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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怔了一下,有些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你以为他之前没看出来你的心思吗?”阮棠亲亲他的眼角,“他也没拦过你呀。”
应覃忽然想起那年的大年初一早上,阮诤看到他从阮棠的房间里走出来,虽有意外却并没有太过激动的神色,顿时又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阮棠关了灯躺下,少年人顿时就缠了过来,男生滚烫的体温在冬夜里反倒显得格外熨帖。他身上有清爽好闻的气息,大概是刚洗过澡后留下的沐浴露的味道——依稀记得似乎是从中学时代的某一天起,他忽然就换成了这个味道,和她惯用的那种是一模一样的。阮棠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少年人躁动的身体已经渐渐平息,手脚并用地抱着她,犹如交颈的小兽,睡得安稳。
应覃第二天睡过头了。
明明睡前想好了第二天要早起偷偷回家的,但身边的气息实在太过让人安心,以至于等到他终于不太情愿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早就已经大亮了。
阮棠坐在床头用手机看新闻,见他醒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刚睡醒的少年人还有些呆愣,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去看时间,看完脸色又僵了一下,抱着女生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
已经九点多了。
阮棠揉他的脑袋:“醒了就起来吃早饭。”
应覃含糊地应了一声,磨磨蹭蹭地起来洗漱,好不容易等到都收拾好了,又犹犹豫豫地不好意思开门出去。
阮棠好笑极了,干脆牵着他出了房间,一下楼,正撞上在拖地的陈阿姨。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少年脸色微红,有些紧张地打招呼:“陈阿姨早。”
“棠棠、小覃早,”陈阿姨视线凝固了一下,见阮棠正对着自己笑、旁边高个子的少年又满脸忐忑害羞,顿时也忍不住有了点笑意,冲他们招手,“早饭都好了快来吃吧。”
犹如得到了女朋友家人的认可,应覃顿时长出了一口气,有些腼腆地对着陈阿姨笑了一下。
“下回走大门,”陈阿姨又是慈爱又是好笑,“大晚上的多冷。”
应覃筷子一僵,脸上几乎要烧起来。
阮棠撑着下巴看他,笑得一双杏眼都弯了起来。
……
春节的时候阮棠照例和父母一起回了老宅。老爷子知道公司售后改革的事,但却并不知道另一段学校里的风波,此时也没人告诉他给他添堵——阮诚夫妻看起来似乎是想提的,不过每每想要开口的时候就对上阮诤温文的笑意和唐静婉冰凉的视线,顿时便又噤若寒蝉。老爷子起初其实也不赞成,但他年纪大了,早就已经退休在家不管事了,再加上阮棠也早早给他看过了调研的数据,于是老爷子也并没有强烈反对,只是持谨慎不看好的观望态度。
但自从阮棠公布了消息之后,睿科的口碑和销量、乃至于股价都有一段明显的上涨,这改革究竟是不是利好已经显而易见,老爷子于是很快调整心态,高高兴兴地又去老伙计们当中很是炫耀了一番。阮棠的八卦不敢提,阮诚夫妻的重点便又放在了另一个话题上,见缝插针地暗示——阮棣刚过了十八岁生日。
阮棠十八岁的时候,老爷子转了睿科百分之二的股权给她,之后又转了百分之一,再加上阮诤给的百分之二,她持股百分之五跻身大股东。现在阮棣也满十八岁了……
“你们不用再旁敲侧击的,话我今天摆在这里。”除夕夜的团圆饭上,老爷子放下筷子,神色淡淡,“我剩下的股权,到我走的时候,自然会平分给棠棠和小棣。孙子和孙女都一样。”
老爷子手里原本还留了百分之十的股权,已经给了阮棠百分之三,那就是剩下的百分之七将来平分。
阮棠眨了眨眼睛。她并不意外老爷子还给阮棣留了股份。阮棣当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但非要说的话,似乎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太糟糕的事。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和阮棣都不过是蒙受祖荫才得到的好处,老爷子给他留了一份,她并没有意见。但如果他们并不满足于此的话……
“爸,你说什么呢!”沈菁有些尴尬,又有些着急,“好好地提什么走不走的。”
她说着又忙不迭推了推丈夫。
阮诚像是才回过神来,赶紧道:“就是,爸你身体还好着呢,说这些干什么!”
“我活到这把年纪,也算是有点见识。不管家产多少,还是早点算清楚得好。”老爷子挥了挥手——他年轻时脾气不算好,是典型说一不二的大家长,阮诚一见他这样,顿时就有些条件反射的惧意,顿时就业闭了嘴不敢再说,只能老老实实听着,“你们要是觉得不服,我安排小棣之后进公司,他能做到棠棠一样的成绩,从我这里就可以拿到和她一样的股份。”
阮棣终于在这时候抬起头看了过来。
他的五官其实并不难看,只是因为胖、又不认真打理,就显得有些油腻邋遢。尽管平时同样沉默,但相比起应覃在外面时的安静冷淡,他看起来则是总显得有些……阴郁。
他还没有说话,沈菁已经叫了起来:“可是我们小棣要出国读大学的啊!”
阮棣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否认——既没有否认想要股权,也没有否认母亲的开脱。他从未做过什么太坏的事,因为本来就不必他亲自去争去闹,再难看再下不来台,也自有他的母亲会为他“冲锋陷阵”,而他的默认,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这么鸡贼,也不知道是跟阮诚学的,还是无师自通就会了的。
阮诤笑了起来。
“那就等他毕业回来好了。”他笑起来总是斯文儒雅,让人心生好感,一边说一边又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语气温和又关心,“在国外好好读书、好好学,等回来我就安排他进公司。”
等他从野鸡大学毕业回国,说不定连他都可以让女儿上班管一切、自己退休回家天天给老婆和女儿做饭了。
“那就这样吧。”老爷子最终拍板。
阮棠乖乖巧巧地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认真提醒:上-床必须戴-套,体外和安全期都是最不保险的避孕方式。另外即使结扎了,出于安全卫生考虑也应该戴套。
第76章
老人家精神短, 即使是除夕夜也没有精力守岁,吃过饭看了一会儿春晚就早早休息去了。阮棠也不去打扰难得有时间和闲暇相聚的父母,一个人回了房间。
然后不算很意外地, 一个多小时后, 又在窗外看到了楼下长身玉立的少年人。
似乎和那年他站在楼下的身影并没有什么区别,少年人抬起头望向她的窗户,目光依然专注而又热烈。
阮棠下楼, 一如当初的那个除夕,牵着他的手带他进屋、上楼、回到她的房间。
唯一不同的是,那一年的除夕他只能红着脸、紧张地睡在沙发上, 而现在,他正抱着自己的女朋友,一起窝在柔软的被窝里。
阮棠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他的头发:“叔叔阿姨不介意吗?”
“我出门前说过了。”阮棠靠坐在床头, 少年枕在她的腿上,睁大了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她,表情却很乖巧,“妈妈最近好像很忙,没有以前那么紧张我了。”
他只说了母亲、却没说父亲的态度, 因为本来就不必多说。相较于阮诤的儒雅周到, 要是再往前倒退二十年, 应致远倒是有些离经叛道的那一类, 对于什么传统习俗向来不怎么放在心上。至于温筠……
阮棠忍不住笑了一下。
应家父子不知道温筠最近在忙什么, 她倒是知道一些。
两家的关系向来亲近, 上一辈的故事她也多少知道一些。和她父母之间“一个蓄谋已久,一个商业联姻”的故事不同,应家的故事要单纯不少。笔锋犀利的财经记者和接受采访的年轻企业家——差不多是可以写进言情小说的程度了。应老爷子走得早,应致远早早掌权, 尽管温筠出身普通,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并未受到什么阻挠。一切都像小说那样美好,直到有一天,这对忙于工作的夫妻都不在家,绑匪买通了保姆、绑架了他们的独子——在那之后,温筠辞掉了工作一心照顾孩子,十几年后终于也泯然于一众富家太太之中。
应致远无疑是大众标准中的好丈夫——英俊、富有,而且洁身自好,应覃尽管有些过于沉默,但当然也绝对是优秀的儿子,但有时,阮棠的的确确能够感受到,温筠并不那么快乐。
当她每天的一切重心都在丈夫和儿子身上,日常的活动也不过是出门购物、参加太太们之间的应酬聚会时,是不是也会怀念起曾经忙碌工作的生活——或者说,怀念的不是忙碌,而是……自我呢?
唐静婉很少显露情绪,但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惋惜,曾经她们也在一墙之隔同时喝着咖啡熬夜工作、互相鼓励,后来她坚持了下来,而温筠选择了家庭——选择了妥协。
阮棠不知道应致远是怎样想的,但即使是应覃,他并不觉得母亲不好,有时却也会觉得母亲过度的关心令他有些不自在。
在儿子终于离开家去读大学后,温筠又有了更多的空白时间——在茫然、焦虑、不安、犹豫的情绪交替变换中,她反倒又开始试着去找回自己的社会价值。而阮棠之所以会知道,就是因为,温筠偷偷摸摸地来问她,现在年轻人都在哪里看小说——离开了行业整整十几年,再想要做回记者实在是很难了,但她文笔很好、又有阅历,尝试着开始写小说。阮棠在征得同意后看了她写的故事,怎么说呢,明显带着新手的稚嫩和不成熟,文的成绩也有些冷清,但她看起来明显有生气了许多,又还语重心长地提醒她,千万不要太早结婚生孩子——尽管阮棠的男朋友,分明是她的亲儿子。
但这样很好,阮棠想。任何时候找到“自己”,都绝不算晚。
但写小说的事,温筠似乎还没有告诉家里的两个男人。阮棠自然也不会说,只是揉揉少年的脑袋,轻声道:“这不是很好吗?”
“她比以前开心很多。”应覃了一声,侧过头去看窗外。
市内已经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但阮家的老宅在城郊,此时远处零星还有些烟花在夜幕中划过。
应覃有些懊恼:“今年没有仙女棒了。”
阮棠只是笑:“你小时候对仙女棒也没有什么兴趣呀。”
“因为,”少年脸色微红,轻声辩解,“放完仙女棒,姐姐会牵我的手。”
那年放完仙女棒后,是长大以来的第一次,她牵起他的手——不是手腕,更不是手臂、手指之类那种牵法。
阮棠笑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下一秒就被少年反手抓住。他的手就像他的人一样,白皙、纤细,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连指甲都修剪得圆润干净,透着少年人特有的脆弱和精致,但直到握住手才会发现,即使是这样也比她的手整整大了一圈,五指分开、挤进女孩子的手指间和她十指相扣,温度灼人。
然后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指尖。
阮棠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他的下巴——像在挠一只猫咪的下巴,而少年人也和猫咪一样微微眯起了眼睛,枕着她的腿发出了一声有些享受的喟叹。
“应覃。”阮棠忽然叫了他一声。
他们认识的时间实在太久太久,过去的十多年里,她叫他全名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应覃猛地睁大了眼睛。
“辅导员今天跟我说,系里大三有一个美国的交流项目,”阮棠轻声道,“下学期开始提交申请。”
交流期从大三开始,但下学期一开学就要提交申请、紧接着就是系里审核名额,辅导员趁着今天拜年,在班级群里提了这件事,让有意向的学生可以早做准备。
原本放松躺着的少年身形猛然僵住。
阮棠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才听见他问:“要去多久?”
“两年,”阮棠解释,“是2+2的项目,毕业后可以同时拿到国内外两所大学的学位。”
也正是因为这样,一旦确定了名额,一些还没有修完、但国外也没有的京大金融系必修课,就必须在大二仅剩的这个学期里抓紧修完了。
少年垂下眼帘,又安静了一会儿,才轻轻地了一声。
以阮棠的成绩,不论这个交流项目的名额有几个,只要她申请,这个名额总是稳稳在握的。
少年人的睫毛不停颤动,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阮棠忽然又轻声叫他:“其实,小覃,从小时候起,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你有没有想过……”
少年猛地坐了起来,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刚要摇头,就被女孩子柔软的唇堵住了还没出口的异议。
“我不是那个意思,”阮棠亲亲他,“我没有怀疑你的喜欢,也没想要试探感情——感情是不能故意考验、也不应该故意考验的东西,我只是想说……”
应覃的情况还有一些特别,他并不是接触不到其他的同龄女性,而是主观上也不想和别人接触——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所以倒不是“没见过外面的风景才误认了喜欢”,而是——
“即使再亲近,我们都有自己的人生。对吗?”
唇齿相依间,少年人很轻却很认真地了一声,末了又贴着她的唇,低声问:“放假的时候,我来看姐姐,好吗?”
“好啊,”阮棠揉乱他的头发,“现在要想出国,也没有那么难嘛。”
“姐姐会想我吗?”少年锲而不舍地又问。
“会呀,”少女神色温柔又坦荡,“会很想你的。”
少年把脸埋在她的怀里,语气低落又有些委屈:“我已经开始想姐姐了。”
阮棠含笑轻轻拍着他的背。
除夕的深夜,房间里少年人清越的声音和少女温柔的嗓音交缠着渐渐淡去:
“有时间的话,可以和我视频吗?”
“好啊。”
“可以每天都发消息吗?”
“可以。”
“不要太辛苦了,每天都要好好休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