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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一身黑色,吊带上衣、皮裙和马丁靴,浓妆,散着一头卷发,适合喝酒蹦迪的装扮。
是直接从酒吧回来的,遇上了解文山这档子事,衣服都没空换。
深更半夜在路边徘徊,又是这样一身打扮,叫人误会也难免——南笳正抽着烟,余光里瞧见前面一辆明黄色的跑车驶了过来。
跑车一个急刹,停在她跟前,车窗落下,驾驶座上有个男的偏头朝她这边望,吹了声口哨,“美女去哪儿?请你喝酒?”
南笳懒得理。
那男的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那要不直接开个价?”
南笳咬着细细的烟,腾出手,冲对方比了个中指。
那男的非但没被劝退,反而似乎更来了斗志,笑着骂了句“操”,又说:“我诚心的,美女只管开价。”
南笳说:“我口味重。”
男的笑得意味深长,“多重?”
南笳:“背后是医院,瞧见了吗?”
“医院怎么?”
“我男朋友绿帽癖,在这儿住院呢。要不我给你开个价,咱俩去他的病房里当他的面来一场,好不好啊?”
男的脸色陡变,“神经病。”
一踩油门,溜得比什么都快。
南笳不过掀了掀眼,神情平淡地继续抽烟。
手机响起微信提示,她摸出来看一眼,状态栏里数条未读,一时都懒得点开看。
抬眼朝路边张望,想瞧瞧有没有空出租车,一转头却微微愣住——
前方有台自动售货机,解文山的那学生站在那旁边,手里也拿着一支烟。
他在那儿多久了?
南笳眯了眯眼。
路灯是暖黄的,但奇怪的是,他在暖色的调子里人显得更冷,瞧过来的目光也毫无温度,只有一种似乎超脱于万事之外的淡漠。
男人问,“贵姓?”
南笳有点纳闷他突然而来的好奇心,“南。南笳。”
男人向不远处投以目光,“送南小姐一程。”
南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的车停在那儿。
那黑色轿车品牌很低调,车牌号却不低调,a字打头,后头接续一串连号的数字。
南笳笑了声,这人,甚至不屑于同她同等地自我介绍一句?
“那请问您贵姓?”
男人瞥她一眼,这才说:“周。”
实在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是她日常生活中极少会碰到的那一种类型,她觉得文学作品里动不动形容人像石膏像,很土很没有想象力,但细看周濂月又想不出别的什么形容词。
也像是冷涧深雪。
总归都是些没有活人气息的东西。
不管是他车牌号昭彰的非富即贵,还是他这性格,南笳都不大敢深入跟他打交道。
“周先生,谢谢你好意。不过我自己已经叫了车。”
周濂月眼镜之下的目光平静无澜,并不再邀请第二次,收回目光,转身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南笳解锁手机,叫了一辆车。
等车来的时间,走到了周濂月方才所站的地方。
自动售货机亮着灯,里头饮料瓶琳琅满目地陈列,有种清凉的洁净感。
南笳弯腰研究了会儿,伸手按了一罐可乐。
可乐罐滚落下来,落在取货通道。
南笳俯身拿出来,吊带的肩带顺着肩头往下滑落些许,她直起身后,不甚在意地拉了一下。
她咬着烟,一手拿着易拉罐,一手扣开了拉环,“砰”地一声,喷出气体。
仰头喝了一口,忽然直觉有人在看她。
抬眼看去,前方,周濂月的车正飞驰而过。
车窗半落,她与周濂月的视线一霎交汇,又倏然飞逝。
第2章
南笳到家已过凌晨。
陈田田在她的旧沙发上等得睡过去,听见敲门声才迷迷糊糊爬起来开门,打着呵欠问她:“医院那边处理完了?”
“嗯。你洗过澡了?”她看陈田田穿的是她的睡衣。
“洗过了,你也赶紧去洗了睡吧。”
“好。你先去吧。”
南笳脱了衣服,穿着内衣去浴室卸妆。
她租的是胡同里的四合院,房东重新装修过,设施倒是齐全,不过条件也就那样,门歪窗斜的,花洒老坏,马桶老堵。
这些小毛病都能将就,主要是住习惯了,也喜欢这附近便利的生活条件,加之离解文山那儿近,有个说话的人,不那么孤独。因此毕业之后就一直住在这儿,没换过。
南笳拿蘸了卸妆水的化妆棉敷在眼睛上,听见陈田田在卧室里喊她:“笳笳,你有语音电话。”
南笳扔了化妆棉,抽一张洗脸巾胡乱擦了一把脸,飞快走回卧室。
手机电量只有不到5%了,还在尽职尽责地站最后一班岗,南笳说:“早知道上个月不换新手机了。”上个手机电量低于10%的时候会随时在任何一个节点突然关机。
“什么?”
“没。”南笳将手机调成静音,丢到一旁去,“你睡吧。”
“谁打的?”
“郑瀚。”
“还缠着你呢?”
“嗯。”
“你不是已经拒绝他了吗?”
“话说轻了他装傻,说重了我又不敢,人大人物我惹不起,撕破脸最后倒霉的还是我自己。”南笳妆卸了一半,脸上黏糊糊的很难受,“你快睡吧,不用管我了。”
等卸妆完,洗完澡,南笳躺在床上,累过头了却毫无睡意。
一旁陈田田睡得很香,偶尔换成仰躺的睡姿,发出轻微的鼾声。
南笳爬起来,到门前的台阶上坐着抽了支烟。
四四方方的院子,框一方暗沉沉的天空,只有远处一盏路灯越过围墙,发出萤火虫似的一点光芒。
——
隔天早上,南笳没叫醒陈田田,由她睡到自然醒,自己买了些水果,去医院探望解文山。
到了病房,解文山睡的那一床却是空的,一打电话才知道,他调到vip病房去了。
南笳找到新病房,解文山穿蓝色条纹病号服,靠坐在病床上,面色几分憔悴,但精神似乎还行,正在翻南笳给他带的书。
南笳问他:“吃过早饭了?”
解文山把书往旁边一盖,笑说:“吃过了。”
“护工给您送来的?”
解文山点头。
南笳玩笑道,“您这位学生,一定来头很大吧?”一句话就能把人换到vip病房。
一提到周濂月,解文山便显出三分的局促,“兴许是吧,反正是我平常打不上交道的那一类人。”
“怎么会,多少达官贵人找您求赐墨宝,他不至于能比这些人还厉害。”
“我也说不清他具体是做什么的,一直也没问过。”
“不是您学生吗?”
“学生和学生也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解老师不细说。
南笳笑笑,“他是您刚收的?您的学生我能数个七七八八,倒是第一次见这位。”
“那不是。我跟他认识也有三年了。”
南笳认真想了想,“我好像真没见过他。”
“可能是不凑巧。”解文山明显不想多聊,换了话题,“对了,小笳,我还没谢谢你,要不是你……”
“别煽情,您知道我讨厌这个。”
解文山笑了,“那我不说了。”
南笳跟解文山认识有四年多了,解文山年过六旬,终身未婚,膝下无儿无女,也没见有别的什么亲人。
起初南笳觉得人怪可怜的,这么一孤寡老头儿,独自守着这么一爿小店。久了才发现,跟解文山来往的那些人,各个有来头。后来一时兴起去搜他的资料,才知他曾经是书法协会的副主席。
北城就这么一神奇的地儿,再怎么不起眼一老头,也有可能是大隐隐于市的扫地僧。
解文山很照顾南笳,念及她一外地姑娘,在北城打拼不容易,逢年过节,总会叫上她去他那儿吃饭。
解文山博览群书,性格儒雅随和,兼有三分风趣。做饭手艺也好,一手红烧鱼,不比外头的高级餐厅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