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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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解忧见她答应,甚是欢喜,带着令容出了银光院,结伴往厨房走。
……
太夫人魏氏信佛,年轻时手底下做过不干净的事,到如今老了,事佛便格外用心。
庆远堂中设有小佛堂,魏氏每日焚香跪拜,隔两三个月还会斋戒一番。斋戒时饮食清淡,她嫌大厨房里荤腥重,便单独在庆远堂附近设了小厨房,除了斋戒时用,往常也做些清淡的糕点汤水,一年四季都不断火。
令容跟着唐解忧过去,就见四间大屋立在松柏树下,两侧是库房模样,中间两间门都敞着,里头一样有灶台厨具。左边那间收拾得素净,半点荤腥也不见,右边那间摆着冻鱼腊肉,一应厨具碗盏都摆在架上,十分整洁。
唐解忧亲自带人去大厨房取白玉菇和芦笋干,只请令容先做份太夫人爱吃的肉糜。
令容瞧着两间厨房,那间素净的既是事佛所用,荤腥就只能在另一间做了。
遂入内寻了碗盆砧板,叫红菱先淘米,剁些碎肉来用。她往架上一瞧,种种香料皆整整齐齐的装在小屉中,无所不包。
因觉得唐解忧这举动蹊跷,待米淘罢,暂未下锅,只站在一旁瞧红菱剁肉的刀功——明明只比她大两岁,那两只手臂却格外有力,轮番甩下去,肉末愈来愈碎,比大厨的不差多少。
正赞叹呢,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回头一瞧,就见半卷的门帘外不知何时多了道人影。
韩蛰?
令容暂叫红菱住手,缓步行至门口,姿态颇恭敬,“夫君,你怎么过来了?”
“去给太夫人问安。”韩蛰淡声,眼睛却打量着她,似有不悦。
令容心中疑惑。
这厨房离庆远堂往静宜院的路不远,他既途径此处,大概是想去静宜院。
可他这样盯她做什么?
正自不解,便见唐解忧匆匆走来,寒冬腊月的竟走得气喘吁吁,脸颊微红。
“食材都取来了。哎呀,表哥——”她忽然低呼一声,瞧了瞧韩蛰的背影,有些恐慌般看向令容,“表嫂,我不是请你在外祖母的小厨房等着吗,怎么进了这间?快出来,这是表哥用的,寻常不许旁人进去。擅自进去,都是要重罚的。”神情关怀急切,仿佛令容犯了难以饶恕的弥天大错。
这竟然是韩蛰用的厨房?
令容来不及惊讶,瞧见韩蛰微沉的脸色和唐解忧刻意的焦急姿态,霎时明白过来。
第14章 下厨
韩蛰的东西不许旁人碰,银光院中如此,厨房自然也是。
上回擅动食谱的事韩蛰虽没计较,但哪只手碰了就剁掉哪只手的话,令容却牢牢记着。
唐解忧特意带她来这里,说太夫人礼佛不让小厨房见荤腥,又特特地要做肉糜,事先还丝毫没提两间厨房的主人,不就是想让她误会,闯进韩蛰的厨房?方才还腆着脸说,让她在太夫人的小厨房等着,离去前唐解忧何曾说过这种话?
况且,世上哪有这样巧合的事,她前脚才进厨房,韩蛰就恰好被剁肉的声音引来?
必是唐解忧熟知韩蛰素日习惯,才会掐着点儿诓她过来,欲令韩蛰生气。
虽不明白唐解忧这样做的缘由,想明白这些时,令容心中反倒镇定了下来。
她瞧了唐解忧一眼,并未掩饰唇边讥讽笑意,故意将她盯了片刻,才向韩蛰道:“原来这是夫君的厨房。先前我不知情,擅自动了里头的东西,还请夫君宽谅。”
“表哥别生气,想必表嫂也不是故意的,你饶了她这回吧。”唐解忧惶惑不安地劝解,还不忘低声提醒令容,“表嫂你快出来吧,别惹表哥生气。”
令容未再出声,见红菱要开口辩解,示意红菱住口。
这时候忙着解释只会火上浇油,哪怕她占理,也会令韩蛰不悦,遂了唐解忧的意。
她在赌,赌韩蛰能瞧出其中端倪。威名赫赫的锦衣司使,能断关乎亲贵重臣的案子,理清千头万绪查明真相,自有一副鹰鹫般的眼神。事出反常必有妖,唐解忧欲盖弥彰,他就不会疑惑?
她抬目瞧着韩蛰,神情平静。
讥讽的笑,坦然的眼神,方才那一瞬的诧异、思索与皱眉不悦,韩蛰尽数收入眼中。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在听到厨房中有动静,看到令容无故闯入,正肆意妄为的时候,他确实很生气。但气怒未能冲散理智。表妹是怎样的性子,他多少了解,令容的行事如何,他也见过。前后一串,便能猜出端倪——并非令容有意冒犯,须归咎于自家府中的烂摊子。
韩蛰回身瞧了唐解忧一眼,皱了皱眉,旋即稍躬身进了厨房,瞧着砧板上的肉末。
“想做什么?”他问。
令容并未躲避他的目光,“表妹说太夫人胃口不大好,想叫我帮着做道开胃菜,再熬份肉糜,孝敬太夫人。”
“开胃菜?”韩蛰打量令容,淡声道“五香熏鱼吗。”
“夫君说笑了,那道菜恐怕不合太夫人清淡的胃口。我打算做芦笋白玉菇,方才表妹专程去取了食材。听说太夫人爱吃肉糜,那间小厨房又礼佛不宜见荤腥,我以为这间是做荤腥用的,才会擅自进来。夫君不计较,我很是感激。”令容简略解释罢,微微笑了下,“夫君可曾用饭?不如我多做点,夫君也尝尝?”
“还没用饭。”韩蛰扫了眼不知何时跟进门的唐解忧,吩咐红菱,“将食材取来。”
说罢,解了披风搭在门口檀木架上,叫红菱去隔壁取火生灶。
随后借盆中凉水洗手,自取了菜刀,将泡好的芦笋白玉菇都切得整整齐齐。
他生得高健,腹有诗书高中榜眼,又曾习武从军威震群臣,身上既有刚健威猛之气,又含文人蕴藉况味。那把菜刀像是上等宝剑,飞快起落之间,像是傅益习武到精妙处时挽出的剑花,令人眼花缭乱,姿态却妙不可言。
令容做梦都没想到,手段狠厉、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司使、曾权倾朝野、城府甚深的相爷,曾率军平叛、谋得帝位的君王,竟然会有这等雅兴。
这跟她印象中的韩蛰截然不同。
令容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直到韩蛰出声,“愣着做什么,做肉糜。”
声音冷清,一如他脸上始终淡漠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