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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母亲说要再给她打一笔钱,但后来可能是忘了,她也就没向母亲要。因为她终于想起在家里发现的那把小钥匙是用来开哪一把锁的了。
是父亲失踪前送给她的日记本,上面有个小锁。
那时电脑和手机还没有普及,中学生都喜欢用这种能上锁的日记本写日记。父亲给了她日记本,却没把钥匙交给她,只是嘱咐她要好好保存本子。
没过多久,家里便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不过每次搬家她都小心地把这本日记本收好,也没有尝试着强行打开它。她心中隐隐地感觉到,总有一天,钥匙会回到自己手中。
现在看起来,日记本封面上的图案已显得颇为过时,但在当时却是最流行的漫画风格。
宋迎秋用钥匙打开日记本,翻了两遍,发现全是空白,没写任何内容。她原以为父亲会写下一些关于失踪的事,又或者是什么必须要等她长大之后才能告诉她的秘密。但是她翻完整本日记,发现里面全部都是空白页。不过最后几页里夹着一个白纸包,打开是一张银行卡。再把白纸包展开,上面写着短短的一句话。
密码是你的生日。
对不起,爸爸不能陪你去游乐园了。
她觉得一阵眩晕。和宋远成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她怀着无聊的倔强一直喊他“叔叔”,总以为未来有得是时间改口。没想到,关于未来的美好想象就那样毫无征兆地被斩断了。
为什么……当时的自己没能鼓起勇气呢?
宋迎秋拿着银行卡去附近的atm机查了一下,里面有三万元存款。她知道父亲购买新房时将积蓄全部投了进去,她实在是无法想象,父亲又是从哪里省出了这笔钱。不过加上这笔钱,就可以买下那块风水更好的墓地了。
可以休息了。
她躺在床上,感到久违地放松。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宋迎秋起身去客厅开门,出现在门口的是她见过的两位警察。
“宋迎秋,不,也许应该叫你过去的名字,肖磊。”男警察这么说道。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舍弃了那个使用了十几年的名字呢?
“想要改变命运,就要先改变名字。”
大学毕业那年的假期,她和同学去学校附近的一处景点玩,山上有一座寺庙,同学们都去上香拜佛,只有她兴味索然。无神论者的她一直认为,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就不会赋予每个人如此不公平的人生。
百无聊赖的她走到一边看山上的风景,这时旁边有个算命先生说道:“小姑娘,你命不好啊。”
她从来不搭理景区里的算命先生,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一句“你命不好”,似乎击中了她心中的要害之处。
她停下脚步,算命先生像是看准了一样继续跟在她后面说着。
“命不好,但是可以改啊。你信不信?”
“怎么改?”
她有了些兴致,或许当人处于无力改变生活状态的情况时,就难免会产生想要求助于神灵的心态。
算命先生把她扯到摊子边,摇了摇手,叽里呱拉地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她听不懂,却像着了魔一样认真地听着。
“改个名字吧,你命里缺火。”最后算命先生这样说道。
思来想去,最后她想出了宋迎秋这个名字。用秋天去对应春天,如果宋远成知道了,应该会高兴吧?
说起来,肖磊这个不像女孩子的名字是怎么起出来的呢?据说生父的朋友给了他一剂偏方,说保证能生男孩,家里便按照男孩取了名字。出生后却发现是女儿,但也懒得再重新想名字了,便就这么叫了。
她就这样带着一个给别人的名字长大了,她觉得也差不多是时候丢掉它了。
母亲与宋远成再婚时她就知道宋远成有过一个女儿,被绑架之后就再也没找到了。但是当时的她还没能完全理解那起事件的重要性。
之后她偶然发现,深夜母亲睡着后,宋远成会独自坐在桌边,借着昏暗的台灯,仔细地研究着什么东西。有一次她偷偷地看,看到宋远成将一张纸小心翼翼地收好,塞进了书桌的抽屉里,然后叹着气关上了灯。
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宋远成在偷看什么东西呢?
于是,有一天她趁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打开了那个抽屉。抽屉里有几张银行存折、一点点现金,以及一些证件。不过很快她就在那堆证件下面发现了一个黄色的信封。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宋远成的秘密就藏在这个信封中。
她颤抖着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字条,已经被翻看得有些旧了。纸上的字迹应该是复印的,内容让她难以理解。
看上去像是一封简短的敲诈勒索信。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这是宋远成的女儿被绑架时他收到的勒索信。宋远成一直保留着它的复印件,并且没事儿就拿出来看,一定是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她将那张字条仔细地看了几遍,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处。那就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字条。
那天之后她又趁父母不在时打开抽屉去偷看过几次那张字条,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尽管家庭关系非常融洽,但她还是偶尔能感觉到这个家里有一根刺,在隐隐地提醒着家里的每个人,不要忘记还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有一次,她打开字条后照着临摹了起来,她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可能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与那段过去的事产生联系。没想到这一行为却为她后面的人生埋下了一个重要的伏笔。
后来宋远成失踪了,她也渐渐地忘记了这张字条。直到大学期间,她和几个同学一起去东安镇拍摄作业,视频中拍到了一个小超市的老板。近距离拍摄这位小超市的老板做记录的画面时,对方的笔迹和她大脑深处的某一画面重合了。
是家里那张字条上的字……
最开始她也不敢相信这个巧合,是这个人吗?她询问身边的人,查找各种资料,但是这个叫王治国的男人和一辈子待在东阳市的父亲似乎没有任何交集。
但她仍不放弃,她借着拍摄纪录片之名多次前往东安镇,不停地和王治国聊天,还给他送东西,终于打听到他曾跟着一个叫马雪莹的人投资,五万元打了水漂的事。五万……这正是那封信上的赎金金额,这是不是过于巧合了呢?
她对王治国的怀疑又加深了几分,也许是急需用钱,家里的存款又都拿去投资了,他才去绑架了宋小春。以这阵子对王治国的了解,她毫不怀疑,这就是他会做出来的事。但是远在东安镇的他是如何选中宋小春这个目标的呢?她还是想不通。
不过幸运的是,王治国似乎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次闲聊时,喝了些酒的他炫耀般地说起自己曾绑架过别人的孩子。那时她几乎失了态,她记得自己抓着王治国,逼问他到底绑架了谁的孩子,那孩子又去了哪里。如果有人拍下那时的照片,她一定凶神恶煞、双眼通红吧。
然而王治国笃定地说绑的是骗走他积蓄的马雪莹的孩子,成功拿回五万块钱后他就放了那孩子。无论她怎么逼问,对方都没有改口。
可他写的勒索信又怎么会跑到宋远成的手上呢?
她想了很久很久,恨不得把从小就喜欢的侦探小说里的方法都想了一遍,最后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马雪莹在得知自己的孩子被绑架之后,又将整个绑架过程复制了一遍,去绑架了宋远成的孩子?
另外她频繁前往东安镇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是偶然打听到的,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处,但她姑且还是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但这一切只是猜测,想要摸清楚整个事件,就必须找到马雪莹询问。这到底要怎么做呢?
她转而开始调查马雪莹。发现马雪莹的儿子秦思明和自己差不多大,也在读大学。似乎是为了出国做打算,秦思明报了一个英语辅导班。她马上也去报名,却得知已经报满了。她找到辅导班的销售,找了各种借口,费尽口舌插进了那个班里。
她很快就和秦思明成了朋友。
和秦思明的相处非常愉快,假如不是带着目的性,也许她真的会和秦思明成为知己。正当她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的时候,有一次秦思明和她一起出去吃饭,走在街上时他突然指着一个街心公园说小时候他母亲经常带他来这里,他还记得有一个叔叔给过他几次糖。有一次突然肚子疼,那个叔叔还专门回家拿了药。
秦思明回忆着往事说着:“你小时候吃过一种柠檬糖吗?不常见,但特别好吃。小时候我牙不好,我妈不让我吃糖,那个叔叔拿给我吃的那种柠檬糖酸里带甜,特别好吃。可惜现在都没的卖了。”
这一刻,她百分百确定了,马雪莹一定与那起绑架案有关。
而且……很有可能就是马雪莹杀死了宋远成。
可是,要如何证实呢?
关于这一点,她又思考了很久。
报警?时间过去这么久,警方能管吗?关键是她手中没有能够证明对方犯了罪的证据,一切全都建立在假设之上。
而且如果只是判刑入狱,那未免也太便宜她了。
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呢?
宋迎秋迟迟没有想好该怎么办,而命运再次给了她灵感。
一个周末,天气很好,宋迎秋突发奇想去家附近的一处绿地散步,发现一个女孩子拿着一把小铁铲在地上挖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她有些好奇地凑上去问。
“我要把我的猫埋在这里。”女孩低头挖着土,旁边的地上放着一个塑料袋,隐约可以看出里面装着一只田园猫,应该已经死了。
“为什么要埋在这里?”
“我小时候家里也养了一只猫,后来猫死了,爸爸就带我把猫埋在了这里。我想……两只猫如果埋在一起的话,它们也能作伴吧。”
原来如此,这一刻,宋迎秋突然产生了灵感。
如果有人成功地掩埋过一具尸体,那么,当她需要处理第二具尸体时,是不是也会选择同样的做法呢?
也就是说,如果让对方再做一次“处理尸体”的行为,也许就能发现她之前是如何处理尸体的了?
这个想法让宋迎秋浑身战栗。虽然疯狂,但是对她来说颇具说服力与诱惑力。她无法控制这个念头在大脑中不断地发展。
只要让马雪莹再去“处理一次尸体”,也许就能知道她将宋远成埋在哪里了。
可是,说起来容易,尸体并不会凭空变出来。想让马雪莹去处理尸体,就必须先找到尸体。
利用王治国怎么样?想办法杀死王治国,再让马雪莹去处理王治国的尸体,只要自己偷偷跟着,就能知道她是怎么处理尸体的了。
还有两个问题。
一是要怎么杀死王治国。想办法让马雪莹动手吗?不,等一下,还有更好的办法。虽然更复杂,但确实有值得尝试的价值。
接下来就是第二个问题,杀死王治国后又该如何让马雪莹去处理尸体呢?
最简单的方法就摆在眼前。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如果绑架秦思明,就能要求马雪莹做任何事情。
当然,实施之前她做了大量的准备。那不是一朝一夕,甚至不是一个月或者几个月的准备,而是以年为单位计算的。现在回想起来她自己也有些震惊,竟然真的准备了这么长时间。
第一颗棋子是秦思明。
他被母亲保护得太好了。但她也从聊天中得知,母子俩沟通很少。于是她简单地利用了几份快递送去绑架案报道、阴森的照片和视频,让秦思明自己对身世和母亲产生怀疑。
当然也包括招待所里的那一出戏,那是她亲自利用周末去东安镇演的。原本她还担心戏剧效果不够,没想到在东安镇的野山坡上发现了一块墓碑,她使用了小小的“诡计”,把它变成了重要的道具。
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秦思明搬到她所租住的房子里。
秦思明的防备意识很强,认识几年了也没向她透露自己的住址,每次见面都会约在公共场合,这让她很难下手。思来想去她想到了这个办法:打破秦思明的日常生活。用装神弄鬼的办法把他的心理防线击破,再让他住到自己租住的房子里。为此,上一位租客离开时,她就把隔壁房间也一起租了下来。
绑架秦思明后,她把他弄到了隔壁房间,为了防止产生烦人的麻烦,她平时只给秦思明一点水和一些巧克力,维持他的生命。并且大部分时间都给他服用安眠药,让他安静。但也有安眠药渐渐失效的时候,秦思明就会疯狂挣扎,摩擦墙壁的声音总会传过来,搞得她心烦意乱。
第二颗棋子是王治国。她装成内部人士告诉王治国,马雪莹当年把他的钱挪为他用,如果正常投资了,绝对可以赚一笔。又怂恿王治国向马雪莹索要妻子病逝的精神损失费,王治国完全听信了她的话。
在她的安排下,王治国在东阳市租下了两套房子。一套是自己平时居住的,另一套则是用来监视秦思明的。这都是她的建议,如果直接威胁马雪莹无效,那么通过她的儿子或许就能达到目的。王治国也的确如法炮制。
接下来是真正的重点。她将秦思明的一撮头发、一件随身物品和一张纸条一起快递给了马雪莹,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大海和河水的颜色是绿的。
秦思明曾把这件事当成童年趣事讲给她,说自己小时候错误地认为大海和河水是绿的,上了小学才调整过来。他还强调说这事只有母亲知道。
果然,马雪莹收到后没有一丝怀疑,相信了秦思明被绑架的事实。
然后她通过电子邮件让马雪莹准备五十万元,汇到指定账户。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要钱,而是另有目的。
接下来,她在七月十日将王治国约到他租下的第二套房子,也就是用来监视秦思明的地方。她事先在饮用水中下了安眠药,骗他喝下。之后趁他熟睡,用烟灰缸击打他的头部。确认王治国已死,她将尸体留在原地,并留下了一个行李箱,又做了一些准备工作。
离开后她将地点发给了马雪莹,要求她利用房间内的行李箱带走尸体并处理掉。还威胁她如果尸体被警方发现,就要“撕票”。有了秦思明作为筹码,她相信马雪莹一定会照做。
果然,躲在暗处的她很快就看到了匆忙赶来的马雪莹。她盯着对方将行李箱带出小区,装进了车子的后备厢。
马雪莹带着行李箱在城里转了几圈,不过这也并不影响她对其行踪的掌握,因为行李箱的暗袋里放入了一只小小的定位发射器。
天色暗下来之后,定位在偏远的南区某处停住了。宋迎秋按捺住紧张的心情,挨到凌晨,做好准备后才赶去那个地方。行李箱被扔在南区的一处垃圾场,四周十分空旷。宋迎秋在行李箱旁边发现了王治国的尸体,上面薄薄地盖了一层土,她鼓起勇气用戴着手套的手拽出尸体的手,让一截手指露在泥土之外。
接下来只要等着尸体被发现就好。
如果一直没人发现,就等一阵子打匿名电话报警。
宋迎秋一边回忆一边说着,毫无隐瞒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