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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见张妈妈急急忙忙纠正了玉琴的话,忽然间又闭上了嘴,心里有几分明了,她大抵以为戳到自己的痛脚,这才做出如此模样来。用手中的帕子擦了一把脸,交还给玉琴,明媚笑了笑:“妈妈,你说得对,姨娘不就只是半个主子?”

总有一日,自己会让杜姨娘的身份发生改变,明媚默默的念了一声,这些年也不知道杜姨娘是怎么熬过来的,真真辛苦了她。

张妈妈见明媚没有责怪的意思,这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陪着笑脸道:“姑娘,今日你不在府中真是可惜,大小姐带着几位刘家小姐核那位龚公子游园,听说中间刘二小姐不住的朝龚公子递眼风儿……”张妈妈一边说一边努力的模仿着刘玉兰暗送秋波的模样,只可惜一脸褶子怎么样也扮不出那水灵灵的粉嫩来,本该是风情万种到了她这里却是无比难看,蚊子在她面前飞一圈都不敢近身。

“妈妈你便别学了。”玉箫嗤嗤笑着将张妈妈拉到一旁,抢着向明媚解释:“龚夫人看中了刘二小姐,要抬了她过府去做贵妾呢。”

“这可真是美满姻缘。”明媚听了哈哈一笑,龚亦奇那双桃花运一瞧便觉得有些好色,刘玉兰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可是半斤配八两,再合适也不过了。

“姑娘,刘大小姐送了东西给你呢。”玉笛从多宝格架子上取下了一个盒子,明媚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却是一方手帕,雪白的真丝底子牙着七彩丝线绣着的边儿,左下角绣了几竿修竹,帕子中央还绣着一首诗。

明媚将那诗溜了一眼,她对于诗歌没有特别的爱好,只是她记忆力不错,读书的时候被逼着背了不少有名的诗词,脑子里边还有不少存货。刘玉芝这首诗她没有印象,看来是自己写的。明媚笑了笑:“刘大小姐可真有才情。”

“她也怪可怜的。”玉箫在旁边叹了一口气,刘同知素来巴结着自家老爷,刘家几位小姐也不时要被带着来拜府,陪着柳明珠玩耍,所以刘府的事情她们知道得清清楚楚,刘大小姐与刘二小姐相比,那可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也不知道刘同知究竟怎么想的。

明媚将手帕收了起来,凝神想了想,她已经记不起刘玉芝的长相来,仿佛眉眼十分疏淡,没有什么特色:“她生在官吏之家,又是嫡出小姐,有什么值得我们去可怜的?”明媚望了一眼玉箫,微微一笑:“难道你觉得自己比她要过得更好一些不成?”、

玉箫一怔,想了想明媚的话,忽然间若有所悟:“姑娘说的是,玉箫实在是在杞人忧天。”

明媚坐在那里没有说话,有功夫担心旁人,不如先想想自己,目前最应该关注的事情便是那位黎姨娘,也不知道她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过了两日,黎姨娘被送到了云州,柳四夫人心中虽然不喜,可毕竟是婆婆塞来的人,怎么样也得顾及着面子,让人将最西边的舞柳阁打扫了出来,预备着把黎姨娘安置到那里住下来。

“夫人,你也想开些。”钱妈妈瞧着柳四夫人那张拉得很长的脸,小心翼翼说道:“杜姨娘一直专宠,现儿来了个年纪轻的,自然会要分掉一些宠爱去,这于夫人来说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柳四夫人坐在那里,腰杆儿挺得笔直,心中有些不舒畅,可却没有当年对杜姨娘那般敌意与反感。这黎姨娘与杜姨娘还是有一定差别,杜姨娘是柳元久的心头肉,是能与她站在同一个位置分去柳元久的一份真情的,而黎姨娘说穿了只是个生孩子的工具而已,她与柳元久没有那青梅竹马的感情,即便柳元久宠她,也只是贪恋她的年轻貌美罢了。

“妈妈,我倒没有想不开,现儿都这般年纪了,有什么想不开的?姨娘只不过是个奴婢,还值得我与她去置气?”柳四夫人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狠厉来:“我还想着要她替我生个儿子呢。”

“替夫人生个儿子?”钱妈妈有些不解,虽说老爷与夫人的感情不及对香兰院那位,可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都按着旧制歇在主院,夫人年纪也不算大,才三十三岁光景,难道就这般断定自己生不出孩子来了?

“夫人……”钱妈妈支吾了一声想要劝柳四夫人,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杜姨娘没得生养很好解释,怀着二小姐的时候在夫人在药里边下了不少东西,总怕是这些药吃多了让她身子出了些问题。可夫人这十多年也没得生养,这究竟又是因为什么?莫非是遭了报应不成?钱妈妈一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妈妈,你想说什么呢?”柳四夫人没有望钱妈妈,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生个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生了给我来养,这样不是很好?”

钱妈妈瞧着柳四夫人的神色,恍然大悟:“莫非夫人想要去母留子?”

柳四夫人没有回答,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将茶盏搁在了桌子上边:“算着时间也快到了,妈妈去角门那边候着,将那黎姨娘领进来给我瞧瞧,究竟是如何的闭月羞花竟会让老夫人动了心思朝我这院子里头塞人。”

黎姨娘到云州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柳元久从府衙回来刚刚进了香兰院的门。还没有来得及安慰杜姨娘,主院那边便来了婆子相请:“老爷,夫人请杜姨娘去主院,说黎姨娘过来了,总得要认认脸儿,免得走在园子里头遇到都不认识。”

柳元久沉下脸来朝那婆子叱喝道:“什么叫认认脸儿?让黎姨娘来香兰院拜会不就行了?”

那婆子唬了一跳,苦了一张脸望着柳元久道:“老爷,这姨娘拜的只能是夫人,哪有姨娘拜姨娘的道理?姨娘,你便可怜下老婆子,若你不去,夫人定然会治老婆子的罪过。”

杜姨娘咬了咬牙齿站起身来,朝柳元久低声说道:“元久,我过去瞧瞧罢。”抬头转眼之间,眼圈子已经红了一片。

柳元久伸手将杜姨娘的手握住,朝她望了一眼:“若兰,你放心,我不会再辜负你。”

坐在一旁的明媚瞧着两人那副恩爱的模样,心中嗤笑一声,这两人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弄得跟十多岁的少年男女一般。刚刚来柳府,明媚很是不满柳元久,只觉得此人甚渣,相处久了,得知他与杜姨娘过往的事情,明媚不由自主原谅了他。虽然有些不满柳元久当年的不果断,可毕竟时势如此,他能做到这样子已属难能可贵。

站了起来,明媚挽住杜姨娘的手道:“姨娘,我陪你一道儿过去。”

杜姨娘转脸看了看明媚,心中一阵温暖,左边是心爱的男人,右边是她与他的宝贝女儿,不管怎么说,她对于这生活也该满足了。她温婉一笑:“元久,我知道。”

两人眉来眼去的让明媚一阵发酸,老夫老妻这么长时间了,竟然还有这等闲情逸致。她低下头权当没有瞧见,扶着杜姨娘往主院走了去,一路上只听柳元久与杜姨娘两人在絮絮叨叨说着闲话,忽然间那话题便转到了刘玉兰要送去给龚亦奇做贵妾的事情上边。

“姨娘。”明媚心中一喜,这不刚刚好是一个契机,让她提出亲事上边的要求来?她拉了拉杜姨娘的衣袖,在旁边小声道:“蔷薇宴那日我见着了柳二小姐,生得真是跟一朵鲜花般,只可惜就这样被送去做了贵妾,唉……”

杜姨娘身子一颤,想到了明媚那日与自己说的话,不免有些心焦,低头望着青石小径上三个人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幽幽的说了一声:“元久,我不想让明媚步我后尘。”

“相信我。”柳元久握紧了杜姨娘的手,望着她低头有如水莲花般别致的风情,心中柔情无限:“若兰,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明媚给人去做小妾的,她是咱们最心爱的女儿,她的亲事我一定会留意。”

听着柳元久这般表态,杜姨娘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瞧着明媚笑了笑,将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暗示要她放心。明媚从杜姨娘肩膀后边伸出头来望了一眼柳元久,眼珠子一转,落落大方道:“父亲,明媚的亲事能不能自己做主?”

柳元久皱了皱眉头,明媚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大陈皇朝没有谁家女儿的亲事是自己能做主的,除非是那些自立门户的女子,或者是在家里极其得宠,明媚不具备两者中任何一种条件。

“明媚,我只能保证你的亲事我要插手过问,你自己做主,恐怕很难。”柳元久安慰的看了明媚一眼:“你莫非不相信父亲?”

明媚有几分失望,看起来自己的亲事还是拿捏在别人手中,只不过这比自己原来设想的又好了一些,亲事有柳元久插手,即便柳四夫人想耍什么花招也没办法,冲着柳元久对杜姨娘的那份真情,他自然会要重视自己的亲事。

三人走到主院大堂,就见主座上边柳四夫人坐得端端正正,大堂里娉娉婷婷的站着一个女子,身后跟了两个丫鬟和一个婆子。柳元久走到前边坐下,指了指左边的位置:“若兰坐这里。”

杜姨娘朝柳四夫人行了一礼:“夫人安好。”这才挨着那椅子坐了下来,明媚向柳四夫人见过礼快步走到杜姨娘身边坐了下来,抬头一看,却对上了柳明珠的眼睛,她坐在柳四夫人身边,虽然位置偏了些,可俨然也是主座。柳明珠挑衅似的盯着明媚,眼中有着不屑的神色,那意思很清楚,你再怎么得父亲宠爱,可却只能坐到下首,忍气吞声的仰望着我。

明媚不以为然的朝柳明珠笑了笑,弄得她反倒有些不知所措,正想说句什么话,这边柳四夫人已经开口了:“老爷,这便是那黎姨娘。”

黎姨娘戴着整套的珍珠头面,穿着一套桃红色的衣裳,想必这便是她的嫁衣了。她长着一张鹅蛋脸,上头搽得粉白,眉眼细细,小巧高挺的鼻梁,两片嘴唇十分薄,明媚心中想着,仿佛听人说过,薄嘴唇的人最是刻薄,看起来这位黎姨娘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明媚紧紧的盯住柳元久,想要看看便宜爹是什么表情,就见他抬起头来瞟了黎姨娘一眼,“唔”了一声:“你从京城来,可见着老夫人?她身体还好罢?”

黎姨娘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的往柳元久身上瞟了去,见柳元久年纪虽然三十出头,可长相依旧斯文白净,心中有几分欢喜。她站在那里捻着衣角,低声说道:“回老爷话,老夫人召婢妾去训诫了一番,这才送婢妾来云州的。老夫人身子健旺,老爷不必牵挂太多。”

柳四夫人听了这话很不高兴,黎姨娘这话,摆明就是说她是老夫人的人,让柳府的人都要给她三分面子。“既然老夫人训诫了你,你自己也该知道规矩。”柳四夫人朝黎姨娘身上溜了一眼,见她穿的是桃红衣裳,并未僭越,捉不住错处,再看了看她头上戴的珍珠头面,这才缓缓开口:“你难道不知道大小姐闺名唤作明珠?你这戴着满头珍珠又是什么意思?是想对大小姐不敬?”

黎姨娘见柳四夫人虽然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可话里边却透出一丝凉意来,她委委屈屈的弯腰行礼,低声说道:“婢妾并不知道大小姐闺名,还请夫人宽恕。”说话之间,那双眼珠子似乎要跳出眼眶来,盈盈的望向柳元久,似乎都要落泪一般。

柳元久没有吭声,只是坐在那里瞧着几个女人演戏,这边柳明珠已经按捺不住,指着黎姨娘道:“你不知道我的闺名?你来给我父亲做妾,难道没有摸清柳府的底细?哼,我瞧你便是故意的!妈妈,你去将她那珍珠头面取了,把那些珠子取下来磨碎了给我来搽脸。”

站在柳明珠身边的妈妈应了一声,走上前去,毫不客气就将黎姨娘的珍珠头面取了下来,黎姨娘弯着嘴角没有说话,可那眼波流转,分外委屈。

“敬姨娘茶罢。”柳四夫人见黎姨娘的头发已经被弄得一团糟,有些耷拉在耳边有些垂在额前,心中这才舒畅了点,吩咐身边的蓝翠端了茶上前,就等着黎姨娘跪到她面前来敬茶行礼。

黎姨娘见柳元久坐在一旁没有出声,心中凉了一截。她在家也是娇滴滴养大的,父亲贪图富贵,自己也爱慕柳府的荣华,这才答应了给柳元久做妾,本想着柳元久膝下无子,自己只要肚子争气生个儿子,地位自然便不同一般。可是进府才知道这柳四夫人是个厉害角色,她那个女儿也不是吃素的,而自己要仰仗的老爷,似乎对自己一点兴趣也没有,自己受那对母女欺负,他却半句话都不说,莫非看不上自己?

柳四夫人看上去已经显了老相,那位杜姨娘虽然容颜姣好,可毕竟已经侍奉了柳元久十多年,再怎么样也该没有新鲜的感觉了。自己生得如此美貌,又是刚刚来的,为何柳元久却视而不见?黎姨娘心中疑惑,可却没有时间让她多想,一个丫鬟捧着茶盘朝她走了过来:“黎姨娘,该给老爷夫人敬茶了。”

黎姨娘跟着她走到柳元久面前,拿起茶盏跪倒在地,仰面望着柳元久,眼中泪光盈盈:“婢妾敬老爷茶,祝愿老爷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柳元久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将茶盏放回茶盘里,这边的礼就算成了。黎姨娘见柳元久没有开口说话,心中一急,忍不住娇滴滴道:“老爷,你难道便没有什么话训诫婢妾?”

明媚好奇的望着黎姨娘,她这是在赤luo裸的邀宠了,难道非要柳元久说几句话才能表示她受到了重视?她凝神望了望黎姨娘,心中有些遗憾,原以为新来的姨娘必然是胸有成竹早就想好了该如何在这大宅子里边安身,没想到也是一个糊涂货色。

只不过想想这黎姨娘的身世,明媚也觉得可以理解,她本就是小家碧玉,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心高气傲,哪里想到大户人家里头的弯弯道道?就看她以后吃几次亏会不会领悟些什么。

柳元久挥了挥手:“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内宅之事自然是夫人管理。”

柳四夫人得意的看了黎姨娘一眼,盯着她在自己面前跪倒,双手高高的擎着那个茶盏,也不伸手去接,口里缓缓说道:“黎姨娘,你需谨记自己的身份,在这深宅大院里,可不能有半丝僭越。你见了我与两位小姐都需要行礼问安,见了那位杜姨娘也要称姐姐,毕竟她比你进柳府要早,需知道礼数周全。素日里没有我的召唤不得擅自出入主院,有客人来的时候一定要记着避嫌,千万不能出来晃荡……”

话一堆一堆的说了出来,黎姨娘擎着那茶盏只觉得有几分烫手,又觉得两条胳膊有些发酸,可柳四夫人却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一水儿的往下慢悠悠的说,从问安说到了素日里的穿戴,足足讲了一刻钟,似乎还没有消停的时候。

“夫人,请喝茶。”柳四夫人的话停顿了下,黎姨娘心中一喜,挺直了背将茶盏举到了柳四夫人鼻子下边。柳四夫人一挥手便将那茶盏打落,热腾腾的茶水溅在地上,留下点点濡湿的痕迹,黎姨娘身子和手上边也湿哒哒的一片。

“我还没有说完,你便插嘴,这哪里是知道规矩?钱妈妈,替我掌嘴十下。”柳四夫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黎姨娘,你自己可要记清楚了,下回千万别插嘴。”

钱妈妈垂手走到黎姨娘面前,声音里含着规劝的意思:“姨娘,夫人可真宅心仁厚,只掌你十下嘴,旁的大户人家,只怕是三十下都不够。”

黎姨娘闭着嘴不敢说话,脸颊上忽然火辣辣的痛了起来,钱妈妈手劲很大,掌嘴也很有技巧,听着没什么声音,打到脸上那可是实打实的痛。十掌下来,黎姨娘的脸已经肿了起来,就如新发酵的馒头,白白胖胖。

“黎姨娘先下去歇着罢,等你脸上消肿了,我再给你抬一桌姨娘酒,让府中的下人都来见见你这半个主子。”柳四夫人很是满意的望了黎姨娘一眼,又指了指坐在左边的杜姨娘道:“你可要看清楚了,这边坐着的是二小姐和杜姨娘,以后路上见着可不要认错了。”

明媚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前世看过宅斗小说里的场景今日又上演了,柳四夫人借着敬茶的机会给黎姨娘一个下马威,以后黎姨娘或许不敢再自持美貌与她顶撞了。

这样也好,至少目前这一阵子柳元久不会去那黎姨娘院子里边了,明媚望了坐在身边的杜姨娘一眼,见她脸色虽然如常,可明显得感觉到她十分放松,看起来这宅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杜姨娘总算又得了几日空闲。

带着玉梨回到沉香阁已经是入夜时分,天空一片乌蓝,上边有一轮下弦月,就如金钩一般挽住从旁边飘过的云彩。明媚坐在窗户边上,望着那弯残了一边的月亮,忽然想到了早几日前的那轮半圆的月亮,那个晚上的月亮与今晚相比又满了几分,也光亮了几分。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无意识的念出了这句话,明媚忍不住嗤嗤一笑,自己怎么便这样多愁善感起来?那乔景铉不过只是一个生命里的过客罢了,自己难道还以为他真会信守诺言要来娶她?

她的手无意识摸到了腰际,匕首冰凉的刀鞘让她觉得有些微寒,又有几分欢喜,闭上眼睛仿佛便能见着乔景铉那认真的眉眼:“柳明媚,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一定要记着今晚我说过的话,谁打你的主意你都不要搭理他,你只能嫁我,听到没有?”

“我才不会嫁你。”明媚撇了撇嘴,将匕首扔到了桌子上,刀鞘上的宝石映着灯光发出淡淡的光泽来。“玉梨,给我梳洗卸妆,咱们歇息。”

躺在床上,听着外边有着微微的风响,窗子上有着斑驳的树影,明媚睁了眼睛,似睡非睡,眼前出现了柳四夫人、杜姨娘与黎姨娘的脸,不住在交织变幻。耳畔似乎有人在说话:“你想嫁乔景铉?你能接受他的一堆侧妃侍妾?”

“不,不,我没有想要嫁他。”明媚抓住身上的薄被,喃喃说了一句,要嫁一个王府世子,可真需要莫大的勇气,她才没有那闲情逸致去上演宅斗的戏码。

英王府内此时也慢慢的静了下来,今日是乔景铉的十六岁生辰,午间京城里权高位重的达官贵人们都过来给他贺生,就连皇上与皇后都有赏赐下来。

乔景铉十四岁便入宫做了宫中侍卫,很得皇上欢心,今日皇上下旨,赐他做了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同知,宫中授了御前带刀侍卫,指挥同知是从三品之职不提,反正乔景铉刚刚出生便授了正六品的云骑尉,三年一擢升,每次升一级,到从三品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可这御前带刀侍卫那可是一种格外的恩宠,只有皇上贴心的人才能由此殊荣。宣旨内侍才宣读完旨意,英王府上下全是喜气洋洋,英王妃擦了擦眼角,看了下英王爷,感叹的说道:“王爷,你瞧咱们炫儿多得皇上欢心。”

英王爷虽然素日不拘言笑,可此时也止不住透出一丝笑意来:“没想到炫儿竟还有这等本事,我倒是没看走了眼。”

英王爷有四个儿子,乔景铉排行第二,上头有个庶出的哥哥乔景焰,是王侧妃所出,王侧妃的父亲是当朝内阁大学士,掌六部中吏部与礼部两部,算起来乃是位高权重,按着道理女儿也不该屈居为侧妃,只是王侧妃当年爱慕英王爷马上雄姿,不顾他已经有了正妃的事实,执意要嫁,她的父亲也没了法子,只能遂了她的心愿。

高门大户里自然有不少的弯弯道道,英王府自然也不能免幸,一般说来要正妻先生了儿子,侍妾姨娘们才得机会生养,这样就避免了庶长子的烦恼。王侧妃进门之前,英王爷已经有了几个侍妾,英王妃嫁进府的时候,将英王爷那个屋里人喊进内室,每人赐了一张药方子:“自己拿着这药去配了,每次侍奉了王爷以后喝下,别想耍什么花招,若敢在我之前有了身子,我会让你见不到第二天的日头。”

那屋里人原是英王爷的贴身丫鬟,很是老实本分,一声不吭的接了药方子,磕磕巴巴说道:“婢妾自然唯王妃是从。”

可王侧妃进了门以后,英王妃觉得自己的气势无端减弱了一半,王侧妃是内阁大学士的女儿,身后的娘家也不会比她要差,更特别的是,王侧妃的母亲唯恐女儿在王府受欺压,特地进宫见了太后娘娘,一道懿旨将王侧妃赐进英王府,所以她在府里的地位不低,差不多都要与英王妃平起平坐。

有这样的身家背景,英王妃也没法子去赐她用避子汤,王侧妃肚子也争气,才进府两个多月便有了喜讯,只将老王妃笑得合不拢嘴,当即便派了自己两个贴身妈妈守在王侧妃的院子里边,只管将那院子把守得水泄不通,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英王妃每日里望着王侧妃的院墙直叹气,绞尽脑汁想了不少法子,可都没办法将手插进去,过了几个月,乔景焰平平安安出生了,英王妃的肚子也大了起来,老王妃笑得眉毛眼睛都挤到了一处:“还是王侧妃有福气,一下便带了两个来英王府。”

听了老王妃的话,英王妃一口血憋在心里头,差点没吐出来,这老王妃说出的话真有能将活人气死,死人气活的本领,她王侧妃再怎么风风光光进的王府,可毕竟只是个侧妃,如何就能得了如此恩宠,将她捧到了天上?

怨念归怨念,日子还是要过,英王妃忍气吞声,只希望自己这一胎能得个儿子,也能挽回点损失,庶出的长子已经够让她憋气了,自己这一胎若是不是个儿子,那她会更觉得心塞。老天庇佑,在产床上睁开眼睛,就听旁边贴身妈妈欢喜得打颤的声音:“恭喜王妃,是个公子。”

终于得了个儿子,英王妃这颗心才放了下来,庶长子又如何?自己的儿子也只比他小了半岁,什么事情都不会比他要晚了多少。为了争这世子之位,从小英王妃便开始各方面培养乔景铉,三岁便开始启蒙进书房,四岁便请了武术教习来教乔景铉习武,几位先生都夸赞乔景铉聪敏无比,骨骼清奇,将来必然允文允武,乃是国之栋梁。

乔景铉一心扑在文才武略的修习上,对于老王妃那边的请安问好便没怎么上心,王侧妃见老王妃有些不喜,心中暗自想着若是从老王妃那边入手,恐怕自家儿子还有机会得那个世子之位。于是每日里教着那乔景焰去老王妃那边,小嘴甜甜,只将老王妃哄得眉开眼笑,搂着乔景焰直喊“心肝宝贝儿”,到了十五岁上头,便琢磨着要英王爷去上表给他请封世子。

英王爷对于几个儿子,手板手背都是肉,也没有什么特别偏心,虽说乔景焰擅长于溜须拍马,可他却并不吃这一套。英王妃得了消息,老王妃要请封乔景焰做世子,急得凳子都坐不稳,急急忙忙奔回家里去向母亲高夫人请教如何才能将这一局扳回来。

“你自小心高气傲,凡事从来不肯低头。”高夫人望着女儿憔悴的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出嫁前几日,我便细细叮嘱过了,可你就是不听,现在落到了这种尴尬地步,祖母竟然打主意请封庶出的长孙,这也可以瞧见你有多么不得她的心。”

“母亲,你不知道我那婆婆有多古怪。”英王妃摸着胸口,只觉得那处堵着一口气,怎么也提不上来,她的面皮有些焦黄,双眉耷拉着,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看得高夫人一阵心疼,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到了这个时候却要回娘家来搬救兵,怎么说也要替她想点法子,毕竟外孙成了世子,以后袭了爵位,对自己的孙子也有好处。

“老王妃古怪,为何王侧妃又能得她欢心?清芬,是我自小娇惯了你,这才弄到今日的地步。你去罢,我自会替你想想法子,你回府以后也该自己好好反思一番,如何才能得到婆婆的欢心。”高夫人闭了闭眼睛,这庶长子想要做世子,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毕竟嫡长有别,哪能这么容易混淆的。

英王妃讪讪回到家中,一病不起,英王爷索性将她送去了云州的别院将养身子:“你休要胡思乱想,这些事情我自会有安排。”

英王爷对于几个儿子谁来做这世子,心中早就有一杆秤,四个儿子里边乔景焰与乔景铉年纪相差半岁,其余两个年纪都还尚幼,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才干来。乔景焰与乔景铉各有自己的长处,乔景焰为人圆滑,很会揣摩人的心意,而乔景铉则有些以自己为中心,说起话来肆无忌惮。可乔景铉的才干却又胜乔景焰几分,特别是身手十分了得,才十四岁便战胜了无数好手,进宫做了侍卫。

英王爷祖上是跟着太祖马背打江山的,英王府的传承里一直尚武,所以英王爷表面上虽然没有流露出对乔景铉的欣赏,可暗地里一杆秤早就向乔景铉倾斜了几分。老王妃让他请封乔景焰,他并未一口答应,而是将这事情压了下来,一直斟酌着该怎么样才能既不得罪母亲,又能将乔景铉立做世子。

去年除夕宫中夜宴,皇上亲自问起了英王府请立世子的事情:“世昭,景铉明年就要满十六了,你为何还不上奏折来给他讨封?”

英王爷大喜,自己正在琢磨这事情,没想到皇上到出口替他解决了这个难题,他赶紧行礼道:“本来还想着等景铉十六再来替他请封的,没想到皇上竟然记挂在心上,此乃景铉之福。”

“景铉允文允武,放眼我大陈皇朝,又有几个能及得上他?他又是嫡子,血脉正统,不立他为世子,你还想立谁?”皇上脸上带笑的望着英王爷:“这样罢,今日是除夕,朕便赏赐了这世子之位给景铉,权当除夕的节礼罢。”

皇上开口哪有拒绝的道理?金口玉言一锤定音,英王爷只觉浑身轻松,走回自家那一桌旁边,老王妃骨笃着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旁边王侧妃的一双眉毛耷拉成了倒八字,乔景焰依旧是面带笑容,朝乔景铉连声道贺:“二弟,恭喜。”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这英王府世子之位舍我其谁?”乔景铉傲然挺直了背:“我母亲是英王妃,我是嫡出的儿子,不是我来袭爵还会有谁?”

大陈皇朝嫡庶分明,只有家中没有嫡子或者是十分得宠的庶长子才会偶尔破例来袭爵,乔景铉自小便被英王妃教导着这道理,所以丝毫不以为自己得了世子之位是额外的恩宠,这本来就是他该得的。

乔景焰听了这回复,脸上微微一僵,可旋即又堆满了笑容:“可不是这样?二弟说的是,为兄只是真心为你高兴,所以说话没多考虑。”

“炫儿,你兄长也是真心实意恭喜你,为何说话这么不客气?”老王妃咂吧了下嘴唇,很是不快,二孙子本来是个好的,可惜被他母亲教歪了,若是换了王侧妃来教,恐怕会要知情知趣得多。幸好现在儿媳身子抱恙在云州别院,她若是在场,那还不知道是一副什么样的模样呢。

乔景铉封了世子的事情英王妃是年后才知道,得了这个消息,她高兴得病马上好了一半,拉住乔景铉的手看了又看,擦了擦眼睛:“究竟皇上心里明白得很。”

乔景铉瞧着英王妃那模样,哈哈一笑:“母亲,你怎么倒如此多愁善感了,这世子之位早晚都是我的,值得这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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