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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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问数起,长亭皱眉想到,她在云程府中一向很小心,云徽派来的两个侍女,名为照顾,实有监视之心,她碍着师兄,虽未说破,却很注意自己的吃食行动,因她懂药理,又曾被赵权下药,此等化人功力的药又极难炼至无色无味,在她有心堤防下,不可能有人下了毒她却懵然不知。
长亭的头依旧昏沉,她摇了摇头,恍然想起她昏迷之前的情形,是了,她喝了师兄带来的烈酒,那酒因是师兄拿来,她怎会有心提防,又兼那酒烈性辛辣,若不仔细辨别,正好可将一味独特微辛的药味掩住。
长亭心中一沉,却不愿相信,可她的确在喝了师兄带来的酒,不过两口就醉倒了,长亭心中渐渐发冷,她的酒量,怎么可能两口就倒?!
长亭莫名一慌,眼皮似乎也跳得厉害,她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却极不愿相信,只慌忙往怀里摸去,怀中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令牌的影子,长亭心中如坠巨石,那令牌关系重大,为避开云徽耳目,她一向贴身小心收藏,绝不会轻易丢失。
长亭闭目皱眉,缓缓吐出口气,手却渐渐攥紧,种种迹象表明,此番她内力被封,令牌被盗,自是有人精心设计,设计她的人熟知她的心性武功,趁她不备方能成事,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定然是冲着赵权去的,长亭心中俨然一紧,赵权说过他此次乃是秘密前来,若是泄露行藏,定会引得襄王祁王追杀!
而现下看来,便是那块令牌令得他们猜到赵权亲自至此,长亭想到这里不禁心中慌乱,却又想起那行馆有重兵把守,赵权亦非好惹的人,心下不禁稍安。
可莫名地,她却猛然站了起来,心跳得又快又猛,好似有个极可怕的念头笼罩着她:若是他们以她来威胁赵权呢?
这念头令她心慌不已,她实在按耐不住,只得暗暗在心中安慰自己,不会的,师兄不会这么做,赵权也不会上当的,赵权这般狡猾多变的人,定然不会轻易被人算计了去,更何况,他乃亲王之尊,极受荣宠,又心有大志,必不会轻易为自己涉险……
不会的,不会的……长亭喃喃自语,心中却猛然升起一股焦虑,混合着隐隐酸涩,直冲眼眶,激得眸中也泛起水光,迷蒙中,却好似又见到赵权赤手抓着剑,红着眼逼问她的情形。
他从不畏死!长亭心中猛然一窒。
你不会这么傻的,你不会的……
长亭心中极力否认,仿佛这般便可阻止赵权做傻事,可片刻后,她终是急得跺了跺脚,反手抹了把脸,却发觉手背竟亦已有水迹。
她顾不得许多,慌忙往四周看去,眉目却渐渐沉静下来,她被关在一间干净的房间里,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连桌凳也无,长亭快步至窗边推了推窗扇,谁知那窗扇却纹丝不动,长亭细看去,原来那窗扇已在外间用了木板封得死紧,若是长亭内力还在,自是不惧,可此刻却无能为力。
长亭又看了看房门,房门上映着外面的人影,想是有人把守,长亭伸手一拉,门锁响动,原来房门已被锁死。
长亭泄了口气,死命拍那门喊道:“来人,快叫聂云程来见我!”
“听见没有,叫聂云程来见我!”说罢又泄愤似的狠狠地踹了两脚门,直踢得那门“砰砰”响个不停。
长亭还待喊叫,却听外间有行礼之声,她不禁冷冷一笑,片刻便听见门锁开合的声音,门被小心推开,云徽立在门口。
只见她含笑对长亭道:“江姑娘唤云程有何事?”
长亭望着她,眉间隐有鄙夷之色,只听她冷冷道:“叫师兄来见我,我有话要问他!”
云徽轻轻一笑,从容自若地抬脚跨进屋中,缓声道:“云程出去了,江姑娘有事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长亭心中一惊,师兄此时出去,多半是与赵权有关了,却不欲泄露心事,方才一切皆是她的推论猜测,若是这一切与师兄无关,那便是云徽的主意,毕竟她身在此处,以及从前与赵权的事,只有她能知晓一二。
云徽见长亭不言,不禁轻声一笑,笃定道:“江姑娘不问云程去哪儿了吗?”
长亭侧眸淡淡看了她一眼,却平静道:“难道郡主会如实相告么?”
云徽看着长亭,却并无任何憎恨或是嫉妒藐视之意,只听她和声道:“江姑娘或许不相信,我来此就是告知姑娘此事的。”
长亭暗忖此人心机颇深,却很难弄清她的意图,不禁暗暗防备,自若道:“那我不听亦不行,对么?”
云徽面露欣赏之色,笑道:“姑娘聪慧,心中应是有了答案,不错,云程今日便是去会那赵权了。”
长亭心中一沉,抿了抿嘴,终是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昨夜是师兄在酒里下了药对么?”
云徽直视着长亭,一针见血道:“药是我下的,但云程知情。”
长亭心中那块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大石,仿佛立时落了地,却砸得她的心钝钝的痛,长亭皱眉闭目,痛过之后却是满心的苦涩与失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仇恨,真有这般大的魔力么?竟让师兄变得这般不择手段?
她不明白,她也明白不了,她不知道师兄这些日子到底经历了多少痛楚折磨,她不知道亦无法感同身受,身世的骤然揭晓是否令他心性大变,她见过他浑身寒气的模样,却刻意忽略了。
她努力让他们之间的相处自然明快,就如同从前在山上时一般,她想,师兄从小经历那么多折磨,却依旧是个内心温暖柔和的人,或许,这段时日的经历,待时光流过之后,依然不会在师兄心底留下痛苦仇恨的印迹。
她就是那般一厢情愿地期望着,却忘了,自小病痛缠身的人,时时刻刻面对死亡的人,一朝得知自己所遭受的种种并非天生而是人为,会有多少恨?!身世秘密被揭开,却那般惨烈,血亲之仇,又叫他如何轻易放下?!
还记得,师兄曾说,等他报了仇便同她一起回千汨山成亲,那时他的语气那般温柔,却好似梦呓,或许,他心中早已明白,他这辈子,再也回不了千汨山,同长亭,也再回不到过去了。
长亭心中酸痛不已,百般滋味涌了上来,却只轻轻叹了口气,缓缓睁眼,只听云徽在旁轻声道:“你不要怪云程,他并不想伤害你,若你看到他所遭遇种种痛苦与背叛,你会理解他如今的所做作为。”
长亭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的确,她痛心失望,可仍是狠不下心去恨师兄,多可笑,她此刻脑中想到的不是师兄,却是对那人的担心,她微一沉吟,却想到,师兄并未将她带出去,赵权见不到她人,想必也不会轻举妄动,不由得低声问道:“你们如何知道赵权来了燕国,是因为我身上那块令信么?”
云徽似乎并不想瞒她,想也未想,只道:“那夜你去取解药,你的武功虽高,却未免也太过轻易了些,那行馆有重兵把守,箭网密布,你却毫发未伤,我自然有些起疑,便起心试你一试……”
长亭想起那夜的情形,自己在何处露了马脚,不禁恍然轻哼道:“原是如此,那陈甫想必并不会武功罢?”
云徽想不到她听一语便想通了其中关节,暗赞她心思细密,面上亦笑道:“云程常与我夸奖江姑娘□□剔透,我曾不以为然,如今看来,姑娘的确如云程所言,不错,陈甫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虽曾带过兵,却是有名的儒将,自然不会武功的。”
“你见到的既不是陈甫,可你又的的确确拿到了解药,何人能给你解药,又能让你轻易离开?又有何人需你刻意隐瞒?你与云程交谈之时,面上内疚歉然之色亦只有云程没注意到罢了,又有何人值得你对云程内疚?”
长亭默然,云徽观人入微,她稍不注意,便被她看出了端倪,只道:“郡主那时便猜到了?”
云徽自信一笑,油然道:“我那时只是怀疑而已,直至发现赵权赠你的令信,方能十分肯定。”
长亭眉头一皱,凝视云徽,道:“你如何发现令信的?”
云徽淡淡一笑,道:“姑娘虽然一直小心,却总有疏漏之处,我不过占了形势之利罢了。”
长亭面色一黯,低声问道:“你们要如何对付赵权?”
云徽似是叹了口气,却静静地看了看她,似是怜悯与遗憾,半晌方轻声道:“你若此刻赶过去,或许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第117章
长亭霍然抬眸, 只有些不能置信地望着云徽,冷声道:“你说什么?!”
云徽面色未变,又道:“你不想去见他么?”
长亭秀眉紧蹙,心中疑惑不已, 低声道:“你肯让我去见他?”忽然想到这或许便是他们威胁赵权的手段,面色一凛, 寒声道:“若是想以我威胁赵权, 便死了这条心罢,我是不会遂你们意的!”
云徽摇头一笑, 道:“你竟如此不信你师兄么?云程虽是借你令信为饵, 却绝不会让你亲身犯险的。”
长亭想引她说话, 只道:“郡主此话何意?”
云徽眼中似是有些光彩与遗憾,道:“探子曾报,赵权对你可说荣宠至极,我本不以为意,直至见到他赠你那块令信, 方才明白, 以赵权此人的城府心计,能如此待你,必是动了真情。他性情狡诈伪谲, 自他上次微服被暗算之后, 他身边的守卫便加强了一倍不止, 我们虽知道他在行馆, 可那行馆既有他随身重兵护卫, 又有圣上暗中派人保护,极难下手。此计是我提出来的,以令信为饵,诱他至青崖岭,可赵权此人多疑成性,若见不到你,想是难以留下他……”
长亭听得心惊,却强自镇定道:“郡主是否想告诉我,若是我死了,你们便威胁不了赵权?”
云徽打量她一眼,却笑道:“你以为我此来是要逼死你?”
长亭沉默一刻,轻声道:“郡主该不会让我死,至少不会让我死在你的手里,对么?”
云徽心底一悦,长亭有这般见识,倒不枉费她这番布置,只听她朗声笑道:“不错!我与你并无冤仇,我何故要杀你?若抛去云程,我倒愿与姑娘诚心相交。更何况,以你在云程心中的地位,你若是死了,恐怕他此生皆会活在悔愧内疚之中,更一生一世忘不了你,这岂是我所愿见的?”
“所以,我不会杀你,我非但不会杀你,我还会放了你!”云徽断然道,眸中神光闪闪,光彩夺目。
长亭无声望着她,似乎猜到她的心思,云徽志满意得,手中拿出一个瓷瓶,笑道:“这是解药,你吃了便可恢复功力,若是我猜得没错,以你的内力,那药也封不了多久罢!”说完将解药一抛。
长亭探手接过解药,只看了云徽一眼,便将药丸倒出,服进嘴里,并无一丝犹疑。
云徽拍掌赞道:“好!这是姑娘的宝剑,原物奉还!”旁边侍者将剑奉与长亭。
长亭凝视云徽,云徽自见她起便心有芥蒂,她明白却并未说破,观她待师兄的情形,自是情真意切,她心中有过酸意,更多的却是安慰,师兄命途坎坷,世间待他好的人太少,即便云徽对她心存算计,她亦愿退让,装作不知,只看在她待师兄极好的份上罢。
今日云徽直抒心意,长亭反倒对她少了些冷漠提防,这女子,亦是难得的巾帼翘楚!
长亭一把抓起破日,问出心中疑问:“敢问郡主,为何要将我放了,你不怕我坏了你们的计划,师兄知晓后会责怪于你么?”
云徽傲然一笑,负手道:“此次和谈已近尾声,便是杀了赵权恐怕亦难破坏和谈,更何况,我与父亲看法并不一致,我并不认为惹怒周皇,掀起战火对我方有利,相比这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为何不直接釜底抽薪,圣上登基不过一年,并无子嗣,他妄称先皇后嫡子,还想瞒天过海,哼……”
说到此却是顿了顿,眉目一扬,油然笑道:“我放你走,或许你能救赵权,或许不能,我亦不关心这些,我只是想让你,让云程看清楚,你心中最着紧的人,到底是谁!”
长亭心中如被重锤所击,不禁扪心自问,她心中最着紧的人究竟是谁?!
她握紧手中的剑,她心中万般焦虑担忧,究竟是为了谁?她心痛哀伤究竟是因为师兄的背叛抑或是为了赵权的生死安危?
云徽似是看透一切,却只清清淡淡说了句:“他们此刻正在青崖岭,云程与祁王在那处埋伏了重兵……”
说着似是迟疑了一刻,又道:“云程有备而去,只等赵权上钩,院中已为你备了马和地图,你快去罢,迟恐不及!”
长亭怎想到她连马和地图都为自己准备好了,思及赵权,再不夹缠,只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长亭翻身上马,心中却只默默念着:赵权,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平安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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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赵权那边,他与焦衡大略研究了一下青崖岭的地形,那青崖岭易守难攻,最是个设伏的好地方,尤其是峡谷一带,窄如一线,赵权与焦衡都想到了此处,便分派了人马,想从后方绕去伏击,又商量了些应变之策,见天色不早,便急令整军出发。
赵权虽是被动,却并不仓皇,与他所料无差,双方在峡谷一带恶战一场,互有伤亡,云程一方并未讨到便宜,赵权越过峡谷,直指青崖岭,一路与敌周旋厮杀,他所率之军皆是精锐,又有他指挥得法,身先士卒,因而竟后发制人,一路勇猛,直杀到了青崖岭。
云程一方似是未料到赵权此番如此勇猛,便一路败退,退守青崖岭,赵权心有所系,便锐气难当,一路策骑直奔崖上。
云程多番作态,似是骄敌之计,赵权心中了然,云程将他引至此处,想必他最后的王牌便是在这里了。
赵权目寒生威,策骑奔上青崖,他一身甲胄,外披猩红色披风,英岸威武,状若天神。
映入他眼中是崖边悬着的人,那人身形纤细,被紧绑着双手,悬于悬崖上方,她身上衣衫狼狈,尽是污血鞭痕,衣衫破损处依稀能看见溃烂的伤口,一看便知被无情拷打过,她一头乌发此刻却少了往日的光泽,只纠结混乱地缠在一起,将一张血污的脸遮住,崖风吹来,亦只能隐约辨识出那人的面貌,不正是赵权日思夜想的长亭!
赵权猛一掣手,胯*下骏马扬蹄狂嘶,仍被他稳稳控住,那骏马双蹄落地,赵权狠狠攥紧了缰绳,牙关紧咬,面色已变得铁青,只狠狠盯着前方,眸中似是被点燃了一把火,燃烧叫嚣着似是要吞噬一切。
他胸中似有滔天怒火,却只压抑着低吼出声:“长亭!”
崖上那人却无知无觉,似是昏迷多时。
赵权双目欲龇,好似要吃人一般,朝左右狂喝道:“随本王救人!”
随后而来的焦衡乍见崖边之人亦是惊痛愤怒,见赵权已是怒发冲冠,失了素日的沉稳笃定,哪里敢怠慢,双腿猛夹马腹,随赵权冲杀过去。
青崖岭上地势宽阔,本就是埋伏的好去处,赵权刚冲过去,一侧已有兵马箭击,赵权当机立断,急令焦衡道:“你速带人冲击侧翼,本王去救人!”
焦衡锐目扫了一眼崖边的长亭,挥剑斩下数箭,幸而他们仅在射程边缘,若是再往前进,利箭便不是那般好挡了,他不敢犹豫,断喝一声,领兵往侧翼冲杀而去,赵权目中杀气腾腾,他策马狂奔,手中的剑不断斩落射来的利箭,左右亲卫亦将他护得死紧。
正当他与崖边之人不过七八丈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火箭,丝毫不差,正中那吊绳的边缘,箭只堪堪射断吊绳一点,可那火却染在绳上,似是毒蛇一般,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吊绳,吊绳似是不支,崖上的人似乎也往下掉了掉,不知会在此刻或是下一刻便彻底断裂。
赵权看得睚眦欲裂,只疯狂打马向前奔去,那吊绳上火却似是被山风吹得旺了些。
“绷”地一声,极轻的一声,与这厮杀的战场里哪里能分辨,可于赵权,却好似催命的符,只重重砸在他心上耳边,崖上的人似乎晃了晃,赵权大喝一声,一蹬马镫便飞身朝崖上的人扑去,左右亲卫大骇,却明白他的心意,齐齐断喝腾身而起,竟是朝那吊绳扑去。
“绷”一声,那吊绳终是无力支撑,登时断为两截,说时迟那时快,便是崖上那人即将坠下的一刻,赵权飞身抱住了她,一把抓住吊绳,那一刻,他的亲卫正好也抓住吊绳断掉那一端,众人运力一扯,便将悬在崖边的两人扯了回来。
几名亲卫训练有素,在赵权抱着长亭落地一瞬,已持剑将他两人护在中间,赵权心跳如雷,却庆幸不已,抱着长亭方一落地,来不及拨开长亭面上发丝,只有失而复得的惊喜与欢悦,只将她往胸前一靠,压抑着声音道:“没事了,没事了,本王来了!”
“赵权!小心!”
第118章
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女子厉喝, 赵权绝不会认错, 这分明就是长亭的声音, 他来不及回头, 心念急转下,只来得及将怀中之人推开。
可终究是迟了一线, 一柄闪着寒芒的利刃自怀中之人急刺而来, 赵权惊怒之下,矮身一避, 只求避开胸*口要害。肩头剧痛传来,那人已拔出匕首,还待再刺赵权要害,赵权顾不得伤口, 急怒之下,一拳朝那人哄去,那人翻身一跃,哪里是方才奄奄一息的样子!
赵权捂着胸肩头,急声喝道:“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