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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凉才从净房出来,便被告知木木已进产阁。尽管早已知晓,宇文凉还是脸色发白,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他听闻妇人产子,好比行走鬼门关。前世他漠不关心,如今站在这里,一声惨叫都未听见,却觉心悸难忍。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这章本来昨天就应该写出来的。。。我的大肥章就这样飞了。。。
第11章 产子
世间大丈夫,无论叱咤于朝堂,还是隐逸于山间,威重也好,随性也罢。他们在外或能唇战群儒,或能执笔江湖,将天地闹出千万种颜色来。在内亦能对妇人温存以待,悉心关怀。但他们终不能替人承受痛苦,不能阻止生死祸福。
人总有无力之时。雕梁画栋下的生活明明并不困苦潦倒,心情却仍旧会走至穷途末路。
宇文凉看着血水一盆盆地端出来,只觉刺眼。寻常战场上遇见的颜色,在此时却成了鬼魇,如影随形地缠绕在他身边,久久不散。
木木的哭叫声很克制。她似是不愿哭出声,可又实在难耐疼痛。宇文凉使劲捏着拳头,额头上青筋纵横。懊恼、自责、痛苦……他的眼前来回闪现着木木和依米的脸。梦里没有木木的哭声。他从未见她哭过。
一个男人,若是未曾见过妇人的倦容,不曾听过妇人的哭声,那么他该赖何而存方能长久。
宇文凉暴躁地在屋外走着,吓到了不少进出的婢女,气氛一时变得紧张。宇文凉眉峰一皱。他本意并非如此。
若是以往,他恐怕早就直接冲进产阁,只为看着木木,以求安慰。可他既不知接生之法,又不能缓解木木的苦痛,关心之乱下,甚可能说出什么糊涂的话来。
况且,他立在门外,便已将人吓成这般,若是进去,瞧见里面或许杂乱的光景,脸色只怕更差……那样只会令人束缚。
正这样想着,耳边的哭声似是在渐渐消失。宇文凉心一提,牙关一咬,嘴唇紧抿,倏得将握拳的手松开,疾步向屋门走去。
方嬷嬷恰好在外室吩咐婢女,瞧来人是他,惊讶一瞬后忙高声道:“将军怎么能进来呢?请快出去吧!”语气里竟含了些许的强硬。
宇文凉不动,目光盯着内室的方向:“我要进去陪她。”
方嬷嬷被他的坚决震住,反应过来时,宇文凉已提步向前走去。
他一进去,便看见了木木嘴里的布条。原来是这样。宇文凉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陌生男子的到来,让产婆有些意外,但她接生多年,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产婆猜到宇文凉是眼前妇人的夫君,只快速扫了他一眼,便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
“恩,很好,再用力!”
木木见他进来,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片刻记起自己如今的样子,知道不好看,又立刻恢复平日的表情。
宇文凉心疼她,伸手想要将她口中的布条取下。木木忙对他摇头,见他似是执意要取,忍不住又瞪起了眼睛,喉咙里还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宇文凉无奈,便转而想去摸她的头发。木木却以为他仍旧想取下布条,忙将脸侧开,不欲让他靠近。
宇文凉一愣。他没想过她会这么倔,下意识便将手收了回去。木木转头见他不取了,这才不瞪他,但眼神中却露出了恼意。
产婆觉察到木木的分神,皱了皱眉,不耐烦道:“平时卿卿我我就成了,这还在生孩子呢,专心点!”
两人面上露出一丝尴尬。宇文凉握拳咳嗽了一声,耳根泛红。
木木气他时还不觉,被产婆一说,痛感再次席卷全身。她本想让宇文凉出去,却失去了最佳的时机。疼痛使她一句话都不愿再说。
……
木木按照产婆的指导,在用力与休息间试图找到某种平衡。
宇文凉则坐在方嬷嬷给他搬来的椅子上,不敢再说话。半晌,他注意到木木的睫毛上沾着汗珠,稍不留神便会滴进眼睛,令她不适。他便朝方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将干净的帕子递给他。
方嬷嬷为难地回视他,用口型说道:“她不愿意别人碰。”顿了顿,又道,“她觉得没什么。”
生产时因为疼痛,木木性情是出奇的暴躁。宇文凉方才见识到了,可看她眨着眼睛难受的样子,还是决定坚持。
方嬷嬷无奈,只得随了他。
帕子触碰到木木的肌肤时,她努力将眼睛睁开。看清是什么后,朝宇文凉摇了摇头。但因有些脱力,脑袋摆动的幅度很小。
宇文凉凑到她的面前,低声道:“不会有事的……我会很轻的,让我为你做点事吧。”
木木听出他话中的乞求,被剧痛折磨的神思竟渐渐清明起来。她没有再摇头。宇文凉眉目生欢,轻柔地替她擦汗。
不知道为什么,自他进来后,木木就再没哭过。这算不上坏事,可宇文凉心底,却有些希望他能在此时,替她温柔地擦掉泪水。
木木咬着布条的力道稍微放轻了些。她怔怔看着宇文凉平和的面庞,看他小心又珍重地对待自己。碧绿色的眼睛里渐渐氤氲出一层水汽。
原来被人珍视,是这样好的感觉。
宇文凉撑在床边的手突然被握住。他一愣,停住动作低头去看。木木正颇吃力地想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
他立刻将她的手反握住,然后俯身吻着她的额头。
“我会一直陪着你。”
从过去,到现在,再到将来。尽管他的过去一片狼藉。哪怕他的过去一片狼藉。可他依旧无畏。
他仍是那个二十三岁时遇见她的将军,是那个七十三岁时和她重逢的少年。
木木无声地哭了出来。
……
“生了生了,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产婆高兴道。木木将宇文凉的手抓得更紧了,虽然疲乏不堪,面色苍白,可她的嘴角却忍不住地上扬。
她着急地看着产婆,语气虚弱:“快,快让我看看。”
产婆体谅她的性情,忙将孩子抱到她的面前。木木瞧着那红彤彤、皱巴巴的女孩,碧眸温柔如水。她想要亲亲她,但碍于实际情况,只能用笑容表达自己的喜爱。
她转头看着宇文凉,恰好撞见了他和她一样的目光,心神大松。阖上眼睛进入沉睡前,她想,真好,将军也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咱们少食多餐???(【不好意思地吃爪爪】/赶论文的人桑不起【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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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情.事
右相府门前,户部侍郎李钲焦急地踱步徘徊。他时而叹气,五官皱成一团,时而眉间又飞上喜色。
良久,紧闭的大门开了一条缝,小厮低声道:“李大人您还是回去吧。右相不会见您的。”
李钲忙趴到那条缝上,慌张道:“这可怎么能行啊!烦请您替我再通禀通禀吧!”
小厮拨浪鼓似地摇头,眼中露出惶恐之色:“您真是言重了。奴才不过一个看门的,并没有什么本事。”
李钲却还是不死心,一昧地做低伏小:“您这话真是自谦了。右相家的人,哪怕是位扫洗的仆役,在外亦能高人一等。何况您这位掌着相府出入的人!”
小厮被他夸张的言语吓住,不敢再与他说话,忙去关门,却不料他竟将手强行塞进了门缝。这下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
为难间,身后响起一道嘲讽的声音:“怎么,他还没走?”
小厮转身,见是宋衡,松了口气,向他行礼道:“奴才见过大公子。”
宋衡淡淡嗯了一声,走到门前,一把将大门推开。李钲没能反应过来,被这突然的力道一震,瞬间向后踉跄退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子,不至于跌倒,徒增新的笑话。
李钲面上现出怒意,正欲破口骂人,却记起如今的处境。担心来人是相府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便生生忍住了火气,并尽可能使脸色柔和些。
熟料一抬头,看见的却是宋衡——将他推入困局的始作俑者。
他伸出手指着他:“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宋衡嘴角的嘲讽之色更浓:“这话应该问李大人你吧。”
李钲知晓宋衡与宋相父子俩已不和多年,若非必要,宋衡不会踏入相府。那么眼下他在宋府,定不是来见宋相。李钲眼珠一转,想起了昭容长公主近日身有不适的传言。
心中稍稍有了些底气,低头理了理衣袖,恢复了往日的做派:“我自然是来求见右相的。”说着扯出一丝笑,“我可不像宋大人那样高风亮节,能舍弃相府这样好的大树。”
宋衡不置可否地一笑:“那李大人就好好抱树吧。”说着便准备径直越过他,兀自向前离开。
李钲猜到这相府的门,他怕是再难进去了。眼下能脱困的法子,不过那么一个。当即心一横,抓住宋衡的胳膊,求饶道:“宋大人这次就放过下官吧。”
宋衡一愣。大抵是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转头看着李钲,神色颇有些厌恶:“把你的脏手拿开。”
李钲却不放,悄悄向周围快速扫视了一圈,见无人监视,低声道:“你若能放过我,我便允你黄金万两,再给你十家位于昌邑城内最佳地段的商铺。”见宋衡嘴角噙笑,以为有戏,又见他迟迟不开口,误会他是嫌少,忙道,“你若不满意这价位,可再加三倍。”
宋衡笑着将李钲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扳开扔掉,后者这次倒没坚持,顺从地将手放在了身侧,笑眯眯地回望着宋衡。
宋衡故作疑惑地看着他:“可我早将奏折并证据一道呈给了陛下,要如何替你脱罪呢?”
李钲忙道:“这个您就不必操心了,下官自有法子。只要您撤了弹劾,次日,哦不,当日下官便派人将金银地契给您送过去。”
宋衡淡淡道:“就算李大人家财万贯,可其中有多少是贪污而得的,李大人应比谁都心知肚明。奏折既已呈上,便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李大人还是好自为之吧!”
泰禧帝看到证据时就已震怒,之所以迟迟按兵不动,不过就是想再深挖一点。宋衡转身,看着右相府门前高高挂着的贴金牌匾,轻轻一笑。
李钲见他突然变脸,欲再度凑近他,宋衡却失了耐性,俯身抓住他的衣领,眸中冷光乍现。
“你为了谋取暴利,四处拐骗少女,以兴你的青楼之业。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偷,是抢吗?!”
李钲愣了愣,继而大笑道:“宋大人你真是有趣。那些女子,若非走投无路,蠢笨庸俗,怎么可能会被带进青楼?再说了,她们在那里有热饭吃,有新衣穿,日子不知比原先好了多少,如何就又偷又抢了。”
宋衡攥着他衣领的手因用力过度,指节泛白。他一时怒极,咬牙使劲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一拳打歪了李钲的鼻子。
李钲忙捂着鼻子叫唤:“杀人了,杀人了!”
宋衡冷笑着看他胡闹,一字一句道:“李钲,我明日就教你,什么是万劫不复。”既然迟早要抄家,择日不如撞日,他看明天就很好。
右相府门的内侧,司徒钊听着外面的动静,眉眼含笑。
右相宋誉仍旧一副板正模样:“让司徒将军见笑了。”
司徒钊笑道:“右相言重了。朝堂之上,能有宋御史这样刚正不阿,一心为民的好官,真是百姓的福气。”
宋誉语气不明:“司徒将军莫被表象所惑,为公为私,眼下恐还不能得到定论。”
司徒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两人不再说话,只静静待着。片刻后李钲的骂咧声也渐渐消失,司徒钊这才对宋誉拱手道:“今日承蒙右相款待,最后还劳烦您亲自相送。”
宋誉亦回礼:“司徒将军客气了。能与将军一聊,是本相之幸。”
司徒钊笑笑,正欲告辞,宋誉忽地问他:“听闻将军常去杏春馆。”
司徒钊微讶,面上却是不显,笑道:“杏春馆的笙歌,较之他地,确有过人之处。”
宋誉摸着山羊胡,眸光微闪:“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