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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嫣见江成屹的推论跟她不谋而合, 对他说:“等一下。”
回到自己房间, 取出那本相册。
“这是我昨天从邓蔓家里拿过来的。”她把它推到江成屹面前。
“你看看。这里面几乎全是我们三个人高中时的合影, 邓蔓生前似乎不想让别人发现这本相册, 有意将它收在家中储藏室, 如果不是要搬家清理房间, 邓蔓的妈妈也不会在角落里发现它。”
江成屹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提到这本相册, 看她一眼,皱眉接到手里翻了起来。
有塑料封面保护的缘故,相册里的每一张照片都崭新光洁。
翻到其中一页时, 他注意到那一页的页脚明显有些卷曲,表面的透明薄膜也有些脏污。
顿了一下,又快速往后翻去, 然而后面的照片跟其他照片一样, 都十分干净鲜艳,唯独刚才那一张有明显的被人摩挲过的痕迹。
陆嫣见江成屹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也跟着看向照片。
跟其他照片不同, 这张照片里有五个人, 除了她们三个, 还有周老师和另外一位男生。
周老师那时候远比现在年轻, 斯文白净,戴副黑框眼镜, 虽然个头不高,但身上那种儒雅温和的气质, 无比熨贴养眼。
而那名男生则踩着一个足球, 身上穿着运动衫,背对着镜头,正跟周老师说话,跟周老师一样,这男生个子同样不高。
“没记错的话,这是高二暑假照的。”她说,“我记得当时学校里举办了很多暑期活动,其中有一个演讲比赛是由周老师发起的,邓蔓在家里准备了很长时间,最后拿了全年级的亚军。在我印象中,那是邓蔓第一次主动参加这类活动。”
从这一页相纸的磨损程度来看,邓蔓应该是经常回味这张意外得来的合影。
想起当时邓蔓筹备比赛时的用功程度,她心里不禁微微有些发涩,其实仔细回想,邓蔓对周老师的爱慕曾留下过一些蛛丝马迹,可因为她从来没往师生恋这件事上想过,统统忽略了。
直到去年听到周老师术后的呓语以及丁婧对邓蔓之死的畏惧后,她才彻底转移思路,怀疑到了周老师身上。
“这人是谁?”江成屹盯着照片上另一个人。
“不知道。”她昨天也曾研究过这人,觉得有点眼熟,想了半天,总好像能想起来了,但终于还是没有。
江成屹将相册从头翻到尾,又拿过餐桌果盘上的水果刀将检查了一遍夹层,确定里面没有再藏其他东西,思索了一下,说:“从刘雨洁的口供来看,邓蔓当年的确上网站许过愿,但单凭这一点,丁婧不可能成功胁迫到邓蔓,因为既然是玩笑性质的许愿,邓蔓完全可以矢口否认,所以我猜丁婧当时在看到邓蔓的心愿后,还曾经跟踪过邓蔓,并拍下了一些实际性的证据,例如照片或录像。”
陆嫣早就对这一点存疑,点点头,听江成屹继续往下说。
“同样的,光凭这一点,无法肯定邓蔓当时一定是师生恋,因为还有很多其他原因可以达到协迫的目的。但从当时邓蔓的日记来看:‘我的爱情注定只能埋葬’,‘我注定得不到他’‘我不能背叛友谊’——以及高中生的单纯环境来看,我还是倾向于相信她谈恋爱了,并且由于某种原因,这份恋情连好朋友都不能分享。
“在看到这本相册前,我对她恋爱的对象到底是不是周老师一直存疑,可是有了这张照片,这种可能性加大了。因为除了你们三个,剩下的两人中一个同样是学生,另一个就是周老师。如果她的关注对象是照片里的那个男生,同样都是高中生,为什么要隐瞒恋情?当然,光从她摩挲照片的行为来看,也不能断定她对照片中抱有的就一定是爱慕心态,因为还有可能是仇恨或是其他情绪。”
陆嫣予以否认:“邓蔓生前曾经做过很多引起周老师关注的举动,我基本可以肯定她对周老师非常有好感,可惜在今年怀疑到周老师身上以前,我没有意识到那种关注是暗恋。而从周老师多年后在术后呓语时还提到邓蔓和丁婧这一点上,我想到了一个可能:他不但知道邓蔓对他的好感,还有所回应——当然,这个猜想未得到证实。”
“可是我后来想起一件事,有一次我和你约好在篮球馆见面,但因为周老师临时找我谈话,我迟到了,当时那场谈话内容非常空泛,我还奇怪了一阵,等我到篮球馆的时候,邓蔓正好找了你出来,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见邓蔓单独去见你。在后面,类似的情况出现过好几次。也就是说,在邓蔓有意在我们中间制造误会时,周老师很有可能不只是知情者,还是参与者,我在想,如果邓蔓真有把柄落到了丁婧手里,周老师身为老师,为了保全名声,恐怕只会比邓蔓更急于遮掩这件事。”
江成屹第一次听到这说法,思考了几秒:“这个猜测未必正确,姑且假设它是事实,当年除了丁婧,周志成也在逼迫邓蔓,可以想见,邓蔓在这种双重压力下,会陷入一个怎样的境地,她后面变得那么压抑和痛苦也就可以理解了。
陆嫣默了片刻,胸口有如堵着一团火:“邓蔓不能恨自己的爱人,只能将矛头对准丁婧,那天被我出言暗示后,她的负罪感和羞愧感达到了顶点,于是在纸条上写下‘恨她’和‘做鬼也不会放过她’的话语。邓蔓死后,丁婧一度害怕到不敢出门,而且根据刘雨洁那天的话来看,八年后丁婧撞上了一个跟邓蔓极为相似的人,因为心里有鬼,她怀疑到了我身上,便跑来问我知不知道‘冬至’,还质问这一切是不是我搞的鬼。 ”
两个人都陷入思索。
过了一会,江成屹看向陆嫣。
她仍盯着相册,睫毛还有些湿湿的,但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脸颊因而比刚才更显得明净。
想起她刚才流泪的模样,他既心酸又心疼,瞅她一会,见她眉宇间依旧萦绕着郁色,便将相册丢回桌面,结束刚才的话题:“邓蔓的事疑点太多,我会继续往下查,这件事跟当年的冬至网站有关,可能还牵涉到后面的其他案子,你先别插手了。”
她抬眼看他,看出他还是有些不高兴,心不由得软成了一团棉花,咬了咬唇,倾身搂着他的肩,望进他的眼睛里:“江成屹。”
跟以前一样,只要她连名带姓柔柔叫他一声,他的腰眼便会一麻,屡试不爽。昨晚她不知道咿咿呀呀叫了多少声,弄得他神魂颠倒,早上起来的时候,腿都有些发软。
他头往后仰,试图跟她保持距离,板着脸说:“干什么。”
“一会你是不是要去局里?”她一只手胡乱摸向他的腰,意外在他后面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枪匣,忙好奇往后看。
他扯开她的手:“别乱摸,说正事。”
她只好罢手:“我好久没回妈妈家了,明天周日,我想回一趟东城。”
跟踪她的那人暂时还没落网,她无法单独出行。
他没接话。
当初两人还没交往的时候,他就知道她跟她妈妈一起生活。
有一次训练,她上课去了,没来,他不免有些失落,连队友跟他说话,都有些懒懒的。
然后不知怎的,丁婧突然就跟其他啦啦队员说起了陆嫣,说她家一个认识陆嫣妈妈的阿姨说:陆嫣的爸爸是个出了名的公子哥,在陆嫣六岁的时候,他爸爸就跟她妈妈离婚了。这些年陆嫣一直跟母亲生活,她爸爸不怎么来看陆嫣,除了给钱,别的一律不管,所以陆嫣特别没安全感,还曾经对自己的好朋友说过,以后就算找男朋友也绝对不会找她爸爸那样的公子哥。
不找公子哥?
后来他们俩在一起了,他想起这事,就笑着问她说没说过这话。
她予以否认,可是想了一会,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我妈妈因为被我爸爸伤害得太深,倒是不止一次说过这话,我想她以后要是知道我找了男朋友,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接受你。”
听完这话,他心里高兴,嘴上却说:“你才多大?这就想到以后你男朋友见父母的事了?”
她骄傲地睨他一眼,轻哼道:“看你以后的表现吧。”
其实除了邓蔓自杀那段日子,当年跟她在一起时,他几乎每天都如沐春风,哪怕事隔多年,他仍贪恋那份美好。
而且虽说八年前他父母没来得及见到陆嫣,但是在陆嫣病重期间,她妈妈可早就见过他了,并且他看出陆嫣的妈妈对他很满意。
她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他不想答应得太快,有意沉默着。
在“欲拒还迎”和“借坡下驴”之间挣扎了一会,他选择了后者,隔了几秒,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中午顺便在我妈妈那吃饭。”她嘴角翘起来,“我一会给我妈妈打电话,让她别做糖醋小黄鱼。”
他皱眉补充:“我还不喜欢吃腰花和肚片。“
真是少爷脾气。
“知道啦。”她笑眯眯地应了,又问他:“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中午不用你做。”
“?”
“我妈一会会过来。”
她不由愣住,他的卧室还乱着,床单上更是一片狼藉:“你怎么不早说?”
他电话响了,将她从自己身上扯开,他起身接电话,听对方说了几句后,说:“好,我就来。”
她已经往他房间去了。
他走到门口。
他妈和刘嫂应该已经快到小区了,房子太大,只有刘嫂知道洗衣机和烘干机在哪,就算把床单换下来,估计还没等她找到洗衣机和烘干机,她们已经来了。
他任由她折腾,淡淡对她说:“喻博士来了,我中午可能会在局里吃盒饭,我妈他们一会就来,刘嫂到时候会准备午餐,司机也会跟着上来。”
她哦了一声,没来得及回头,他转身走了。
***
喻博士来得挺准时,他刚到办公室,就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略有些发胖的中年男人坐在桌前,两手交叉放在肚子上,目光锐利,笑容可掬。
见他进来,喻博士马上拉开椅子起身,向他伸出手:“江成屹江副队长?我是喻正。”虽说身体臃肿,动作却异常敏捷。
“您好。”他握手,请喻正坐下。
老秦几个打开幻灯片。
喻正效率很高,来时路上已经把老秦他们传给他的资料大概过了一遍,室内灯光暗下去的一瞬间,他请小周将三年前的李荔薇、今年b市的王薇、s市的汪倩倩及丁婧几人的抛尸现场慢慢回放。
“这几桩案子有些共同点。”江成屹解释,“但又有些细微的不同,考虑到破案的难度,上级暂时将几件案子并作系列犯案。”
在放大其中一副图像时,喻正盯着看了几秒,兴奋地点点头:“非常有意思,这是位快速成长型罪犯,并且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如果不尽快将这人找出来,他/她应该还会搞出更多的花样。来,江队,各位同僚,我们先从犯罪刺激情景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