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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驰往后躲了一下,唇瓣擦过他的下颌,柔软温热的触感一瞬即过。
“够了,”卫驰松开一臂,另一臂仍依托着沈鸢的纤腰,“我已知晓你的心思。”
沈鸢却不愿松手,明明是他授意如此的,真到了紧要关头,却又往后闪躲。今日既迈出了第一步,便索性将路走完,省得前路崎岖,她又心生胆怯。
“将军……”她低低唤他,声音比方才多了几分娇嗔和妩媚,看他的眼神中也少了畏惧,多了些似水柔情,“外头天寒,阿鸢不想冒雪回去。”
卫驰看着那双波光潋滟的眼,心中怒气消减大半,原本冷峻的眉目间终是多了几分柔情,他缓缓将目光撇开:“松手,你留在此。”
明明是似曾相识的场景和话语,可今日的感觉同上回卫驰说出此话时的语气和态度却全然不同。福伯送汤至毓舒院,是他的授意,方才亦是他主动先开得口,为何?
沈鸢想不明白,但她知道卫驰是言出必行的人,只将环在他颈上的手臂松开,讪讪收回。
果不其然,手臂松开的那一瞬间,卫驰又如上回一般,起身迈出房门。
“将军,”沈鸢开口叫住他,“阿鸢明日……还能来吗?”
卫驰驻足,却未回首。他没有给出回答,只大步迈出房门。
上回他答她的是“你定”,今日却是一言不发。沈鸢坐在案边,看着那道背影,只觉愈发猜不懂他的心思了。她和他之间,明明在举止上已更亲密了一步,但为何,他看自己的眼神,却是完全变了。
沈鸢看着渐远的男人身影,细眉紧蹙。
疑惑是真,但眼下她也没有更好的与之相处的办法了。卫驰没有回答,也并非坏事,总比直接开口拒绝得好。
作者有话说:
狗子动心吃醋了,所以得自我纠结拉扯一下,求轻喷(头顶锅盖逃走)
第22章
◎将军莫要,负了阿鸢◎
大雪下了整夜, 翌日清早,风停雪歇,庭院树梢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沈鸢在炭火融融的主屋内, 早早起了身,银杏昨夜便得了吩咐, 在主院外守着, 这会儿听到房中动静, 闻声而入。
这间屋子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银杏看了眼榻上姑娘面色憔悴的样子, 心生担忧,姑娘昨日才见过三殿下,心情低落的情况下又要她去见大将军, 这般苦楚,如何叫人承受得住?
银杏看着姑娘发白的面色,只生生将目光移开:“姑娘可是昨夜没休息好?”
沈鸢自是没有睡好, 但却不是银杏所想的那般, 而是因惦记着放在毓舒院中的那枚木筒。昨日之事来得突然, 她匆匆将木筒放置在枕下,生怕东西丢了, 当然彻夜难安, 加之雪天寒凉,面色自然差些。今日睡不安稳, 早早醒来, 便是想早些回到毓舒院中, 把东西收好。
见姑娘一脸忧思, 没有应声, 银杏在心中暗自心疼了一会儿, 又开口道:“姑娘既是醒了,奴婢这就去打水过来。”
“不必,”沈鸢从榻上支身坐起,“先回毓舒院吧。”
银杏点头,也觉有理,赶忙为主子披上斗篷,好趁着这会儿雪停回去。
回到毓舒院,洗漱更衣之后,沈鸢只觉喉头苦涩之感隐隐传来,加之四肢有些酸软无力,她便猜想,自己许是着了风寒。
依银杏火急火燎的性子,若知她身子不适,必会出去为自己请大夫回来。想起昨夜卫驰离开前给的不置可否的答案,沈鸢心里清楚,今晚的机会,她断不可错过,若是大动干戈请了大夫回府,只会叫人以为她病得厉害,左右只是着了风寒而已,远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银杏,你去玉康堂帮我抓几副风寒的药回来。”沈鸢在圈椅上坐下,不急不缓道。
果然,银杏一听到“风寒”二字,便立马紧张起来:“奴婢这就去找大夫。”
“不过觉得有些头昏无力而已,也是昨晚没休息好,叫你抓药不过有备无患,不必如此紧张。你照我吩咐,去一趟西市的玉康堂抓几副医治风寒的药便可,我也刚好小憩一会儿,补补眠。”
差点忘了玉康堂便是间药铺,银杏虽不知姑娘每回去玉康堂是为了什么,但她看得出来,姑娘同玉康堂交情不浅,那里当是个信得过的地方。银杏又想起昨日姑娘同三皇子见面的事情,有道是病由心生,姑娘这般忧思,静心休憩远比喝药管用得多。
银杏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抓药。”她性子急,留不住,待说完话后,便转身步出房中。
房门阖上,沈鸢却没有立时闭目安寝,而是伸手将枕下木筒取出。抓药是真,想支开银杏也是真,昨日时间紧急,没有细看,今日得空,必得将此账簿再细看一遍。筒盖打开,沈鸢将内里账簿缓缓抽出,仔细查看起来。
手里这部分的账簿只有银两数目,没有官职人名,账目笔数不多,但数额却很大。贪腐案报出的被贪银两数目为三十万两,沈鸢粗略算了一下,手中这部分账簿所记数额,就有二十万两,占了贪腐案的绝大部分。
回想沈府被抄之后,因贪腐案而落马官员官职,不难发现都是些六品以下的小官。
先前从沈府搜出的那本,她虽未看过,但父亲曾跟她说过,上边所记数额总数只有八万两。沈鸢的目光落在账簿上的三笔记录上,十五万两、三万两、两万两,依照上边记录来计算,被贪的三十万两官银,额数已相差无几。
此账簿是崔默所记,那么不在账簿记录中的那两万两白银,应当就在他的手中。
眼下遗落在外的账簿已是不多,若她料想的没错,剩下那部分账簿上记录的,应当就是被贪的这二十万两官银的对应人名。
账簿是贪腐案最关键证据,大理寺和刑部只想查案立功,找到遗失官银,无人会管父亲死活,她能仰仗的,只有卫驰。
那日她去城郊军营画像之时,听段奚所言,那人似与官银贪腐案有关,卫驰或也在追寻官银下落,但沈家在他眼中仍是个麻烦,账簿来之不易,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她断不可直接将手中账簿拿给卫驰。
昨夜卫驰幽暗深邃的目光仍在脑中挥之不去,她和他之间,看起来虽像近了一步,但实际上,却好似更加疏远了。
昨夜来不及想明白的事情,今日仍是无果,加之手中扑朔迷离的账簿线索……
沈鸢只觉脑子嗡嗡疼得厉害,手中账簿卷起收入木筒中,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最安全,思忖片刻之后,还是选择将其重新放回枕下收好。
补眠不仅仅是支开银杏的借口,也是真有其事,想起昨夜卫驰离开前给的不置可否的答案,沈鸢心里清楚,今夜的机会,她不可错过。困倦是真,她揉了揉反酸的眼睛,躺到暖呼呼榻上,不知过了多久,听着外头又传来簌簌落雪的声音,头脑愈发昏沉,终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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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军营,主帐内,卫驰端坐案前。
段奚循着青苔巷花楼的线索一路追寻,加之有画像在手,终是在今早找到了线索。
“禀大将军,画像所绘之人,属下已然找到,那人姓石名贺,擅武,左边眉骨上有一道疤,”段奚说道此处,稍顿了一下,方才继续道,“是二皇子手下的人。”
卫驰眸色暗了一下,果然如他所料,此事与二皇子萧彦有关。
其实,他先前一直有此猜测,只因没有证据,所以不好妄下定论。让段奚追查线索,除了想弄清案情始末、找到军中内鬼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想知道军饷贪腐案的背后推手,究竟是何人。
先前,卫驰便推断萧彦是军饷贪腐案的背后推手。崔默不过是棋局中一枚比较重要的棋子而已,三十万两白银,不是他一口能够吞下的,其背后必有其他更大的靠山。
此事不难猜想,二皇子萧彦一直是争夺储君之位的最有力对手,如今太子因户部一事受罚,被禁足于东宫,萧彦风头正盛,在朝中也不乏拥护之人,二皇子是此案最大得益者。
只是先前没有证据,卫驰不好擅自揣测,今日听到段奚所言,许多事情便都能说得通了,若无权势更大之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哪里能撬动户部尚书这样的位置。
萧彦算准了帝心,知道民心、军心需安,不论案子查得如何,皇帝必会先找一个替罪羔羊安抚众心。也布局巧妙,让同户部尚书沈明志走得近的太子一并受累,可谓一石二鸟。
这些朝堂争斗,本是卫驰最不喜欢、也不想了解的事情。然军饷贪腐一案必有朝中势力牵连,他可以保持中立不站队,但绝不能让一个贪腐军饷,不把边疆将士性命放在眼里的人坐上储君之位。
卫驰食指轻叩桌面,一下一下,眉心拧紧,卫驰盯着桌上一角,眼神愈发幽深。
段奚知道这是卫驰在思考事情时的反应,他站立一旁,没再继续开口往下说。
倏地,手上动作停下,心中有个大胆地猜测,卫驰骨节分明的五指骤然收紧:“可曾入过崔默府邸搜查?”
段奚愣了一下,摇头。
崔府,那可是被贴了封条,有禁卫把守的地方。
“待天黑之后,你亲自入内查探一番,”卫驰眸色渐深,若他所料不错,崔府中应当还留有其他线索。
如今多方人马都在寻找崔默的下落,明面上大理寺的人在日夜追查,刑部亦协助其中,暗地里除了二皇子萧彦和他派出的镇北军精锐,除此之外,想必还有其他人也在寻找崔默下落。
这般“天罗地网”之下,皆未见其踪迹,卫驰眯了下眼,或许是因他们寻人的思路不对。崔默的逃匿是早有预谋,众人皆认为他会远离上京,但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崔默聪慧,或许会反其道而行之。
若是如此,崔府中应当会有线索留下。
段奚愣了一下,虽不明此举用意,但这是将军的吩咐,他必会依言照办。北疆征战的两年,两人曾多次出生入死,其中一次,为探敌军虚实,大将军亲自入北戎境内询查线索。后来,正是因为将军所得线索,镇北军方才能一举破城,以少胜多。
故而段奚知道,大将军对寻查线索一事,有自己的敏锐触觉,他只需服从命令即可:“属下遵命。”
段奚说完话后,仍伫立原地,似有什么事想说,却久未开口。段奚性情爽朗,少有事情能令他如此,卫驰冷觑他一眼了,那样子仿佛在说:你爱说不说。
见大将军并不给自己台阶下,段奚犹豫了一下,只得试探开口问道:“先前抓捕北戎细作时,寻人的画像帮了不少忙,属下以为……”
段奚说着,又停顿下来,实在没弄懂大将军同那位沈姑娘如今是何关系,不敢贸然开口,只含糊将话说了一半,等着听将军如何言说。
四下静了一瞬,段奚听着帐外呼号的风声,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贸然开口。
卫驰沉吟片刻,终是缓缓掀了下眼皮:“先探崔府,其余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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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鸢睡醒时,已近黄昏,天色灰沉,隔着窗纱,隐约可见外头飘着的细碎飞雪。
睡了一觉,原以为起身时会有好转,没想身上无力发寒之感更甚,喉咙干涩,沈鸢从榻上支身坐起,而后抑制不住地捂嘴干咳了几声。
路上积雪厚重,银杏花了好些功夫方才抓药回来,这会儿药刚煎好,听屋内传来咳嗽声,便赶忙端上前去。
“姑娘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再喝汤药,晚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明日保准身心舒畅。”银杏始终认为,姑娘是见过三皇子后得了心病,喝药是辅,静心休憩才是最主要的。
沈鸢不知银杏心中所想,只是一心觉着自己不能在此时病倒,账簿才刚到手,父亲尚在狱中,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她自小是个怕喝药的,然如今对着眼前这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沈鸢也只是犹豫了一瞬,而后便仰头将汤药硬生生倒入口中。
汤药入喉,口中的苦涩尚未消退,沈鸢原想一次将汤药全部饮下,别想小时候喝药那般,喝一口,停一口,天真以为消减了汤药的苦涩,实则是延长了喝药的痛苦。
然,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捧着药碗的手还是停顿下来,脑中却不由想起昨晚同卫驰那个不明不白的约定,因苦涩而蹙紧的眉心尚未舒展,沈鸢侧头,看了眼窗外渐暗的天色,心情如手中的半碗汤药一般,混沌不清。
心中一时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怕他守约相见,又怕他将自己拒之门外。
捧着药碗的手忽地捏紧,沈鸢仰头,将余下汤药尽数喝下。
“银杏,替我更衣吧。”
天色彻底沉了下来,屋外雪停,风也小了,隐约还能看见被浮云遮住的朦胧弯月。铜镜中映出一张玉软花娇的脸,细指拂过鬓边,沈鸢看着镜中容色,弯唇给了自己一个笑颜。
仍是那条连接两院的回廊,沈鸢独自一人走在回廊之上。
大雪虽停,风却愈发大了起来,寒风扑面而来,险些吹翻戴在头上的兜帽。沈鸢缩了下肩,抬手扶了下帽沿,只加快脚下步子,朝主院走去。
两院相隔不远,加之步伐稍快,不一会儿的功夫,沈鸢便到了主院外头,与刚迈进院中的卫驰,遇了个正着。
“将军安好。”沈鸢一如往常般行礼。
卫驰看她一眼,低低应了一声,而后抬脚朝主屋走去。
沈鸢抬手抚了下兜帽上的绒毛,看着男人面上喜怒难辨的神色,心中揣测不出他对自己的态度,只跟在他身后不近不远地走着。
房中意外燃着炭火,屋内暖烘烘的。
卫驰一身玄色劲装,肩上因策马赶路沾了些碎雪,往日常穿的那件玄色大氅,自上回给了沈鸢之后,还没有还回,今日快马疾驰了小半个时辰的雪路,即便他身强体健,但这样严寒的天气下,难免会觉得冷的。
军中的习惯早已刻在骨子里了,信步迈入屋内后,卫驰习惯性地伸手解开腰上带扣,而后随手往屏风上一挂,仿若旁若无人一般,原本想要沐浴更衣,转头看见门边站立的俏丽身影,手上动作停顿下来。
沈鸢站在门边,看着男人入屋后行云流水的宽衣动作,仿佛当自己不存在一般,心中不知是喜是忧,只觉一颗心忽上忽下,跳得极快。
腰封解开的一瞬,沈鸢忙低头,将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张案几之上,案上的檀木雕花食盒静静放着,仍是昨日卫驰随手放下的位置,看起来好似根本没有动过。
即便思索了整日,她依旧猜不透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