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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墨愣住,他奉命跟来的时候,王爷在府中旧伤复发,肩膀疼得几乎抬不起来,现在竟还有力气抱得动人?
“王爷……”他不由得叫了一声,林勋却看了他一眼,不让他说。
绮罗抬头看到林勋冷峻如削的脸,更加用力地挣扎:“你放开我!”
林勋知道她受了莫大的委屈,虽然是权宜之计,但她并不知情,身心都受着煎熬,但他又何尝不是?他就知道她肯定不会听霍然的话,乖乖回去,所以还是匆匆地赶来。他深呼吸了口气,只觉得肩膀上的骨头要裂了一般,仍是稳稳地抱着她:“乖乖的别动,太医在马车上等着了,仔细伤到我们的孩子。”
“你不是还要把这孩子抱去滴血认亲?你可知道你说这些话有多伤人!”绮罗咬牙气道。
林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若不这么说,怎么叫他们相信我是真的厌弃了你,把你一个人抛在这庄子里?那琉璃你视之如妹,我就算告诉你她有问题,你还是会心软放了她。放过了她,皇后又如何放心下一步计划?难道要永远让她藏在背后,暗箭伤你?”
绮罗语塞。林勋的确足够了解她,她若早知道琉璃会如此做,一定会让林勋放了她。
这世上最难预测的便是人心。
林勋将绮罗抱到庄子外的马车上,太医恭敬地等在车里,连忙帮着把绮罗扶好。
林勋放下帘子,单手按着肩膀,倒退一步。透墨连忙过来扶他:“王爷,您没事吧?”
林勋摇了摇头:“没事。”当年在西境回营的路上,他曾被十几个黑衣高手伏击,一把银枪直接刺穿了他的肩膀。他虽然力战退敌,但伤势太重,后来就倒在了血泊里,昏迷不醒。
幸好不久透墨就找了过来,将他带回营地。当时随军的军医说没救了,西夏的大夫也是素手无策,后来不知道李金婵用了什么法子,总算把他唤醒。他醒了之后,也没空追查那些黑衣人究竟是谁派出来的,而是带伤帮着李宁令,制定计划,直捣西夏王都,为的就是能尽快结束战事回京。所以他身上的伤一直没有痊愈,连李宁令都看不下去,强行让他休息了几日。
及至他赶到扬州时,知道绮罗已死,支撑他的信念一下子崩塌,他才会重病不起,险些撒手人寰。不过那次重伤给他带来了许多后遗症,肩疼和心绞痛不过是其中之二。
这几天他旧伤复发,十分难忍,常常疼得满头大汗。一方面不想让绮罗看见,另一方面也确实要配合皇后的计划,所以故意冷落着她。
这时,太医从马车上下来,恭敬地禀报道:“夫人身体娇弱,又动了些胎气,此刻已经睡着了。待微臣开几服药,今后定要好生将养着,方可保母子平安。”
“多谢太医。还有,本王肩伤的事,回宫不要向父皇禀报。”
“微臣明白。”太医颔首。
马车上有安神的香,绮罗睡得很沉。林勋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又给她盖了一层毛毯,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到后来,因为几夜未入眠,他也靠在马车壁上睡了过去。
庄子离京城有不短的距离,等快到京城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绮罗被车窗帘子上的光亮晃醒,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林勋蹙着眉沉睡,手还放在她的脖颈上。这双手上布满了老茧,摸起来十分粗砺,还很温热。她微微探起些身子,他居然没有醒。
绮罗把身上的毯子拿下来,想盖到他身上,手背无意间碰到他的脸颊,却仿佛被烫了一下。
她伸手探他额头上的温度,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叫道:“外面有人吗?太医还在吗!”
马车停在王府前面,叶季辰和宁溪高兴地迎上去。透墨和霍然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扶着林勋下马车,叶季辰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透墨说:“你快叫人准备,王爷昏过去了,浑身发烫。”
叶季辰会意,连忙进府去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幸好太医是随行过来的,也跟着他们进去。宁溪过来扶着绮罗,绮罗望着府内,也很担心:“王爷好像发烧了。他以前身体很好,从来不会生病。”
宁溪一边叮嘱她担心脚下,一边说:“奴婢从透墨那里知道了一些事,不知道要不要说给小姐听。”
“你快说。”绮罗抓着她的手。
宁溪就把林勋在西夏受伤,后来回京九死一生,身上落下许多病痛的事情告诉了绮罗。宁溪说:“想必王爷也是不想让小姐担心,所以没有告诉小姐,也尽量避着小姐不见。听透墨说,严重的时候,会疼得昏死过去,想必是常人无法忍耐的。”
绮罗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快步朝林勋的住处走去。这个时候孟亦欢也听说了林勋的事,从东院跑出来,看到绮罗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回来了?”
绮罗没看她,这个女人被利用了却全然不知,想必只是没什么脑子而已。她现在没空跟她算账,她只关心林勋的病情。
☆、第135章 废后
绮罗扶着宁溪往前走,孟亦欢欲上前,却被身旁的婢女猛地拉住:“娘娘别去。@樂@文@小@说|”
孟亦欢眼见着绮罗进林勋的住处,畅通无阻,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不由没好气地问道:“你为何阻拦我?那个计划不是进行得很顺利吗?这个女人为什么又回来了?”
“奴婢不敢阻拦娘娘,但娘娘还没看出来吗?肯定是王爷让她回来的。”婢女小声道。她不敢告诉孟亦欢,自己早就已经是林勋的人,孟亦欢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孟亦欢还未察觉到异常。
婢女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娘娘嫁来王府这么久了,难道还不知道王爷的个性?若是他讨厌什么人,那人绝对不可能再出现在他眼前。这个女人还能这么堂而皇之地进来,就说明是王爷的意思。娘娘还是先不要与她作对了。”
这个时候,叶季辰从林勋的住处出来,看到孟亦欢,就往这边走过来。孟亦欢多少有些心虚,下意识地退开一步,避着叶季辰的目光。叶季辰却似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只冲她行礼道:“王爷这里十分忙乱,孟侧妃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还是请回自己的住处吧。”
“我就是担心王爷,想进去看看。”
“王爷有我们还有太医照料,娘娘就算进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等王爷醒来,自会召见娘娘。”
叶季辰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孟亦欢自然也没有理由再留下,只能不甘心地回去了。她不了解林勋,甚至是林勋身边的每一个近臣。他们对她虽然恭敬,却没有真正地接纳她为林勋的女人,这点她很清楚。
所以她才会有危机感,才万般排斥绮罗。她嫉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害怕绮罗抢走她的东西。她拥有不多,本就十分可怜的东西。
林勋身上的旧伤,太医院的太医心中都有数。当年奉皇帝之命抢救的时候,本就万分凶险,足足养了半年才算恢复了。此刻太医解开他的衣服,在他上身的几处熟练地下针,弄好了之后,又用冷水给他擦了擦脸,灌下一副药。
过了一会儿,林勋总算苏醒过来,太医松了口气,退下去开药方了。
绮罗一直坐在旁边看着,因为她动了胎气,也不敢上前帮忙,怕给众人添乱。此刻见太医走了,才起身走到床边,握着林勋的手问:“你好些了吗?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伤得这么重……”
林勋回握住她的手,轻松地说:“别担心,我没事。”
“这伤是当年在西夏打仗的时候留下的?到底是什么人做的,你没有追查过么?”
林勋摇了摇头,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手指,无声地亲昵:“当时都没有线索,现在更不好查了。一会儿我进宫一趟。”
“你都这样了,不好好养伤,还进宫做什么?”绮罗皱眉问道。
“有些事不得不去处理。这点小伤不要紧。”林勋笑了一下,抬手刮了下绮罗的鼻子,“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来。到时候,给你个惊喜。”他等了这么久,才等到皇后主动出手。而且还是谋害皇孙的罪名,这下她应该无话可说了吧?
还有那个孟亦欢,也是时候处置了。
……
真宗皇帝仰躺在寝殿中的龙榻上,认真思考继承人的问题。他知道秦王赵霄急功近利,不堪重用,但他没有想到赵霄居然为了一己私利,对自己的兄长痛下杀手。
即便没有了林勋,也还有东宫太子。这些年,他与太子明争暗斗,却多是政治上的手段,并没有使过这样阴毒的招数。恐怕暗中有人误导。但大错已铸成,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近来枢密使王赞接连被言官弹劾,已然被停职调查,这么大的事情,王贤妃居然一点动作都没有,恐怕也是没有脸面过来求情了吧?趁此机会,肃清王赞的势力,多给一些年轻的朝官机会。
真宗看了看手里两颗林勋送的玉球,严峻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这时,童玉跑到真宗身旁说:“皇上,燕王殿下求见。”
真宗立刻坐起来:“宣。”
林勋快步走进来,请安之后,直接跪在地上说:“父皇,近日发生了一些事,儿臣需要向您禀报。”
真宗皇帝点头示意他说,他便把皇后当年如何陷害绮罗,及至近日的种种,还有下令女官谋害绮罗和她腹中胎儿的事一一道了出来。他说得很慢,怕真宗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真宗果然只抓住了几个重点:“你的意思是朱氏并没有死?你们在扬州重遇,她还怀了你的孩子。而皇后要身边的女官前去杀害她们母子?”
“是的。那女官春华现在就押在殿外,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林勋匍匐在地上。他认祖归宗之后,很快就调查了自己的身世,知道当年自己的母亲疯掉也十分蹊跷。赵家与当年皇宫中制药的太医有过硬的交情,所以皇后手中有逍遥散,软筋散还有合欢散的药方并不奇怪。她这些年就是一次次用这些药方来害人的。
只不过后来这些药都被列为宫中的禁药,不能再随便拿出来。
“岂有此理!”真宗皇帝拍了下几案,对童玉说,“你派几个人去把皇后给朕带来!”
童玉看了看皇帝的脸色,知道皇后今天只怕是躲不过去了,就命两名太监去坤和宫请人。
坤和宫的寝殿里,赵皇后坐在铜镜前梳妆,戴上漂亮的东珠花冠,又抹了胭脂,仔细看铜镜中的自己,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容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已经快要不认识自己。
宫女跪在她身旁说:“娘娘,春华姑姑没有回来,想必是事情出了纰漏,您还是想办法……”逃走那两个字,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但凭借皇上一直以来对皇后的成见,以及对燕王的偏爱,只怕……此事燕王和皇上都不会作罢。
“而且刚刚大殿那边,童玉公公也提前派人来传过消息,只怕皇上那边马上要来人了……”
“慌什么?来了便来了。”
赵笙才说完,便有另外的宫女跑进来,面露惧色:“娘娘,皇上那边来了两位公公,要您去大殿那边……”
赵笙的表情平淡无波,最后看了看眼铜镜中的自己,左右照了照,然后起身站起来:“走吧。”
她出了坤和宫,没有要步辇,而是步行在这座宫殿里头。她争了近半生,争到了皇后的位置,为儿子争到了太子的位置,没成想到头来,还是棋差一招,没能把最大的障碍给除掉,反而露了把柄给对方。她是有些急了,但近来朝堂上的波荡,还有圣意的动摇,都没有留给她太多的时间。
她所能做的,也不过是放手一搏而已。只要除掉了这个障碍,哪怕搭上自己,太子也可以高枕无忧。
可没想到,事与愿违。也许一切冥冥之中都有天定。
她走到真宗的寝殿之外,看到春华全身被缚,嘴里塞着布,跪在殿外,由霍然看管着。春华看见赵笙,身体往前倾了倾,赵笙的目光平静地掠过她的脸,然后正视前方。
真宗看着赵笙一身华服朝自己走过来,仪态端方,仿佛一如年轻时那么骄傲。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她的骄傲和不服输,她突兀地闯入他的生命,将他的人生全部打乱。这么多年与其说是勉强维持夫妻的关系,倒不如说是迫于赵家的压力,一直在忍耐。忍到了今日,也算是到头了。
赵笙也知道皇帝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还没等真宗发话,便跪在地上说:“事情是臣妾做的,臣妾认了,与旁人无关。还请皇上处罚臣妾,不要再追究别人。”她真的累了,她不再愿意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挣扎求存。唯一的忧虑,便是太子了。
林勋没想到皇后认罪认得这么爽快,不由地侧头看着她。
“你怕朕追究谁,太子么?”真宗冷冷地问道。
赵笙平静无波的表情总算有了松动,她抿着嘴角看向真宗:“臣妾所为,太子并不知情,何况他人都不在京中。皇上不要忘记了,太子也是您的亲生骨肉。”
她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仿佛用尽了此生最后的感情。
真宗的手臂靠在方枕上,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个又恨又畏的女人,缓缓道:“其它人先退下,朕有些话单独要对皇后说。”
林勋依言起身,与童玉等人一起退到殿外。霍然以为是要提审春华,正要把春华从地上拉起来,林勋却摆手示意他不用动。霍然不明所以,童玉道:“皇后娘娘已经承认了,所以不用再审问了。”
霍然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皇后居然这么痛快地承认了。谋害皇孙的罪名,虽不能让她死……也足够废了她。
林勋站在云阶之上,俯瞰着整个皇城,渐渐从心底里升起了疲惫。他的身份是没办法选择的。然而皇室中的人,生而就像抢食的鱼儿,一旦不争不抢,不是被对手裹食下腹,便是被活活地饿死,永无安宁的一日。
他当初在西夏的时候,亲眼看到李宁令和武烈皇帝父子相残,最后两败俱伤。如果可以,他不想与自己的骨肉至亲为敌,虽然在他的心里,他们可能更多的只是象征性存在的意义,比如那素未谋面的母亲,还有对他疼爱有加的皇帝。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一直都是林勋而不是燕王赵霦。
过了一会儿,殿内始终平静,没有发生激烈的争吵。这应该是帝后这么多年来,最平心静气说话的一次。然后真宗皇帝唤了都承旨来,准备拟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修文修着就没灵感了,卡文卡到现在。大概一百五十章左右完结,正在收尾。番外写谁呢!
☆、第136章 心中丘壑
都承旨跪于案后,看了一眼跪在殿上神色平静的皇后,心中有数,执笔蘸墨。
真宗皇帝徐徐念道:“皇后赵氏自入主中宫,癖嗜奢侈,凡诸服御,莫不以珠玉绮绣缀饰,膳时有一器非金者,则怫然不悦。每见貌少妍者,即憎恶,欲置之死……今查其弄权后宫,威胁命妇,谋毒皇孙,实数十恶不赦。”
赵笙的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原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他都记在心里,等的就是要跟她清算的一日。这么看来,自己这个皇后做的也并不是可有可无,至少在皇帝心里,还留下过一星半点的痕迹。哪怕那些痕迹都与美好无关,也足够回忆了。
都承旨一边写,一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看这样子,皇上是要废后了?或者……干脆直接一杯毒酒赐死?可是废后,难道仅凭一纸诏书,不会引得满堂非议?
真宗皇帝忽然停下来,看向赵笙。都承旨以为他改变主意,正要搁笔,却听皇帝问道:“朕问你,雅盈当年可是你害的?燕王在西夏之时,可是你派人刺杀的?”
赵笙朗声答道:“非臣妾所为。”
真宗眯起眼睛,仿佛在思量赵笙所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事到如今,她也没有说谎的必要了吧?如果不是她还会有谁?若不是她,贬为庶人,归于娘家,是不是有些过分了……真宗正陷于迷思,童玉在殿外高声说:“皇上,苏宰相,曹大人和赵大人等几位重臣进宫了,现跪在殿外求见。”
真宗哼了声,知道肯定是内宫有人走漏了风声,这些大臣知道他要废后,特意赶来劝谏了。可今天任凭谁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宣他们进来!”真宗吩咐道。
苏行知等人躬身入殿,看到殿中的情景,心下已经了然,纷纷跪于赵笙之后,齐声道:“废后之事,请皇上三思!”