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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苏怡一连接到三、四通宋太太打来的电话。她被搞疯了,不耐烦地回答:「跟你说,他在开会。」突然高分贝说:「谁骗你,不信你自己打给董事长,他们一起在开会。喂!你真烦呢!谁故意不让他接电话,我们敢吗?」苏怡用力掛上电话,气嘟嘟地连珠砲似地大骂说:「看有没有这种人,找不到老公就怪到别人身上,跟她解释又不听,一直吵个没完,真烦!要我是宋经理早把她休了。」
「小声点,万一被听到就不好。」我提醒苏怡别乱说话。
「怕什么!听说这次吵得很兇呢,说不定真的要闹离婚了。她自己在电话里也说,宋经理已经两天没回家了。」
我讶异地说:「会吗?他能去那里?」
「前天,门卫说他下班后,七点多又回办公室,昨天根本没下班,一直待在办公室。你没发现他这两天一大早就在经理室吗?」
「我没注意到。」现在我又比较同情宋经理,不知道他的容忍度有多大,也不知宋太太是否有心改变一下自己。大哥跟妈不和,妈搬出来后,一切争吵即告结束,宋经理逃家,事情反而愈闹愈大。唉!人活着为什么有这么多烦恼和痛苦?
会计部郑婉如正好进来找苏怡,两人兴冲冲地谈述宋太太电话的内容,然后搭肩到会计部畅谈。反正宋经理的家务事在公司早已不是秘密,只要不当着他的面讲,谁在乎宋经理的面子和感受。
「江小姐,请进来一下。」宋经理匆匆走进经理室,我立刻跟了进去。他说:「这是刚才开会的资料袋,麻烦你先替我整理一下,有什么问题等我回来再说。对了,大约下午一点我会回来,你中午回家午餐可以早点回来吗?」
「没问题。」
他叮嚀我说:「别让人家知道我一点鐘回来。」
我很纳闷却没时间问他,因为他话一说完就匆匆离开。
快十一点,董事长和一位漂亮的太太进来,直接推门进经理室,我连忙跟了进去。
「董事长,经理不在。」
「爸,你看!他明知道我要来,居然还躲起来不肯见我。」
董事长问:「江小姐,宋经理去那儿了?」
「他开会回来,把资料袋给我就出去了。」
「有没说去那里?」沉玉綺问。
「没有。」
两人走出经理室,董事长看看我桌上的资料袋,又看苏怡的空座位,问道:「苏小姐呢?」
「大概在会计部。」
沉玉綺问我:「早上的电话是你接的吗?」
我一时没会意,回答:「什么电话?」
「找宋经理的电话,为什么不叫他听?」
「噢!她不是告诉你宋经理在开会。」
董事长说:「玉綺,吟翔跟我在开会怎么接电话,你不要一直追问这件事。」
沉玉綺生气地说:「这件事可以不问,他两天不回家,难道也不准我问?」
「家事在家里处理,等他回去再问。看你气势凌人的样子,那个男人受得了。他可是公司的高级主管,你不给他面子,谁还会尊重他。小则影响营收,大则可能影响到公司的营运,你就没脑子想吗?」董事长一脸严肃地说:「都是我把你惯坏了,没半点分寸,连他没回家你也讲。哼!」
「爸!要是他今天再不回家,我怎么办?」
「还说,你先到我办公室。江小姐,宋经理一回来立刻请他到董事长室,说我在找他,不过,别告诉他宋太太在我那儿。」
「是,董事长。」
这时候,苏怡从外面进来,一见董事长和沉玉綺,兴奋地说:「沉伯伯,来找经理啊!」
沉玉綺把脸一沉,说:「苏怡,早上电话是你接的吧!」
苏怡有些胆怯地回答:「是啊!董事长,宋经理是跟你在开会,没错吧!我可没骗你。」
「你!」沉玉綺正要发飆,立刻被她爸爸阻止,说:「玉綺,跟我回办公室。」
「哼!」沉玉綺狠狠白了苏怡一眼,才随董事长离开。
等他们一后,苏怡又大声嚷道:「有什么了不起,全台北像你这种三流的董事长千金多得卡车都载不完,神气什么?」他见我桌上的东西,已料到宋经理回来过,立刻放低声音说:「江淑仪,刚才是不是很精彩?」
「什么很精彩?」
「他们碰面时啊!真可惜!都是郑婉如硬拖着我不放,要不然也不会错过这场好戏。」她看开始整理资料,说:「喂!停一下嘛!说点来听听,我知道你没有表演天分,不过聊胜于无,大家都很关心这件事嘛!」
我气得真想骂她三八,结果还是嚥下去,冷冷说:「宋经理出去后他们才进来,双方没有碰到面。」
「真的,好险,那我有机会亲眼目睹一齣训悍记或训夫记了,哈哈!」
我真的忍无可忍,说:「苏怡,你迟早也要嫁人,这种事如果发生在你身上,你也希望别人看你的笑话吗?」
「呸!呸!谁会跟他们一样,你少诅咒我。哼!」她气嘟嘟地回自己座位。
我们不再交谈,我继续整理资料,她坐下来打字,不到两分鐘,她又拿起电话幸灾乐祸地和人聊宋经理的家丑。
我在心里暗叫:『希望她早点被开除。』
中午回家吃饭,又匆忙回来,前脚才踏进办公,宋经理已换上全新的衣服回来,脸上却仍掛着出去时的忧愁。一进门就问:「资料整理好没?」
我把资料给他,说:「你看看对不对?」
「跟我进来。」
我拿着资料跟他进办公室。
「等我看完,该送件的,下午你替我发出去。我有事还要出去,如果有公事,放我桌上,晚点我会回来。」
我直盯着他看,想劝,却觉得没立场,也不知道从何劝起。他快速审完公文,抬头看我,问:「怎么啦?」
「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本来就不是秘密。在你们面前,我是一点尊严也没有。」他甩掉手上的笔,痛苦地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说:「我也想家、想孩子,但是,我实在没办法再忍受她的无理取闹。」他睁开眼睛,两滴泪硬是掛在眼眶里,愤怒地说:「我快被逼疯了,她一直吵着问她是谁?甚至连自己沉迷在牌桌上都归罪于她。孩子生病是我带他们去看医生,功课也是我在看、在管。我每天准时下班,她还冤枉我外面有女人,偶而应酬,就说我是花天酒地。」他越说越激动:「几乎每个月都要花钱买一、二打碗、盘,商场有为的企业家,回到家里什么都不是。在同事的心里,还把我说成是贪图富贵、怕老婆的窝囊废。其实,我老爸也是三大股东之一,我为什么要活的这么没有尊严?要不是看在夫妻一场,孩子是无辜的,我早想结束这场婚姻。」他看着我说:「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我?那你走!」
「我没瞧不起你,你干嘛对我发脾气?」
「…」他抚平自己的情绪,说:「抱歉,我实在压抑太久了。你知道我很后悔当时对这桩婚姻的懦弱吗?以前,我看到你委屈地忍受别人对你的无理,而你仍然认命地工作,现在你是和和气气和同事相处,而且快乐地工作,我就…」他不再往下说,痛苦地用手掩面。我感觉得到,他哭了。
「你很希望宋太太也能快乐阳光的和你过日子,对不?」看他没回应,我问:「我可以跟你说话吗?」
「你说。」他放下手,再一次调整自己的情绪。
「董事长交代,你一回来,就请你去他办公室。」他不再发怒,静静看着我。我继续说:「逃家不是办法,面对她,当着董事长的面把话说清楚。」
「跟她承认我心里有『她』。」
「宋太太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
「不知道,她只是疑心病。」
「那就别承认。反正女孩从没有曝光过,外遇并不存在,你大可放心的指责她的怀疑。」
「不承认,她会接受吗?」
「也许是你自己心中有鬼,老觉得人家在怀疑你。既然你想家,也想继续维系这个家的幸福关係,可见你对她也不是真的厌恶到极点。」我鼓励他说:「你们之间仍有值得依存的关係,别放弃重修旧好的机会。」
他用窥视的眼神看我,好像我正在讲一件与他毫无关係的事。他问:「还有机会吗?」
「只要你肯,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更何况你们夫妻关係仍在,孩子又那么可爱,挽救总比重新来过容易。」我想了一下,说:「董事长好像蛮疼你的。」
他点点头,说:「他疼我比疼玉綺还多,他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
「这就是机会。把她的无理、你的不满,趁机向董事长讲清楚,狠狠咬她一口,教她没理由反驳,这样至少可以让她安静一段时间吧!」我接着说:「至于你,也应该澈底把她忘掉,不要让不知道这件事的女孩凭白去承担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他苦笑着说:「你说得好轻松,狠狠咬她一口,然后把『她』忘掉;万一她死咬着不放,我又忘不掉『她』,怎么办?」
我有些洩气地说:「会那么难吗?朱世文,我不就这样忘了。」
「他的行为太让人伤心,而且你们之关根本什么情都没有,自然容易忘掉。」
我不死心地说:「时间会冲淡一切,你不可以再犹豫了。苏怡马上就要回来,她们一直等着看笑话,你要挽回尊严和家庭,就得当机立断。我倒很想看她们失望的样子。」
「衝着你这句话,我现在就去董事长办公室。」
「是为你自己,别当儿戏!」
他叹着气说:「我也不想让自己的家庭四分五裂,但你也别逼我忘了她。」
「『她』在你心里,谁也不能把她赶走,做不做谁能勉强你。」我尽责地催他快去,他踌躇了一下,还是抖起精神走出去。
宋经理才离开,苏怡就回办公室。一进来就问宋经理回来没?我当然回答没注意。她不屑地说:「问你也是白问,事情等你知道了,世界大战也早结束了。」
我没理她,只是心里突然起了担忧,万一他委屈求全换来的仍是一场羞辱,我岂不成了罪人。我开始对自己的鸡婆觉得懊恼,人家夫妻间的事,总有解决之道,何况还有董事长在,我出什么鬼点子,万一弄巧成拙,怎么办?也许让宋经理避一阵子,事情就不了了之,不也很好吗?为什么一定要逼他挺而走险?
时间一分一秒经过,我的担心逐渐增加,而苏怡的头也快盼酸了。下午三点多,宋经理终于出现在大家的视线内,他的身旁伴着傲气而美丽的宋太太。
宋太太骄傲地站在苏怡面前冷笑,苏怡像被攫住的小老鼠般惊讶失望,我则愉快地看着他们。宋经理带着满满的自信向我眨眼,戏剧性地通过我们走进经理室。
一切都尘埃落定,震耳雷声过后,竟然连一滴雨也没下。不过,宋经理告诉我,勉强克制下来的情绪是不可靠的,下一波来袭时,可能是大风暴。只是他一定做到,她不犯他,他也绝对不会发难去破坏家里的和谐气氛;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人们常说,孩子是夫妻间的桥樑,是家庭维系的重心,大概就是宋经理求全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