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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在这话传入耳内的下一秒,她的眼泪再次溃堤而出,把原先还算淡定的练梓奕吓得颇有些手足无措。
她知道,他肯定没有完全听懂她的话,毕竟她说得颠三倒四,还夹杂着一大堆他不熟悉的人名,再厉害的人恐怕也没办法理清她说话的脉络。
但是有些资讯是很明确的:无论她如何想为自己脱罪,有一点永远无可推諉──是她亲手伤害了另外一个,当时完全无辜的女孩。
以练梓奕的聪明,不可能听不出这一点。而她虽然一时衝动下将过往向他全盘托出,却没想过他真会接纳这样骯脏的自己。说穿了,这回的倾诉,不过是她压抑多年之后,终于隐忍不住的一次大爆发罢了。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练梓奕不仅没有指责她,甚至也没有表现出分毫的不认同,只是来到她身边,用那一如既往的清冷声音,说了一句:「你辛苦了。」
她说不清这对她而言是多深刻的安慰,纵使对自己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与她的过往毫不相关的练梓奕,她还是觉得,那些过去被尽数藏于心底最深处的压抑,似乎都在那一瞬间被释放了。
「谢谢你……」
好不容易止住抽泣,她一手拿着卫生纸,聊胜于无地挡住自己通红的鼻子,一边尝试着扬起嘴角,朝看上去颇为紧绷的练梓奕露出一抹微笑。
实在感觉有点丢脸,她原想就此止住话头,然而望着他状似冷淡,眼神却还在细细观察自己的模样,情不自禁地,她又补充道:
「练梓奕……你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
「第二次了。」
「……咦?」
「这是你第二次这么说了。」
而她还是不知道,他的温柔,从来不是谁都能得到的廉价品。
后半句话,练梓奕闔起双眼半晌,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他语焉不详,叶月也不知所以,侧头瞧了他好一会儿,大约是颇觉古怪,但末了终于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笑着站起身,朝练梓奕摆了摆手。
「那么,今天我就先走啦……我要趁着人不多,赶快先去处理下这个……」
她指了指眼睛,又作了个俏皮的吐舌,而后也没等练梓奕回应,便旋风般离开了他的办公室。也不知是真在意自己脸上的惨况,还是有感自己在他面前哭得停不下来太丢脸。
练梓奕倒也没有留她的意思,只是她走后,他又坐着愣了许久,却觉得桌上那束她带来的风铃草显得异常突兀,就连空气中都彷彿瀰漫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处处昭示着她的曾经到来。
当裘洁美走进来的时候,所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平常打扮与行事都一丝不苟的练梓奕,端正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却不是在处理公事,而是紧盯着一束风铃草,那怔愣的神色,哪有半分精英医生的范儿?
见到不同于寻常的同事,裘洁美瞇了瞇眼睛,心下已有想法,却没表现出来,只是轻咳一声,唤回了练梓奕的注意力。
练梓奕恍然回神,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却也不好解释,只得敛起双眸,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找我有事?」
裘洁美耸耸肩,没有拆穿他彆扭的偽装,只是顺着接过他的话头:
「有点私事。」
此话一出,就见练梓奕的眉头微蹙──裘洁美倒是理解,毕竟他俩之间虽不能说不熟,却也就是公事上的往来,私下的交情几近于零。倏然跟他谈起私事,难怪他会诧异。
「别紧张,不是什么重要的私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翻了翻自己的口袋,拿出两张薄薄的纸,在他面前扬了扬。
「这是游乐园的优惠票,我的病人给我的,但你也知道,我们这种轮班制全天候服务业,想抽个空间时间真的比登天还难……所以,送给你吧。」
「……」
练梓奕顿了顿,看了看裘洁美手中的票,又瞧了一眼她的表情,确定她并不是在开玩笑,才开口问出那个在他看来委实有点白痴的问题。
「我和你在同一家医院工作吧?」
「对啊。」
「我们都在这家医院轮值吧?」
「对啊。」
「那么,你抽不出时间去的地方,你怎么会觉得我能抽出时间去?」
「因为,练医生你看起来最缺娱乐啊。」
「……」
分明是歪理,裘洁美却偏偏把这理由说得冠冕堂皇。练梓奕被她的答案一窒,后来终于在「和她争辩」与「妥协接受」两个选项里,无可奈何地选择了后者,收下了那两张大概注定要浪费掉的游乐园优惠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