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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西音心如止水,凉意从脑顶心直插脚底板。
沉默数秒,她哑声说:“师傅,一码归一码,错就是错,骗就是骗。您总提醒着我,让我记住你过去对我的好。但你这样要求我的时候,你自己又有没有做到呢?”
戴云心愣了愣。
就听赵西音说:“情分与尊重,是相互的。过去和现在,也是不能混为一谈的。你想让我为你铺路,去讨好,去谄媚,去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我不愿意,您就骗我。我不是三岁小孩儿了,您真以为我不懂吗?我已经很不开心了,您看不出来吗?师傅,您就非要这样消耗我们之间的信任和感情吗?”
戴云心或许从未料到,向来淡薄名利,不争不抢的赵西音,有一天会说出如此犀利且让人无法反驳的话。她简单纯粹,也不懂缠绵蕴藉。是非黑白总是站得清清楚楚。
戴云心这一刻恍然明白一个事实,从头到尾,如若不是顾着这点师徒情分,赵西音可能早就走人了。她以为的万无一失,不过是对方的配合演出。
这种认知让人力不从心,抓住最后的筹码,戴云心极力镇定道:“你既然回绝了苏颖那边演艺中心的邀请,以后肯定是跟着我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这么做,既为私,也为你。这是工作的一部分,哪行哪业都难以避免。你别把自己摆在太高的位置,你去问问孟惟悉,去问问周启深,就他们那样的,不一样饭局应酬,八面张罗!你只想跳舞,哪儿有这么纯粹的事?!”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戴云心说出了心里话,但说完并不痛快。她眼里有点点湿意,胸口起起伏伏。
安静许久,赵西音眸色沉静,说:“师傅,我六年前出事的时候,您就说我理想化,刚愎自用。这么多年过去了,您不觉得,你现在的样子,更适合这个评价吗?或许你有你的道理,但庄邱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次是吃饭,下一次是不是要陪|睡了?”
戴云心张嘴欲辨,“怎么可能!”
赵西音轻声道:“您不能自欺欺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
是独木桥还是阳关道,人生进行到某一时点,总会水落石出,择路前行。
赵西音转身要走,像一个仪式,走了,便不会再回来了。
戴云心忽然惊惧,下意识的想去抓她,但又没了勇气和立场。她立在门边,大声喊:“世上没有完美的事!既然如此,你不要跳舞了啊!还答应进组干什么!!”
赵西音脚步停住,先是低了低头,然后微微侧身,淡声说:“机会我自己把握,选择我自己做,想怎样生活,也由我说了算。您说这世上没有纯粹的事,但我想试一试,不撞南墙不回头。如果撞到了,我就努把力,把墙撞破,总有路能给我走。”
赵西音下楼的时候,看到周启深竟然站在楼道转角口。她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牵住手。
两人回到房间,许多人听见之前的动静,都悄悄探头出来看热闹,一见着人,立刻偷偷关上门。
“不怕被人知道?”周启深笑着问。
赵西音丢去一记白眼,“我又不是什么大明星,就算是大明星,不一样要吃喝拉撒谈恋爱。”她嘻嘻笑,捏了捏周启深的脸,“我跳着小破舞,打工赚钱养你这个老白脸。”
周启深却一把抱住她,“乖,想哭就哭吧。”
赵西音瞬间收了笑,泛起鼻酸。
故作轻松都是假的,周启深太了解她。几十年的师徒,今天算是彻底闹掰。搁谁身上都难受,何况赵西音这么重感情的人。周启深是真真心疼她。
赵西音忍回情绪,倒是很安静。
抱了他一会儿,仰起头,“周哥儿,你头还疼么?”
“疼。”周启深与她抵着额,一说话,灼热的呼吸便交织在一起,“被吓的,可能还有点缺氧。没事,我睡一会就能好。”
赵西音眼里心疼那么多。
周启深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小西,答应我。难受别憋在心里,想发泄想说的,都跟我说。”
赵西音努了努嘴,三分真心七分撒娇,“周哥儿,好累哦。”
“那就不跳,明天回北京,安安心心当周太太。”
赵西音又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看笑了周启深,他问:“为什么?”
灯光暖黄,耀出的光亮毛茸茸的一团。房间小而旧,但无碍温情连绵。一天折腾,赵西音的面容与眼神皆已疲惫,但她目光里,像有星星之火闪烁蹦跃。
赵西音看着周启深,轻声说:“因为一生热爱,回头太难。”
——
次日,周启深起得晚。醒来时,赵西音已经不在房间了。
一觉之后,他头疼症状缓解,人跟重新捡了条命似的。拉开窗帘,阳光万丈,连日的阴雨风霜终于告一段落。
拍摄地在三十公里外的沙地,周启深来得匆忙,行李都落在了机场。好在徐秘书办事周到,早就安排好人去取,并大早差人给他开了辆prado停在宾馆外。
周启深吃了碗当地的炮仗面,这才悠哉地开车去片场。
到时,正好在拍苏颖和赵西音的戏。
周启深站在人群之外,看赵西音画着精致的唐妆。胭脂,额黄,眉心还画了花钿。她穿的是红色戏服,薄纱轻飘,身材婀娜。周启深以前一直觉得,赵西音只是爱跳舞。但现在,他忽然觉悟,这样的女孩儿,应该天生归属舞台。
周启深非商务装扮,但气质仍有极强的存在感。一身黑色羽绒服,偏休闲的款式,手上还戴着同色系的羊皮手套。
候场的舞蹈演员们三五成群窃窃议论,偶尔面红羞怯,一眼秋波投望。
估摸着时间,为避免非议,周启深提前十分钟先行离开。
基本上到了这里,赵西音和苏颖的主要戏份就已收尾,后续只有几场与主演同框的戏,戏份不重,但人还是得在这儿。周启深最多空出三天假期,公司还有一堆事要处理,明天下午就得返京。
赵西音从片场回来,让周启深收拾一下,说:“带你去个地方。”
一路往西,走了几十公里高速后,到了相邻的县城。
“她姓阮,单名一个斐。我都叫她斐姨。她是我在这边旅游的时候认识的。她救过我,我们一直有联系。啊,对了,年初一晚上在西安,就是她跟我视频。”
赵西音记性好,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阮斐的住处。房子很旧,但整洁。两层自建楼房,一楼门面,二楼住人。
两人应是约好的,阮斐正在忙着张罗午饭。
她在家不戴头巾,半长的头发很利索地挽了个髻。阮斐不是保养得宜的女人,能看出年纪,但脸型与五官精致,倒也能想起岁月从不败美人这句话。
阮斐待客热情,笑脸未断过,“西西,招呼你爱人坐吧。”
周启深轻轻抬了抬下巴,对赵西音说:“你去陪她,我休息会。”
赵西音蹦蹦跳跳去了厨房帮忙,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没停过。
周启深不自觉地笑了笑,然后踱步打量了一圈屋子。二十来平的客厅,家具乏善可陈且有些年头。右面墙壁上挂着很多照片和奖状。
周启深先是看到奖状——
阮北临。
最多的是数学方面的荣誉。
记起赵西音的话,这个人应该是阮斐的儿子。从母姓,大概率是与男主人殊途离异。
视线往左,孩童三岁,七岁,十岁,应该就是他本人。周启深目光落到最后,十六七岁的少年,浓眉大眼,鼻梁挺正,挂着淡淡微笑,少年老沉,很是英俊。
看到这张照片时,周启深几不可微地皱了下眉。
阮北临的眉眼精神,五官神韵,都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之后午饭,阮斐做了许多菜,肉食为主。她也很豪迈,荤素不忌,海碗装饭还能吃两碗。周启深偶尔打量她,眼神久了些,会被阮斐抬头捕捉到。她蛮大方地一笑,眼角纹路深刻。
周启深沉默地扒着饭,赵西音看得出来,他心里头装了事。
阮斐下午还要出去跑车拉客,赵西音和周启深吃完饭后就告辞。回程换赵西音开车,不同来时,周启深沉默了半路。终于问起:“她的丈夫是做什么的?”
“斐姨吗?”赵西音说:“我也从未见到过。”
“阮北临是她儿子?”
“啊,对。读高二,学霸。成绩可好了。”赵西音疑虑,“怎么了?”
周启深正了正脸色,“没事。”
赵西音随之附和,“我上次见他是去年,他本人比照片更好看,特别沉稳,看着眼睛大,其实跟你一样,也是单眼皮。”
周启深淡声,“嗯,我看到照片了,是个帅小伙”
回宾馆,周启深不太舒服地在床上躺了会儿。赵西音给他擦药,指腹温柔地按压太阳穴,“你睡吧,我给你收拾行李。明天下午一点的飞机么?”
“嗯。”
“我赶不过来,那你一个人走?”
“没事。”周启深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还有几天结束?”
“一周。”
“好,我在北京等你回家。”
赵西音犹豫再三,还是提起那个人,“你把庄邱手弄伤了,他会不会、会不会找你麻烦?”
周启深淡声说:“放心,我来处理。”
赵西音忧心忡忡,但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提。
周启深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是晚上十一点。
赵西音趴在他身边睡着了,手边还有一本书。周启深一动,她也惊醒,睡眼惺忪地望着他,“唔,醒了啊,头还疼吗?”
周启深眼眸深深,颇有几分饱暖思银|欲的意味。他摸了摸赵西音的脸,似笑非笑,“……夫人。”
赵西音红着脸,没失理智,“这儿隔音不好,隔壁放电视我都能听出今天是《新闻联播》哪位主播念新闻。”
周启深勾着她的后脑勺往怀里压,“那就忍着。”
赵西音点点头,“我可以忍的,反正一周后就能回北京了。”
周启深眉梢飞翘,手已经不老实地伸向她衣摆,蛊惑道:“我说的是,忍着,别叫。”
赵西音:“……”
她抓住最后的倔强,抵住他胸口,小声抗议,“你不是头疼么。”
周启深还真停了动作,似是一本正经地想了想,认真答:“做的时候又不要用头。”
赵西音:“……”
良辰美景,春宵一刻。
周启深倒是成全了她,全程没让她吱声,每每见她涣散得快要撑不住时,就用亲吻堵住了所有破碎哼吟。
次日,赵西音四点就要随车出发去拍摄地,这场戏要配合主演,赶上晨曦时的天色。周启深知道她要早起,所以昨晚克制着,动作也温柔。但毕竟两次都是站着的,这个姿势本身就耗费体力。练舞这么多年,赵西音体能还行,就是……腰也太酸了。
等她忙完,已错过午饭点,周启深应该已经登机了。
赵西音拿到手机,看到他半小时前发来的微信:
“记得吃饭饭。”
“记得想哥哥。”
“记得要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