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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得他如此关切的人,只是恹恹地耷拉下眼皮,一句无力的“殿下费心了”就叫他停了口。

傅巯敛眸看他许久,半晌无奈轻笑:

“子安不爱听,孤不说就是。”

他起了身:“孤该回去了,子安且耐心养好病,大理寺的差事莫急。”

傅巯离得沈府,上了马车,才淡淡觑了眼络青:“你的规矩,该重新学学了,回去自行领罚。”

络青跪在马车里,一张脸煞白,额头溢了冷汗,一声求饶也无,叩头:

“奴才领命。”

沈府很静,只有沈青秋一个主子,如今他又病在床,偌大的沈府静悄悄的,奴仆行走之间都甚是规矩。

竹铯将药熬好端进来,沈青秋接过,一饮而尽,满满的苦涩味,他似毫无感觉,脸色如常。

见他准备要起身,竹铯惊得忙忙拦他:

“大人,您这是作甚?”

沈青秋没理他,下了榻就要朝书房走,气得竹铯小声嘀咕:“大人日日惦记着朝务,连身子都不顾得了,太子刚说让您好生休养,莫要操劳。”

沈青秋步子倏地停下,他扭头看向竹铯,轻轻地勾起一边嘴角笑:

“你既这般听殿下的话,我将你送去东宫可好?”

话音依旧慢条斯理的,淡淡温和熨帖人心,但竹铯却砰得白了脸,噤声不敢再多言一句。

沈青秋拿帕子细细擦拭了手指,他抬眸,问了句:

“贤王府近日可有甚动静?”

竹铯还在怵惧中,只回了简略两个字:“并无。”

“若有甚消息,及时告知于我。”

“奴才知晓了。”

沈青秋再无了话,他转身朝书房走,他一步步走得甚稳,脊背挺得笔直,脸上眉梢依旧浅淡的温笑,夜深寒凉,他走在长廊上,脚下倾斜身影是一片寂然。

与此同时的贤王府,周韫一脸错愕:

“什么?”

她翻看着帖子,百思不得其解:“太子妃为何要请我去东宫用膳?”

帖子是傍晚时送进府中的,傅昀今日沐休,他最先得知了消息,叫人将帖子送进了锦和苑,顺便的,他也跟着过来了。

他坐在榻上,只轻拧了下眉,问她:

“你与太子妃闺阁时有旧?”

周韫快要将帖子翻烂了,闻言,轻蹙细眉摇头:

“妾身随父进京那年,太子妃恰好进了东宫,她身份贵重,妾身如何也想不出何时与她有了交集。”

傅昀抬头看她。

周韫被盯得有些臊:“爷作甚这般看着妾身?”

傅昀呵笑:“原在你心中也还有身份贵重之人。”

他还当她心中只她自己最为贵重。

周韫一噎,没成想他这时还和她说笑,轻哼着斜了他一眼,哝了声,烦躁地伏在他身边:

“都何时了,爷怎得还打趣妾身?”

傅昀抽走快被揉烂的帖子,颇有些不解:

“不过去用顿膳罢了,你慌甚?”

周韫怒瞪向他,若只在闺阁中,她虽不解太子妃用意,却也不至于这般愁容。

她如今这般为甚?

还不是因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

圣上信任太子,却又看重贤王,朝中兵权竟半数握在贤王手中,搁哪朝储君身上,会不忌惮他?

谁知明日会不会是甚鸿门宴?

傅昀拧眉:“你尽管去便是。”

周韫仰头看他,只见他眸色格外平静,一字一句不过陈述:

“你从贤王府出,就无人敢动你。”

第18章

翌日辰时。

周韫被宫人引进东宫,和贤王府相比,这东宫逼仄了些,但却处处贵气精致,几乎三步就见些许宫人,规矩甚言,从宫门至殿内,周韫几乎没听见一声响。

此时,周韫有些揣揣不安地坐在东宫厅殿,领她进来的宫人说是去请太子妃,却是去了半刻钟也没复返。

一杯茶水饮尽,身后殿外终于有了些许动静。

周韫忙放下杯盏,起身准备请安,待看清来人时,她愣了下,才回过神来,仓促地垂眸:

“给太子殿下请安。”

她倒底第一次用贤王侧妃见人,一时慌乱,竟是忘了自称。

但还好,总归是没失了规矩。

身前人似无奈低笑了声,温和话音传来:

“韫儿如今倒是与孤生疏了,起来吧。”

时秋扶着周韫起身,手接触手之时,时秋生了满眸的惊诧,主子怎得手心生了汗,糯湿黏糊。

周韫抬眸瞧了眼傅巯,和往日一般,他这般的人,只单单站在那里,甚都不用做,就足以引了旁人的目光,似皎月明霞。

只一眼,周韫就忙忙又敛了眸,悄然抿紧了唇,却没回他的话。

傅巯拨了拨腰间的玉佩穗子,将女子的紧张尽数看在眼底,他朝前快走了两步,离得人远了,才见人似松了口气。

周韫偷瞧了他一眼。

他还和以前一样,善解人意得让人觉得他仿若不该是太子,而只是寻常人家的贵公子一般。

周韫胆子大了些,她垂眸,小声地问:

“太子殿下,今日不是太子妃寻我吗?”

谁知她话音刚落,就听傅巯低叹着说了句:“韫儿从前都是唤孤太子哥哥。”

周韫先是脸色一哂,遂后白了些,她低了低头:

“从前是我不懂事……”

傅巯沉了沉眸,一动不动地瞧她:“如今这就是懂事了……”

周韫听不出他是何意思,究竟是赞她,还是问她,她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她拘谨地站在那儿,傅巯似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且坐下,纵不和从前一般,又何需这般拘束。”

周韫也不知该不该松口气,她坐下时,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帕子,将手心的汗意擦了些去。

一人面对傅巯时,她忽然有些想念爷了。

她甚是拘谨,傅巯却是坦荡,他半倚在位置上,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周韫身上,似在打量什么,又似透过她在打量什么。

周韫身子几欲僵硬时,才听他温和地说:

“韫儿最爱的梅子糕,怎得不用?可是如今不喜欢了?”

周韫捻了糕点,抬头弯了弯眸,说:“喜欢的,劳殿下费心了。”

一块甚酸的糕点放进口中,她食不知味地嚼了嚼,还未咽下,就听一阵脚步声快速传来,一宫人进来,跪伏在殿中间:

“殿下,太子妃身子不适,恐来不了了。”

周韫手拿帕子抵唇,糕点差些噎住她,猛地呛住,她脸色红红白白,时秋惊得忙递了杯茶水给她,她饮尽,方才止住咳嗽。

此时,她哪里还不知晓,今日这番根本不是太子妃宴请她。

她就说,不该进东宫。

都怪爷,说甚从贤王府出,就无人敢欺她,尽是骗人!

她终是没忍住,抬起了头,猛地对上傅巯的视线,她浑身一僵,捏紧帕子,堪堪勾了抹笑,细声:

“殿下,既太子妃身子不适,那我还是先行回府吧?”

静,甚静。

傅巯垂着眸,脸上眉梢还是温和的笑,却没说话。

和傅瞿那装出来的温和不同,傅巯是浑然自如,只偶尔一瞧,就能叫人知晓他是温柔的人,温文尔雅,又岂止说说。

但再温柔的人,他心也是凉的。

周韫心下顿时凉了半截,越来越惊,掀起一丝暗涌。

知晓他这副反应,便是不答应了。

周韫咽了声,她又坐了回去,不着痕迹地握紧了手心的帕子。

今日殿下究竟怎得了?为何忽然传她进东宫,甚至动用了太子妃的名头?

周韫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消了此时离开的念头。

不知怎得,她忽地想起昨日爷说的话,突兀生了一抹心思,盼着爷会过来接她。

好在,殿下留住她,却什么都没做,只是叫她安静地坐着。

忽地,外间传来一些动静,周韫偷瞧见傅巯掀了掀眼皮子,宫人进来:“殿下,沈大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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