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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戈忙起身帮忙端碗,听了这话就笑,“展姑娘客气,还没做好就馋煞人了,只有吃不够的,哪里会不好吃?我们可都听说了,你这饭馆生意好的很!”
展鸰噗嗤一笑,又去给他们夹了些泡菜,“这个下饭。对了,且等等,今儿头一罐咸蛋出油了,好得很,我去给你们切一碟。”
张远才说不用,却见她已然像一朵云似的飘远了,张了张嘴,笑了声,先夹了一筷子萝卜泡菜,下一刻就滋溜起来,“好过瘾!”
赵戈也吃了一口,笑道:“大哥,你不能吃辣,这个却是勉强了些,都给了我吧。”
“去你的!你小子倒是滑头,不能吃,少吃些就是了,且连日来阴雨连绵,吃些辣的发发汗也好。”张远拍了他一把,又夹了一口,不多时额头上果然渗出汗来,他一叠声的叫痛快。
不多会儿,展鸰就端着个粗陶盘子去而复返,上面莲花似的摆着一白一青两圈,俱是雪一般白的蛋清中间衬着金灿灿油汪汪一块蛋黄,刚一上桌就闻到一股咸香。
赵戈眼疾手快的用筷子一戳,噗嗤就冒出来一股金油,香气越发浓烈了。
两人道了谢,将腌蛋夹出来拌到面里,刚夹到嘴边口水就流出来,一口下去顿觉细腻如沙满口生香,唏哩呼噜吃面,一边吃一边没口子的夸赞,一张嘴巴眼见着不够使的。
他们也是真饿了,前些日子又忙的脚不沾地,何曾正经吃过饭?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可不就胃口大开?眨眼功夫一阵风卷残云,大海碗里头连口汤都没剩下,全叫他们俩人搬起来喝光了。
饭后展鸰坚决不肯要钱,见他们很爱吃腌蛋,就用布袋装了几个,“一来二去的,大家就是朋友了,今儿又劳你们跑一趟,不过两碗面罢了,我还是请得起的。”
张远和赵戈对视一眼,俱都哈哈大笑,“也罢!展姑娘不嫌弃,咱们便是朋友了!多谢多谢!”
两人还急着赶回去交差,又是爽快的性子,略寒暄两句也就走了,只是对那一兜腌蛋显然十分爱惜,骑到马上还有些小心翼翼的。
展鸰站在外面目送他们远去。
马上就要正式入冬了,风刮的越发紧,可太阳倒好,圆滚滚一颗当空挂着,活似方才切开的咸蛋黄,照的人都有些懒洋洋的。
嗯……弄点儿什么吃好呢?
这头马蹄声刚刚远去,背后又来了一阵,展鸰转身回头一看,呵,那一身红色骑装的,不是前儿神秘的大小姐么?
那小姐孤身一骑,骑得稳稳地,不多时就到了跟前,然后利落的滚鞍下马,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好看,展鸰就痛痛快快的喝了声彩。
看样子她那日没说谎,骑术果真要的。当日坐着马车憋屈的什么似的,今儿骑马而来,果然神采飞扬判若两人。
小姐牵着马过来,冲她笑道:“老板娘姐姐,我又来了,今儿可还有那芽菜同泡菜么?”
这算什么称呼?展鸰笑出声,“大冷的天儿,一个人偷跑出来就为了口吃的?”
小姐撅了噘嘴,甩了甩马鞭,有些不大畅快,“家里闷得很,不许这不许那的,爹爹又罚我抄书,手都疼了!且早几日泡菜便没了,家中厨娘废了好些萝卜都做不出那个味儿。大约是年底事忙,我瞧着爹爹也有些食欲不佳,便偷跑出来了。”
“铁柱,出来牵马!”展鸰喊了声,又对她道,“外头冷,进来坐吧,我给你弄些吃的。”
“哎!”那小姐欢欢喜喜的应了,爽快的将缰绳丢给铁柱,倒背着手跟着展鸰走。
只是她是个好奇心重的,走也不好好走,看什么都觉得稀罕。
“这才多久没来,怎的竟变了这好些!”
“这院子收拾的倒好,这样自在。”
“呀,还有小鸡仔了!毛茸茸的,真有趣!”
展鸰笑道:“你才来,可别随便摸,不然一个老母鸡护仔,仔细啄着手疼,我弟弟也吃醋呢!”
几只母鸡和母鸭都非常勤快,已孵了一窝出来,毛茸茸的小鸡崽和小鸭崽非常可爱,吸引了现下展鹤的绝大部分注意力。小家伙每天早上一骨碌爬起来,脸都顾不上洗的就要先去跟小鸡仔小鸭仔问好,然后亲自拿粮食仔仔细细的喂,确保每一只都吃饱了,睡觉之前还要挨个摸了道别之后才爬上床……
培养小朋友的责任感当然很重要也很有必要,不过现在展鸰最担心的是他跟鸡鸭的感情日益深厚,以后杀了吃的话会不会有障碍?
正说着,展鹤就蹬蹬从屋里跑出来,一脸警惕的盯着来人,神色模样同两只老母鸡简直神似。
小姐愣了片刻,继而哈哈大笑,完了之后就去展鹤面前蹲下,“你叫什么?几岁了?长得可真好。”
这小娃娃唇红齿白大眼睛,睫毛浓密,四肢修长,长大了必然是个翩翩佳公子,眼下确实讨喜的紧。
展鹤抿了抿嘴儿,抱着展鸰的大腿躲到后面,只露出半边脸来看她。
小姐有些尴尬,展鸰就道:“他胆子小,小姐莫怪。”
“无妨,”小姐倒是不在意,摆摆手站起来,“许是我吓着他了,爹爹也常说我性子浮躁。”
顿了顿,她又笑道:“对了,老小姐小姐的听的耳朵疼,我姓诸,诸锦,姐姐贵姓?”
“免贵姓展,展鸰,”展鸰答道,又指了指展鹤,“这是我弟弟,乳名鹤儿。”
姓诸?诸小姐?这就有趣了。
黄泉州有名有姓的人家统共就那么几户,巧的是,如今的知州大人,便是姓诸……
除了特意留出来敷崽儿的两窝蛋之外,剩下的鸡蛋鸭蛋都被展鸰存了起来,如今也攒了两个小坛子,前儿刚打开。只是数量不多,这头一茬儿展鸰并不打算外卖,只留着自家人吃。
腌制蛋中,鸡蛋的话咸鸡蛋最好吃,而鸭蛋除了可以腌制咸鸭蛋之外,还可以做松花蛋,只是家中没有生石灰了,展鸰准备吃过午饭就进城一趟,也顺便再采购些米粮和萝卜白菜的。
诸锦好容易瞒着众人跑出来,也坐不住,大尾巴似的跟在展鸰后头看稀罕。
偏还有个头号小尾巴展鹤,两人无声对视一眼,然后迅速达成共识,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内,这一大一小两条尾巴跟着东颠西跑的,也怪热闹。
诸锦就是奔着芽菜来的,醋溜豆芽当然要有,泡菜也夹一些。
另将一个土豆切成条,先用油爆锅,略撒一点面,大团的弄成面疙瘩,小的顺便增稠,临出锅的时候打一个鸡蛋,搅和成漂亮的絮状蛋花,撒一点盐,就成了一盆土豆咸汤,简单又好吃。
之前挂出来的野猪肉差不多变成了腊肉,展鸰切了一点肥瘦相间的五花,用蒜苗大火爆炒了。出锅后边缘焦黄,肥肉的部分全都变成透明,油汪汪亮晶晶,满是咸香,特别下饭。
因已过了饭点,单独为了一个人重新热干粮也费事,干脆她也吃面吧!
忙活了一天,分明吃过午饭的展鸰这会儿竟又觉得微微肚饿,索性就算个“下午茶”吧。
诸锦倒不似寻常官宦家的千金一般不事劳作,主动帮着端盘子,倒是把展鸰吓得够呛,生怕她磕着碰着烫着,回头知州大人再点兵杀将过来……
展鸰也切了一个鸡蛋一个鸭蛋,诸锦一尝果然爱上了,“早年我们在南边的时候,曾经也吃过类似的,好几年没吃过了。展姐姐,你手艺真好!”
“好吃就多吃些,只别撑坏肠胃。先喝些热汤垫垫,你这一路上骑马,灌了一肚子凉风吧?”展鸰用公筷给她夹了点蒜苗炒腊肉,“冬日也该吃点荤腥,不然身子扛不住。”
小孩子最喜欢有样学样,展鹤见她们二人吃得香,也咬着手指蹭过来,抱着展鸰的大腿巴巴儿的瞧。
展鸰给他看得没法子,弯腰提到身边坐下,只用小碗盛了一点土豆蛋花咸汤给他润嘴儿,又夹了一片肥嫩多汁的腊肉给他磨牙。
见他自己吃的香,诸锦就笑道:“真是乖巧。我曾见过旁人家的小孩儿,比这个都大好几岁呢,吃饭还得一群丫头婆子追着撵着哄着喂,我看着都累!”
展鸰笑而不语,心道那都是惯得,家长是最大过错方……
一顿饭还没吃完,之前展鸰见过的那个年青侍卫就找了来,进门之后见自家小姐在一张粗糙的木桌边吃的兴高采烈,表情就有些微妙。
“小姐,您赶紧回去吧,回头大,咳老爷发现了该急坏了。”
“哼,张口闭口老爷老爷的,夏白,你到底是谁的护卫?”诸锦斜着眼睛看他,手中筷子尖儿上还挑着半拉咸鸭蛋,黄白相间十分好看。
夏白张了张嘴,瞬间低眉顺眼起来,垂头道:“自然是小姐您的护卫。”
“那就听我的,哼,他整日忙于公务,哪里有空管我?只怕我今儿晚上不回去,他也未必发现得了!”诸锦冲他招招手,“姐姐做得太多,我一人吃不完,你也来吃点。”
夏白哪里肯?又劝她回去,诸锦就把眉毛竖起来,义正辞严道:“休要聒噪!若扰了我吃饭的清净,回头我就去父亲那里告你的状!扣你月钱!”
千里迢迢跑来打扰她吃饭,这是人干的事儿?
第15章
夏白没有表情的脸明显僵了许多,也生动了许多。
他自然是不敢真坐下吃,就这么直挺挺立在一旁,柱子也似。
展鸰姐弟俩觉得稀罕,加上他又长身玉立的英俊,两双眼睛便大大方方目不转睛的看,不多会儿,那训练有素的护卫便……红了耳朵,脚尖也不安的往外挪了几下。
他何曾遇见过如此不矜持的女子!青天白日的盯着陌生男人瞧!
诸锦倒是不以为意,简单粗暴处理完了护卫的事儿,继续大快朵颐。
她是真的饿,也是真的想念这里仅仅经历过一次的味道,质朴又纯粹,简单而直接,仿佛具有某种深入人心的神奇力量,让她不止一次的回想起曾经父亲还是个小官儿时,一家三口在乡间温馨从容的日子。
诸清怀是个典型的文人雅士,凡事都讲求意境,口味十分清淡,也不许厨房弄太过粗鄙的民间饭菜。若不是上回女儿带回去的泡菜……坛子颇有野趣,入了他的眼,也是断然不许上桌的。
而他与同样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妻子生出来的女儿却是个异端,天性活泼好动,无比向往外面的世界,诸夫人在世的时候,夫妻二人就时常唏嘘,感情是个男娃投错了胎……
诸锦很喜欢这些看似不上台面的家常饭菜,一口一口吃的认真又仔细,她是真的很享受。
最后,她以一种绝对不符合千金小姐设定的饭量,吃光了一大碗面,喝了一碗蛋花汤,下了一整盘豆芽,还有乱七八糟其他一些东西。
展鸰忍不住开始担心她的肠胃。
还有那咸鸭蛋、咸鸡蛋,你一个人吃了足足两个,就不觉得齁得慌?
诸锦却舒舒服服的伸了伸胳膊,笑道:“好久没有这样尽兴了。”
展鸰心道,确实够尽兴的,估计我们客栈里也就二狗子那厮的饭量能跟您一较高下了。
这小小身躯,到底是如何装下那么一大桌子食物的?
诸锦又道:“得亏着我甩开了杜妈妈,不然她老人家又要喋喋不休了。”
可对着夏白,她却一点儿隐瞒的意思都没有,而夏白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自始至终眼皮子都没多抖一下。
当然,展鸰直白的视线经过的时候例外。
对此,展鸰表示不后悔!
俊男美女本就是上天对人间的一种馈赠,如同行走的松茸,极其珍贵,世人本该尽最大的可能给予重视、欣赏并发自内心的夸赞,不然岂不是暴殄天物?
吃饱喝足的诸锦又一口气要了十罐泡菜,硬留下一两银子,这才恋恋不舍的出门。
不过问题来了:
她和后面追过来的夏白都是骑马来的,如今回去的时候多了整整十罐泡菜,还都是怕磕碰的陶罐,怎么拿?
展鸰回屋拿了件绣着翠竹花样的连帽斗篷,里头衬着一层羊皮,“可巧我要进城买些东西,顺便用车送你们一程吧。”
托泡菜的福,她的手头已然重新宽裕起来,大上回进城二话不说就连骡子带车的一整套都配齐了,足足花了十五两银子,买完之后瞬间一穷二白,险些把记账的二狗子心疼的当场厥过去!
诸锦跟夏白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了点头,诸锦就道:“也好。有劳展姐姐了。”
展姐姐?夏白隐晦的看了展鸰一眼,这就喊上姐姐了?
“谢什么?”展鸰只当没看见夏白的小动作,“左右我都是要走一趟的。要采买的东西多得很,便是没有你们我也要套车,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你们束手无策么?”
不多时,铁柱就帮忙套好了车,顺手喂了骡子一把上好的草料,这才将车赶出来。
原本展鹤也想跟着,谁知还没上车的,竟下雪了!
诸锦欣喜地用手去接,“今年的头一场雪呢!”
纯白的雪花从高空纷扬而下,随风舞动,带着一股不属于俗世的轻盈和高洁,竟叫这荒郊野岭也登时变得诗情画意起来。
“正经腊月了,早该下了。”展鸰道,又叹了口气,蹲下来,直视着展鹤的眼睛道,“瞧,下雪了,晚上回来的时候估计冷得很,路也不好走,我还要顾着车,万一摔到你姐姐要心疼死了。你先在家同他们玩,顺便写一张大字,回头给姐姐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