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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鸰没回头,只是伸出胳膊晃了两下。

再有小半月就过年了,她也该准备些年货,若是往来客人多,顺便卖上些个,若是没有买的,他们自己留着吃或是送人都好。

左右她如今有钱了!

出门前去拿斗篷的时候,展鸰顺便开了张远送来的赏银包袱看了,里头足足一百二十两纹银!而她如今手头上所有流动资金加起来也不过三十几两……当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一笔巨款。

先去买粮食,一问才知道,因到了年底,各色粮米菜蔬鸡鸭鱼肉都涨价了,这一车东西下来,恐怕要比平时多花一二两,若非如今有了巨款,肯定要心疼的不得了。

因展鸰前些日子来过几回,为人和气好说话,且给钱也痛快,掌柜的和伙计都甚是愿意同她做买卖。

“展姑娘,又来啦?”掌柜的正在盘账,见她过来忙亲自迎上去,笑容可掬的问道,“距离上回来可才小半月呢,可见买卖是好的。”

但凡做买卖的,自然要出账入账流动起来,最盼着的便是东西隔三差五不够卖的。眼见展鸰三天两头的来,先来生意是红火的,不然断断消耗不了那么许多粮食。

“借您吉言,还算过得去,”展鸰也谦虚的笑,“白米白面各三十斤,豆面十五斤吧,再有五色豆子也都来十斤。对了,若是有糯米和黄黏米,也来几斤,糯米多些。”

要过年了,也得准备些年糕,南方的白年糕,北方的黄年糕,滋味儿不同,却一样的好吃。还有那什么麻团啊汤圆的,可不都得用糯米么?

可惜啊可惜,这会儿竟然还没有玉米!黄灿灿的粘豆包多么好吃!还有煮玉米、松子玉米、金玉满堂等等……

不知道周边有没有跑海运的商人,若是有,倒是可以考虑托他们往海外寻寻,毕竟若能成功引进并推广种植,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一桩。

“好咧!”掌柜的爽快应下,转头打发伙计去了,又往里面让,“这大冷天的,且进来喝杯茶暖和暖和。”

“不了,”展鸰摆摆手,“还要去旁的地方置办年货,瞧着雪越发大了,还是早些家去是正经。”

“这话很是,冬日里到底是自家才舒坦,”掌柜的笑呵呵的,一张圆脸越发显得和气,“其实这大老远的,若是贵店用量稳当,留个地址,回头我叫伙计按月送去就是。若有什么要添减的,一并告诉了小子们也就是了,省的姑娘来回跑动。”

掌柜的倒是挺会做买卖,若是能送货上门,这一笔买卖基本上就能确定长久的做下去了。

能方便自然是最好,且这家粮店的货品相好,量又实在,展鸰选来选去才订了这里,轻易也不愿意换。

当下两人一拍即合,暂且说定下月还按这个量送去,若有要临时加减的,只需告诉送货的伙计,银子也是一月一结,交由伙计一并捎回来。

稍后算钱,掌柜的就道:“本是涨了价的,不过姑娘你是老主顾,这回咱们就按原来的,下回再说下回的。”

展鸰道了谢,顺手从车里摸出来走时装的两罐泡菜和一小包腌蛋,“这是本店做的些小玩意儿,十分下饭,掌柜的不嫌弃就拿着尝尝鲜。”

掌柜的闻弦知意,也不推辞,又笑道:“展姑娘办事爽利,我自然是欢喜还来不及。你且放心,若是用得好,回头我必然告诉了一干亲朋!”

像这些积年的老字号,口碑要得,人脉也要得,若果然能得到他们的青睐,什么卖不出去?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那边伙计们已经装好了车,展鸰同掌柜的道别,又去买了些油盐酱醋糖,另塞了半车萝卜白菜土豆。

想起来有好长时间没见潘家酒楼的潘掌柜了,展鸰也顺道去瞧了他,照样送了几罐泡菜。

潘掌柜见了她还一阵唏嘘,只说再也没遇见过那样好的野猪,若是回头她再捉了,务必留给自家云云。

要过年了,街上热闹了好些,摊子上也有许多平日不常见的货物,像什么南边来的果干儿,北地来的干果儿,吆喝声此起彼伏。

展鸰要了两对红灯笼,准备回去挂在门口,也图个吉利。

意外看见有卖藕的,忙买了几斤。黄泉镇附近并没有成规模的大湖泊,莲藕之类多是从外地运来的,隔三差五才能看见一回。且今儿的莲藕外头还裹着泥巴,十分新鲜,当真是运气好才能遇上。

另有松子榛子核桃瓜子,也都买了些,准备回去自己炒。

等最后叫卖鸡鸭的摊主提上来十来个笼子,车里已经是满满当当坐不下人,连展鸰自己都只能坐在外头。更别提那骡子,当下撩了撩蹄子,十分不满的叫了几嗓子,说不出的响亮。

展鸰有些歉意的拍拍它的脑袋,“真是辛苦你了,回去好好歇几日。”

说完,又顺手从车里拿了几个萝卜,那骡子晃了晃毛茸茸的脑袋,挺矜持的咔嚓嚓啃起来,尾巴一甩一甩的。

等骡子啃完了萝卜,眼见着心情都好了,还主动用脑袋去蹭展鸰。

展鸰笑笑,跳上车,“行了,回家啦!”

骡子痛痛快快的打了个响鼻,一甩头,颠儿颠儿的撩开蹄子小跑起来。

出城的人有些多,天气不好又慢,队伍排得老长,骡子急的四蹄乱踩,被展鸰拍了几下才老实了,只是又哼哼,看样子是非要萝卜吃。

展鸰没奈何,一边拿萝卜喂它一边啼笑皆非道:“你倒是金贵,使唤一趟要这些好东西喂。好些百姓家就连这些白菜萝卜都是拿来救命的呢!”

有了钱消费也就上去了,买起东西来肆无忌惮的,身后这一车也十多两银子呢!都够寻常百姓开销半年的了。

骡子就晃脑袋,一双长耳朵在空气中摇摇晃晃,将纷纷扬扬落下来的雪花搅出一个微型气旋儿。

展鸰替它弄干净背上落的雪,又将带来的羊毛毡子盖上,这才安心了。

这年月,牲畜就是最宝贵的生产力和财产之一,且它们也都是有灵性的,得好好呵护着。

百无聊赖间,展鸰就见不远处许多人围着一张告示议论,就顺势问旁边的妇人,“大娘,那是出什么事了?”

“有人找孩子哩!”那妇人唏嘘了一阵,“外面省府的,一路贴到这里,那天杀的拐子!”

不管什么时代,人贩子总是最令人发指的社会毒瘤之一,无数原本幸福的家庭因他们一朝破碎,无数原本快乐的孩童堕入地狱……

展鸰跟着叹了一回气,可到底无能为力,转头也就忘了。

雪越下越大,还没到晚上的天就阴的发黑,不用她催促,那骡子自己就加快了速度,一路小跑。

四面八方都是呼啸的北风裹挟的雪片,大如鹅毛,势如瓢泼,遮天蔽日,地上很快就白了。

除了风声之外,只有骡子蹄子踩地、车轮碾压路面的动静,以及它脖上挂的铜铃叮当做响。在这寒冷的冬日,声音都好似被冻住了,被狂乱的北风用力吹开之后,连同雪花一起飘飘忽忽,却传不了太远。

偌大而虚无的空间无边无际,混杂着冰冷的空气形成一个奇异的空间,周遭黑暗处仿佛潜伏着伺机而动的猛兽,只等行人稍有懈怠便会张着血盆大口扑出来!

展鸰用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眯着眼睛看前方分辨不出东西南北的路,渐渐地,竟看见路边有几点昏黄的火光微微晃动。

走得近了,才发现竟然是铁柱打着灯笼在路边迎。

风很大,雪也很大,他不知在外头等了多久,头上、肩上密密麻麻落满了雪花,若非被大风吹得摇摇摆摆的,远远看见简直像一个雪人了。

展鸰心头忽然一片火热,胸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同样发现骡车的铁柱快步上前,帮着牵骡子,“没想到雪下的这样大,姑娘冻坏了吧?二狗子热了姜汤,快进去暖暖身子。”

展鸰跳下车来,用力伸展了下胳膊,笑容灿烂,“好。”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宿,呼啸的西北风刮得像饿鬼下山,可客栈的地龙烧的热热的,屋内暖烘烘,四人睡的不知多踏实。

第17章

一夜无梦,次日展鸰推门一看,呵,地上积雪将近半尺厚,铁柱和二狗子早已扫出了一条路来。

“姑娘起啦?”两人抬头打招呼,又问,“您买来的鸡鸭都在那边绑着,今儿杀么?”

“杀了吧,”展鸰干劲十足的挽了挽袖子,麻溜儿洗了脸,又仔仔细细涂抹了防冻的面脂,“留着费粮食。对了,我买回来的藕先用湿土包好了放着,赶明儿炸藕合吃!”

两人就要放下扫帚帮忙,被展鸰拦了一个,“二狗子,你留下看着点大爷。铁柱你跟我去杀鸡。”

这样大的雪,一时半刻估计也不会有人来。

展鸰连野猪都能眼睛不眨一下的宰了,几十只鸡鸭更不在话下,眼见着手起刀落,白地红花四溅,家禽们的叫声就渐渐微弱下去,原本温馨从容的院子里无端笼罩了一层诡异的阴霾……

血也没浪费了,都用事先准备好的干净大盆装着,完了之后过滤一下,适当的加些白酒、清水和盐巴,放到外头凉透了自然凝固。

回头不管是吃锅子还是专门炒菜,鸡血鸭血都是很好的。对了,还可以顺便做个血旺,用滚滚的红油泡上一片花椒辣椒,大好山河万里红,闻一下,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就都张开了,打从心眼儿里觉得畅快。

铁柱在展鸰的指挥下挨个拔毛、拔舌头,又把一半剁了爪子,内脏都分门别类洗净放好,“姑娘,您弄这么些是要卖吗?”

如今他也算是正经钻到钱眼儿里去了,但凡看着点儿什么,第一反应就是能不能卖钱。

“还不一定呢,且看看吧。”展鸰顺手往鸡鸭身上抹调料,又用木棍将它们用力撑开,然后一溜儿挂在空房间的房梁上。回头一开窗,北风呼呼的,这就是天然的风干场所。

铁柱就信心十足的笑,“姑娘的手艺没的说,铁定卖得好!”

他们姑娘那就是财神爷下凡,只有不想买的,没有卖不出去的!

太阳越升越高,二狗子已经带着展鹤在里头踢毽子了,可外头路上还是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忙活完都快到正午了,展鸰又往外头瞧了一回,转身关门,“这几日都未必会有人,正好好生歇歇!”

前段时间他们都忙的够呛,没人也不错,劳逸结合么!

展鹤跑过来抱着她的大腿仰头笑,又举着鸡毛毽给她,二狗子就在后头配音,“大爷很是厉害,方才一口气踢了二十多个!”

“哎呦,我们鹤儿真厉害!”展鸰毫不吝啬的夸奖道,“中午吃板栗烧鸡好不好?”

展鹤就点头,二狗子和铁柱一个劲儿吞口水,主动请缨要去剥栗子,展鸰大手一挥批准了。

这两大一小三个人已经对展鸰产生了极端的盲目信任,如今哪怕她指着地上的泥说好吃,估计这仨人也会毫不犹豫的趴下先啃一口尝尝!

鸡是刚杀的,这会儿还热乎呢,直接咔嚓嚓剁成小块,先用热水焯过,再干锅煸一下油,什么配料都没加呢,香味儿一下子就蹿出来了。

展鸰使劲闻了两口,不住点头。

这农家散养的鸡就是香,后世市场上买的断然不会有这样好。

“咕咚。”展鹤也在旁边偷偷吞了下口水,被展鸰瞧了一眼后还有些害羞。

煸过之后,鸡肉部分表皮就变成了诱人的金黄色,锅底也积了浅浅一汪铮亮的鸡油。再往锅里加一点葱姜蒜等大料,重新把鸡肉倒回去翻炒,添水,大火烧开之后转小火慢炖。

白色的水蒸气从瓦罐盖子的缝隙中噗嗤噗嗤窜出来,上方氤氲成一片,这就等着吧!

鸡肉要炖的烂烂的才好吃,需要的时间有点长。展鸰闲不住,想了下,干脆去洗了几个大萝卜,先切成细丝,完了之后加盐和鸡蛋搅匀,一口气摊了几十个萝卜丝饼。

煎好的萝卜丝饼圆滚滚的,一个不过掌心大小,表皮金黄酥脆,内里却柔软至极。且加热过后,萝卜本身的辛辣之气大减,吃起来只觉唇齿留香。

展鸰用油纸叠了个小口袋,给眼巴巴看着的展鹤切了半个装着,“吃吧,别烫着。”

萝卜顺气,是好东西,小孩子适当吃一点还是可以的。

结果一回头,就见门口排排站着俩大男人,也都直勾勾的盯着,展鹤走到哪儿,他们就看到哪儿,场面十分滑稽。

展鸰笑着摇头,冲他们招招手,“辛苦了,自己拿吧。”

“不辛苦不辛苦!”两人欢欢喜喜的拿了,一口下去美的眼睛都睁不开,恨不得扯开嗓子嗷嗷叫。

太好吃了!

二狗子由衷感叹,“展姑娘,我们跟着您可真是跟对了人!说老实话,这么些年,就数来这边之后过得舒坦!”

铁柱也猛点头,吃完了萝卜丝饼又很珍惜的舔了舔油汪汪的手指头,眯着眼睛一个劲儿回味。

“舒坦就成,”展鸰笑道,“好日子在后头呢。”

这俩人真是挺朴实的,吃饱穿暖就很满足,每天都欢欢喜喜干劲十足,连带着周围人的情绪也跟着高涨。

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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