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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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璎说得凄凄惨惨，哀哀怨怨，蓝溥却听得一头雾水。

蓝溥记忆中，女儿蓝璎一直懂事明理，处处遵从父母，从未这般哭得形象全无。且他一直训诲女儿，笃行儒家“克己复礼”的信念，任何时候不可乱了礼数尊卑，放刁撒泼，任性胡来。

可是眼前的蓝璎，不顾大家举止，哭得鼻涕眼泪齐下，不是在撒泼卖惨，又是作何？

蓝溥默默望着哭成泪人般的妻女，转念忽又想到腊月初从京城递来的那封信……

厅中哭声沸腾，媒婆们聚在一起偷望着蓝溥，一边议论不止，一边指指点点。

蓝溥的脸色由黑变白，由白变红，眼神闪躲，心神不宁。

三个家仆带着手持棍棒的护院涌进厅内，媒婆们大惊失色，也不用赶，一个个儿喊爹骂娘颠着跑着离开。

屋里一片寂静，护院和家仆你望着我，我望着天，他望着地，全都静立不动。

郑夫人星目含威，冷冷直视着蓝溥，愤恨道：“糟老头子，没想到你这般心狠无情！自己女儿的生死，你也抛下不管不顾。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看上你，还嫁给你做续弦……”

蓝溥脸色霎时变得苍白，身子僵直，整个人显得有些呆笨。

他讷讷道：“夫人，你……都是过去的事，莫要再提。”

郑夫人冷哼一声，质问道：“你怕什么？你不就是嫌弃我郑芜是个唱戏的吗！你不就是怕人说你蓝老先生、蓝大学士娶了个戏子回家吗？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不喜欢我们母女俩，你嫌弃我出身梨园，嫌弃璎儿是个女娃，嫌弃……”

蓝溥的身子猛然晃了晃，难以置信地望着与自己相濡以沫十余年的夫人。

郑夫人见他如此反应，更加气势昂扬，冷笑道：“你用不着赶我们走，我与你夫妻共处十六年，早就受够了。今儿，我们娘儿俩自己走！”

一语既出，厅内顿时静寂无声，如黎明般静悄悄。

所有的护院和家仆都深深低下头，大气不敢出。站在郑夫人身后的蓝璎更是惊震万分，一句话也不敢插嘴。

但她心中隐隐产生幸灾乐祸之感，因为活了两世，蓝璎还是第一次见到爹爹如此丢魂失魄，慞惶失态的模样。

蓝溥满脸失落地望着妻女，缓缓背过身去，不发一言。

护院和家仆默默退去，厅内就只剩下各怀心思的一家三口，气氛凝重。

郑夫人转身拉起蓝璎的手，肃然道：“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走。”

半个时辰后，郑夫人携着蓝璎踏步迈出蓝家大宅。

她们身后跟着一名嬷嬷和一名丫鬟，手中各挽着一个沉沉的蓝布包裹。

门口是一条幽静山道，既无行人，亦无车马。

郑夫人不禁皱了皱眉，她本想着出门借坐那些媒婆的马车进城，却没想她们个个儿溜得比兔子还快，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半个人影也没见到。

蓝璎见她母亲面露难色，忙问道：“阿娘，我们真走啊？”

郑夫人傲气道：“话都说出来了，必须走。”

一旁的赵嬷嬷苦着脸道：“夫人，现在路上一驾马车都没有，咱们两条腿走路，还没进城天就黑了。要不，明儿起早再走？”

丫鬟楚宁也道：“小姐，或者我回府里去喊人驾车出来？”

蓝璎觉得这个主意甚好，正欲点头，她娘却坚定否决。

主仆四人于是沿着山道徒步前行，走了没一会儿，身后有马车驶来。

楚宁回头，发现来的正是府里的马车，立即拍着手欢呼起来。

马车行到前方骤然停住，赶车的王伯一路跑到郑夫人跟前。

郑夫人沉着脸道：“你来这做什么？是不是糟老头派你过来接我们几个回府？哼！你给我告诉他，就说除非他亲自来跟我们娘儿俩赔罪，否则我们今天绝不回去！”

王伯愣了愣，很是为难地笑道：“夫人，老先生担心您和小姐路上不安全，这才特意让老奴驾车出来送一程。”

郑夫人面容微僵，气不打一处来，愤恨道：“如此说来，那我郑芫倒要好好谢他一句啰？”

说完望了望蓝璎，她又无奈摆手：“算了，懒得跟他计较，咱们上车罢。”

马车进城，兜兜转转行驶好一会儿终于到达。

蓝璎跟随郑夫人下车，沿着窄窄的青石巷子又走上一段路，在一处漆黑的宽阔木门前停住脚。

叩门三下后，两扇木门很快从里打开。

一名头戴大红色海棠宫花的中年美妇人插着腰站在门口，打开门的同时脆声喊道：“谁呀，大半夜来敲老娘的门，皮痒讨打是不是？”

郑夫人笑吟吟地望着那名中年美妇人，嗔怪着道：“这是大半夜吗？日头都还没落呢，你这没早晚的小蹄子，过糊涂了是不是？”

那妇人骤然一怔，随即高兴大呼：“哎呦，我滴个老天爷！芫芫，怎么是你啊！”

她兴奋地一脚跨出门外，拉着郑夫人的手臂，瞪圆了眼将她上下左右一顿猛瞧，那满脸关切的神情像极了年迈的母亲突然看到远嫁外地多年后回娘家探亲的闺女。

那妇人将郑夫人仔细打量过后，又惊又喜，问道：“芫芫，我的好妹妹，你怎么也不打声招呼，突然就来了？”

郑夫人撇着嘴，委屈道：“好姐姐，妹妹没地儿可去，只能来投奔你了。”

那妇人闻言又是一惊，待看到郑夫人身后长得如花似玉的娇俏少女，随即恍然明白。

那妇人名唤纤云，是郑夫人年少之时在同一个戏曲班子唱戏的闺中好友。她听到郑夫人说出来意，二话不说，立刻将这母女二人请进屋内。

纤云提一壶热水，洗净茶杯，泡好两碗茶端到堂屋中的八仙桌上，一边请郑夫人母女落座，一边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条件。

她笑道：“先说好了啊！我这里地方小，寒酸简陋，样样都比不上蓝家住着舒坦。若是你们娘儿俩不嫌弃，那就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呀平日都是一个人住，寂寥得很，也乐得有你们作伴。不过呢，我只乐意收留你们娘儿俩，至于你们带来跟着伺候的下人，还是让她们从哪来的回哪去吧！”

郑夫人微愣了愣，不觉转头望向蓝璎。

蓝璎立即道：“阿娘，就让赵嬷嬷和楚宁跟着车子回去吧，我们自己可以的。”

赵嬷嬷和楚宁放下手中的蓝布包裹，两人齐齐看着纤云，脸色很不悦。

纤云甩了甩手，不耐烦道：“哎，你们两个不要误会，我可不是因为瞧不起你们才不让你们留下来。实在是我这地方太小，挤不下这么多人，好不好嘛？而且啊，我这个人很有善心的，我自己从来不使唤奴仆，所以我也看不得别个儿吆五喝六地使唤下人。”

赵嬷嬷和楚宁听完纤云眉飞色舞的一段话，不约而同翻起白眼。

其实郑夫人心里本就憋了一口气，也想叫蓝溥看到自己离家出走的坚定决心，便让赵嬷嬷和楚宁再跟着王伯的马车回天青湖畔的蓝家大宅。

夕阳西下，黄昏已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纤云陪着郑夫人和蓝璎坐在八仙桌旁，一边饮茶一边闲谈叙旧。

她才一坐下，便摇头叹道：“郑芫啊！我早就同你说过，你那个状元老先生靠不住，你不该嫁给他做填房。喏，现在应验了吧？”

郑夫人脸色微尬，说道：“来的路上，我就猜到你会拿这些话来挖苦我。怎地，你竟不奇怪我同他之间到底发生何事了吗？”

纤云道：“喲，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些日子整个梅城县传来传去就你们家那点儿事，我昨儿还跟人说呢，说你们蓝府什么时候该换个新门槛了。还有啊，我家隔壁就住着一个张媒婆呢，她下晌回来把什么都说了。”

蓝璎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这会儿却不知不觉红了脸。

纤云说完，忽然绕着兰花指在空中点了点蓝璎，发出一句慨叹。

“你这个女娃儿，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郑夫人听了这话，脸色倏忽变暗，不停地朝纤云眨着眼，示意她不要再提这件事。

纤云抬头假装望天，然后猛地拍了一下大腿。

“哎呀，天色好晚了，我得赶紧做饭。贵客驾临，可不能让你们娘儿俩饿肚子”

郑夫人连忙起身道：“别费事，我跟璎儿随便吃点什么都可以。”

纤云没有提前准备食材，一时手慌脚乱，也整不出一桌像样的席面。

她想了想，决定烧个锅子，反正荤素不忌，有什么菜就煮什么菜，配上小酒，整好热热闹闹的吃一顿。

纤云定下主意，便风风火火地忙起来。

只见她提起竹篮行色匆匆出了一趟门，又很快回来。

郑夫人深觉新奇有趣，便同纤云一道，在厨房搭手帮忙。

纤云正打算借此机会同自己的好姐妹畅谈一番，便随口找了个由头支开蓝璎。

她指着蓝璎，语气沉肃数落道：“你看看你！这好好的年轻姑娘家，长得跟朵花似的，怎地这般邋里邋遢，不注重打扮呢！”

“你看看你这身衣服，多脏！还有你这双漂亮眼睛，又红又肿，还有头发也乱的很……呐，外面有水，去好好洗把脸拾掇好自己再进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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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女娃儿，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说得当然是前世

这章修改了，加了一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