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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晷偏移,路边落下幽幽叶影,清浅的云雾飘渺无状,将花痕树影笼成一片淡色。
手持团扇的姑娘跑了过去,蹲下来捡起那本剑谱,刚要喊住宁瑟,就被兰微按住。
“别喊她。”兰微道:“交给我。”
宁瑟的身影渐行渐远,并且消失的很快,完全不像一个不懂仙法的凡人,然而此时并没有谁注意到这一点。
拿扇子的姑娘还欲争执,兰微已经冷下脸来:“我再说一遍,给我。”
话音落罢,伸手抢过那本剑谱。
千绣提着裙摆走了过来,兰微已经将书册藏进了袖中,她姿态娴雅地侧过身,对着千绣柔和一笑:“没什么事,地上除了树影,什么也没有,我们都看错了。”
傍晚时分,落日斜照,暮云敛尽夕霏。
窗外山林沉静,屋内画屏香暖,宁瑟将乾坤袋翻遍,也没找到那本遗失的天乾剑谱。
纪游端了一盘仙果来找她,此刻正坐在桌边,看她随手捏了个寻物诀,一把扔出窗外。
那法诀即刻落地,金光一闪后变成十几个木偶,朝四面八方奔涌而去,竭尽心力寻找丢失的剑谱。
纪游的目光回到了桌上,他并不知道宁瑟丢了什么,帮不上忙也只能默默叹气。
桌上还有两只圆滚滚的山雀,并排卧在那盘仙果边,它们长了一身蓬松的羽毛,又因为身形有些胖,看上去比仙果还要圆。
纪游抬袖摸了摸其中一只,见它乖得不像话,忍不住发问:“师姐,这两只山雀是哪里来的?”
山雀丢掉了还会自己飞回来,其实有些招人烦,想到这里,宁瑟叹声道:“捡的。”
纪游心生向往,慨叹道:“哪里捡的,我也想捡一对,带回家养着玩。”
“路上捡的。”宁瑟道:“我站在树下,它们刚好掉到我身上。”
桌上那两只山雀闻言,羞愧地低下了头,抬了抬鸟爪子,互相挨得更紧了一些。
薄暮天光透窗而过,将流动的云影倒映在地板上,宁瑟对着窗户发了一会呆,纪游忽然凑了过来,盯着她额间的凤尾,万分惊奇道:“师姐,你额头上这个金色的东西,不是自己画上去的吗?”
宁瑟怔了一怔,不知道怎么回答比较好。
恰在此时,有只灰色的信鸟破窗而入,将一封信塞到了她的手中。
看那信封的样式和颜色,似乎出自玄音仙尊的手笔,宁瑟拆开信看了两行,觉得这字迹并不像她师尊的,但印章却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她想了片刻,觉得有趣,抬眸对上纪游探寻的目光,低声回答道:“有人让我现在去浮云山。”
“现在去?”纪游望向窗外,眉头蹙起几分:“别去了,就当没收到吧,你看这天色,待会可能要下雨。”
夕阳倾颓,天外乌云席卷而来,漫开一片沉沉雾霭。
宁瑟坐在桌边倒了一盏茶,蒸腾的热气倏尔飘散,碧绿的叶梗在杯盏中沉浮,她用杯盖拨了拨茶叶,低头斟酌着回答:“浮云山不远……去一趟不妨事。”
☆、第5章 穹川
浮云山坐落在昆仑之巅的东侧,风景秀美,毗邻洛川河。
但因地处偏僻,常年鲜有人迹。
时下傍晚已过,天幕暗沉不见微光,乌云洒下凉薄的夜雨,整个浮云山似乎只有宁瑟一人。
她撑了一把竹骨伞,独自站在山巅之地,低头俯瞰雨中夜景,并未留意身后有什么东西。
直到水波如洪流开闸般倾泻而来,澎湃汹涌更胜天外天的妙音海。
亮如白昼的明光一霎闪过,宁瑟撑伞站在三丈外的地方,抬头后着实吃了一惊。
沉哑的嘶吼声划破苍穹,长约百尺的巨大水蟒正盘踞在陡峭山崖上,粗壮的蛇尾凌厉一扫,召来一阵血雨妖风。
这是一条成了精的千年水蟒,天界排得上名的凶恶禁兽。
那妖风冲着宁瑟而去,蛇尾紧随其后,眼看就要卷上她的身体。
宁瑟蹙眉看着它,漂亮的眼眸里终于浮出怒意。
“凭你也想吃了我?”
白光变成金光,浮云山巅震荡。
暴怒的威压猛然扫过,水蟒的痛吼声和惨叫声霎时传到十里开外,甚至盖过了风雨响雷。
因这当头一击实在太痛,那水蟒连眼泪都流不出来,蜷成一团窝在山崖上,整条尾巴无力的垂下。
宁瑟慢慢地走了过去,雨水顺着伞沿滑下,悄无声息滴到她的脚旁。
那水蟒开始打颤发抖,血红的双眼映着她越来越近的身影,拼尽全力卷来一波水浪。
漫无边际的天火临空而降,把水浪一滴不剩地……
烧没了。
千年水蟒惊恐至极地嘶吼一声,听到宁瑟压低声音道:“我们凤凰最擅长的就是控火了。”
言罢,手中燃起一团跳跃的火球。
因这火是天火,雨水也浇不灭,而此刻夜雨当空,豆大的水滴浇灌在宁瑟的手上,那火光没有分毫衰弱迹象,反而越演越烈。
场景就格外的诡异。
水蟒仿佛看破红尘般,已经不再发抖,只一抽一抽地蜷缩着,蛇鳞掉了一地。
宁瑟撑伞站在它面前,白底锦缎的绣鞋未染尘埃,衣袖也翩然临风,当真有一派卓然仙姿。
但她说的话却让人齿冷:“你从哪里来的?不回答就砍断你的蛇尾。”
水蟒闭上双眼不想看她,伸出尾巴指了一个方向。
宁瑟抬头望去,眼见一个巨大的洞口,赫然立在半山腰上。
洞门外有七道封印长符,此刻都在风雨中飘摇。
封印被人毁坏撕开,也难怪这水蟒能逃出洞穴,蹲守在山崖上。
宁瑟腾云飞向洞窟,站在洞外看了一眼,连呼吸都停滞了。
满窟上下,皆是大大小小的水蟒蛇,睁眼的闭眼的,睡着的没睡着的,几乎堵满了她的视野。
“洞窟最深处,有一条蛇王。”
这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的那一瞬,宁瑟险些以为是幻听。
她抬高伞柄,当真瞧见了清岑。
清岑扯过一旁的封印长符,目光有些幽暗难辨。
宁瑟睁大了双眼,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封印是我做的。”他松开长符,话里依然无喜无怒:“不过现在没用了。”
宁瑟闻言诧然。
以她对清岑的了解,他并不是会下封印的人,面对一窝子的恶蟒,他更可能简单粗暴地斩草除根。
于是宁瑟不禁发问:“什么时候做的封印?”
“小时候。”
“多小?”
“两百岁,或者三百岁。”清岑道:“记不清了。”
宁瑟闻言又是一惊。
按照他们龙族的年龄算,两三百岁分明还是一只小龙崽,那时候的清岑,兴许还没现在的宁瑟膝盖高,怎么就能……
就能下封印,堵蛇窟了。
她想起自己两三百岁的时候,还在勤勤恳恳地背一些入门书,忽然就理解了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会存在差距。
“两三百岁就懂得下封印,”宁瑟道:“你在道法武学上果真厉害。”
清岑没有回答,微挑了眉看向蛇窟,手下立时化风为剑。
夜色空寂,风雨萧瑟,满窟水蟒忽然一涌而出,连成一条蠕动的长河。
洞窟里不乏万年水蟒,宁瑟的年纪尚且不到三千岁,作为一只成年不久的凤凰,她的威压并不够用。
好在有清岑。
宁瑟还没来得及拔剑,势同惊雷的九霄斩已经劈向蛇流,龙族的威压恰如此刻倾盆大雨,奔腾着卷落一地蟒蛇。
滔天的水浪从洞窟中涌出,被宁瑟用天火团团围住。
她扔下伞,扯了一个挡雨的结界,偏过头去看清岑。
清岑没有撑伞,更没用结界,雨水滂沱而下,却没有一滴淋在他身上。
念力控雨,这样的水平堪称化境。
宁瑟收回目光,发现密密麻麻的水蟒仍在涌出,数条蟒蛇扭缠在一起,蠕动翻滚,看得她心惊胆战,想不到浮云山这个地方,原是这样一个凶险之地。
清岑扯下一截黑衣袖摆,将那布条蒙在了眼睛上。
宁瑟楞然看着他的脸,完美的下巴,薄削的唇,高挺的鼻梁……和被蒙住的双眼。
山岩峭壁经雨水冲刷,原本就有些站不稳,宁瑟望了他一会,脚下差点一滑。
她撑剑站稳,忽然想起对战天乾剑法时,似乎也是蒙上眼比较有优势。
想到这里,宁瑟了然看向清岑,笃定道:“方才听你说,洞窟深处有一条蛇王,那条蛇王是不是就像天乾剑法一样,喜欢用流光虚影扰乱人心,只要蒙上双眼,就能……”
“你想多了。”
清岑打断她的话,平淡且平静道:“蛇太多了,有点恶心。”
宁瑟脚底登时一滑,差点就摔了下去。
蛇群似乎愠怒,扭得更密集了些,宁瑟挥剑劈斩,转眼又看到一条血红色的颀长蛇尾。
那蛇尾上,串了一排死人头骨,敲打地面时,有毛骨悚然的碰撞声。
宁瑟抬头,刚好对上一双金色的蛇眼。
蛇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