘!

岑远倏然与晏暄对视一眼,正巧这时小二来为他们上了菜,岑远便朝他道:我看门口那两位客官似乎没地方坐了,正巧我们这里还有两个位置,就让他们来拼一桌吧。

第 47 章 交际(上)

小二看这两位客官如此通情达理,自然也不会有不做生意的道理,道了声谢谢客官之后就忙不迭去了门口。

他声音小,岑远听不大清,但无非也就是问那两人愿不愿意来拼个桌云云。

这里毕竟是通往不同县城的分叉口,本来人就不少,这会儿又正好是用膳的点,附近的客栈或酒家大多都是差不多拥挤的情况。要想寻个空位,要么就是等,要么就是到处跑,运气好能和岑远他们一样正好碰上。

而那兄弟俩看起来五大三粗,显然不是什么会计较拼桌的人,一听能立刻上桌,也很快应了下来,跟着小二来到岑远他们桌旁。

谢过二位兄台。那位大哥抱拳道了个谢,方才坐下。

不用。岑远客气地应道,等对方二人落座并点完餐后,他才说:方才二位交谈之时,在下不慎听见几句,实有冒犯。不过听二位口音,应当是蜀中人士吧。

哦?大哥挑了下眉看向他,我们的确是蜀阳县出身,莫非这位兄台还是同乡?

岑远快速地扫了晏暄一眼,和对方眼神一对,紧接着就笑着看回大哥:那倒不是,我们都是从长安来的。不过我有一位好友,倒是同为蜀阳县人士,听他说话说多了,也就能辨别出口音了。

原来如此。大哥感叹一声。

这时小二来为他们两人上酒,岑远见状也连忙给自己和晏暄各倒了一杯,举起酒盏道:这在外行走讲究一个缘分,既然我们四人今日同坐一桌,也算是一道缘了,我敬二位一杯。

大哥闻言也忙不迭举起酒杯:兄台客气了,该是我们兄弟二人借酒向二位道谢才是。

两人客气来客气去,最终还是四个人同时灌酒下肚。

大哥仰头喝完,一把将酒杯哐地一声放回桌上,道:我们两人是兄弟,姓越,二位兄台怎么称呼?

岑远快速思索一瞬,紧接着便道:在下姓袁,这位

说着,他就瞥向晏暄。

按理来说他似乎该介绍一声内人?

只是他与晏暄这婚事本就特殊,这么一说出来,倒不是担心对方接不接受,只是觉得指不定会让人察觉到他们的身份。

他脑中倏然灵光一现,继而就道:这位是舍弟,我们是一同出来游历的。

晏暄无声地掀起眼帘睨他一眼。

周遭嘈声依旧,岑远坦然迎上晏暄无言以对的视线,甚至朝对方笑了一下,好一派兄友弟恭。

然而就在桌子的掩盖下方,岑远暗自挪了挪脚,脚尖一抬便碰上了对方腿腹。

台上那笑瞬间就成了一句无声的警告:不许拆台!

晏暄眼眸一敛,当即就把自己的腿往回收了一下,朝那姓越的兄弟二人点了点头。

那越大哥道:嚯,那可真是巧了,不过看你们二人的样貌还真是看不出来。

岑远扯皮道:我随爹,他随娘。

那你们爹娘也一定都是俊男美女了,才能生出你们兄弟俩。越大哥道,看你们年纪,不用问都知道,铁定是比我们俩小上不少的,要不我就称两位一声袁弟吧?

自是无妨。岑远又趁机倒了杯酒,那小弟就再敬两位大哥一杯了。

哈哈!越大哥大笑了两声,感觉到不过瘾,干脆喊来小二给换了酒碗。

正好越家兄弟点的餐也上来了,他们边吃边聊。

在外人面前,晏暄一向就是这种连一个嗯字都懒得吭一声的人,因此,从头至尾都几乎只有岑远一个人在说话。而另一边,有越大哥在,那位弟弟也出声不多,偶尔只做一两句补充。

越大哥豪饮一碗,抹了把嘴,忽然问道:袁弟,你刚才说的那位好友应当是出身安泽镇吧?

哦?岑远装作一无所知,适当地做出一番疑惑的表情,大哥为何如此猜测?

看你这反应,就说明我是猜对了。越大哥表情还有些得意,说:你刚才应当是听见我们在门口说的话了吧。

岑远点了点头:听见了。

越大哥道:其实就在几年前,蜀中一个镇子里曾经发生了一场可怕的鼠疫。

可是柳木镇的那场鼠疫?

越大哥讶然:你知道?

当年那场鼠疫几乎闹得满城风雨,自然是知道的。岑远道,况且后来我们还曾听那位好友谈起过。

那就好解释多了。越大哥了然点头,那场鼠疫爆发时蔓延得快,死了不少人,附近镇子的人都忙不迭逃了出去,蜀中、尤其是蜀阳县,都已经成为了空城,在那之后怎么可能还有人上京呢。看你如此年轻,想必你那位好友也不会年长到哪儿去,而当时结伴去长安的大多都是安泽镇人,我就如此推测了一番。

原来如此。岑远道,那二位大哥是出身何地?

你应当不认识,是一个叫丘定的镇子。越大哥道,就在那安泽镇隔壁。

岑远听后故作思索了一番,继而又恍然大悟:我知道。

这回倒是越大哥显得十分惊讶了:袁弟竟然知道?

还是我那位好友。岑远轻松地笑道,有回我们喝酒,不知怎么就讲到了京中几位美人。我那好友说,他以前隔壁镇子有一位姓崔的姑娘与他年龄相仿,当时虽还年幼,却已然是位美人胚子。他们偶然交好,我那友人也心生情愫,只是世事不饶人,不知道那位初恋如今是何模样了。

那越氏兄弟面面相觑了一眼,越大哥道:姓崔是崔家的小姑娘吧。

岑远这回是真的愕然了:越大哥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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