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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穿云向那母女俩瞧去,姑母一副牙疼的表情,想来是很心疼银子的,而常孟雨脸色通红,想来她也明白一两银子和从前比着实不算多。
“常孟诚呢?”
常孟雨偷偷瞧了一眼束玉婉,并未答话,实在是她也不知道娘亲到底给自己大哥多少月例银子。
“束氏你来说?”
束玉婉这回却不敢随意答话了,过了半晌才犹犹豫豫道:“大约三两五两的吧。”
常孟雨惊讶的看着束玉婉,有些不敢置信,为何她只有一两,大哥却有五两,依她对她娘的了解,怕是每月根本不止五两。
娘还和她几次三番的说,家里日子难过,要她少买东西为家里省些银子,明明她什么都不敢买,而且她每月才一两银子又能买到什么?
她又看了眼束穿云,束穿云明明那么有钱,却不肯接济一下他们这些亲戚,哼,有钱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还是没爹没娘没人爱。
似乎感觉到身旁另外两儿女投来的目光有些灼热,束玉婉着急忙慌的解释:“诚儿年纪大些,平日里和朋友来往又多,还要买些纸笔书本什么的,所以才花的多了些。”
“常孟诚是否会有百两银子的积蓄?”
“什么?一百两银子?怎么可能,老娘身上都没有那么多银子,”束玉婉一听到百两银子即刻瞪大了米粒般的眼睛,十分肯定的摇头。
常家这几年日子能过的下去,不过是早年还有些积蓄,加上她当年出嫁时,二嫂送了她一个庄子,这些年风调雨顺,庄子上的出息也多些。
“不是你给他的?”元泊若有所思。
“不是,老娘有那银子早就去做点买卖了,”束玉婉哀叹,虽是吃穿不太发愁,但终究手上没有多少现银。
“常孟诚喝酒逛青楼花的谁的银子?”
束玉婉摇了摇头,“不知,反正他是没那么多银子的。”
她虽没进过青楼,但也知道绝不是常孟诚那几两银子就够用的。
这边厢,束穿云心道,如此就和她原来猜测的差不多了,她这位姑母是绝不会给常孟诚如此多银子逛青楼包姑娘的。
这就奇了怪了,既不是姑母给的,那常孟诚的银子到底从哪里来的?
“常孟诚是否和人结仇?”
束穿云还未理出头绪,又听到元泊问道。
“这,”束玉婉偷偷看向束穿云,但最终还是没有再说和束穿云结仇的事,“没听他提起过,他年纪大了,许多事也不和我说,小海跟他时间长,应该知道的多些。”
束穿云蹙眉,她和元泊互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猜疑。
看来想多了解些常孟诚的事,包括那银子的来源,还真得寻到他的小厮才行。
“带本捕头去常孟诚房里看看。”
外面天色已暗了下来,前院里冷冷清清的,门外也不见人影,只有檐下挂着两盏白色的灯笼,影影绰绰间,一条大狗不知从哪里窜来。
“啊,谁?”大狗的尾巴突然扫过束玉婉的手,束玉婉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
束穿云走在最后,看到大荒正仰着脑袋望向元泊,似等待元泊的夸赞般,她不禁莞尔,原来人都讲狗仗人势,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常孟诚的房间里乱糟糟一片,像是遭了贼一样,桌椅板凳俱都散乱在地上,也不知这样子有多久了。
“怎么回事?”元泊站在门外皱起眉头,乱成这样,还查什么查。
“都是那贼小子小海干的,”束玉婉恨道,“我要去报官,罪名就是偷盗,还有,他是逃奴,抓住了要行鞭刑。”
太明朝有严格的等级制度,奴是奴,主是主,一旦为奴,除非主家慈悲发还奴籍,否则一辈子也休想翻身。
所以,像是住在南城的人,纵有许多人家日子难过,但也都不肯去做人家的奴仆。
束穿云小心翼翼的穿梭在常孟诚的房间里,这间房既是卧房又是书房。
外间的书架上,只有寥寥几本书,束穿云翻了翻,书的纸页都不曾磨损过,书桌上更是空荡荡的,笔墨都没有,由此可见,常孟诚也不是认真读书的人,他甚至连样子都懒得做。
里间更是一片狼藉,衣衫丢了一地,床榻上的被褥也都被掀的窝在了一团,这乱象比遭了贼还可怕。
难道姑母看到这情形,就不会先收拾收拾再去骂人?
再说了,有骂人那功夫做点什么事不好?
束穿云翻看了半晌,终究不知道要寻什么,再看看一屋的乱七八糟,最终还是默默转身离开了房间。
从常家出来时,小巷子里黑漆漆一片,只有常家门外的白色灯笼还闪着幽幽的光。
依旧是元泊在前,束穿云在后,和来时不同的是,大荒跟在了束穿云的后面。
夜色如墨,巷子里寂冷无声,转过巷子,便是一条南北大街,知府衙门在北面,而束穿云要回南城。
元泊背对着她停在了岔道口,束穿云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谢谢。”
“谢我什么?”元泊的声音莫名的轻快。
“你替我说了我想说的话。”
纵然束玉婉很讨厌,但她却依旧不能当面指责束玉婉的不是,只要一个长辈之名压在她的头上,她想说理都无处可去,这也是她处处忍让束家亲族的原因。
束穿云一直有些闷闷憋屈,重活一世固然很美好,然而这个身份也注定了她不能活的随心所欲,即便不为自己,她也得为束山和杨氏的名声,为束穿杨的将来考虑,哎,既然占了人家的身体,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就为这个?”元泊失笑,他今日来的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挤兑束氏,他之所以会陪着束穿云前来,是为了…算了…为了什么都不打紧,反正他想要的也不是她的感激。
“我回去了,”束穿云在他身后轻声道,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又不见了波澜。
“嗯,”元泊转身,眼眸深黑,似与夜色融为了一体般,“让大荒送你回去。”
束穿云低下头去看了眼大荒,大荒也正看着她,“汪汪…”大荒叫唤了一声,为这寂静的夜色平添了一份别样的生机。
“好,”束穿云笑了,凭心而论,她还是挺喜欢大荒的,大荒既聪明又威武,颇有她前世伙伴的影子,很可惜,大荒却不属于她。
元泊望着束穿云的身影,许久未曾动弹,如莲花悠然绽放般,那一抹笑颜突然入了他的眼。
束穿云,我该庆幸你是束山的女儿,还是痛恨你是束山的女儿?
一夜梦魇纠缠,早起时,满院花落,原来昨夜春雨不歇,却未曾惊醒梦中的人儿。
束穿云怔怔望着铜镜中的容颜,青丝如瀑,眉如柳唇如胭,不涂不抹天生丽质,束山粗犷有余,但俊秀不足,依她的容貌,可以想见年轻时的杨氏又是何等的美人。
然红颜薄命,在她梦中不时会出现杨氏自缢时的那幕景象,是从前的束穿云的亲眼所见。
那咬着唇却不敢大声哭泣的小小身影深深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当时的束穿云该如何的绝望,又该如何的悲痛?
但杨氏终究是算错了,她死了却也没有保住女儿的命,小小的束穿云被人绑了手脚按在了冰冷的湖水里,不过片刻便没了气息。
她既来了,就要代束穿云好好的活着,替她好好抚养束穿杨,因为只有人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小姐,”园子在外敲门。
“进来,”束穿云挽起了长发,回头应道。
园子夹带着一身湿气进了屋,很显然刚从外面回来。
“小姐,果然不出所料,常家说不准还真有仇人,”园子兴匆匆的,眉眼间都是又惊又叹的表情。
“打听到了什么?看你那幸灾乐祸的样子。”束穿云好笑的瞧了她一眼,转头去收拾床铺,今日她起的晚了些。
园子并没有要帮束穿云收拾的意思,眼前的景象像是司空见惯的事,她只是吐了吐舌头道:“我早起就去了东城买菜,小姐你知道的,女人的嘴最碎了,我不过稍稍提了一句常家,那些婆子妇人便口若悬河的吧嗒吧嗒说个不停了。”
束穿云无奈,园子还说别人说个不停,她怕是比别人还能说,说了这几句,没一句说到点子上,但她也不催促,只等园子慢慢说。
“小姐,你猜怎么着,原来常家老爷,哦,就是小姐你的姑父,他名叫常实,可一点也不老实,”园子神秘兮兮凑到束穿云面前,挤眉弄眼,“小姐你不知道,他还养过外室呢。”
“外室?”束穿云讶然,她还真没听说过这事,“是何时的事?”
“听说是好几年前了,”园子拧着眉回想,“应该是大将军还在时。”
“如何确定是那时?”束穿云奇道。
“我听一个婆子说,那女子本是青楼出身的,常实花了许多银子为她赎身,小姐你想想看,若不是大将军还在,常家哪有银子为人赎身?”
园子说的有理有据,毕竟常家如今的情况谁人不知。
“说的有道理,”束穿云点头赞同,“后来那女子呢?”
他们回平江府后从来没听说过这事,不过他们住在南城,常家在东城,她们没听说也是有可能的。
“听说小姐的姑母百般阻挠,又跑到外室那里去闹,还四处与人说,是常实偷偷拿了家里的钱财替那女子赎身,最后闹的人尽皆知,常实自觉没脸,外室那里去的就少了,而那外室不知道何时突然没了踪影。”
“没了踪影?”
“可不是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小姐的姑母还派人去找过,就是没找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后来那外室住处附近就有流言传出,都说是小姐的姑母把那女子给弄死了。”
园子说着又眨了眨眼,“没想到小姐的姑母还有本事杀人呢?真看不出来,”说完又促狭的笑了起来,“你说是不是那外室抑或是她的亲人回来找你姑母报仇了?”
“就你调皮,”束穿云点了点园子的鼻尖,“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我姑母那人看着就是纸老虎,色厉内荏,不过也保不齐被逼急了做出什么事…”
姑母敢不敢杀人她不知道,但是传言说那外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倒是有些邪乎…
“你说那外室是青楼女子?”束穿云沉吟着问道。
“是啊,我听那些婆子说是什么海什么院的。”
“海云院?”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海云院,又是海云院,怎么处处都有海云院的影子?
莫不是平江府就这一个青楼了?
第20章 画舫上的亡命鸳鸯10
海云院里,海妈妈看着端坐在自己面前的束穿云,双眼发光,嘴里还不时发出啧啧感叹声,心中直叹息,为何她海云院里就没有如此标致的人儿呢?
“妈妈,”束穿云不耐烦这赤果裸打量的目光,若不是还有些猜疑,她决计不会再来这海云院的。
“哎哎,小姐您说,元捕头交代过老奴,凡是您想知道的,老奴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您尽管问就是。”海妈妈有些惋惜,这人虽美却动不得啊。
“几年前常家老爷常实是不是为海云院的姑娘赎过身?”
“这个…”海妈妈转了转眼珠,“啊呦,小姐您也说是几年前了,老奴哪里又记得清了。”
束穿云可没漏看她眼里的狡猾之色,遂对身后点了点头,园子扬起手,一个荷包砸进了海妈妈怀里,海妈妈慌忙用手接住,偷偷摸了两下,才媚笑着道:“小姐,您这忒客气了,可老奴…老奴…”
“海妈妈,”束穿云见她那个样子,怕她用话糊弄自己,抻了抻衣袖,站起身冷声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妈妈要知道这是杀人案,案子可大可小,你若是不照实说出你知道的,哼,元捕头那里可不好交待啊…”
海妈妈一个激灵,直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哎呀,老奴记性差了些,让小姐您见笑了,方才老奴细细想了想,还真有这么回事,当年束大将军还在世,常老爷来咱们海云院,老奴都是记得的。”
非常时刻,看来钱不如权好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