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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散,皇后叫住兰昭仪。慧妃瞥了一眼二人,便先行离开。
“记得带大皇子去给懿妃见礼。” 皇后将昨日已与兰昭仪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懿妃乃大皇子庶母,这礼可见可不见,并无定数。只是皇后这般三番两次叮嘱,倒是教兰昭仪有几分不解。按下疑惑,应声道:“臣妾想着昨日事忙,待过几日懿妃忙完,臣妾再带彦儿去见礼也不迟。”
“今儿慧妃是怎么了?怎么句句往皇后娘娘心窝子里捅?” 从正阳宫出去的路上,愉昭媛同许婕妤一路走着,小声嘀咕着。
“还能因为什么,来了个势均力敌能同她打擂台的,心气儿不顺呗!” 许婕妤怯热,玉手不住地扇着团扇。四周扫了一眼,见近旁无人,又贴到愉昭媛耳边:“我只同姐姐说,听说昨夜,永和宫闹到了丑时方歇。今儿晨起,皇上又免了人起身伺候。”
“当真?” 愉昭媛面上一红,思忖道:“皇上素来克己,最重规矩…看来这懿妃当真是个有几分本事的。”
“平日里,皇上去慧妃宫里次数最多,如今…她怕是要急火攻心喽!”许婕妤半点不收敛。
“这才哪到哪!” 萧承徽后来居上,余光扫了一眼后面不紧不慢,刚从正阳宫出来的兰昭仪,插话:“二公主再怎么得宠,也不过是个成不了气候的女娃娃。等明儿懿妃再生出来个皇子,前朝又有永靖侯府顶着,来日…咱们啊,就等着青灯古佛吧!”
“到底是皇后娘娘好脾性,慧妃挑衅,懿妃直接不见了人影儿,竟也和颜悦色忍了下来。” 许婕妤闻言叹了口气,说起皇后时,倒是挂了几分敬重在面上。
“不忍能怎么着,皇上前朝正用人,后宫里这两尊大佛,皇后娘娘是说不过又动不得。” 萧承徽扶着宫人的手臂,借路而过,朗声道: “若是有有个嫡子傍身还好些,可偏偏膝下空空!”
“姐姐出来了!” 许婕妤十分亲近地挽住兰昭仪的手臂,关切道:“皇后娘娘同姐姐说了什么?”
兰昭仪与许婕妤同是出自兵部侍郎许家,许婕妤为嫡次女,兰昭仪为庶长女。
许家在尉迟暄还是东宫太子时,押宝将庶长女送入东宫为才人。这庶长女也是争气,一朝诞下长子,位至东宫太子保林。
太子登基后,许家眼瞧着兰昭仪站稳了脚跟,便又将嫡次女送入宫中。一门二女皆入宫为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许家如今是又将宝押在了大皇子的前程上。
“让我带着彦儿去给懿妃问安。”
“姐姐带彦儿去给懿妃问安,于皇后何益呢?彦儿…二公主…” 许婕妤盘算着,猛然回头看向兰昭仪,恍然大悟道:“慧妃…”
“回宫说!” 兰昭仪心领神会,急忙打断许婕妤的话。
“皇后是想让姐姐你带着彦儿去投诚!” 到了兰林轩,许婕妤将憋在了心里一路的话,一吐为快。
“投诚?” 兰昭仪细嚼着这两个字,喃喃道:“你是说,皇后有意让懿妃与慧妃相斗…好坐收渔利?”
“姐姐你想,如今的慧妃与懿妃两人若是对上,论家室、容貌哪个不是势均力敌,唯独在这子嗣上头,懿妃输了人一截!”
“懿妃年轻,又不是不能生,何况彦儿…并不得宠。” 兰昭仪轻叹了一声,她也不懂,为何皇上对彦儿总是不冷不热的。
“就算懿妃能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何况,谁又能保证一举便得个皇子呢!” 许婕妤神采奕奕,说到了兴头上更是口无遮拦。“父亲着人传话说,皇上派了左相和永靖侯一同监理地方秋闱。”
“父亲传话?” 兰昭仪看向许婕妤,眉心微蹙。“怎么我却不知。”
“宫里人多眼杂…” 许婕妤讪笑,自悔说漏了嘴。又贴着兰昭仪讨好道:“何况父亲知道,我向来对姐姐知无不言!”
“许家,站在了永靖侯府一头?”
“父亲并未言明,只嘱咐我…我与姐姐,与懿妃交善。”
“既然如此,那妹妹明日便与我同去永和宫瞧瞧懿妃吧!” 兰昭仪从善如流,笑若空谷幽兰般柔和,与世无争。
……
尉迟暄登基后,荣贵太妃随先帝二皇子,如今的裕亲王尉迟旭,出宫别居。只每逢初一年节,才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臣妾料想,昨日懿妃娘娘进宫,阖宫定是忙乱着,便拖到今日才来给老祖宗请安。” 荣贵太妃一身红棕色弹花暗纹锦服,眉目纤巧,保养得宜,依稀可见年轻时八面玲珑的气度。
“哀家就盼着你时常进宫,与哀家说话逗趣儿呢!” 太皇太后极是受用荣贵太妃这般殷勤。
“瞧瞧老祖宗红光满面,又得了个乖巧的孙媳妇儿,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昨日丝竹礼乐声响了半日,倒吵得哀家头疼。” 话虽如此,太皇太后的脸上却不见半分气怨。
荣贵太妃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听得如此,便顺着太皇太后的意思笑道:“沈氏的孩子个个都是好模样儿,敢明儿再给老祖宗生个粉雕玉琢的曾孙,更有得闹呢!”
“你瞧瞧她这张嘴!还是这般爱说笑!” 太皇太后闻言笑得合不拢嘴,指着荣贵太妃对身边郑姑姑道。
“依老奴说,像荣贵太妃这般含饴弄孙,才是好福气呢!” 郑姑姑想起了月前报进宫的喜讯,裕亲王妃诞下麟儿。
“还说呢!” 荣贵太妃说风就是雨,不知怎得竟长叹了一口气。“旭儿赋闲在家无事可做,便成日里往西郊的演武场跑,我这个做亲娘的,整日里也见不到一回人。”
“旭儿自小便不是个安分的,如今出宫立了府,可不是更坐不住了!” 太皇太后轻描淡写将荣贵太妃的话挡了回去。
“臣妾今日,就舔着脸,求老祖宗一回。” 话虽如此,□□贵太妃一环扣着一环,显然是有备而来。“请老祖宗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好给旭儿也某个差事…”
见太皇太后不言,荣贵太妃小心试探道:“臣妾听说…兵部有缺口,旭儿好武,让他去补这处缺儿,也算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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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下山
散朝后,尉迟暄将永靖侯沈庭秋与左相易殊召至御书房。
“江南学子罢考一事,朕还是想听听二位的看法。” 尉迟暄眉头紧锁,深以此事为重。
今日早朝,江宁总督快马急奏,一考生触壁而亡于贡院门前,以致舆情激烈。其辖区内多地考生罢考,已然影响了秋闱的正常进行。
“回皇上,此事本可大事化小,是有妄图渔利其间者着意煽动,臣请皇上授命总督派兵镇压。” 左相言之凿凿,显然是一早便想好了应对之策。
“渔利其间?” 尉迟暄好整以暇等着左相的下文,问道:“何利有之?”
“事态发酵,贡院周围动乱,地方为使考生不受影响,定会以延考之策应对之。” 左相心里琢磨着皇上的态度,斟酌道:“一旦延考,牵一发而动全身,多出来的车马交通、衣食供应,皆是有利可图。”
“所以,左相的意思是,朕该铁腕镇压闹事之人,平定考场秩序,使秋闱如常进行?”
“是,闹事的刁民定是料想法不责众才如此嚣张,此风不可助长!”
“刁民?” 沈庭秋打断了左相的慷慨陈词。
“左相口中的刁民,多为苦读十数载的学子,秋闱中断,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们。这群学子甘冒风险罢考,定是有所诉求。左相此举,不过扬汤止沸。”
“诉求?” 左相嗤笑,反唇相讥道:“沈大人怕是在温室里呆久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群学子罢考,无非是想借机争取更多时间用以备考罢了!”
“朕倒是想听听沈大人的说法。” 尉迟暄见二人各执己见,出言调停。
“禀皇上,解铃还需系铃人,群情激愤之症结乃于贡院门前触壁而亡的考生。臣请延期秋闱,彻查此事。”
“这是在浪费时间!” 左相极是不赞同沈庭秋的看法,“彻查,少则一月,多则半年,沈大人可知延期,官府会额外生出多少花销?何况,此先例一开,秋闱前动辄便生事端,难道次次都要延期?”
“皇上,江南科考人数乃各地之最,花销事小,乱了天下学子的心事大啊!”
“好了!今日先到这,容朕想想。” 尉迟暄拿起手边的一卷奏疏,摩挲半刻,又开口道:“永靖侯留下。”
左相闻言脚步一顿,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皇上,见其脸色并无异样,方又退下。
“皇上,此事不可依左相所言,铁腕镇压断不可行!” 沈庭秋心里清楚,如今北境大战一触即发,兵士粮草,处处要用钱。左相这话,打蛇打三寸,拿捏在了皇上最在意的地方。
先帝崇尚无为而治,皇帝年轻,腹背受敌自是倾向于铁腕处事立威。沈庭秋心间焦急,见皇上垂头于案前,不解其意,斟酌半刻又出言相劝道:“皇上可知科举之要义?”
尉迟暄停笔,看向沈庭秋,正色道:“选材。”
尉迟暄师承桃李满天下的佟老先生,亦是先帝之座师。此人理念与先帝志同道合,文采有余,帝王心术却不足。
他教出的学生,于盛世之时做个先帝那般的守成之君,绰绰有余,但若是想成就雄图霸业,手段便过于柔和了。
沈庭秋入朝数月,观皇帝言行,杀伐果决,便知其与先帝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贤臣得盼明君,一如久旱侯甘霖。
先父之丧乃家事,旧时真相如何,需得徐徐图之。而于朝堂之上,君明臣直,他亦乐得为其肱骨。
“此为其一,却并非要义。” 沈庭秋直起身,行止不卑不亢,颇有贤臣风骨。“科举之要义,在于牢笼志士。”
尉迟暄闻言,心间一动。他素知沈庭秋乃实干之才,将他放在中书令的位置上,虽有牵制左相之意。可追根究底,还是看重他的才能。
“牢笼志士,此话何解?” 看向沈庭秋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重。
“读书人是黎民百姓之唇舌,读书人安定了,天下便安定了!”
静默半晌,沈庭秋泰然自若地等着皇上琢磨消化他方才所言。
“看看这个。” 尉迟暄起身,亲自将手里的奏疏递到沈庭秋的手里。
沈庭秋双手接过奏疏,却见里面赫然夹着一张礼单。细细读来,其间所记,是自端和十八年至今,十年三场科举,江南总督行贿左相的明目条陈,林林总总,其数额之巨,难以想见。
今年更甚,竟有二百万两白银之多。
“如今,你既知朕为何打发了左相。”
沈庭秋并未答言,而是反问道:“皇上想如何处置?”
“水至清则无鱼…左相既说延迟科考花销巨大,就不知这二百万两白银,够是不够。” 尉迟暄抬眼看向沈庭秋,言之凿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停留过久的目光,暴露了年轻帝王眼中的犹豫。
“臣请亲赴江南,肃清考纪!” 沈庭秋主动请旨,揽下了这块烫手山芋。于公,科考为国之重典,他当仁不让;于私,永靖侯府想要复起,需要新皇的信任,江南之行,便是投名状。
“准!”
尉迟暄看着沈庭秋退去的背影,内心想到了过去母后所言:“沈家的人,便如群狼,平日隐身于雪山之巅,不屑与虎豹为伍。却最是重情守义,一旦有人伤害到他们在意的人,便会倾巢而出、以血洗血。
十六年前,他听了母后这番话后,心生景仰,去求过父皇,请拜沈庭秋为太傅,却被驳回。
尉迟暄拿起手边的另一封战报:沈宴川于北境屏阳山,带两千骑兵突围,奇袭敌军,初战告捷。
如今…这狼群,为何下山?
“宋诚。”
“皇上有何吩咐?” 宋诚着急忙慌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碟形状各异的点心。
“懿妃今日在做什么?” 尉迟暄并未抬头,专心于眼前的战报之上。大周虽有小胜,可北燕素擅骑射,亦是悍勇,战况胶着。
“懿妃娘娘,早间唤了医女…” 宋诚如是回话。
“咳…” 尉迟暄自知为何,轻咳一声。“可有去给皇后请安?” 一不留神,饱墨滴到了战报上,糊了一片。
“懿妃娘娘说身体不适,同皇后娘娘告了假。”
尉迟暄闻言挑眉,心思转动半刻,倒是被她这般张扬行为带起了几分兴致。“你手里是什么?” 一抬头,看宋诚手里捧着一盘不堪入目的...
“是…是懿妃娘娘刚差人送来的,说是,昨夜醉酒失态,给皇上赔个不是。” 宋诚余光见皇上皱眉,急忙道:“时间匆忙,想是内务府的奴才还未来得及同永和宫说规矩。”
尉迟暄自登基起,便立下了规矩,后妃无事不得涉足前朝。自然也包括了,不得给皇上送吃食、汤羹、酒水等等。从根源上杜绝了一切…暗送秋波的可能。
“是什么东西?” 尉迟暄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他最近总觉得宋诚整日当差如同没睡醒一般,他问东,他答西。他分明问的是何物,他便要说是何人送来的,啰嗦了半刻也没说到点儿上。
“是…粟子糕。” 话落,宋诚又瞟了一眼这份卖相奇特的栗子糕,念在兜里沉甸甸的两个金元宝的份上,又补充了一句:“永和宫的人,说是懿妃娘娘亲手做的。”
“拿来朕尝尝。” 今早迟起,本就未用多少早膳,又经方才科考之事,颇费了些心神,倒有些饿了。
宋诚自小便跟在皇上身边,先是皇子所,到荣贵妃宫里,再是东宫,后来先皇罢政,他又随着监国的太子挪到了德辉殿和御书房。
这些年在身边侍候,最是知道皇上的口味挑剔,眼前这…. “皇上,奴才再给您换个别的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