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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琰在月色下微笑了一下,身侧的灰衣男人感到了彻骨的凉意。
从屋内走出来一个老妪,见到两个陌生男人面色惨白,灰衣男人挟住了她。
齐琰一人走进屋内。
这小院子里有三个寝屋,齐琰走进方才老妪走出的屋子,他看到老妪屋内有摇篮,摇篮里还有一个酣睡的婴儿,他没有过于在意。
另一个寝屋是空的,没有人住过的痕迹,只是被褥都铺好了,应当是个客房。
齐琰走进第三间寝屋,隔着淡绯的床帷,他看见榻上躺着一个人,他的侧脸在昏暗的月光之中分外熟悉。
齐琰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僵硬和奇怪,他胸膛快速起伏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涌起带着怒气的薄红。
他恶狠狠地将她的名字咬在齿间:“虞枝枝!”
哗啦一声,他扯开了床帷,榻上躺着面容俊秀的少年,他愣愣看着,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
极为相似的模样,但是齐琰看出,这并不是虞枝枝。
屋外,灰衣男人挟制着黄姆妈不让她走进去,过了不一会儿,灰衣男人看见齐琰走了出来。
他依旧玉冠锦衣,但不知为何灰衣男人莫名觉得他有些狼狈,像是被大雨淋透那般狼狈。
齐琰一言不发走出了小院,灰衣男人一愣,紧随其后也走了出去。
黄姆妈看着他们二人离开,匆匆忙忙跑进了屋内,见虞昭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这才大舒一口气。
她回到自己屋内,虞念睡得正熟,哼唧着翻了一下身。
黄姆妈怔怔坐下,思考着今日见到的两个人。
屋外脚步声又渐渐响起,黄姆妈紧张转过身来,看见虞枝枝将手中的灯笼搁在小几上,她边走边说:“屋主谢了我们,他家小儿子跳着还要吃一碗呢。”
虞枝枝看见黄姆妈脸色惨白,她的笑容隐退,不安问道:“姆妈,怎么了?”
黄姆妈抿唇没有作声,虞枝枝过去,走动之间,她似乎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旃檀香气。
虞枝枝声音轻微,带着一点忐忑地问道:“是有人来了?”
黄姆妈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她看着虞枝枝,问道:“女郎,那人是谁?”
虞枝枝侧身坐下,她看着地砖说道:“如果没有猜错,是赵王殿下。”
黄姆妈猛然起身,焦急催促道:“女郎,快些收拾东西逃吧。”
虞枝枝头脑混乱,随着黄姆妈的催促昏乱地来到自己寝屋,她看着黄姆妈在着急打包她的衣裳,她忽然问道:“赵王将这院子都搜过了吗?”
黄姆妈忙着收拾,不忘回答:“都搜过了。”
虞枝枝问道:“阿昭的屋子呢?”
黄姆妈说道:“也去了,他看了一眼小郎君,这才走了。”
黄姆妈抬头,看见虞枝枝在发愣。
虞枝枝神色略微怔忪,她半晌才用极慢的语速说道:“我想,我也许……安全了。”
黄姆妈不解:“什么?”
虞枝枝眼神明亮起来:“赵王本以为忽然出现的‘虞昭’就是我,当时他刚刚见到了阿昭,他不会再觉得‘虞昭’是我。”
黄姆妈顿时明白过来,大喜过望。
经历了堪称惊险的夜晚,虞枝枝虽然觉得自己安全了,但她不敢托大,依旧在夜色中匆匆赶回了白氏山。
虞枝枝没有让黄姆妈搬离这个院子,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虞枝枝回到白氏山,在邸舍外碰到了兰仲白。
虞枝枝很意外,兰仲白也很意外。
他的笑容在月色中越发清朗,他说:“我以为只有我这等闲人会在夜里观星,没想到虞贤弟也是个知己。”
虞枝枝不会说她是被人吓回来的,她含笑道:“闲人难得。”
兰仲白道:“既然你我都是闲人,何不一同秉烛夜游?”
虞枝枝被迫和兰仲白看了大半夜的星星,第二天,她未曾梳洗,头发都睡散了一些,她神色困倦,眼下有重重的青黑,有人却登门拜访,要扯着她聊天。
焦子阳坐在桌边上瞪着眼看她:“你有空和仲白兄赏月,就没空和我说两句话,我可是特意来拜访你的。”
虞枝枝揉了揉眼,困得声音都黏稠了,她说:“昨夜逛得太晚,实在是撑不住了,子阳兄让我小睡片刻。”
焦子阳像是要发脾气,又忍了下来:“好,我让你小睡一上午,下午你要陪我去骑马。”
虞枝枝应付着答应了他:“好。”
焦子阳感到被敷衍了,但不知为何,对着虞枝枝,他不太想发火。
困倦的虞枝枝像一只窝在炉火旁的幼猫,软软小小一团。
像是被自己惊奇的想法吓了一跳,焦子阳竖起了眉毛。
他想了想,将腰上的小刀抽出来,把虞枝枝的一小段头发割了下来,他将头发塞进袖中,念叨道:“叫你敷衍我。”
焦子阳捉弄了虞枝枝,开心不已,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下午虞枝枝发现少了一小段头发的表情。
焦子阳走后,虞枝枝睡了个天昏地暗,醒来已经是下午,她重新梳洗,发现有一簇头发齐齐断了半截。
她起来后没有出门,而是在屋内安心等待焦子阳的登门,但是等了一下午,焦子阳也没有过来。
她推门去找焦子阳,焦子阳的同舍好友告诉她,焦子阳去了北宫。
虞枝枝一怔:“北宫?子阳兄怎么进了宫?”
对面的士子说道:“你不知道?子阳兄的高堂是大长公主,他进宫有什么奇怪的。”
虞枝枝僵立说道:“那子阳兄就是赵王殿下的……表弟……”
对面士子说道:“对啊,代王殿下、赵王殿下、还有六殿下都是他表兄,”他招手在虞枝枝面前晃了晃,不解问道:“哎?虞昭,你怎么了?”
虞枝枝回神,勉强笑笑:“没想到子阳兄出身如此显赫。”
对面士子说道:“你出身边郡,对河洛一带的豪门世族不清楚,也正常。”
虞枝枝点头,同时暗暗打定主意,从此以后,要远离焦子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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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子阳随着太监一路来到北宫德阳殿。
今日天子设宴,他身为大长公主之子,也有幸参加。
焦子阳落座,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这宴会原本没有他,天子却想起姐姐的幼子,临时派太监将他请进了宫。
这样一来,他原本和虞枝枝邀好去骑马的,现在不得不爽约,他还没来得及告诉虞枝枝一声。
焦子阳食不终味地饮了一盏酒,忽然发觉脚面上卧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他低头一看,看见一只三花小猫崽。
焦子阳将小猫崽引了过来,抓在怀里逗弄。
席间有神色惊慌的太监跑到附近,小声问有没有看见赵王殿下的小狗,宫女都忐忑地摇头。
太监说道:“坏了坏了。”
焦子阳一听见赵王的名号,心里也有些发憷,他显然对废太子的恶名有所耳闻。
齐琰入冷宫前,杀了大宦官的侄子,他出来后依旧看不惯宦党,前不久他让北部尉当众仗杀了董泰的叔叔,似乎是因为那人在宵禁后醉酒逗留大街。
以董泰为首的一干常侍们因此对齐琰恨得牙痒痒。
做事无拘无束,不顾后果,这样的人谁不怕。
焦子阳拍了拍小猫崽的头,小猫崽一下子钻进他的袖子中。他低着头去寻小猫,恍惚觉得宴席上静了一瞬。
焦子阳抬头,看见俊美苍白的赵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跟前,他声音冷冷:“我的小狗在你那里?”
焦子阳局促站了起来,叫了一声表兄又叫了一声赵王殿下,他摇摇头:“不在。”
齐琰语气冷淡:“我看见了。”
焦子阳觉得赵王殿下大约将七寒散吸进脑子里了。
齐琰皱了一下眉,有些不耐烦道:“出来。”
焦子阳袖子一动,小猫崽跳入齐琰怀中,娇里娇气喵了一声。齐琰脸上出现浅淡的笑意,他挠了挠小猫下巴:“枝枝。”
焦子阳愣愣看着齐琰转身。
他一脸纠结问道:“赵王殿下的小狗是只猫?”
太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对啊。”
焦子阳问道:“这只猫又叫小狗又叫吱吱,它是猫是狗还是耗子?”
太监疑惑看着焦子阳:“焦郎君,你糊涂了吗?它当然是猫。”
焦子阳一脸复杂地重新坐下。
齐琰抱着小猫崽,面色难得柔和起来。
当初,虞枝枝在外面见到怀孕的三花母猫,她将母猫带回西内。
虞枝枝走后,母猫生下小猫崽也跑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小东西。
齐琰以为他会很讨厌这只小猫。
他叫这小猫“枝枝”,一边讨厌着,一边忍不住总将它捏在手心。
小猫性格很好,亲人,总是围着齐琰的脚喵喵叫,齐琰看着它,仿佛看见一开始总是往他身边蹭的虞枝枝。
齐琰叫它:“小狗。”
小猫崽喵地一声蹭了过来。
齐琰又想起虞枝枝,她当初也有这样湿漉漉的眼睛,像是落水的小狗。
齐琰摸了摸小猫崽,在它的爪子下摸到一簇用细绳绑住的乌发。
齐琰从猫爪下扯出来,本要随手扔开,鼻尖却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蔷薇香。
熟悉的味道,他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齐琰的心脏似乎被细丝勒紧,血液从心脏贲出,奔腾向四肢。
他捏着乌发,迟缓地转身、微笑,对着怔怔看着他的焦子阳说道:“表弟,你的头发掉在我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