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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一年之末的瓦尔哈拉城总是显得格外美丽,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种特殊的氛围之下,温馨而安宁。漆黑黑的窗外飘着雪花,远处公主大街华灯初升,魔法的光芒在黑暗之中点点相连,形成一条璀璨的项链。往下是一片祥和的外城区,朵朵灯火,每一扇窗户之后都是一个温暖的家庭。
往上可见灯火辉煌的中层平台,市民们正在那里进行彻夜的狂欢,琪雅拉托着腮帮子。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羡慕万分地看着那里。
这是她寄居篱下的第三年,自从列文奥内森死后,公主殿下便以联姻的名义将她送到这个地方。但这么做实质上是为了让琪雅拉远离那些不怀好意的亲属,毕竟在西法赫家族,还有许多人觊觎那个爵位的继承权。
琪雅拉自己倒没有什么不习惯,对冷杉领她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但独独对那位伯爵大人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很感兴趣。这个时代女性的育龄往往很早,贵族少女更是如此,琪雅拉也不真的介意这门婚事,毕竟对方本就是兄长奥内森亲自指婚给她的配偶,又那么的优秀。
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将西法赫之心交给那人,那条项链本身就有定情信物的意义。
可让她感到有些恼火的是,自己那个远房的堂姐,总是像看小孩子一样看着她,生怕那位伯爵大人染指了一样。“哼,还不是自己想偷吃罢了”琪雅拉皱着眉头拽着羽毛笔:“真讨厌,埃尔坎三世的子孙又怎么了”
玲和莲在一旁疑惑地看着琪雅拉的动作。
精灵的育迟缓,早几年她们俩看起来还和琪雅拉一般大小,但现在后者已经愈出落得像是一个小姐姐了,与两个小姑娘相比,多了一些懵懂的烦恼。“琪雅拉,你怎么了”莲细声细气地问道。
“你不懂。”琪雅拉不耐烦地答道。
玲淡淡地答道:“安蒂缇娜小姐说过,今年你哪儿也别想去。”
“我知道了,”琪雅拉气得想要抓头:“不需要你来重复一遍。”
“头别弄乱了。”茜帮她钉好最后一个铜扣子,叮嘱道。
梅蒂莎在三人身后,拿着玲的头为她辫细辫,一面面噙微笑地听着三个小姑娘叽叽咕咕地交谈。虽然两姐妹是寄养在茜名下,但作为她姐姐的女儿,她们可算是她在这世上真正的亲人。
“安蒂缇娜小姐对她们管束得太严了。”茜细心地整了整琪雅拉的领子,直起身来,略微皱着眉头对梅蒂莎说道。银精灵小公主笑呵呵地,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月牙,摇着头说道:“那你可得自己去和她说。”
茜瞪大了眼睛,她可不敢去惹那位严厉的小姐。
“安蒂缇娜小姐也是怕她们出事,”梅蒂莎笑道:“毕竟今时不同往日,黄昏大军压境,决战在即,黄昏之龙在秩序境内的爪牙虽然元气大损,但难保他们不会搞出什么事来,万事须得小心起见。”
她看了看三个小姑娘,又说道:“不过新年伊始,闷在家里的确不是个办法,待会宴会结束,我带你们去看庆典吧。”
琪雅拉一下子抬起头来,眼睛都快放出光来:“真的吗,梅蒂莎姐姐”
“当然,不过待会你们可得听话。”梅蒂莎一本正经地说道。
“耶”三个小姑娘毕竟小孩心性,一起欢呼了起来。
呼一声寒风夹杂着雪花涌入温暖的大厅内,连炉膛内明亮的火苗光线都暗了几度,安蒂缇娜、尼玫西丝与白葭从院子外面推门进来,三人风衣肩头都积了一层薄薄的雪。白葭脱下风衣交给一旁板着一张脸的芙罗,言笑晏晏地看着几人,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哼。”琪雅拉轻轻哼了一声。
“梅蒂莎姐姐要带我们出去玩。”莲十分乖巧地回答道。
“那可真是不错。”
“哄小孩子的口气。”琪雅拉淡淡地答道。
安蒂缇娜严厉地瞪了她一眼。
众人暗笑,梅蒂莎也低头轻笑,安蒂缇娜问一旁的芙罗道:“有别的客人到了吗,我在外面看到马车了。”芙罗耳朵尖儿抖了抖,这位精灵小姐目光正盯着自己的妹妹,偷偷摸摸来到一张长桌旁的蒂亚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乖乖放下了手中的姜饼。
她这才开口答道:“格里菲因公主和玛格达尔公主在楼上书房里。”
幕僚小姐这才点了点头。
她仔细看了看三个小姑娘,罕有地温柔地说道:“记得别给梅蒂莎小姐添乱。”
“明白了”
脆生生的回答声。
布兰多在壁炉边有些温馨地看着这一幕,竟有点儿出神。
这座冷杉堡,就像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家,它的每一个成员,都仿佛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无论是梅蒂莎、茜、安蒂缇娜、学姐、玲和莲还是其他人也好,虽然人们并不知道不远的未来究竟会是如何,但毫无疑问每一个人都无比珍惜这当下的时光。
就如同这春晓之年的最后一段日子,这个新年之内,人们明白,或许在将来很久很久的时光内,他们都会回忆起这段最后的宁静时日。
未来的日子,人们将会更多地见证蔓延的战火,死亡,离别,与悲伤。
它将比文明世界所经历的任何一场战争都更为惨烈。
布兰多目不转睛地问道:“有卡格利斯的消息了吗”
在他身后,夏尔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不过事后我们搜索过整个伯尼切尔以及周边地区,至少没现卡格利斯先生的遗体,只能判断为失踪。”
布兰多叹了口气,心里明白这个世界上光怪6离的能力与法术实在太多,纵使没有找到遗体,但也不能保证对方完全安然无恙。想必当日卡格利斯掩护哈鲁泽与米卡雅离开时,心中就应当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布兰多心中只是有些怅然,当初是他让这个年轻人走上这条道路,他许诺一定会庇佑对方与梅里亚的婚事,而今那位老派的贵族绅士终于点头,但这个优秀的年轻人却再也等不到那一天。
“公主殿下也问过这件事,占星术士们认为这并非死亡的征兆,或许我们还没有失去所有的希望。”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眼下抽不开手来,卡拉苏的局势一天严峻似一天,当地的事务已经委托给兰托尼兰的巡查骑兵了。”夏尔答道。
布兰多点了点头,明白也只能如此。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信笺,用手指平了平信纸的边角。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夏尔,什么是盖亚”
夏尔看着那封信,犹豫了片刻:“这是白女士写给你的那封信吗”
布兰多点了点头。
“那这个问题,大人可得问奥薇娜或是安德莉亚小姐,毕竟只有她们才对那个过去的神话时代有所了解。”夏尔答道,不远处壁炉的火光剥剥燃烧着,红光映衬在他的一侧脸上。
“我问过她们。”
“喔,她们怎么说”
“盖亚并不是tiaat权限的一部分,甚至只有玛莎知道盖亚的所在,它的职责是孕育生命;那个造就了我的曲面计划就是玛莎借助盖亚的力量完成的,tiaat的网络只是为这个计划提供了必要的能量而已。正因此,才成功骗过了黄昏之龙”
夏尔听了有些惊讶地问道:“那不就是说,盖亚并不具有tiaat法则的权限,并不是一位神祇”
布兰多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似乎也的确如此,我记起来在神民的时代,盖亚并不是一位真正存在的神祇,大地圣殿的主神是崇山之神希米露德。托奎宁的狮人与矮人们虽然尊称盖亚为大地之母,但在苍之诗上关于历次的战争的描述中,也并没有这位女神参战的记录。”
夏尔皱了皱眉头,忽然想起了一些什么。
但布兰多却问道:“可或许她不是一位司职战争的女神呢”
“但她的权限并不在tiaat的法则之内,除非她的力量与玛莎等同,”夏尔斩钉截铁地答道:“另一位主神。”
布兰多想起那个在停滞之界见过的,与芙妮雅极为相似的少女,摇了摇头。他见过玛莎,见过那种一举一动之间便能掌握整个tiaat法则的力量,那种威严而包容一切的力量,仿佛拥有整个世界。而盖亚女神虽然或许知晓很多秘密,睿智得恍若洞悉一切,但给他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夏尔看着他,忽然问道:“领主大人为什么问起这个”
布兰多摇了摇头,答道:“白在信上说会给我们所有人留下一个希望,我原本以为她不过是为了复活梅蒂莎,可现在看来她的图谋远非如此。她千辛万苦获得了盖亚的力量,甚至不得不抛弃凡世的感情,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本身就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大人。”
布兰多看着夏尔:“莫非还在为了你曾祖父的事情而耿耿于怀”
后者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我只是想说,这个世界上可能不只有一个埃希斯。”
布兰多点了点头。
但心中却隐隐感到或许白在这件事上,并没有骗她。
对方所谓的希望究竟为何呢
格里菲因远远注视着瓦尔哈拉在黑夜之中璀璨的灯火。
她双手放下白瓷茶杯,书房之内茶香袅袅,抬起螓,定定地注视着自己的挚友:“在弗拉达时,你有想过今天吗,玛格达尔”
玛格达尔浅笑着摇了摇头:“格里菲因,我会告诉你,哪怕是在最疯狂荒诞的梦境之中,也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你相信吗”
格里菲因公主并没有回答。
但无声的沉默已经是一切问题的答案。
是啊,谁又会想到呢她们彼此的命运竟会在安培瑟尔这个交点上生一百切竟是因为同一个人的缘故。格里菲因轻轻用尖细的指尖摩挲着杯沿:“我有时候甚至会有一种错觉,认为这并不是我真正的命运,或许只是一场美梦。我很怕这个梦会就此醒来,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我常常会做一个噩梦,令我从半夜惊醒一身冷汗”
“那是怎样的噩梦呢,我的朋友”玛格达尔问道:“或许是你这些日子以来忧虑太重,何不说出来让我为你分担一些,或许会好受很多。”
“谢谢,玛格达尔,”格里菲因轻声说道:“在梦中,我梦到了另外一个不一样的埃鲁因,在那里我没有遇到布兰多,而我与你在弗拉达分别之后,在安培瑟尔为王党所出卖,不得不下嫁给安列克,成为他生儿育女的工具。而贵族们对我许诺的条件,不过是一个个美好的谎言,我亲眼看到哈鲁泽死在我面前,埃鲁因也最终沉沦于火海,我拼尽全力去挽救一切,等待我的最终却不过是一把利刃”
长公主殿下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但杀死我的并非阴谋,而是无边无际的绝望,玛格达尔,你能明白那样的感受吗,没有任何希望,一条漆黑无光直通向深渊与死亡的道路。”
玛格达尔柔声道:“但那只是梦而已,你终究遇到了布兰多先生不是吗。”
格里菲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下来,答道:“谢谢你,玛格达尔,或许的确如此我至今回忆起当初欧弗韦尔爵士在我耳边第一次描述他的场景,当日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后来我与他书信往来,用胸针作为信物,那或许是我一生当中最大胆的举动了,但现在想来,那一刻的我是多么的幸运。”
玛格达尔温柔地注视自己的朋友,但眼中满是羡慕:“你的确是幸运的,格里菲因。”
格里菲因公主抬起头来看着她:“你也动心了吗,玛格达尔”
“怎么能够不动心呢,”玛格达尔坦然地答道:“他改变了我生命的轨迹,又进入了我的心扉,无论如何,我都无法他在我心中的位置我原本认为自己应当平凡地走完这一生,可是原来平静的生活来得远非我想象中那么轻易,也正是布兰多先生让我明白了这一点。”
格里菲因默然以对。
是啊,或许只有等到那一刻来临之际,人们才能够明白。即便是谨守当下所珍贵的一切,原来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两人都看着黑暗中的点点灯火。
“你想过吗,这或许是我们此生所能见到的最后一个新年了,玛格达尔”
“但人们仍旧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最后的一点儿光芒。”
“希望长夜终会过去。”
芙蕾雅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战马,她拍了拍这头牲畜的脖子,为它顺了一遍毛,仔细地为它添了一遍干草与豆子,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马厩之中。远处灯火通明,白狮军团的士兵们正在擦拭自己的武器与盔甲,虽然是新年时分,但整个营地之中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放眼望去,每一个人都在作最后的准备。
今天之后,他们就将离开这片故土,前往高原之上参与那场真正的战争。
虽然许多人还是第一次上战场,但人人都显得十分豪迈,彼此开着玩笑。一个年轻的士兵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以及战争结束之后的生活虽然很多人都明白,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可能都无法再回到这片土地上。
但人们互相勉励着,每个人都清楚地明白自己之所以慷慨赴死,正是因为背后所放不下的牵挂;而之所以选择离开,正是因为深爱着这里的一切。
芙蕾雅默默地怔立在黑暗之中。
而她心中的牵挂,却又是为何呢
难道仅仅是为了埃鲁因
还是为了布契的大家
她远远地看着那个士兵年轻的脸庞,上面所洋溢的幸福的笑容,心中竟被刺得一痛。那仿佛仍是布拉格斯的那个夜晚,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布拉格斯的小巷之中,酒馆内传来悠扬的乐声宛若一夜曲,两人的目光彼此相对。
她至今仍记得自己穿着那件自己最喜欢的军装,精心打扮,但那个呆头呆脑的家伙仿佛没有觉,只事无巨细地叮嘱她未来要注意的事情,然后亲手戴上她送他的那枚戒指的情形。
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我要让你去王立骑士学院了吗,芙蕾雅
因为芙雷娅,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位埃鲁因的女武神咬紧了嘴唇,泪珠竟然滑落而下。
“我不知道”
“可我只是为了你而已。”
“这一切,都是”
她捂住嘴,转过身,但没想到重重地撞上了一个人。失去平衡的芙蕾雅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倒去,但一只手却在那之前便抓住了她,来自布契的少女愕然地抬起头来,第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那一刹那眼泪竟忍不住一下就滚落下来。
布兰多默默地看着这个少女,心中五味陈杂,他、芙蕾雅、罗曼三人都出身于布契,三人彼此之间也最为熟悉,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单纯的少女心中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他轻轻用手为这位女武神小姐拭去脸上的泪花,忽然之间有些后悔,后悔当初自己所作的那个决定。
他现在才明白,让芙蕾雅一个人独自前往王立骑士学院,前往一个对于她来说完全陌生的环境,是一件多么绝情的事情。
但为了他,这位来自于布契乡野之间、懵懂而单纯的少女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条路。
芙蕾雅怔怔地看着布兰多的手,在那食指之上,套着一枚闪烁着幽光的红宝石戒指,竟与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这这是”她近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不起,芙蕾雅,”布兰多有些笨拙地答道:“我不小心弄坏了你送我的那枚戒指,这枚戒指是塔玛大师专门打造的,明天我没有办法陪你去卡拉苏,可我希望它会代替我保护你”
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但这一次,是幸福的泪水。
芙蕾雅眼噙泪花看着布兰多小心翼翼地托起自己的手,然后双手自己戴上了那枚戒指。那一刻,她感到自己几乎要晕过去。
“陪我去宴会,好吗。”布兰多牵起芙蕾雅的手,就要带着她往外走。
但芙蕾雅却站住了。
布兰多回过头来看着她,少女坚定地摇了摇头,她好像鼓起自己全身的勇气,说道:“我明天要上战场了,布兰多。”
“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今天晚上,让我任性一次,可以吗”
那是一朵在黑夜之中悄然绽放的百合花,布兰多定定地看着芙蕾雅,久久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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