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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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鸢随口嗯了一个字,挥手招来两名府兵。府兵们会意,将马车里里外外,连带车底都用铁尺捅过。没有,连亦小白的头发丝都没有。
常鸢微一迟疑,笑眯眯的跟慕轻尘道歉,像是拿准了慕轻尘不会生气。为何?因为她有常淑撑腰!
我可以走了吧。慕轻尘逗她。
可以可以。常鸢亲自扶她上车,还一口一个小心别磕到头,言罢,十分殷勤的目送其远去。
周遭的百姓们都驻足停留,窃窃私语着,说到兴头上,还要对逐渐消失在路口的马车指指点点。
车速不急不慢,优哉游哉的像个漫步青山绿水的游子,一路北去,车辕一拐,上了大街。
慕轻尘到底是撑不住了,肩头一斜,倒在软垫上。太热了,太热了,真的是太热了!看来是高估了自己,三件中衣什么的实在吃不消,早知道就把那条擦脚(jio)帕将就着用了。
鱼伯,速度快些。慕轻尘虚弱一句。
牛菊花挠挠脸,从车帘一角探进脑袋:驸马,就这么回去吗?咱们才刚到西市呢?三驸马还等着您救命呢哟,您这是怎么了?
慕轻尘热得像片晒脱水的芭蕉叶,硬生生地挤出一句:口渴。
要不找间茶肆坐一会?
慕轻尘微抬眼皮:也好。
不过三驸马还没
我是你主子,还是她是你主子?慕轻尘嗓音嘶哑。
牛菊花的腰还疼着呢,放下帘子,和鱼伯絮叨了一句。
鱼伯呵呵笑着,拍拍马屁i股,马儿随之甩了个响鼻,拖着车厢加快了脚程。
与此同时,在西市坊门前的常鸢于漫长的等待中慢慢变了脸色,四路人马相继来报,说是搜查亦小白无果。
难不成人早跑了?不会,自己速度那般快,根本不可能有人先一步通风报信
不对,她脑中闪过一道白光,回忆起慕轻尘与她说话的种种她记得很清楚,慕轻尘在说天热,我身子还没恢复,便不多做耽搁,先回府了的时候,抬手指了一下西北方。
穆宁长公主府明明在东北方呀?是不小心指错了吗?不,绝对不会,人说话时肢体的动作是下意识的,嘴上说谎,身体是无法配合的。
也就是说,慕轻尘在说谎,她要去的分明是西北边,原因只有一个,亦小白往那个方向跑了!
常鸢眼眸霎时清明,天杀的慕轻尘,居然敢哄骗我!她因怒火烧红了脸,又甩了一记响亮的鞭子,鞭音刺耳尖锐,惊得众人心尖发颤。
常鸢翻身上马,握紧缰绳,带领所有人往西北方疾驰而去。
署丞死死掐住自己的人中,缓过呼吸,揪住被汗水濡湿的领口,蹬蹬蹬地跑回西市署,他推开署吏和通传,穿过前院和内厅,进到一间耳室。
室内狭小,长宽不过十步,堆放着货架、木箱等物什。这里终年阴暗潮湿,空气里满是霉腥味。
署丞捏住嗓子:三驸马三驸马
哗啦,阴黑的角落里,一生着玄色窄袖长袍的女子,从堆满书册卷轴的角落里站起来,带起的尘埃在阳光里翻滚奔腾。
咳咳,亦小白呛得直咳嗽,她扬手挥了挥,我家母老虎走啦?
她似乎很是担心,猫着腰凑到署丞跟前,等得到想要的答案后,才潇洒的挺起腰杆。
您可折煞微臣啊,一见到三公主,微臣这双腿嘿嘿,直打颤。
亦小白夸他聪明有胆识,居然能把常鸢给支走,还把人马都撤了,实在是人不可貌相!大方地塞给他两条银铤。
署长把银铤揣进怀里:微臣哪有那个本事,多亏慕驸马,三言两语便把三公主骗得晕头转向,带着一帮府兵,往西北方去了。
慕驸马?
亦小白咧出个大大的笑脸:旺财醒啦!
*
慕轻尘在见到署丞第一眼时,便猜出亦小白躲在西市署。亦氏是皇商,主供盐和香料,货物入京必先经过西市署勘验,需由署吏在过所上批个听字,这才能入市行销。倘若出了问题,自然由亦小白来打点疏通,日子久了,亦小白与西市署便熟络起来。
出了事体,找熟人帮忙才稳妥,所以西市署是最好的选择。另外,谁也不会想到,她会躲到这里头去。
因此,慕轻尘只需要做一件事引开常鸢,为亦小白的顺利逃脱,打下坚实基础。
回到公主府时,正值日落,第一波暮鼓咚咚咚的敲响,慕轻尘踩着鼓点,踏上抄手游廊,绕过嶙峋的假山,进到昭蓬阁。
万万没想到,在里头遇上了尚寝局的女司。
慕轻尘微微一震,唤了声淑儿。常淑嘴角含有一抹淡淡的笑,提起裙角走向她。
女司上了年纪,两鬓上有几根银白的发丝,宫里的人都喊她女司嬷嬷,主职是听房听皇子皇女们行i房。
慕轻尘一看到她,就有一种要被公主宠i幸的不祥预感。
天哪,女扮男装咋就那么累呢?
她贴到桌边坐下。牛菊花记挂着她口渴的事,取了桌中央的茶壶,为她连斟两杯。
女司嬷嬷双手叠在腰前,眼冒精光:听闻驸马去了西市,婢子起先还不信呢,现下眼见为实了。
喝水都咕咚咕咚的,看来身体并无大碍,她又道:婢子这就回去把长公主府的名籍加上,明日的听房尚寝局会按时派人来。
慕轻尘花容失色,被茶水呛岔了气,连咳好几声,常淑忙为她拍背顺气,动作温柔轻巧,像是软绵绵的云在背心挠痒痒。
嬷嬷,实不相瞒,我这身子还发着虚。
牛菊花附和,竖起三根手指:对对对,您看看,大热天的,驸马却怕冷,中衣足足穿了三件。
女司嬷嬷讶然,抿嘴皱眉,似是为难,这听房是先祖爷定下的,为的是常氏一族子嗣昌盛。规矩定得很死,若有哪位皇子公主因事告缺,还需通过尚宫往上报,一路报到内侍省去,过程繁琐,耗时耗力。
昨夜一收到慕轻尘被雷劈的消息,她就和尚寝局的人商量着,擅自做主为长公主府告了缺,报到尚宫那,如今流程才走到三分之一,这还是看在慕轻尘情况特殊的份上加急办的。
要说慕轻尘昏睡不醒也就算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醒来,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晃去西市看热闹,弄得全帝京的人都知道她安然无恙,明日若不听房,实在说不过去。
常淑在慕轻尘身旁坐下,垂眸一看,还真见到贴在她脖颈处的三层衣襟,紧张的去探她的额头,不想摸了一手的汗:怕冷怎的还出这么多汗。
慕轻尘:那是冷汗。
常淑压根没想到她会撒谎,信以为真,转头对初月姑姑焦灼道:再传太医!对了,今晚给驸马换床厚点的被子,再加床狐裘
慕轻尘:!!?
初月姑姑也像是被慕轻尘的病吓着了,匆匆领命,走到门口突然停下,问说:驸马是否冷得厉害,婢子一会儿给您烧个炭炉子可好?
慕轻尘:
大热天的,你怕是要把我热死!!
殿下明晚的听房可要告缺?女司嬷嬷见她们发起慌,怕耽误自个儿回宫的时间。细听暮鼓,这已敲到第四波了,大华朝实行宵禁,五波鼓声后,一百零八坊的坊门会同时关闭,她总不能在宫外歇脚吧,于是趁着空档插话。
慕轻尘就等她这句话,正欲开口时,猝不及防被常淑抢了话头:不用!
慕轻尘僵了一瞬,心道,说好的三年为期,你却突然要睡我!
第4章 契约驸马上线
盛夏的夜晚,刺耳的蝉鸣像个聒噪的老女人。
慕轻尘回房,发现地铺已经铺好,加厚的被褥上盖有一床雪白的狐裘,被褥中还塞有两个汤婆子。她嘴角一抽,直夸初月姑姑手脚麻利。
哎,愁人。
她想不明白,自己以前也算是叱咤风云,怎的被雷劈之后脑子就不够用了,处处被人牵制,因一裹胸布搞得头昏脑涨,连牛菊花都骑到她脖子上撒野了。更惨的是常淑还想与她行i房,简直是要她的命真是一波未破,一波又起。
不行,必须和常淑秉烛夜谈一番,说好三年为期就三年为期,哪能出尔反尔。不过常淑出尔反尔的理由是什么?难不曾是爱上我了?
啊,我这该死,无处安放的魅力啊!
想到这,慕轻尘扯出一丝苦笑,假凤虚凰哪有资格谈说儿女情长。公主啊,你这一腔爱恋,终究是错付了呀。
常淑和初月姑姑在游廊下站定,两人说过几句话后,常淑吩咐她早些回去歇着,今晚不用她伺候了。
初月瞥了眼半敞的房门,心里跟明镜似的,含笑退下,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游廊最远处,常淑才疲倦地阖上那双晶亮玉润的眼睛。
折腾了一天,可真累,平端起的肩头往下塌了塌,常淑带上门,绕出木屏风,却并未在帐幔深处,见到心爱之人的身影。
设在屋中央的六角鎏金香炉燃着牧沉芸香,颗粒细腻,香味幽幽脉脉,常淑的疲累重了两分。
卧房极大,长一百步宽六十步,一点不比宫内的寝殿逊色,分前寝、中寝、后寝,常淑晕晕乎乎的在房内走了走,方才在后寝的翘头桌案后找到慕轻尘。
怎的在这?常淑一改白日的威仪,孩子气的圈住慕轻尘欣长的脖颈,像只意懒心慵的御猫坐到她腿上,窝进她怀里。
慕轻尘讶然,警惕地眯起双眼,果然,长公主是对我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沉声提醒道:殿下,请自重。
言语呼吸间,常淑肌肤上的清新香味沁入心肺。
初月姑姑被我支走了,有什么好自重的。常淑的胳膊紧了紧,与慕轻尘愈发靠近,柔软的唇瓣几乎贴在慕轻尘脸上,午后你不在,二妹、四妹过来拜会,二皇兄和三皇兄也递了拜帖,常笙也来了,没见到你他还有些不高兴。
常笙是华帝的第六个儿子,与常淑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常淑现年二十四岁,常笙足足小她十岁,所以总是有些孩子气。
如今太子被废,四皇子受到牵连,入了大理寺,五皇子又无心党争,皇子中较为成气候的便是二皇子,朝堂内外皆在言说,他极有可能是新的太子人选,不过六皇子常笙天资聪慧,又有穆宁长公主这位长姐撑腰,帝位的天平指不定偏向谁呢。
最重要的是,长公主还有慕轻尘,这厮虽然只是弘文馆小小的九品校正,但却是华帝最信赖的谋士,钦封的十九学士,生性乖戾,手段狠辣。其老虎屁股的名号能令听者色变,闻者切齿。长公主有她,一如锦上添花、如虎添翼。
殿下可是忘记了你我的约定?
常淑听出她口气不善,疑惑的看着她。慕轻尘讥诮的笑着,从算袋里的抽出一根算筹。算筹只一指长短,薄而窄,竹质,于慕轻尘葱白的指尖来回翻转。
这是慕轻尘的习惯,每每遇到难解的问题,便会把玩它。
常淑语态轻松,含笑道:什么约定?
装蒜?慕轻尘对这样的行为非常不齿,话锋一转,开门见山道:明晚,我是不会跟你行i房的。
想睡我,没那么容易。
常淑对她的拒绝很意外,以前的慕轻尘不是很中意此事的吗?自己当然考虑过她大病初愈,可能吃不消,但又想借着明晚的机会与她和好如初。同床共枕五年,她们都深喑耳鬓厮磨、鱼水之欢的好处。
好似突然想到什么,常淑拉开与慕轻尘的距离,目光沿着她的眉眼一路往下,滑过下巴、胸口最终停留在小腹处,该不会是被雷劈废了吧!所以才如此抗拒!
她沉吟半晌,想起渊大头的话微臣以为,慕驸马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
天哪,她还让渊大头把后半句话烂在肚子里,不会耽误了慕轻尘的最佳治疗时间吧。要不释放点信息素试试,看看慕轻尘有没有反应
咳咳,慕轻尘很不喜常淑的心不在焉,清清嗓子,拉回她的注意力,既然有过约定,殿下便要一言九鼎,她推开常淑,站起身,走到博古架前停下,窄袖一甩,姿态毅然又潇洒,殿下当年为了六皇子的帝位之争,下嫁于我,洞房之日与我定下契约,许诺三年为期,期满后放我自由!如今六皇子端敏聪慧,已乃陛下心中新帝的不二人选,微臣别无所求,只望殿下念在微臣没有功劳有苦劳的份上,信守承诺,于微臣一封休书!
她话吐露的一气呵成,腰板儿挺得笔直,比朱雀大道上的老榆树还直。
常淑怔住了,足足怔了一个弹指、两个弹指、三个弹指
十个弹指后,常淑:哈?!!!
契约?三年为期?休书?自己何时许下过这样的承诺?常淑稳住心神,后退两步,从头到脚细细观察起慕轻尘来,正思量着,就听慕轻尘蓦又补了一句:公主,不要因寂寞爱上我,我心怀天下,注定不会被儿女情长所束缚。
说这话时,她语气哀戚,清冷的面容隐在温柔的夜色中,若细细去瞧,还能瞧见她攥紧的双拳,没错,她的心在疼。
可疼又能如何,以女儿身混迹朝堂已然是欺君大罪,她唯一能为常淑做的,就是远离她,将她对自己爱恋掐死在襁褓中。
常淑天青色的云纱裙衫微微一动,一阵难以言喻的委屈迅速涌进胸臆,明明前晚还甜言蜜语,央她生个孩子,现在突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来伤她的心莫不是,还在为那一耳光置气。
常淑自知理亏,慕轻尘多好强的一个人,受她一巴掌,定是伤了自尊,她揪住慕轻尘的袖口:我与向子屹真不是你所想那样,昨日与你话赶话吵架,才会失了分寸
不必多言了,慕轻尘忍泪甩开常淑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当年的约定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还望公主不要食言。
居然还有白纸黑字?
常淑伸出的手顿了顿,半是疑惑半是犹豫的将信接到手里,打开封口,抽出其中的白麻信纸展开,霎时,明润的眼眸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