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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憺见到,又是怔住了一晌:“公主怎么了?”

闽钰儿不说话,只是使劲揉眼眶,揉的眼眶泛红。走了一个时辰,才出了山林,先前起火的客栈,已经烧的只剩一个黑乎乎的壳子了,天色将明,屋顶上升起袅袅的青眼,可见火势之大。

闽钰儿暗暗嘟囔了句,“我这一路来,就没碰到什么好事。”

江憺听着,只是眉头皱的愈发深了。闽钰儿修整了半日,换好了行头,终于在第二日天黑前赶到了齐叔晏的军营外。

这边战况仍是胶着,张臣被齐叔晏拖的不能屠城,齐叔晏却也没有多少动作,已经连着好几日没有露面了。

诸如江憺一类知道内因的人,心里担忧更甚。孟辞在齐叔晏身边陪着,这几日连同他一起,已经连着待了两日,出入甚少。

听到江憺回来了,孟辞才掀开帘子,难得出来了一次。他向来神采奕奕,满脸春风,再见时却瘦削了多,眉头紧蹙,两眼下尽是阴翳。

“公主来了。”孟辞满脸疲色下,竟有些悦然。

“殿下呢?”她问。

“殿下现在……”孟辞一时没说下去。江憺在旁边问,“还是不肯服药么?”

孟辞摇头,“昨日用了三根绳子,都险些没控制下来,后面强行灌了点药,药全洒了不说,喂药的人险些没能活下来。”

闽钰儿眉心一跳,照这么下去,齐叔晏岂不是疯子了?

她说:“我能进去看看么?”

孟辞没说话,他看江憺,显然是有点不放心。江憺叹了一声,“殿下现在还能识人吗?”

“这倒是能。”

“那边再加两根绳子。”他道,“加好了,我送公主进去。”

孟辞只得照做。

一刻钟以后,底下的人说安排好了,闽钰儿有些忐忑地过去,江憺引着她,再三叮嘱:“公主记住,不可靠殿下太近。”

“嗯。”

“也不可在殿下跟前做一些过激举动。他虽是识人,却也是长长控制不住自己的。”

“好。”不知为何,闽钰儿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江憺引着她过去,他要和闽钰儿一道进去,被她拦下了,她说:“没事的,我有些话要和殿下单独讲,你就在外面候着可以吗?”

江憺说:“我不放心。”

“一旦有什么事,我就会喊你的。”她看着他,眼底有点恳求的意思。

江憺一怔,只好点头了,说:“我就在外面候着。一步不离。”

闽钰儿掀开帘子进去了,营帐里只昏暗的一盏油灯,许是怕惊扰了齐叔晏,连唯一的灯都置在了门口处,齐叔晏坐在里间,与外面隔着一道屏风。

她朝里间一抬眼,就看到了椅子上坐着个身影,那人低垂着头,满头青丝散了下来,披在腰上,落在怀里,只从发间隐约可以看见男人修挺的鼻梁,还有下颌,依然像剑锋削过一样锋洌。

不知为何,闽钰儿看过去,只觉得男人脸分外的白,像是久卧在榻的病人,初见天光时那晃眼的脸色一般。

齐叔晏不知道听到了动静没有,也不知道他现在是醒着亦或睡着了,半晌没有动静,静的连呼吸声都似匿了,小姑娘小心翼翼靠近了些,而后绕过屏风,来到男人眼前。

这时候,她才看清男人双手放在膝上,手脚都栓了多条绳子,和椅子绑在一起。而椅子后面分成六股拧绳,似是钉在了墙上。

齐叔晏宛如阴间的鬼差,被囚禁在椅子上,手腕变得纤细嫩白,有股子病态的味道。

闽钰儿后背又泛起冷汗,“殿下。”她蹲下来,轻轻唤了声。

听着熟识的声音,齐叔晏木偶似的掀开眼皮,他微抬头,就看到了蹲在眼前的闽钰儿。

男人的眼睛是红色的,有些暗沉,他直直地看向闽钰儿,眼神飘忽不定。

“殿下,我是钰儿,你记不得我了吗?”闽钰儿看到这个样子的齐叔晏,简直心如刀绞。

齐叔晏没有反应,而后垂了眼,他原是潋滟生光的桃花眼,眼下细痣极显风流,如今又添了些白,简直比台上的伶角儿还要动魄。

闽钰儿忍不住,伸手拂了拂他鬓边的发,“殿下既是记不得钰儿了,那钰儿就一直在这里陪着殿下,直到殿下想起来。”

手触到齐叔晏脸上,他眼底忽然换了颜色,男人侧头,看着闽钰儿白纤的手,顿了顿。

“殿下?”见他避开了自己的手,闽钰儿轻唤一声。

“我知道。当我瞎子么?”嘶哑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碾过而来,闽钰儿惊住,下一刻,男人已经循着她的手过去,咬上女人的腕骨。

他松了口,又说:“拿过来些,我不伤你。”

闽钰儿全然呆了,手腕上也无痛意,便听着他的话又拿近了些。

齐叔晏低头,又一口咬上她的手腕。

第64章 要听话

齐叔晏牙齿不算锋利,他咬下去也收敛了所有力度,似是不是为了咬而咬,而是要抒怀什么郁结的心绪。

闽钰儿不敢做声,任由他衔着自己的手。齐叔晏一直闭着眼,闽钰儿明明听到了他牙关沉重的声音,却一直没见他用力咬下来。

过了好久,男人才松开眉头,他苍白的脸上已经泛起了薄汗。

抬头,他的眼神看起来有点陌生,“你来这里做什么?”

“四处战乱,你一个弱女子从北豫过来,不怕半道上出了意外?”

明明是关心她的,可听起来不太友善,许是还在病中的缘故罢。闽钰儿低声:“我这不是好好过来了嘛。”

齐叔晏靠在椅子上,看着她,也是有了点无可奈何。

“江憺去寻的你?”

小姑娘点头。男人没再做声,闽钰儿偷偷瞅了一眼他,发现男人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胸膛剧烈地起伏,吐息声却低到几乎听不见。

“殿下。”没应。

她又喊了一声,“殿下?”

“嗯?”齐叔晏闷声回。

她问:“殿下喝药了么?”

齐叔晏这下不回了。闽钰儿胆子倒是越发大了,她觉得现在齐叔晏没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除了眸子是红的外,其他的都还好。

和过去一样,都挺好说话的。

齐叔晏沉沉盯着膝上,散发贴着脸,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她说:“殿下,江憺说你不肯服药,可是钰儿觉得战事虽忙,但……”

“在桌上。”他突然打断了闽钰儿的话。

闽钰儿一愣,她回首看过去,桌上似是摆着一碗药汤,也不知道搁置了多久了。

齐叔晏这是,肯喝药了?闽钰儿有些迷糊:这妥协的未免也太快了。

闽钰儿过去拿过药碗,她放在手里掂了掂,回头说:“药冷了。”

“无碍。”齐叔晏指端捻着绳索,反复摩挲,继而还是转过头,“过来帮我喂罢。”

闽钰儿只得拿过来,她半蹲着身子,给他一勺一勺地喂药,那情形像极了给一个小娃娃喂药,齐叔晏不喊苦也不嫌凉,闽钰儿给他喂,他便好好喝下去。

眼见一碗药已经到底了,闽钰儿心里又打起了鼓:谁说的齐叔晏不肯喝药,还怎么劝都没用?

这不喝的好好的吗?

她端端地放下碗,由衷地说了句:“殿下,你也太听话了。”

“以后也要一直这么听话才好。”

男人凝起眉头,还没说话,闽钰儿已经从兜里拿了一颗糖出来,递给他:“殿下刚刚喝完药,拿这个清清口。”

过去齐叔晏哄她喝药,就是用的这个法子,现在她如数用来哄齐叔晏。

“我不吃。”男人摇头,他不需要。

闽钰儿霎时堵了嘴,有些丧气样子,“殿下当真不要?”

“……给我喂罢。”

闽钰儿这才喜笑颜开地喂进他嘴里,齐叔晏察觉不出什么特殊的味道,只觉得闽钰儿看着他吃糖而笑起来的样子,似是比她自己吃了糖都要高兴。

便也不由得勾了嘴角。

两人在里间融洽的很,风平浪静,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眼见夜越来的深,江憺在外面轻声掀开帘子,把闽钰儿唤了过去。

他关切地问:“殿下如何?”看样子守了半晚上,也是十分不放心。

闽钰儿回过头去看,齐叔晏还安然靠在椅子上,睁着一双眼睛,只看着昏暗的地面,便道:“殿下很好,你们别担心。”

“只是,这里面太暗了,我还需要一盏灯。”

“好。”江憺有微微的出神,“公主今夜,不若就留在这里,陪殿下一夜如何?”

“公主是唯一能……”他低语,“唯一能安抚殿下情绪的人了。”

闽钰儿捏着手,也压低了声音,“他现在有点喜怒不定。我只能先劝他把药喝下去。”

“已经足够了。”

江憺躬身,“公主今日对齐国的恩情,没齿难忘。”

一路上已经听到江憺无数次说这样的话了,闽钰儿只当耳边风,点了点头。

江憺又命人拿了一盏烛火过来,闽钰儿仔细瞧里间的男人,已经半晌不动了,怕他一个人待的不耐,小姑娘端着烛火,赶紧折身回来。

“殿下?”她已是习惯叫他了,齐叔晏视线未转,缓声道:“我还听得见,也看得见,你无需这么惊惶。”

她有些讪讪。“殿下见得亮光吗?”

“嗯,见得。”

闽钰儿便端着烛火,要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她端的小心翼翼,说:“钰儿还是有点怕黑。”

“所以叫人多拿了一盏灯……啊。”

她没注意,热油突然滚了下来,正落在她手背上。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只觉分外的灼痛,下意识叫了一声,手一松,烛台顿时歪了,眼看要砸在身上。

“小心。”

闽钰儿尚未反应过来,就被男人扯住手腕,拉了过去,烛台“咣当”一声砸在地上,屋子里顿时暗了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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