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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一直以来,阮棠的父母也都是这样教她的。

魏潇经过的糟心事比阮棠还多,当即心领神会,第一个举手:“那我陪你去行吗?”

明明是他来帮忙,却问“行吗?”这是少年在成长中自己跌跌撞撞摸索出的体贴和善意。

阮棠看他。

少年努力拗自己的胳膊:“我,打架,专业的!”

阮棠对自己的身手是有信心的,但也不敢托大,稳妥起见最好还是再找一个人。见他看起来很是自信,阮棠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点了点头:“谢谢。”

少年咧开嘴,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应覃皱了皱眉,轻声叫她:“姐姐,我也可以去帮忙。”

阮棠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害!”她还没说话,魏潇已经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这小身板就别逞强了,没事,不会怪你的。“

少年眉头皱得更紧,冷淡地看了眼拍在自己肩头的手,又转头盯着阮棠看。

“我可以帮忙。”他有点委屈,又有点失落,还有点……怎么说呢,信誓旦旦的肯定——尽管他看起来那么纤细又单薄,柔弱又无辜。

阮棠自认一向是很有原则的人,但这时候也实在是顶不住他这样的神色,轻咳了一声、移开视线,却到底还是低低地了一声。

回想一下之前无意中摸到过的……少年意外结实的胸膛,或许、大概、可能,也没那么柔弱……吧?

阮棠很快给自己找补了理由。

……

庄芸芸的母亲这周上的是夜班——工作时间是晚上十点到第二天的六点。按照平时的习惯,下班后她会先在厂里洗个澡、再吃个早饭,大约七点左右离开工厂回家,八点到家、然后睡觉休息。

庄芸芸这晚睡得并不好。阮家的床柔软而温暖,但一个人睡的晚上,她在半夜连着惊醒了几次,梦里是无边的惶恐和黑暗。她犹豫了几次,还是没有去找阮棠、硬逼着自己再次入睡——阮棠不能永远陪着她,她必须要学会自己去面对接下来的一切。不仅要面对,而且还要活下去、要活得很好,才不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她在六点准时起床,陈阿姨准备了早饭、却体贴地没有问几个孩子假期里起这么早是要去做什么。四个少年人吃完了早饭,打车去了庄芸芸母亲工作的工厂。

冬天的清晨,天色还有些昏暗,即使新年还没有彻底过去,街道上终究还是显得有些冷清。

七点出头,庄芸芸看到自己的母亲出现在工厂的大门口。

两个少年留在原地,阮棠陪庄芸芸过去。

“芸芸?”林秀英显然吃了一惊,“你怎么过来了?阮棠也在?”

阮棠是庄芸芸的室友,又是年级第一,林秀英参加家长会见过她,印象深刻。

“阿姨早。”阮棠礼貌地打招呼,然后又看向身侧的室友。

“妈妈,”将近两天过去,原本怯懦的女生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什么变化,深深吸了口气,身形依然单薄,在冬天的寒风中却也再没有了瑟缩,“我有事要和你说。”

秦律师建议找个茶座包间,不过现在时间实在是太早了、除了早餐点就没有开门的店铺,早餐店也没有隔间、不太隐蔽,阮棠干脆找了附近不远处的小公园,这会儿空地上有一些早起晨练的老人,但也有僻静的地方。

其实庄芸芸昨晚就已经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他们了——但此时此刻,两个少年还是找了个不会听到几人谈话、但又保证几人都在自己视线内的位置,远远地守着。

“妈妈,”庄芸芸咬了咬嘴唇,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母亲,“继父对我做的事,你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给我一个打架的机会

第48章

庄芸芸的相貌似乎是遗传生父更多一些, 乍一眼看上去母女两人并不十分相似,相比起庄芸芸的清秀,林秀英看起来显然要更粗糙粗、甚至是木讷得多——但也或许,只是常年以来生活的重担摧毁了她原本秀丽的模样。

在庄芸芸说完这句话的时候, 林秀英有一瞬间的茫然和发懵, 但随即作为女性和母亲的敏感又让她忽然间意识到了些什么, 原本就因为上了一晚夜班而不算太好的脸色一瞬间血色尽失, 几次张开了嘴, 才终于抖着声音问出了一句:“他做了什么?”

她看向女儿的视线,忧虑惊恐之外, 甚至于几乎是带着几分乞求的意味——乞求着她将要说出口的, 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的事。

但很可惜,这份乞求终究还是没能达成。

阮棠自从叫过人后就没有再开过口了,但一直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对面人的神色和表情, 终于确定她是不知情的——如果真的能演到这么逼真的程度, 那她们今天栽的跟头恐怕也确实没人能帮得了了。

不过在见到了母亲这样的表现后,庄芸芸反倒像是松了口气似的, 整个人都平静了许多——至少,这样的侵-犯不是在母亲的默许下进行的。

庄芸芸深深地吸了口气,开始缓慢又轻声地向母亲讲述这个所谓“家庭”里最无望的真相。

她依然会讲到难以为继,阮棠安静地握住她的手,她停顿几秒,又会努力平静地讲下去。对面的女人在她刚讲了个开头时就已经泪流满脸, 伸手想要抱她——少女却没有回应,握紧了身边同伴的手,咬着牙把一切阴-私-黑暗都在这阳光下摊开,最后才看向对面的母亲, 轻声问:“妈妈,你会带我离开他吗?”

秦律师说,在她经受过的那么多案子里,有一部分是母亲助纣为虐,一部分是母亲默许,但也有一部分……母亲试图保护女儿,却仍然不肯离婚。

她做好了准备的,可是——她不想到今天突然发现连母亲都早已失去。

“会的!会的!”面相木讷老实的女人终于再也站不住,哭着扑了过来、把女儿紧紧地抱进怀里,几乎是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芸芸,对不起,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害你啊!”

直到此时此刻被母亲大力的怀抱拥住,庄芸芸像是一下子被抽掉了最后支撑的力气,踉跄一下——母女俩几乎摔在了地上。阮棠犹豫了一下,最后也还是没有去扶,任由母女两人就这么跌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阮棠全程都很安静——她可以尽最大的力量帮助朋友,可是,最终都还是要她自己来面对一切的。她就这样耐心地等着,直到林秀英哭完了自己的心疼和自责,恨意终于涌上心头、直至压过了原本的心痛懊悔,站起身想要去找侵-犯自己女儿的男人拼命的时候,阮棠这才拉了她一把。

她看起来很瘦弱,林秀英常年在工厂做工、力气不小,却偏偏被她拉住、一步也走不开。

“阿姨,把你自己搭进去,芸芸就真的再也没有依靠了。”阮棠的语气很冷静。

林秀英转头看去——和自己女儿同龄的少女五官精致,目光却和语气一样冷静。

好像被她这样看一眼,她被恨意冲昏了的头脑也终于一点一点地逐渐冷静了下来。

然后她伸手,把一包纸巾递到了母女两人跟前。

“那我该怎么做?他不会同意离婚的!要是再被邻居知道了,那芸芸……”林秀英一边小心地给女儿擦着眼泪一边不由得问——等到话问出口,她才有些后知后觉,对面的女孩子甚至都还没有成年,她却下意识地去征求她的意见。

“即使阿姨你真的能杀了他,周围的邻居也一样会知道起因是什么。大家对女孩子总是很苛刻,即使是完全的受害者,也总要受到各种各样的羞辱和歧视。”阮棠说,“我们昨天也已经咨询过律师,很遗憾这件事恐怕很难通过法律解决,”

女人脸色更白:“那……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我们想了一个办法,”阮棠说,“只要阿姨你是真的想离婚,大概率是可以成功的。芸芸还有一年半高考,如果你们不愿意这件事就这样悄无声息过去的话,等她考上大学,把这件事闹开,之后就一起离开南城吧。”

林秀英起初还用力点头,听到后半句时,神色又有些迟疑。阮棠说的她再清楚不过,一旦被别人知道,哪管她的女儿是不是受害者,旁人的议论和闲话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她现在也冷静了一些,再是恨,也比不过自己女儿的安全本身更重要。

“我会的。”庄芸芸却突然开口,“如果我们都不说,他还会骗别的人、侵犯别的女孩子。”

阮棠笑了起来。

……

几人一起去了庄芸芸家。那个男人去上班了,家里没有人。庄芸芸的东西本就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一起打包带走。庄芸芸原本是今天就不肯再去阮家的,但租房子也实在没有这么快,于是行李还是暂时带去了阮家。林秀英一夜没睡了,这时候却哪里还有睡意,当即就去一中附近寻摸合适的房子了。

“学校有助学金可以申请,”阮棠提醒,“回头我把材料发给你。”

一中大部分学生家境都还尚可、很少有人申请,助学金的名额倒是不怎么紧张,庄芸芸眼下的情况表,完全符合条件。

庄芸芸也没有矫情,说了谢谢就点头应下了。

这天傍晚,林秀英在家里见到了自己的丈夫。

他也是工人,不过是国企编制,又是常日班,工作时间非常稳定。王立回到家,见到林秀英,甚至还和平时一样笑着问:“芸芸出去了啊?”

——仿佛前天晚上什么时也没有发生,一切都是她今天早晨的幻觉而已。

可她最近都是夜班、晚上都不在家,要不是女儿坦白,她确实根本就不会发现女儿已经两夜没有回家了。

她心里几乎恨到了极点,却还记得白天那个女孩子交代自己的话,低下头挡住自己的视线,低声说:“我下午打她电话,她去同学家玩了,说要住几天。”

“去找同学玩玩也好,但女孩子晚上不回来是不是不太安全,还一住就是几天,”看起来憨厚老实的男人一脸诚恳,像是最称职的父亲由衷地在为女儿担忧,“问了是哪个同学了吗?别是学坏了。”

——根本就是笃定了一向怯懦的女孩子什么都不敢说,想让她这个“不知情”的母亲再去把女儿找回来,继续住在家里、处在他的掌控之下,好让他继续为所欲为。

林秀英深吸了口气,努力装出平时温和木讷的样子,也笑了一下:“不会的,是在她班长家呢!就是总是考年级第一那个。”

“哦,班长啊,”男人不知道究竟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看起来居然有些兴奋,“那就好,那就好。”

很显然王立并不关心妻子——林秀英这几天下了夜班后就四处去看房子,但他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租房这事,倒是纪晚后来主动提出的,她现在住的楼上还有一间在出租——在讨论办法的时候,久经社会毒打的纪晚提供了非常关键的帮助。虽然房子老旧,但离一中不远,租金也便宜,再加上住在纪晚楼上还能有个照应,林秀英几乎是没考虑多久就和房东签了合同。隔了两天,她又特地跑了一趟,给纪晚送了一条自己亲手织的围巾,请求她如果可以的话,帮忙照顾一下自己的女儿。

她平时三班倒的工作本就辛苦,近来又都是夜班,为了赶着织完一条围巾,几乎都没有合眼的时候。纪晚捧着围巾神色有些复杂,却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是她从没拥有过的,来自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

又过两天就是元宵。

南城经济发达、早早和国际接轨,年味反倒是不太浓了。元宵节也有灯会,不过人实在是太多,阮棠去过两次,每回都是人山人海,与其说是看灯,倒不如说是看人,也就没有什么兴趣了。但今年的元宵节一早,应覃就来期期艾艾地问她:“姐姐,晚上可以一起去看灯吗?”

阮棠对着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就有些没辙,到底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到了下午,阮棠还在房间看书,就听见房门被敲了两下,等她说了“请进”后,少年人挺拔俊秀的身影就从门口挤了进来,一只手还很可疑地背在自己的身后。

阮棠放他进来,然后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她。

“晚上要去看灯,我也准备了一盏。”少年在她身前站定,终于把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伸了出来——手里提着一盏小小的兔子灯,像是阮棠小时候,爷爷元宵哄她时亲手用竹篾扎好、宣纸糊成的那种兔子灯,只不过小时候爷爷在灯里装的是蜡烛,现在他换成了用电池的小灯泡。

少年把兔子灯举到她面前,在她的注视下慢慢从脸上一直红到耳根,轻声问:“可以吗?”

什么“可以吗”——是“可以收下这盏灯吗”,还是“可以带这盏灯一起去吗”,又或者是“这盏灯做得可以吗?”再甚至……是别的什么“可以吗?”应覃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哪一种意思。他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对面的女孩子,看她笑着接过那盏灯,有些好奇地按亮了那个小灯泡,然后又抬起头来,笑盈盈地回答:

“可以啊。”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可以(带这盏灯和我一起去逛gai)吗?

姐姐:可以(谈恋爱)哦——达成共识——

很久以后,终于知道了真相的弟弟:错过了亿点点.jpg

第49章

阮棠悄悄地观察了一下少年人的手, 看起来还是和往常一样白皙光洁,并没有什么“做手工”留下的伤口,顿时也放心了下来,没有追问。

应覃去沙发边搬了一张带储物箱的小凳子过来, 摆在阮棠附近, 乖乖坐在“小板凳”上陪她:“我打扰你看书了吗?”

“马上开学了, 先预习一下。”阮棠说完, 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 停顿了一下,随即有些认输似的笑了一下, “等我很无聊吧?要出去逛逛吗?”

少年人有一瞬间的愣神, 紧接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陡然亮了起来,嚯的一下站了起来,差点带倒了“小板凳”。他一边手忙脚乱去扶凳子, 一边忙不迭点头。

阮棠带他出门:“看电影好吗?”

少年人猛点脑袋, 一边又不知道还想到了些什么,耳根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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